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名人民公仆的五个提问

2015-04-29 00:44李柯勇马千里孙闻陈凯顾玲庞书纬王大千
党员文摘 2015年12期
关键词:西宁牧民

李柯勇 马千里 孙闻 陈凯 顾玲 庞书纬 王大千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诗人臧克家曾这样赞颂“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的人,尕布龙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位“牧民省长”已去世近四年,五百多万青海人不仅没有淡忘他,反而在岁月流逝中怀念得愈发浓烈。

提问一

人们什么时候想起尕布龙?

看到那件旧皮袍,金魁想起上世纪80年代随尕布龙一起放羊的日子。

时任青海省副省长尕布龙每次春节回海晏县老家,都会让终年劳碌的牧民安心去过年,自己带几名干部替群众放羊,“牧民省长”由此得名。

金魁说,放羊时尕布龙像大家一样,身穿皮袍,揣两个苹果,从日出到天黑,一放就是一整天。

这件皮袍尕布龙穿了30多年。而他替老百姓放羊,从当县委书记时就开始了。

看到南北两山的绿树,西宁市民想起尕布龙。

从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位置上退休后,尕布龙又担任西宁南北山绿化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苦干18年,把濯濯童山变成了丛丛绿荫,相当于送给西宁市民每人104平方米森林。

一条蓝褂、一顶草帽、一双胶鞋、一把铁锹——他那身打扮,深深印在当地人心里。参加种树的很多农民工不清楚他的身份,还以为他是食堂的大师傅。一天,他突发肺气肿,昏倒在山坡上,周围同事扑上去,有喊“尕主任”的,有喊“尕省长”的,农民工们才知道这个每天跟大伙一起干活、一锅吃饭的老头是个大官。许多人站在边上流下了眼泪……

看到“八项规定”以来公款大吃大喝现象明显减少,人们会想起尕布龙。

他生前就把公款吃请看成影响党风民心的大事,每遇接待超标,就夺人家酒瓶,命令撤菜,从不给人留面子。

看到一些人的遗产时,很多人会想起尕布龙。

他当了几十年高级领导干部,在省城连个房子也没置下。在老家盖过一个四合院,还把一半让给村里作医疗室。去世时,他只留下八万元存款,借住的一套房子里,墙皮脱落的地方用报纸糊着,断过腿的木板床、用了十多年的18英寸老彩电、门都快掉了的旧衣柜赫然在目。

提问二

尕布龙是否不近人情?

尕布龙得罪过不少人。

他上车,下属给他关车门反被训斥:“给我关车门干什么?我连个车门都不会关,还能当副省长?”

他给人的印象似乎就是“黑脸包公”——坚持原则、不近人情。可是,每次选举他都获得高票,经常是全票,不喜欢他的人也打心眼里赞成他。

为什么?

一个“挤眼睛”的故事广为流传:尕布龙下乡,看见两个乡干部互相挤眼睛,一问得知,他们宰了只羊要招待他。他当场拒绝:“这样挤眼睛,一年要挤掉多少只羊哩?”

通过询问当事人,记者了解到这个故事的完整版本——

1985年夏天一个周日清晨,尕布龙去西宁市大通县桦林乡调研,那是个国家级贫困乡。一进乡政府,书记、乡长迎出来,酒气熏天,一看就是刚喝了个通宵。

尕布龙的脸色沉了下来。考虑到基层干部工作辛苦,又是周末,他没有发火。接下来便是“挤眼睛”的情节,他仍然没有发作,随即带干部们下村。

村里,农民散养的几只鸡正在觅食,酒劲未退的乡长立马冲上去抓,小路上顷刻间尘土飞扬。乡长像只土猴一样站在路中间,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鸡,朝尕布龙笑:“中午给您加个菜。”

尕布龙的火再也压不住了,一步跳下车,指头戳在乡长鼻子上:“你当官到此为止!”

第二天,西宁市、大通县在桦林乡召开现场会,宣布免职决定。尕布龙站起来,对台下群众说:“你们不脱贫,是我们干部没派好、没教育好。我代表组织向你们道歉!”

随后,他深鞠一躬。全场皆惊。

提问三

老百姓为什么亲近尕布龙?

他对老百姓亲,所以,老百姓对他亲。

2005年评选“感动青海”十大人物时,西宁市民刘庆峰投了尕布龙一票。实际上,刘庆峰与尕布龙只有一面之缘。

20世纪60年代,刘庆峰去河南县,搭了时任河南县委书记尕布龙的车。途中在麦秀林场吃饭时,怎么也找不到尕布龙,后来他路过食堂柴房,发现尕布龙正在劈柴。他很吃惊,县委书记怎么还劈柴?食堂管理员说,尕布龙帮乡亲们干活是常事。

记者采访的每个人都能说出几个尕布龙“不像领导”的故事。

1985年,龙羊峡水库移民搬迁,尕布龙带着州、县干部跑了一整天,汽车溅满泥浆。回到县里,司机杨杰靠在一边抽烟,而尕布龙提着一桶水洗起车来。

州委书记、县委书记急忙跑过去,责备杨杰:“怎么能让省长替你洗车呢?”

