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样的力量是有限的

唐金龙

有一句叫“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的口号，很是有鼓动性与激励性。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的，然而如果我们固守此理，缺乏辩证思维，那就很有可能被一张大大的罩子给遮掩住视线，从而陷入一个个看似明亮实则昏暗的洞穴。

以教育孩子来说，给他们树立榜样无疑是可以的，也是应该的。问题是，只是鼓励他们向榜样学习，机械地学甚至是盲目地学，那就有害而无益了。我们常听到老师还有家长教育孩子，要向某某人学习，要向某某人看齐什么的。这种不顾被教育者自身的个性特点，一味追寻他人光环的做法，会陷入教育方法迷失的泥潭中，应该值得反省。

米兰·昆德拉有一个表述：人生一次无意义。究其所指，人生茫茫，再相似的经历，也不尽相同。若是缺少反复品咂，人生只是单行道上的一次有来无还的旅程而已。这就告诉我们，不要一味强调别人能行的，任何人都能行。符合自身特征的发展才是可持续性的发展。

榜样的力量，有时也是极其有限的。

先来看一个动物世界的故事：

南美洲森林里经常有猴子跳水而亡的现象，一位研究人员想解开这个谜。

有一天，研究人员正在河边拍摄，突然，河对岸出现了几声锐利的尖叫，是一只水獭。只见这只水獭在河边来回地走动了几下，然后竖起身子发出几声尖叫后，跳下水快速地游到他的这一侧岸，并迅速跑到一棵红果树下，叼起一颗掉在地上的红果，再游回对岸。这时研究人员才发现，原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颗红果树，只是被其他大树或是灌木挡住，根本看不见。

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只见对岸有一只猴子，就在刚才水獭徘徊的地方，来回走动了几次，然后也发出几声尖叫，便一下子跳进了河里。猴子跳水也完全是为了对岸的红果。由于红果树太隐蔽，它们看不见。当它们看到水獭跳水后，衔回红果时，便以为这样跳水就可以找到红果。于是，它开始模仿水獭跳下水，结果才发生溺水而亡的悲剧。

猴子把水獭看作是榜样了。它认为水獭能做到的，它也能做到。于是，猴子不顾自身的特点，虽说是勇敢，但还是避免不了死亡。这也从一个侧面给我们的教育以警示：给学生树立榜样，同时更要引导他们理性看待榜样，切不可机械模仿。

教育的问题远比动物世界复杂得多。我们的教育者，往往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要求孩子，还总以为是正确的，是为了孩子着想。这就更容易让榜样的力量走样。

杜威曾从哲学角度，深刻阐述过孩子经验与成人经验、儿童学科与成人学科的本质区别和各自的独特性。我们应该清楚，把成人的学科知识经过简化后直接告诉孩子是无效的，因为这依然是成人的经验。我们需要的，是把分门别类的学科知识转化为儿童的经验、儿童的心理过程。这种“转化”的基础或可能性是：学科知识和儿童的经验都具有经验的本性——主动探究，都具有社会性——在社会合作和互动中实现。当年，杜威据此所开展的系统实验研究，由此开启了教学民主化和现代化的新时代，即便到当下，对我们的教育还是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

还有皮亚杰，他从心理学角度深刻揭示了儿童的心灵、理解、认知与成人的区别。他通过一系列匠心独运的实验研究，获得了令人信服的结论：无论是大千世界中的一草一木，还是人类创造的知识和规范体系，儿童的理解和成人是不一样的。成人试图把自己的理解快捷地告诉儿童是徒劳的。人的学习的本质，是心灵的主动建构。教学意味着教师在理解学生心灵的基础上，为学生提供主动建构知识的情境和帮助。因此，我们的老师还有家长，对孩子的倾听、理解、等待和帮助，才是教育的本质所在。

只有孩子自己对某些事情有了感觉，从他们自身的特点去切入，去主动理解、探究，才能够真正有所收获。这是我们的教育者必须明白的。否则，给孩子提供任何答案，给他们树立再伟大的榜样，都是徒劳的。

其实，榜样也是模式化的固化，在一定程度上，也会阻碍新思维。来讲两个商业败局的案例：诺基亚和柯达。二者都曾是世界领袖级的企业，强盛之时无人能望其项背。然而，这样的企业竟然也日落西山。诺基亚在智能手机领域丧失先机，不断丢城弃地，被苹果、三星打得几无还手之力，市场份额和销售收入一落千丈;而柯达更为悲惨，宣布申请破产保护，并出售1100项专利，作为行业的奠基者，其结局令人惋惜。

反思它们的失败，有一点不能忽视，就是它们当初太“榜样”了，太完美了，太强大了。而这样的光环使得它们没有一点改进的驱动力。诺基亚早在1996年，就推出了智能手机的概念机，比苹果早了十年以上，其互联网服务产品OVI也比App Store早了一年，而柯达甚至远在1975年，就拥有了数码相机技术。

因为它们有它们自己固有的“榜样”板式呀。诺基亚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手机的霸主，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高效率的成本控制思维，凭借极低的成本和丰富多样的造型设计，诺基亚用价格赢得了市场。而在此过程中，“成本控制”被固化为习惯，成为企业的基因。因此，诺基亚为了控制成本，拒绝使用高成本的触控面板，从而被冒险的苹果超越。当一部诺基亚赚取10美元时，一部iPhone却能赚走258美元。

同样，柯达死抱住其太过成功的胶卷业务不放，虽然很早就拥有了数码相机技术，却自废武功，迟迟没有对这个“真正的未来”给予足够重视，待到幡然醒悟为时已晚，被蜂拥而上的日系数码相机品牌一举攻陷。

所以说，迷信“榜样”，极有可能让人走入迷途。那么，教育者的责任就在于，为学生树立榜样，更要让学生自己发现自我，看到榜样，分析榜样，进而超越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