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Teterboro 公务机场何以“减压”？

呼涛

新年飘雪，纽约迎来上天极美的馈赠。

逆着涌入曼哈顿岛的滚滚车流，一位头戴黑礼帽的波兰裔司机大叔驱车把我送到新泽西——“纽约的后花园”。对于一个钟爱航空的人来说，这是份别致的新年礼物——在Teterboro公务机场感受“减压”。

刚刚从时代广场上绚烂的新年倒数中醒来的人们挣扎爱恨交织间投入落雪中的城市生活——与遥远的中国北京等大城市一样，雪后出行想起来就有些紧张。尽管纽约附近有三大机场，雪后的飞机出行估计也非易事。

此时，与纽约隔着哈德森河相望的新泽西，一栋栋独立的小别墅的窗子里延续着圣诞和新年的温暖节日气息。与快节奏的纽约虽然只隔着条哈德森河，新泽西的时间节奏和心理感觉好像突然舒缓了。

虽然是在早高峰时段时间，从曼哈顿岛到机场的距离不足20千米的，行程半小时左右。

“看！飞机！”波兰大叔提醒我向右手窗外看正在起飞的小飞机，同时要准备好出示身份证件供安检人员核对。

迎接我的正是航空江湖里著名的Jet Aviation（瑞士喷气航空管理集团公司）。这家创始于瑞士的全球公务航空服务提供商也是全球最大的包机服务提供商之一，凭借其遍布欧洲、中东、亚洲以及美洲的24个机场基地和约五千人的专业队伍为客户提供服务。

在中国航空业界的声望则很大程度上归因于它在北京奥运会期间与中国金鹿公务航空的成功合作——协助来自世界各地的公务机、私人飞机客户抵达北京，享受地面保障服务，更重要的是，让七年前的中国看到民航客机之外更有吸引力的出行方式与闪着金光的商机。

“我们是客户的时间守护者。”Jet Aviation北美地区FBO运营副总裁约翰·朗格维（John Langevin）说，“最重要的是，我们提供的服务和保障让他们的飞行安全，旅途舒畅！”

半刻舒缓：候机楼里的玄机

“时间就是金钱！当我们的客户抵达机场，飞机、机组人员以及起飞准备都已OK。”约翰说，这类大城市旁边的公务机场也叫减压机场（reliever airport）。

发音有些奇特的Teterboro Airport就是美国典型的国家减压型机场，主要为纽约的公务机客户提供服务。在这类专用的公务航空机场一般都有多家机场固定运营基地（FBO）或公务航空公司的基地，依靠品牌与服务品质形成竞争。

在类似纽约这样的大都市，国际机场承载的民航班机起降的巨大压力，在特定时段甚至自顾不暇，在空域及机场资源等方面难以满足公务机和私人飞机在时效和灵活性上的特定要求。类似Teterboro这样的减压机场一般距离大城市或商务中心距离较近，交通便捷，它们缓解了通航飞行活动对于枢纽机场的压力，其中一些也凭借良好的经营与盈利模式赢得固定的客户群体。

从业35年的约翰带我走进一个微缩版的机场候机楼：从楼门入口径直走到安检口不过二十几步距离，安检口右手边是挂着世界各地时钟的服务台，左边就是围在圣诞树和三角钢琴边的沙发，一如五星级酒店的大堂。

四位着正装的男乘客正在候机，身边是他们简单的随身行李。“摆渡车会把他们送到风机舷梯前，而在9·11恐怖袭击事件之前，乘客是可以直接走到飞机上的。”约翰说。

“这是候机楼？怎么没有机场的那种安检门和设备呢？”我问道，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有点弱弱的，谁上自己的私家车还需要安检呢。

“是的，我们在这里为公务机和私人飞机客户提供酒店一样的候机服务。”让他们的身心得到片刻舒缓。”约翰说，想象一下，商务客户可能会在一天之中置身于不同城市的会议等纷繁事务中，甚至刚刚从纽约的某张谈判桌上抽身出来。

他告诉我，公务机场对乘客也是有必要的安全检查的，比如进机场的时候需要出示证件和预约信息，安检员还在登机前会再次核对身份信息。

曾经有人对多数中国人还不了解的机场固定运营基地（FBO）做出解释，这就相当于飞机的4S店，再加上可以在不同国家、城市间切换起降地点的专属机场和机库。对于空中飞人们来说，FBO就如同高速公路上的休息站，给飞行人员和乘客提供很好的短时休息环境。这就意味着，“就是飞着也要去见你”是可能的。

“选择公务飞机或者私人飞机，就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我们能做的除了航空专业领域的安全、技术保障和服务，帮助客户节约旅程和候机的时间，也在尽力为他们营造旅途中的舒适环境。”约翰说。

“跟我来！”约翰带我走进候机楼大堂旁的一个走道，不过三四米宽的地方一侧靠墙放着三张写字台，两位客人正在台灯下安静地读书和办公，他们旁边就是迷你的吧台，提供飘着香气的咖啡和点心。

玄机并未终止于此处，走过短短的阅读“小过道”就走进一个更为惬意的空间：两排“懒人沙发”面对着墙上的壁挂电视，旁边的角落则是供飞行员机查询天气和航路信息的电脑桌，看上去更类似一个可以看球的酒吧。这种起飞准备环境试图让公务机的机组成员和乘客一样放松飞行旅程中的心态。

