摘 要:自传是作者的一种写作方式,自传都是故事叙述,并为自我的写作方式、方法所控制,因而关于自我的真相在自传中是不可能完全显现的。在《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这部评论界视为门罗的自传性著作中,门罗采用第一人称“我”的叙述视角,表达了她自传的观念,故事最可贵的并不是得到真相。
关键词:爱丽丝·门罗;自传;真相
作者简介:高程敏,1989年3月10日出生,女,籍贯:河南周口,职称/职务: 海南省海口市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2013级硕士研究生,文艺学专业。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18-0-02
爱丽丝·门罗是加拿大著名短篇小说家,她被人们称为“当代短篇小说大师”。迄今为止门罗已出版14部作品,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对其研究逐渐增多,其中发表在1971年的《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这部著作被人们视为门罗的自传性作品。门罗早期作品里的女主人公,几乎都有她自己的影子:女孩,成长在安大略省西南部农村小镇一个贫穷的家庭,女孩似乎确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要做什么事,但最后,又总会变得不确定,继而重新寻找自己的身份。《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这部著作包括8篇短篇小说,分别是:弗莱兹路、活体的继承者、伊达公主、信仰之年、变迁和仪式、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洗礼、摄影师。由于这些短篇小说内容连贯,评论者一度认为这是门罗的唯一一部“长篇小说”。《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故事发生在20世紀40年代安大略省的乡间小镇,描绘了一个女性从懵懂青涩成长为一个睿智、聪颖的生活观察者的历程。在目睹情欲和生死之时,她经历了女性所要面对的光明和黑暗面。
以自传文学的真实性和纪实性这个标准去判断,门罗的这部小说《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属于自传。因为这部作品是作家对自己童年和青年时期人生经历和心灵世界的真实记录,故事讲述的生活事件和心路历程在其它的作品中都可以找到其自传的影子。《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这部小说是门罗自传性写作较强的一部小说集,文本内部较为明显的体现了其自传小说的理论观念。
一、历史的非再现性
人们普遍认为,自传属于非虚构性的纪实文类,事实是界定自传文类的一个基础因素,真实性是自传文学的核心价值追求。基于这一点,自传的写作跟历史的书写在某些方面有相似性,都是借助文字再现历史场景。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认为,自传实质上是在提供个人历史。所以要深度把握门罗的自传观,就要从她的历史观去分析。
随着新历史主义和解构主义等后现代文化思潮的兴起,传统的真实历史观受到了极大的挑战。新历史主义的著名理论家海登·怀特认为,历史其实像文学一样,是一种叙事,“事实上,叙述始终是,而且仍然是历史书写的主导模式”[1]。确实,面临一堆彼此之间并无关联的作为事件因素存在的原始材料,历史学家要寻找一条逻辑的链条把他们按因果关系串联起来。在串联过程中,取舍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叙事总是一种情节的建构,历史叙述与其说“能产生另一个更为全面也更为综合的事实性的陈述,不如说它是对事实的阐释”。[2]在对历史场中未经加工的历史材料进行选择并进行情节编织时,作为阐释主体的人所处的文化环境、他自身的文化立场和意识形态模式都在阐释过程中影响着作为客体的历史意义的走向,这是导致对同一历史事件的互相对立的历史叙事出现的根源。历史学家都是特定时代、带有特定时代意识和价值取向的个体,他们阐释的历史必定带有它们所处时代的意识痕迹,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意大利学者克罗齐提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柯林伍德提出“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的历史命题。由于历史的叙述和意识形态性质,所以传统历史书写的终极诉求——真实再现历史场景从根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了。
爱丽丝·门罗在接受采访时说创作不是你全部记忆的整合而是在此基础上你对记忆材料的整理和完善。门罗说:“当你越来越老,记忆就会越来越生动,特别是那些遥远的记忆。但我从来不靠记忆写作。当然,那些有结局的故事,很可能是记忆在有意识地发挥作用。如果你打算认真写你的父母、童年,你就必须尽可能地诚实,你必须回想真的发生过什么,但你记住的不过是故事对着你的这面。”[3]记忆不可能完全再现当年的全部历史,它只能再现历史记忆的片段,由于个人意识形态的变化,记忆的历史场景根本不可能再现,写作只能是你现阶段对历史的认识和对过去记忆片段的整合。
二、自传是故事叙述
作家们创作都有着自己的传记观,据上述的历史观,传记写作是一种故事叙述,作者从留存在记忆中的过去选取材料,然后将它编写进一个故事叙述里,这个叙述以一种或多或少没有缝隙的方式领先于活生生的现时。
在人的一生之中,我们所经历的原发性的事情就是事实,但一方面所有的经历不可能作为作家的材料进入作家的自传写作,因为作者想要保持叙述的完整性,就一定要对材料进行筛选,另一方面自传是在人生的某一时刻写起,是对以往历史的回溯。自传离不开记忆,而记忆并不都是完整地记录下每一时刻的记忆,记忆会对材料进行筛选,那些在作者内心深处留下深刻印象的记忆,才会被人脑记忆。靠记忆建构的回忆其真实只能是一种相对的真实,不可能达到绝对的真实。由于自传写作的叙事性质,不可避免的需要想象、虚构等叙述手法的介入。门罗在谈写作时说过:“阅读经验告诉我,任何不以迎合为目的的写作,最初动因必然来自作者内心,可能是孤独、恐惧、不安全感等等。这个动因就像是珍珠的核,所有小说元素,是围绕这个核而裹缠起来的珍珠质。可以用现实、想象、历史……用各种可能的材料去包裹这个核。”写作是围绕最本质的核心事件出发,然后用现实、想象、历史等各种可用的材料、手法、技巧去叙述整件事。
