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 萧丹 冯文
狄更斯《双城记》那段著名的开篇几乎人人可诵,如果用其谈我的人生阅读故事,或许可以这样表达: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失望之冬,这是希望之春;人们正在直下地狱,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于我而言,那个年代的智慧、信仰、希望、富有和天堂,那如梦如幻如花般的世界,无疑就是阅读。
幼时阅读:最纯粹最欢乐的时光
我最早也最快乐的阅读记忆,是在热闹的街边看小画书。
那时候热闹的场所几乎都有小书摊,尤其在电影院附近。等待开场的时间里,若身上有零钱,我就会去小书摊儿租小画书来看。64开的小画书巴掌那么大,被搁置在两米多高的简陋书架上,用麻绳拦起来。书架旁有小板凳,一分钱看一本,看多了会便宜些。
书中故事大多改编自经典文学作品,诸如《三国演义》《水浒传》《东周列国志》等,虽然1956年中国大陆开始推行简体汉字,但小画书上的字还都是繁体。那时识字不多,只看画儿,那画上的线条简单却十分精美漂亮。现在想来,我们这代人从学校里接受的美育教育并不多,文学艺术功底大多启蒙自这些街边的小画书。
儿时的阅读记忆,最令我难忘的还有《小朋友》杂志,因幼时家境尚可,父母为我订阅了这一杂志。那是多么好看的书啊!有童话、有寓言、有诗歌、有故事、有各科知识,那色彩斑斓的插图也深深地吸引着我。这本创刊于1922年的杂志很可能是中国存在时间最长且至今仍在出版的刊物,现在想来,颇有几分丰子恺的温暖味道。那时,我就是独生子女,时常感到孤独,我便以书为媒时常邀请小朋友一起阅读,那份与幼时伙伴分享阅读的快乐,是属于少年时期最纯粹最欢乐的时光。
阅读,意味着命运
阅读对我们这一代,意味着命运。
我们这一代,是时运不济的一代。有人编了一曲顺口溜来调侃我们这代人的机遇:“生下来就挨饿,上学就停课,毕业就下乡,孩子要一个……”出生于1958年年底的我生不逢时,出生第二年遭遇大饥荒,刚上小学不久又遭遇文革。十年青少时光,在动乱中倏忽而过。
我们这一代,又是理想丰满的一代。岁月的动荡和生活的朴素没有磨灭对书中蕴藏的理想世界的向往。1977年冬,因文化大革命冲击而中断十年的高考制度得以恢复,一个国家和一代人的命运因此改变,我也迎来人生拐点。本来对理工科感兴趣的我因没有可备考的教材,只好凭借唯一一本复习资料——《新华字典》,报考了中文系并与之结下缘份。因对字词及语法研究较敏感而激发起对语言文字学的浓厚兴趣,大学一年级即完成了一篇汉语语法方面的学术论文。
后来我又开始大量阅读美学著作,如李泽厚《美的历程》、宗白华《美学散步》等。读美学无疑是一次赏心悦目、叹为观止的阅读体验,除了著作者谈及的魏晋风度和诗画意境,委婉又激情洋溢的文字本身就已令人爱不释手,而美学的滋养为我的学术研究垫定了理论基础、打开了学术思路。再后来,由于教学工作的关系,我的研究方向转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于是,又打开了我另一个阅读世界——在20世纪中国时代变革的缩影里寻求历史与现实的对话。
“愿毕生与书相伴”
如果说小画书是我们这代人最初的阅读记忆,那么新华书店应是我们更长久的阅读寄托。我发现,我所到过的中国城市,新华书店一定位于最繁华的地方。在商业中心都有这样一个文化的高地,看到这样的场景:络绎不绝的人群带着渴求进去,带着收获和满足走出来。曾经,计划经济时代,买本好书就要凭票,书籍无比紧俏,阅读如同海洋般令人向往。
然而,改革开放后,新华书店难逃市场经济的强烈冲击日渐萧条。当下,电子书及互联网阅读大行其道,新华书店再遭冲击,从前那种与高雅、深度、理性所伴随的阅读气质正被商业文明下的新媒体裹挟进泛娱乐化、浅阅读和非理性中,阅读习惯被一再改变,纸质阅读兴趣也在不断下降,新华书店也在转型中探索着可生存之路。在某种意义上说,新华书店是新中国社会发展的缩影。
陆绍明在《〈月月小说〉发刊词》中将中国小说的演进过程分为口耳相传、竹简异说、布面悦目、誊写奇异、梨枣问世五个时代。与人类阅读史相伴随的从来都是信息载体的进化史,然而不论信息载体如何变化,我仍然保持着去新华书店、文化市场“淘换”书的爱好。那些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旧书籍、旧刊物,如1934年曹禺《雷雨》第一次发表的刊物——巴金主编的《文学季刊》,那散发着陈年墨香的纸质书刊,我藏如珍宝。就像玛格丽特在她的小说《情人》那段描述“与你那时的容颜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漫步欧洲最繁华的街头,几百年的大图书馆比比皆是,那些集博物馆、展览馆和图书馆为一体的书的海洋是读书人的圣地,它从一定程度上是文化的缩影。“愿竭毕生精力,做做学问。”这是钱钟书一生的志向。我亦愿效仿之,竭毕生精力,读读书。毕竟,我是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