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偏南

2015-04-29 00:44毅剑
散文诗 2015年1期
关键词:周家绍兴想象

毅剑

熟悉又陌生的古城

再一次,再一次地驻足开封,这个古老而又新生的城市让我莫名地感动。

熟悉又陌生的人流,熟悉又陌生的风景。二十多年间,它的大街小巷,它的风土人情,它的风和雨,它的阴和晴,它的昨日与今天……都像我记忆深处的故园和亲朋。

我知道,这座历经千年、又历经千万次黄河水浸漫过的土地,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东西都在一层层地厚积,不断厚积着的,还有我对它的记忆和认识。从繁塔到龙亭,从铁塔到相国寺;从老街口的驴肉汤锅到马道街各式各样的小吃……我的一次次走近和走远,都一样地在日子的远处或近处沉积。

没有人记得我的足迹,就像千年大宋朝闹市中匆匆走过的那一个又一个过客,没有一个人的脚印会在一片不断沉陷又不断隆起着的土地上,一直完整地保持着最初的一串鲜亮,就像挂在睫毛上的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它的滑落和悬挂,都只是瞬间的闪亮。

人为复制的“清明上河图”,永远定格不了历史深处的真实,就像你和我一样,长大了,就再也找不到童年的自己。

不同的是,这个城市我来过,不止一次地我来过,即便是我无意地再次走在我前次的脚印之上,我也无法感触到自己最初的体温。

就像多年前从我心口滑过的那只手,在我思念深处的某个瞬间,它又真实地滑来,我依然感觉不到最初的亲切和温情。只是——那一种恍若如梦的熟悉又陌生!

豫中东部的通许

这个古称咸平的县域,一条涡河横穿了它的近八百平方公里。

从羽墓春云到蜀坟秋风,从柏岗晚渡到双沟夜拆……在这初冬的雨里,我不知如何踏勘它历经二千多年的厚土。

我相信,从子羽墓到曹植墓之间的距离完全可以用脚步踱量,但不论长度、宽度,空间和时间,它们的相隔都不只七步或七年,可我还是记住了“七”这个单数,记住了前七步村、中七步村和后七步村,这三个看似奇怪却也并不奇怪的村庄的名字。

许多年来,我一直都认为,通许这地方,一定有一条宽广的大道,笔直地连接着汴京和许地,道路的两边种植着一望无际的大豆,不然,那三国时的陈王曹植,他绝不会,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七步之内,就写下了“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首流传千古的旷世佳诗。

没有人能够丈量出一粒豆与一把萁的距离。习惯了用脚步丈量土地的通许人也同样不能。这两种原本同根生出的东西,一旦换了环境,被一口冰冷的大铁锅隔开,就不再拥有原本的亲情。

但我还是知道七步有多远,就像曹子建关键时迈出的七步,注定了权势刀剑与生命肉体之间的距离,注定了案上鱼肉与厨师手中菜刀的距离,注定了一个人生与死的距离。

梦中一闪而过的金陵

记忆——总是散乱的。对于你的记忆,更是这样——除了片断还是片断。

我,还是习惯于称你金陵。夫子庙前的繁华,秦淮人家的古朴……一条长江和一支淮河,注定了你这座城市的灵性和厚重。

一次次,我将我过客的足迹留在你深重无比的大地上,像你树上飘忽的落叶,在你的大街小巷,我的飘过没有踪痕。

水滴穿石,没有什么能经得过岁月深处水流的冲洗,更何况是一条大江和一支大河呢?千万佳丽的粉脂漂浮了一个又一个朝代,在时间的断层处,倭寇带血的刺刀和罪恶的子弹,成为一个民族的伤痕。

血水浇灌的泥土,更适宜生长气节和尊严。不倒的钟山,恰是这座城市的脊梁!

而今夜,我睡梦中的列车滑过你的胸膛,走了好远好远,我依然能感觉到你深远沉重的呼吸!

