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一次脑袋改一回地名

2015-04-29 00:44潘采夫
党员文摘 2015年12期
关键词:濮阳历史文化

潘采夫

几年前,朋友王小山路过开封,兴奋地给我发短信:“你知道我正路过哪里吗?陈留收费站!你们河南太有文化了。”他当然不是为一座收费站开心,而是这位三国迷踏入了曹操起兵之地,也是汉献帝即位前封王的地方,顿时有时空穿越之感。

中国的历史文化非常悠久,留下太多典籍和故事,而地名是历史文化的重要载体。我小时候家住濮阳,这已然是个古老地名,战国时期就有的名字。濮阳城外有座小村庄叫戚城,多年后我才知道,戚城这个名字,春秋时期是卫国的重要城邑,是孔夫子带弟子住过的地方。一座小小的村庄,竟然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其名字仍沿用至今,这不是文化是什么?

历史学者“十年砍柴”曾到濮阳游历,他对我掉书袋,什么郑卫之风、桑间濮上、城濮之战、澶渊之盟、八都牌坊,都娓娓道来,甚至连郑板桥当过县令的范县、孙二娘开过店的十字坡、因柳下惠得名的柳屯、出过户部尚书的户部寨等小地名,都能讲出个来龙去脉,让我对家乡陡生几分骄傲。这些动辄千百年历史的地名,并非只是地名那么简单,其中蕴含着一个国家的传统基因和文化密码,使它不因朝代和政权的变迁而割裂,这也是中国之所以为中国,几千年文明能够延续的原因之一。

所以,保持地名的延续性,是具有历史价值的做法。

乱改地名,王莽堪称鼻祖,这位迷信的僭越者将未央宫改为王路堂,把颍川、河南、洛阳等古雅的地方改为六队郡,将曲周改为直周,改到最后他都认不出名字了。王莽被推翻之后,那些古怪的地名也恢复了原状。

在历史上,地名的更改往往伴随着避皇帝讳、疆域扩张、行政区划调整。大规模改地名的时候并不多见,但是也有,建国时有一波,“文革”时有一波,近年来又是一波。地名不是不能改,但要尊重历史,并改得有文化。比如把汝南郡改成驻马店,把陕州改成三门峡,舍兰陵而取枣庄,明明有正定、获鹿这么好的地名,非要用石家庄,就是没文化的表现。听说河南鹿邑还想改名为老子县,幸亏是个玩笑,否则贻笑大方。

近年来的旅游热,是各地改名的一大原因。湖南大庸市改张家界市,云南中甸县改香格里拉,徽州改黄山,襄樊改襄阳,荆沙改荆州,都是这一风潮的产物。改襄阳、荆州尚属拨乱反正(把荆州、沙市合并成荆沙,襄阳、樊城合成襄樊,改名也真够敷衍潦草),改香格里拉和张家界未见得佳,把徽州改成黄山,可真是没文化到了极致,舍朱熹、胡适故里,而取一座山名,遮蔽了名闻天下的徽商文化。

地名的更改,只是时代大变迁的一小部分,大量古地名的消失,更是令人痛心的现实。2014年全国地名普查发布数据,从1986年以来,伴随城市化这一“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我国约6万个乡镇名字、40多万个村名被遗弃,永远地躺在了故纸堆里。而城市的大拆大建“功绩”也不小,2013年民政部资料显示,从1980年到2003年,北京消失的胡同地名近40%,连崇文、宣武这样古雅的名字,都一夜之间踪迹不见。空间地理和历史脉络,由于地名的消失而中断,正是文化消亡的一部分。

历史地理学者葛剑雄很久以前就呼吁慎改地名。他认为,地名是中国的历史坐标,离开了这些坐标,历史的空间就无法准确复原,国家民族和家族个人的记忆就会断裂消失。应该保持地名的相对稳定,改地名需要尊重历史文脉和民意,行政乱作为将不仅为当下添堵,也会令后人耻笑。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2015年第15期 图:廖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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