同传记写作相比,自传的独特之处在于“一方面是作者拥有把握资料的特权,另一方面因为追踪从过去到现在的历程在某一种意义上是一种自我兴趣的事,所以选择性的视野,甚至某种程度上的视而不见——对任何旁观者来说都是明显的东西的视而不见,变得不可避免。门罗在谈到创作时说:“在很多方面,我写的东西打破了所有短篇小说的规则。我只会写我感兴趣的。我没有刻意让它变成更加平常的故事,如果它自己想有一个特定的方向,我只会让它发生。时间是我感兴趣的东西,还有过去如何从人的变化中展现出来。”[4]
自传的写作并不是完全的将故事从记忆库中从头至尾的描述一遍,而是作家对兴趣事件的一种故事性叙述,它用现实、想象、历史等材料去包裹这个核。
三、故事最可贵的并不是得到真相
自传中讲述自我真相是没有意义的,自传不是自我真相的揭露。关于自传一些学者的观点是:没有关于自身的最后的真相,抵达最终的真相的努力是没有必要的,我们称之为真相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种迅速变化的自我重估,它的功能是让一个人感觉良好,或者说鉴于这种体裁不允许人们创造随意虚构的小说,它的功能是让一个人在这种情形下尽可能的感觉良好。自传被自我兴趣所控制,一个人以一种抽象的方式可以意识到那种自我兴趣,但最终他不能使他完全清晰。自传中唯一确定的真相是个人的自我兴趣被锁定在个人的盲区。自传不是讲述自我的真相,在文本中揭示真相不是创作家的首旨。
门罗对小说故事的真相有自己的见解,她说:“我们总是在重复那些艰难的事,直到我们解决了它。但解决意味着什么呢?就不再有伤害了吗,或者你想通了,又或者你的想法是合理的?当别人写你的时候,可能那个你,连你自己都认不出。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必须承認故事最可贵的地方并不是得到关于每个人的真相。但这努力很值得。如果你是作家,你将你的人生都倾注于找出真相,然后写在纸上,其他人读它,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5]门罗认为故事最可贵的并不是得到真相,讲述真相的写作是失败的。门罗的小说都是以没有真相的故事结尾。在门罗小说《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中故事都是得不到最后的答案和真相的,门罗以没有真相的故事结尾,让读者清晰作者想要传达给读者的思考,启发读者自己去参考、定位其中的真相。《弗莱兹路》就是一篇没有真相的小说故事最佳案例,小说最后以“我母亲”的话结尾“打孩子的事可能是班尼叔叔编造的,当作安慰;他又怎么能令人信任呢?连玛德琳也像是他编造出来的。我们把她当作一个故事,没有别的好给她,我们就给她陌生的、迟到而无情的掌声。”[6]这就是故事的结尾,以这样的语句作为结尾,使得读者想到作者虚构、想象的故事里的人物到底会有怎样的结局,又勾起读者自己可自行设置千万种结局作为故事的结尾。作家在作品中为人物设置真相的情节是徒劳的,作家的写作应该能激发读者的想象和联想,更要启发读者真假的辨识能力。
四、自传视角
《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出版于1971年,该书获得了加拿大书商协会国际读书年奖。这部作品被看作门罗自传性的著作,整部作品讲述了主人公“黛儿”的成长经历,读起来像是一种“自述”,但又不全是自述又像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讲述他人的成长经历,讲述“我”知道的其他人的命运故事,这种叙述视角的采用,源自门罗对真相及自传写作的看法。也由于自传写作中自我兴趣、自我欺骗、自我反省的存在,自传中提供的自我形象与身处自传事件中的真实的自我形象根本不可能完全重合,自传作家也根本不可能抵达关于自我的最后真相。
由于某一历史时段是由无限种状态和无限多的时间点构成的,所以任何试图呈现整体历史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这个和那个历史事件之间是必要出现间隔和中断。由于意识到整体历史呈现的无法实现,门罗在回忆自己的童年和青年经历时,干脆就任由这些事件之间的间隔和中断保留,最起码在形式上可以做到更加贴近历史存在的真实状态。门罗在处理事件之间的间隔采用的方法是故事上下篇之间以空格的形式把事件分割开来,门罗也常采用倒叙、插叙等叙述手法来构造故事,这样既保持了故事的连贯和完整性又不失整篇故事的自传性。这种叙述方法的运用在其《逃离》著作中更加明显,以空格隔开故事上下的叙述和灵活采用复杂的叙述手法,不仅转换了时间和空间的叙述,更强调了文本的完整性。
门罗在写她的童年和青年时期的成长史,她关注的是人物内心世界的经历和成长。门罗并没有为读者描述出过去自我的完整图景,然而她对真实的追求却恰恰因其不断的质问而显得执着和深刻。门罗灵活的运用故事的叙事手法来构造少女时期的成长历程,针对兴趣事件的写作透露出作家对女性成长经历的关怀。
爱丽丝·门罗在其《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著作中对自传写作有着自己独特的思考,门罗并不在于叙述完整的人物经历,也并不致于揭示事情的真相,她专注于普通人物特别是平凡女性隐含悲剧的平常生活。门罗以简练精准的语言,使她作品蕴含丰富的关于人生的诸多哲理。
参考文献:
[1][2]海登·怀特:《后现代历史叙事学》[M],陈永国、张万娟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3][4][5]艾丽丝·门罗:故事最可贵的并不是得到真相.[N]南方人物周刊.2013.10.
[6]艾丽丝·门罗.《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M],马永波、杨于军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