独特体验：建立在财富与服务上的享受

“哈哈，告诉你一个有趣的事，很多私人飞机的女主人特别热衷参与他们飞机的内饰工程，就像装修自己的家。”约翰说，她们很愿意参与飞机内饰风格的讨论，尝试不同座椅的感受，或者参与选择飞机内沙发、厨房的选择。

的确，私人飞机客户除了与公务机客户同样看重的时间效率、飞行体验，很多人还会把飞机看作居家生活的一部分。这在以新兴的中国等亚洲私人飞机拥有者及潜在客户中显得似乎更为明显：他们更倾向于宽体的中型甚至大型私人飞机，更看重精美的内饰。

透过飞机调度室的大窗向停机坪望去，五六架中型飞机正停在雪地上，跑道上正有一架飞机落地滑向机库。最为有趣的是，乘机人甚至有可能看到工作人员站在除雪车高高托起的工作台上，向飞机表面喷洒荧光绿色或是橙色的除雪剂。

“通常，客户只要提前6个小时以上告知我们飞行需求，我们就可以做好飞机准备、航路申请以及机组准备等工作。”Jet Aviation负责Teterboro机场的FBO销售业务总监凯文·彼得曼说。

Jet Aviation在这个机场拥有180位雇员，每日平均能够处理大约210个架次的飞机从这里起降。在这个24小时运转公务机场，飞机进入机库租赁机位进行停靠、加油和“洗澡”，机组人员也是24小时轮值候命的。

公司不仅运营FBO，还进行飞机维修、航电设备维护、私人飞机服务以及飞机租赁、销售、管理等其他业务。

彼得曼说，“客户信赖我们正是源自安全、可靠和有质量的服务。凭借专业化的队伍，我们在降低客户经济和时间成本上都是行家。”

享受公务机和私人飞机服务的价格自然是不菲的，一架小型私人飞机每飞行小时需要的费用大约在3000美元左右。为此，有一些客户也会把飞机交给他们在空闲时段进行租赁业务，算是为昂贵的私人飞机带来些额外进账。

与Jet Aviation同在公务机场的还有其他几家FBO或公务航空公司的基地，公司间在品牌与服务品质的竞争中推动整个机场的业界知名度。看似专业化程度很高的航空服务也拉动了直接相关的汽车租赁、餐饮、酒店等其他行业的发展。

波兰大叔所在的汽车租赁业务公司就是服务于机场内各家公司和飞机的，“公务飞机、私人飞机的客人更愿意在飞机落地机场后立即乘车去纽约，而不愿再转出去搭乘公共交通。”

在送我前往机场的路上，他说自己这几年服务的客户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亚洲面孔。他很职业地没有对我此行的目的和身份表现出太多好奇，却对我的语言交流表现出赞赏，并且认定我从事的是个挺有意思的行业。

“这就是纽约，有人坐私人飞机飞去海滩，也有人为一张不便宜的地铁而忧心；你能看到有人露宿街头，也有人的名字刻在哈德孙河岸边连片高档建筑上。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来纽约！”他说。

在云端：少数人的游戏？

无论是美国还是中国，公务机和私人飞机对于多数人来说都是又好奇又遥远，即便是很多从业者也把它当作“别人的生活”。现实的情况是，每一架远在云端的飞机都还是需要落地的，它的起降也都影响着周围社区更多人的生活。

“航空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们用它服务于客户，也在影响社区的居民。”约翰说。

机场为周边地区带来了不少工作机会和消费，Jet Aviation则在力图成为但各地社区的“好邻居”，如与客户合作捐赠一些飞行机会来帮助有需要的人，带人们更好地认知航空，认同它的价值。

“那你这么多年，有过特别感动的事吗？”我忍不住问了个很经典的俗套问题。

“当然，有特别打动我心的。”约翰说，四年前，一些退伍士兵要赶来参加纽约马拉松，他们中有的人是装着假肢从战场归来，其中有一位从阿富汗归来的小伙子失去了双腿。

“我们把他们接来参加马拉松，帮助他们完成重新起跑的梦想。我懂他们，因为我也是一位退伍老兵。”约翰说，自己曾经服役于海岸警卫队，“服务于人、保障安全的使命感始终深藏于心。”

“航空人都怀有服务于人的热情，这已经深深融入血液。”约翰说，自己就像条鱼一样“上钩了（hooked）”。

虽然直到今天，约翰也没有完成他的飞行培训，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过于昂贵的费用，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对这个行业的热爱。

他说，“入行35年了，我还会觉得总有新东西在吸引着我，新的运营模式、新的客户，还有新的发展机会。”

挥别约翰，波兰大叔又出现在门口等候，他拉开车门说“很荣幸再次做您的司机，希望以后有机会经常为您服务。”

这话如果在来程时听到会让我感觉有些忐忑，此刻听来我也欣然表示接受和感谢——服务蕴藏着巨大的含金量，你愿意为人提供“微到指尖、高到云端”的入心服务，就有人愿意为此买账，比如在指尖镶上钻石，比如乘私人飞机去巴黎喂鸽子。

对于我来说，这次新年大雪中的机场探访也留下温暖的美好记忆：不仅是看到欢乐的雪中“洗飞机”，走进“金光闪闪”的私人飞机，更来自一次在雪中感受不同寻常的体验——飞行让我们的生活有了各种可能，看到大大的不一样的世界，旅程中原来也可以如此舒缓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