杨杰说:“看我累了,他经常替我洗车。”

有一次,有个生病的牧民来省城找尕布龙,当时他的车出去了,他立刻雇了辆面包车,把病人送到医院,又跑前跑后地挂号、办住院手续。办妥了,他想“打的”回单位,站在路边前后拦了四辆出租车,都没停。无奈,他只好走路回去。

下班后,他给家人说这件事,家人都笑了:“你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吧!”

他照了照镜子,自己也笑了。那天,他刚从南北山林场回来,大热天脚穿胶鞋,头顶草帽,脸又黑又皴,一身灰土,像刚下田归来的农民,难怪出租车司机不愿意拉。

提问四

党员干部为什么对尕布龙

产生共鸣?

西宁南北山绿化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张奎说:“我们这些跟过尕主任的人,身上都有他的‘标签。”

“尕布龙标签”之一,就是不喜欢公款吃请。工作中遇到兄弟单位请吃饭,张奎统统会拒绝。有时对方揶揄:别学尕布龙那套,吃顿饭就把你腐蚀了?

有些人偶然接触过尕布龙——

59岁的河南县优干宁镇南旗村党支部书记阿什加见过县委书记尕布龙。那时阿什加七八岁,对下乡来的那位“大个子叔叔”有两点好奇:一是他带着收音机,一种叫“天线”的东西像变魔术一样,能抽出来缩回去;二是他跟村民非亲非故,春节却来替大伙儿放羊,实在想不通为了什么……

阿什加当上村干部才懂得,只有像尕布龙那样为群众服务,才能得到真心拥护。阿什加带领村民修路,成立牧业合作社,经营畜产品,并非一帆风顺。羊价低时,村民“钱装不进兜里”,他急得整晚睡不着。辗转反侧时,会想到尕布龙:尕书记那么多难事都不怕,我就坚持不了吗?

如今,南旗村把酸奶、酥油卖到了拉萨,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有些人与尕布龙未曾谋面——

河南县公安局副局长桑德合1998年参加工作时就听说,西宁有个尕省长,他家就是“免费牧民店”。

2002年,桑德合盖房子,发现运石头的甘肃农民工王国安生活困难,一家四口,就靠他一人打零工养活。一番思量,他用工资给王国安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还把老房子让给他一家住。憨厚的王国安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多年来,桑德合救济贫困户、帮扶残疾人、给贫困生掏学费、为穷人交医药费,十余年间资助了五六十人。甚至,他在西宁的一套房子也成了“免费牧民店”,最多一次住过32个人。

提问五

尕布龙幸福吗?

尕布龙的公众形象,如他的身材一样魁梧高大。而他的家庭生活,却称不上完美。

他的妻子长期瘫痪在床。为了照顾母亲,他的女儿召果力小学一年级就辍学,后来又放弃了当村医的机会。在牧区老家,召果力给母亲换尿布就换了25年。

他的外孙女达什姐莉被他“发配”回了牧区;他的外孙东主仁青学的是医疗,却被分到砂石厂,当几家医院希望调他去工作时,又被尕布龙阻止了。这样“霸道”的家长作风,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

那么,尕布龙也有普通人的情和爱吗?

尕布龙极少掉泪,但召果力见过两次。

1976年,怀孕九个月的召果力从马上摔下来,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被送往西宁,途中分娩,又返回了县医院。那时通讯不便,尕布龙在西宁左等右等等不到,以为女儿死了,发了疯似的连夜往回赶,把沿途医院都找遍了。终于见到女儿时,他眼圈红着,泪痕还没有擦干。

无言中,召果力感受到了父亲的爱与愧疚。

那是北方汉子一种典型的不善于流露的情感方式。

唯有和老百姓在一起时,尕布龙才不会隐藏情感。家里那么多认识、不认识的农牧民来来往往,有人一住就是半年,他不嫌烦,反而乐此不疲。

人们说,帮助穷人本身带给了他无比的快乐。

尕布龙生于草原,归于草原。他自幼生长的那片草原有个美丽的名字,叫“金银滩”。“西部歌王”王洛宾在那里写下了著名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

20世纪50年代初,曾有一部闻名全国的电影《金银滩》,主人公的原型就是尕布龙。

让草原乡亲过上幸福生活,是尕布龙最大的追求与幸福。

(曹世明荐自2015年9月25日《新华每日电讯》)

猜你喜欢
西宁牧民
牧民新生活
Dynamical signatures of the one-dimensional deconfined quantum critical point
牧民的遗嘱
牧民歌唱冬奥会
甘南牧民 赵云雁
全国水土保持现场工作会在西宁召开
商人买马
轻轻松松聊汉语——“中国夏都”西宁
第二届中国高原睡眠医学高峰论坛在西宁举行
青海西宁兰州格尔木往来更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