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鑫 摄影/杨柏辉 设计/赵清
羌笛声声总关情
——千年羌笛的守望与传承
文/王鑫 摄影/杨柏辉 设计/赵清
羌笛作为羌族文化的标志,在亘古至今的岁月里承载着激活生命、传承信仰的力量。在没有文字的羌族中,羌笛的意义早已不仅限于一种古老的民族乐器,而升华为羌族文化血液中交流与传承的重要渠道。羌笛不仅为人们带来直抵灵魂的史诗乐章,也成为羌族同胞凝聚灵魂的心灵宝藏。
音乐在羌族人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着无可取代的重要位置,羌族民间音乐古朴苍茫,格调高古,宛如来自远古先民的呐喊之声,而羌笛则是最能体现羌族音乐气质的乐器。羌笛在羌语中被称为“其篥”“士布里”或是“帮”,是一种古老的民间竖吹乐器,早在两千多年前的东汉时期,著名儒学家马融便在其《长笛赋》中介绍过这种神奇的乐器:“近世羌笛从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
两千年前,羌人的祖先生活在大西北的茫茫草原之中,以农牧为生,而羌笛也正是羌族先人在那个野性粗犷的浪漫时代里创造出来的,它既可以被当做吹奏的乐器,又可以被当做策马的鞭子,同时还是放牧时互相联络的工具,可谓一笛三用,因而深受羌族百姓的喜爱,并逐步成为羌人的文化象征之一。羌笛音色明亮,清脆婉转,常给人以虚幻迷离、扣人心弦的感觉,羌族人民常用它来抒发悲欢离合的幽幽情感。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唐诗人王之涣才会在《凉州词》中写下“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诗句。羌笛,这种最初以鹰骨为原料制作而成的民族乐器,用一种苍凉悲茫的曲调为世人描绘出一幅雄伟壮阔却又荒凉寂寞的边关景象。
往事蹉跎,白云苍狗。后来,羌人的祖先从草原大漠迁徙到了川西的高山峡谷之中,原来的单管羌笛也逐渐发展成为了如今的双管羌笛。现在的羌笛由两根长约15—20厘米,直径1厘米左右,筒孔大小一致的竹管并在一起,并用丝线缠绕,管头处插有发声用的竹簧。演奏的时候,演奏者双手持笛,将簧哨含入口中,然后用一种特殊的“鼓腮换气法”吹奏,指法与吹奏笛子的指法大致相同。由于羌族没有文字,因而其历史文化除了依靠羌族释比口传心授之外,羌笛也成为了传承和交流羌族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渠道。
试想,天地苍茫,宇宙洪荒,一支传承了羌族久远历史的羌笛,在西北的烈烈朔风中兀自地吹响,那苍凉悲戚的笛声中,似乎还能隐隐听到千年前羌族先民的低吟浅唱……
如果想要寻访最正宗的羌笛,那么位于四川阿坝州茂县境内的三龙乡绝对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地方,而三龙乡内的羌笛制作与演奏传承人王国亨老师则是我们探寻羌笛声声千年不息的见证者,而我们的寻访羌笛之旅,也正是从王国亨老师的新房中开始的。
走进三龙乡合心坝村王国亨老师的新房中,一件件充满了浓郁羌族气息的家具彰显着房屋主人对羌族文化的喜爱与认同,靠墙的大玻璃柜中珍藏着王国亨老师自己制作的许多羌笛。拉开透明的玻璃柜门,王国亨老师从展架上自豪地拿出来一支造型奇特的羌笛——笛身呈半透明、尾部微微弯曲翘起、笛端的横截面上留着许多细如针眼的骨骼气孔——这竟是一支最古老的鹰骨羌笛!王国亨老师看着我们惊讶的神情不无自豪地介绍说,自己当年制作了两支这样的鹰骨羌笛,一支捐给了民族博物馆,而另一支则自己收藏。看我们听得饶有兴致,王国亨老师随手拿起这支珍贵的鹰骨羌笛走出屋外,面朝着苍茫的大山兀自地吹奏了起来。于是,刹那间,一个民族的沧桑历程便在我们的耳畔和脑海中隐隐地浮现出来,这悠扬苍凉的羌笛,让在场的人无不心有戚戚,遐思万里。