路过你黑夜的城市

曾几何时?你在这座城市的深处望我,并不止一次地在电话中告诉我:“哥,我总是梦到你在风雨里奔跑的身影。”

那时,我就知道,习惯了在这座东方大都市里穿行的你,最终将看不到我。就像我对你说过的:一些鸟是为了吃才飞,另一些鸟是为了飞才吃,吃是为了飞得更高更远一样。看似长相没啥区别,却有着不同的梦想。

你说,你也是另一些鸟中的一只鸟;你给我讲关于鹰的故事,讲一只鹰,飞过了许多山川和河流,最终飞过了人间净土的青藏高原。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梦想,但梦想离现实总是很遥远,有时,甚至远得终生不可触及。就像你的梦想、我的梦想以及你和我一起曾经的梦想。

也像今夜,你想象不到我的到来。如果是多年前,我能想象到你的兴奋和激动,想象到你早早地在站台上伫立的身影,想象到你向我挥手的姿势,朝着我欢快奔跑的样子。

但此刻,我却昏昏欲睡。

在你所属城市的南站,像匆忙间闪过的所有城市一样,我木木地坐着,在凌晨的昏暗里,想象着你的酣睡,想象着你的呓语,想象着你的执著和诺言……像车窗外,这个初冬的——今夜的风……

只是,此世今生,我再也走不进你梦里!

古越国的女子

今夜,就是在今夜,在古越国之地的绍兴,在绍兴一家古朴原生态的酒店,我设想着与你的对坐。

一瓶古越龙山珍藏版的花雕酒,并不是我和你相识的理由。许多年来,我一直想象着你的国度,想象着你的世界,想象着走在千年的岁月深处,你飘过的裙摆如珍世彩霞,凝聚而落的甘霖,风情了千秋百代。

你说,我们曾经相识,多年前在诸暨乡下:“我就是那位,你总是深情凝望的女子。”

我愕然,我无法想象我的前生。想象不出那位在浣纱溪边浣纱,让水中鱼儿看到她的惊艳容貌都感到自愧不如沉入江底的女子。

但我知道,一个贫困的农家少年与你的距离,就像一滴水,与一片海的距离;一片天空,与另一片大地的距离。

一个原本在诸暨罗山下卖柴的女子。在一片刀光剑影的背景下走出,就像一只蛋到一只鸟的过程,你从会稽山飞出,在吴国姑苏城的春宵宫里,孵化出一个千古传奇。

可今夜,借着酒劲,我还是想斗胆问你一句: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你会不会嫁给那位农家少年,恩爱一生,做一个平凡的女子?

寻找一个人的骨头

在绍兴,在一个叫做鲁迅故里的地方,我寻找一个人一直在生长的骨头。

咸亨酒店还在,我里外奔走,找不到那个穿着长衫,吃着茴香豆,总是站着喝酒的孔乙己先生。酒乡绍兴最负盛名的百年老店,它较高的房价,让原本想“温一碗醇香的黄酒,来一碟人味的茴香豆”,并在此落宿的我,最终还是折转身,悻悻而去。

“里仁”的碑访犹存,许多年来,只是一直不知“里仁”的出处和意思,原来它出自《论语》里。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在周家原貌的厨房,我试图找到“小少爷”和一个叫闰土的农家孩子,找到一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距离,只看到了周家宽敞的灶台,并排放着的两只硕大的水缸。

我不知道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距离,看不出这两个世界的不同。就像曾经让我走近又走远的你,它们彼此的存在,就有着彼此的道理。

最具文化内涵和水乡古城经典风貌的历史街区让我留恋,从原汁原味的三味书屋,到周家祖居从未对外开放的西厢房,从周家新台门、长庆寺、土谷祠、静修庵到恒济当、寿家台门、朱家花园等一批古宅古迹,我试图找到一个良知作家笔下有关的所有遗迹。

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两边。一溜粉墙黛瓦、竹丝台门、花格木窗建筑,连同展示着众多绍兴土特产的名家名店,让我再也想象不出作家《故乡》里所描绘的景象。

但我还是明白了:一些人的骨头于岁月深处总在生长的同时,另一些人原本的钙质也在一天天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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