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从风的召唤

2015-04-30 06:32梁粱
神剑 2014年4期
关键词:胸膛子弹手套

梁粱

在与严寒的对决中

最好将自己冰结为严寒本身

十二月。凌晨

锯齿般的口令弹出泛音

唯一发亮的

是天边那一列瑟瑟发抖的星星

听得清利刃刮削面颊的沙沙声响

前倾的剪影

随山势起伏为漂亮的弧线

不要问第二步落向何方

不要寻找答案

因为我们在听从风的召唤

把十八岁的青春当作一团热气呼出去吧

在胸腔中为大漠烟尘腾出位置

于是,墨水也在远未结束处结冰

“追赶风,从每一个早晨开始”

“时光在太阳将要出山的那一刻最冷”

三十年后,我将会再来

带着永远做不全的梦

带着梦中怎么也找不到的前后相依的弟兄

我将找不到自己的脚印、自己的喘息

那是因为

作为时间之旅的一粒微尘

我们从最开始就听从了风的召唤

轰轰烈烈的梦

太阳像脱兔一般消失于天边

夜幕立刻沉下了黑脸

行走在夜夜编织同一个梦的路上

用粗大的钥匙壮胆

坑道门叹息一声便打开了

又叹息着关上

扑面而来的是我们的伙伴

手榴弹相貌堂堂

七点六二毫米的子弹闪闪发光

榴炮弹、火箭弹……

像一个个士兵

排列成整齐划一的队形

用手榴弹箱架起床板

喝下十年陈水,那是好酒

吃下冻饭团,它会带来温暖

我们把自己填充于弹药库中

填充于大山中

心在挤走一格一格时间

梦便开始在唇边流连

一粒子弹射出漂亮的弧线

不计其数的子弹飞舞

一定会红光满天

从无声无息

到轰轰烈烈

距离并不遥远

梦中的我正睡在月光之下

像周围沉默的群山

七尺厚的大雪

七尺厚的大雪从母亲的嘴角叹出

又被父亲固定在带格子的信纸上

一笔一画地,飞过一座又一座山、一条又一条路

最终,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玻璃样的面皮因失笑而破裂

迟迟不会到来蝴蝶纷纷落了一地

我问得极其潦草:是谁将那

七尺厚的大雪堆积在母亲的脑际

而他们坚信不疑

我就穿起这厚厚的皮衣

行走成一座永远化不开的雪原

夸张我的小和单薄

如同她目送一只山鹰越飞越远

等待化雪,在阳光灿烂的日子

那是一点一滴的融化、一点一滴的滋润

一点一滴将七尺厚的大雪化为流水的日子

不能再潦草了,要像父亲那样一笔一画

像他一样,将母亲心目中的大雪叠成六角形雪花

纷纷扬扬在我的路上

风中的日子

迎风而上的日子

翻起波浪

把手中的电话线响鞭般甩向草原

骏马连连打着响鼻

草尖跳起一个又一个呼哨

需要速度、加速度

需要长出雪青马四蹄

身子像百灵鸟那样轻盈多好

双腿能腾云驾雾多好

在电话兵的行列中

一切都是多余的

除了四肢

只有满嘴的尘土难于下咽

突如其来的风沙

如同突如其来的野马群

越过草地

迎风而上的我们

需要尽早找到自己的坐骑

风沙过后

草地新绿

惊慌失措的野马群又悠闲地回到了天边

如果我是其中一匹

那该多好

冷关

谁的怀抱能将二十座雪峰温暖

怎样的胸膛能使枪炮沸为钢水

在什么季节掩体内种植酿酒的高粱

寒光在刀尖上行进

石头正在沉默

十八岁的躯体

心如桃色蓓蕾

目光如风中擦亮的火柴

寻找可以炙手的蓬草

战争被倒压进枪膛

枪已上了保险

玉米粒般的子弹温暖着做梦

梦他高速旋转的来复线

梦温暖他的鲜血和躯体

只有腹下冰冻的土地烤热胸膛

只有眼角蛇形边关烧红目光

当所有灯光安息之后

梦便重新开始,直到

从胸膛吹响的起床号声

被钢铁和山峰弹回耳朵

握手

这只握过枪的手是否值得去握

面对狰狞的脸,是否值得问一声你好

沉睡在展柜中的枪支,是否值得行注目礼

如果两只手能握在一起

丢弃在一旁的两支枪是否会感到冷落

如果两个身躯拥抱在一起

双方的创伤是否会互相感染

手首先感到无从下手

需要洗多少遍,才能洗净硝烟

洗净疤痕,洗净血水磨出的老茧

洗净仇恨以及杀与被杀的快感

然后才能穿上文化的外套

变得像表兄一样彬彬有礼

手然后看到对方手上戴着白手套

刚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那只手艰难地褪去手套,露出残指又戴上

——有手的形状才有资格握手

很久很久的等待与对峙

到了自己的手也需要用手套掩盖残指

不耐烦了就打定主意

红光闪过,双方的右手同时落地

——再没有相握的时机

无由握手,那就卡死对方的喉管

左手同时举起,左手同时落地

世界因此而太平无事

蒿草因土壤肥沃而长势凶猛

断肢再植手术猛然兴起

创新科技令世界喜形于色

那样的手也许真值得紧紧握在一起

尽管没有体温,僵硬的手指也无法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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