“明月照古漠,浮游过边关;一曲羌笛起,多少往事连。”这首诗把古羌人遭遇的悲欢离合描写得淋漓尽致。王国亨老师告诉我们,因羌笛结构特殊,加之生活在西北高原游牧生活的凄苦,因此吹出的乐曲悲壮而哀怨,但音色柔和而纤细,音调悠扬而婉转,深受羌人的喜爱。而在王国亨老师的记忆中,羌笛吹奏的曲子也一直都是悲壮而凄凉的。根据羌寨先祖们留下的传说,因“羌人好战”,战事不断,每有伤亡,寨子里羌族男人们便会穿上铠甲,唱丧歌,跳丧舞,吹奏羌笛。这个古老的仪式,当地称之为“打葬”。 在这个古老的仪式中,羌笛曲调忧伤而悲怆,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只是到了现在,这个具有浓郁羌族文化气息的仪式已经不多见了。
①羌笛
在接下来的一整天时间里,王国亨老师为我们详细地介绍了羌笛的制作步骤:羌笛的制作过程十分讲究,制作管簧的油竹需要在海拔3000米的高山上取得。找到油竹之后,还需要在火塘上用烟熏制一年以上。熏干的油竹制成笛管后,还要在清油里反复浸泡,以保持其持久的柔性,否则将影响音质,再之后就是制作音孔和簧片,簧片的厚度要十分均匀,否则就会影响发音。归纳起来,从选竹到锯竹制作笛管,从细加工、打磨、钻孔到清理竹管内膜,再到刻字、上漆等工序,一支传统羌笛的制作总共需要大大小小近30道繁琐的工序,每一道工序都需要加倍小心,否则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都能让制作好的羌笛“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而面对如此浩繁复杂的制作工序,王国亨老师仅凭一把弯刀就能制作完成,不禁让人感到由衷的赞叹。在几十年的时光中,他年复一年地制作和调试羌笛,每一支羌笛都在他的手中有了灵魂,并回荡出充满灵性的声音,而在这几十年的光阴荏苒中,经他手制作而成的羌笛又何止成百上千?他手掌上磨出的厚厚老茧就是千年羌笛在他生命里留下的不朽痕迹。
晚饭时,大家一起聚在王国亨老师的小院中把酒言欢。觥筹交错间,王国亨老师说,他如今已经老了,准备再过一段时间就彻底退休了。他的一席话让我们在座的各位都惋惜不已。虽然羌笛制作技艺早在2006年就被评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在羌寨,学习制作传统羌笛的人依然不够多,而随着一位位如王国亨老师这样的羌笛传承者们的纷纷谢幕,这个如泣如诉了几千年的古老民族乐器也将面临失传的困境。王国亨老师还说,在当今时代的大背景下,原汁原味的传统羌族文化受到了来自外界的挤压,现在的羌族人对传统的羌族文化已经没有太多热情了,而他的四个子女如今也早已走出了羌区,融入了外面的繁华都市,自己的一身绝学也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困境。言语之中,他充满了无尽的惋惜与无奈。
告别王国亨老师,我们又采访了阿坝州羌学会副会长陈海元老师,向他请教关于羌笛文化传承与保护的诸多疑问。当问及如何让羌笛在目前环境下得到更好的传承和发展时,陈会长告诉我们,与大多数少数民族乐器一样,羌笛的传统曲目几乎完全依靠艺人间的口传心授完成,而羌笛的传承人也大多数都是中老年,因而只能通过师徒相传、口传心授的传统方式传承下去。目前,羌笛传承的最大困局便是人员的不足——目前,当地的羌笛传承人不足10人,严重缺乏。所以,积极培养传承人显得尤为重要。此外,通过让羌族的孩子们从了解和学习羌笛、提升相关人员的基本条件与待遇、设立专业的博物馆等保护方式、收集和整理有关羌笛的影音与实物资料及乐谱等保护措施,也有助于羌笛文化得到更好的发展与繁荣。
我们相信,作为一种传承了三千多年的古老乐器,羌笛这种诞生于西北烈烈朔风中的民族乐器,必将在未来的时光岁月中,继续传唱着羌人千年不变的自信与顽强。
②安装哨片
③试哨片
④王国亨吹奏羌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