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焦虑？

吴佳

小王是一个工程公司的经理，平常经常参加各种聚会。有一次，他新认识了一个朋友方总，在聊天过程中，他发现，方总和他有好几个共同的朋友，所以小王格外想给方总留下一个好印象。

本来，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他们很聊得来，而且小王也能看出方总觉得他还不错，幽默风趣。可是，突然间，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对话也变得尴尬了起来。

这很奇怪，但是方总的态度转变给小王带来了冲击。小王开始变得焦虑起来。他努力思考，试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他说什么才能够挽回双方的关系。小王变得小心谨慎了，在犹豫中不敢说话，焦虑也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焦虑到底有多糟糕

什么是焦虑？是一种不愉快的需要熬过去的感受，还是有更严重的问题？焦虑很糟糕。当我们焦虑的时候，我们的担忧和反思不仅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还会把我们消耗殆尽。并且，因为焦虑会非常令人不悦，我们面临焦虑会冲动行事——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我觉得能让这种感觉消失，我就会去做。

康德指出，焦虑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它与美德背道而驰。当我们焦虑时，我们的思绪完全是平静的对立面。我们缺乏和道德紧密相连的理性控制，当我们焦虑时，是情感而不是理智在决定我们的行为。

很多人把焦虑刻画成黑暗的邪恶力量，但其实焦虑可以成为一件好事。事实上，焦虑是我们之所以能顺利进行道德生活和社交生活的核心，我们需要培养它。担忧很重要，我们需要学会正确的担忧方式。

焦虑。是一种驱动我们改变的力量

关于焦虑，小王和方总的故事，除了告诉我们焦虑的坏处，还告诉了我们什么？

还告诉了我们焦虑产生的效果。焦虑会让我们采取行动，让我们能有针对性地应对我们面临的困境。焦虑还会让你尝试弥补可能犯下的过错。

所以，把焦虑看做作是有益的情感，并不奇怪。这种观点，也受到了临床心理学家的认可，波士顿大学焦虑及相关疾病研究中心的创始人大卫·巴洛在他的《焦虑与焦虑失调》中解释道，焦虑的功能是对潜在的危险情况发出警告，并激发内在的心理机制。这些机制非常重要，因为它们可以让我们进入“更高级更成熟的功能层面”。比如说，在日常社交生活的焦虑中，我们具备的这种情感可以使我们更好地理解并指导我们的社交关系。

道德焦虑与道德决策

来看另一种情形。

在过去的几年，你的母亲的阿尔茨海默症飞速恶化，你无法再提供她所需要的护理。你决定送她去养老院。但是这让你很焦虑，因为你的母亲对养老院忧心忡忡。事实上，就在去年，在事情还没有现在这么糟的时候，你还对她许诺你永远不会把她送走。

所以你遇到一个大麻烦。你应该将她留在家里吗？这个问题让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你不停地回到这个问题上。此时，你经历的绝对是一种焦虑。你在担心，我在做正确的事情吗？

道德焦虑，就是我们在面临道德抉择的时候感受到的一种情感：我们想做正确的事情，但是我们不确定到底何为正确。并且，这种不确定性会促使我们调查——会迫使我们去思考，什么事情是道德正确的。我们会开始思考面前的各种选项，考虑支持和反对每一项的理由。我们也可能会向我们信任的人求助。

综合而言，我们可以看出道德焦虑在两方面起作用：它是一个信号，告诉我们正面临的复杂道德抉择，并且它还是一种动力，推动我们审慎考虑并收集必要的信息。

道德焦虑是有效的。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政治科学家罗来纳迈克尔·麦昆恩和他的同事们在《美国政治科学期刊》上发表过一项研究，认为关于道德和政治事务的焦虑可以让我们思考问题时思想更加开放。麦昆恩发现，当人们关于反向歧视政策是否恰当的观点遭到挑战的时候，他们要么会焦虑，要么会愤怒。这不奇怪。但接下来才是有趣的地方：表现出焦虑的人会更倾向于搜寻更多关于这一政策的信息，更有兴趣了解这个问题的两面，更愿意为解决问题而探索新的方式。

对比之下，愤怒的人对了解新信息就不那么感兴趣，并且当他们搜寻更多资料的时候，他们会偏向于搜寻与他们最初观点一致的内容。

焦虑的可贵之处在于，能够帮助我们理解和协调道德生活中的复杂之处。并且，我们还可以解释它是如何办到的。它是一种中断信号：突然打断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促使我们重新考虑我们的目的。

培养焦虑，导引焦虑

道德焦虑，以独特而重要的方式，为我们遵循道德而思考和行为的能力做出了贡献。但是，焦虑的确也会出现偏差。这体现在一些临床症状中，比如社交焦虑综合征、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有很多情况下普通的健康人也会陷入焦虑难以自拔。

所以，有人在想，焦虑是不是真的那么有价值。

对于这一问题，有两点要说。首先，我们当然应该承认，道德焦虑虽然会引起一些问题，但它依然是一种通常而言有益的情绪。第二，恰恰因为道德焦虑有可能出问题，它会变得更加有价值——因为道德焦虑是一种可以培养的情感。

其实，说道德焦虑是一种值得培养的情感，并不是说我们应该更多或者更强烈地体验焦虑。相反，这是在说，我们需要学会在恰当的时间以恰当的方式感受道德焦虑。比如说，我们应该学会识别，什么时候我们的不安是来自事情是否符合道德的不确定性。

培养道德焦虑还会涉及到锻炼自己恰当地引导不安的能力。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焦虑部分的作用在于促使我们采取行动——能够消除这种焦虑情绪的行动。但是，行动有很多种。面对困难的道德抉择，比如应该如何安置你的母亲，你有别的缓解焦虑的方式，比如吃几片阿普唑仑或者把决策的责任推给别的亲戚。但是这些只是在逃避焦虑的根源。

缓解焦虑的正确做法一定会包括这样的事情——梳理你面对的不确定性，考虑怎样做才对你母亲的需求和意愿最好，克服自己想要逃避问题的倾向。

显然，培养道德焦虑——学会在恰当的时间感受它，并且学会用正确的方式对待它——需要艰苦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