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球王在南美足球文化体系内占据着重要地位,梅西最终未能成为公认的球王主要在于未能获得世界杯冠军。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梅西和贫寒家庭出身的马拉多纳具有不同的人格。梅西以热情、优雅、和谐的气质见长,而马拉多纳则经常以狂暴、示强、意气风发的气度引领球队。梅西和马拉多纳踢球环境不同。梅西出生的罗萨里奥有一种静态的美感,而马拉多纳出生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则充满了野性的活力。梅西自幼在巴萨踢球,巴塞罗那优雅而极富想象力的城市风尚将梅西雕凿成一位更为优雅的足球绅士,而梅西相对自闭的心理强化了他的孤独感,并使其变成一位性格内敛的加泰罗尼亚式的青年。马拉多纳拥有丰富的街头踢球的经验,其所缔造的“上帝之手”和“千里走单骑”式的进球,展现了南美街头足球特有的极端性特质。马拉多纳的足球更具有南美文化的魔幻性,而梅西则几乎是阿根廷的异类。
关键词: 巫王思维;部落遗风;球王人格;巨星依赖症;偶像崇拜
中图分类号: G 8005 文章编号:1009783X(2015)02010108 文献标志码: A
Abstract:Football kings have long dominated the football culture system in South America, where Messi failed to become a recognized football king due that he failed to gain the champion of the World Cup.Messi and Maradona have rather different personalities due to their different social classes.Messi, with his middleclass family background, is always in the temperament of warm, elegant and harmonious, while Maradona, with his humble birth, leads his team with the violent, intensive and wild spirit.Messi and Maradona had played football in different environments.Messi was born in quiet Rosario and Maradona was born in wild Buenos Aires.Messi has been playing football in Barcelona and the city elegant and imaginative fashion has shaped Messi into a gentleman, where the loneliness made Messi a young man of Catalonia character.Maradona has a rich experience in street football and has created the greatest goals of “Hand of God” and “Riding Alone for Thousands of Miles” in the history of the World Cup and displayed the extreme traits of South America.Maradonas style exhibits the magic element of South America, while Messi is almost an exceptional example of Argentina football, although both have written their legends in their own different ways.
Keywords:lich king thinking;tribal legacy;personality of football kings;star dependence;idol worship
收稿日期:20141008
作者简介:路云亭(1967—),男,山西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为体育新闻传播与体育社会学。
作者单位:上海体育学院 体育新闻传播与外语学院,上海 200438
Shanghai University of Sport News Communication and the Foreign Language School,Shanghai 200438,China. 足球是一项集体项目,其背景之宏伟、场面之浩大、组合之繁复、镜像之华美、气势之撼人,都堪称一种人类奇境,足球竞技以其独有的风范傲然耸立于竞技体育的项目群中。足球天然的整体性成分不容小觑,但从根本上说,足球竞技中最令人惊心动魄之处恰在于其杰出球员的个人化表演。足球中的个人主义是一种英雄行为,而从媒介世界中阐释出来的足球英雄都具有更为强烈的个人表演欲。贝利、马拉多纳、罗纳尔多、小罗、梅西之所以被媒体反复提起,和他们背后的大量的传奇故事有关,同时也不能排除巨星级球员极富观赏性的个人英雄主义的球风所起的作用,而关于梅西和马拉多纳的球王之争则是21世纪初足球界的焦点。
1 巫王思维在足球世界中的折射
现代足球像所有体育项目一样,是一种人类原始游戏的衍生物,或者说是原始游戏的现代版本。人们痴迷于足球是因为其折射出人类的某种本能,而这种本能具有较为复杂的内涵;但其主体则是一种反现代、反理性、反平均主义的王权思想。出于人类本能的作用,绝大多数的人观看足球竞技都是为了寻求一种原始性的王者争斗镜像。这便是现代人的一种悖论,现代人为了拯救自己,却不得不在极为原始的游戏中去追寻一些极为简陋、赤裸、直观甚至野蛮的行为痕迹。
现代媒介正朝着高度科学化、技术化、细节化的路径迈进,但现代媒介仍是人性的延伸,媒介集团在追寻人类原始本能的轨道上一路疾驰,不仅须臾无法离开埋藏于人性深处的动物性,还将这种动物本能扩张到一种新的高度。媒介对足球的认知时时刻刻都体现出缔造王位大战的主题。2011年11月7日巴萨客场对阵毕尔巴鄂竞技的比赛就被媒体描述为学生瓜迪奥拉与老师贝尔萨之间的一场较量。“最终师徒两人为全世界的球迷奉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加泰罗尼亚的《每日体育报》表示,这一晚,毕尔巴鄂竞技与巴萨奉献了一场货真价实的,可以载入史册的比赛,甚至可以说,这不仅仅是一场比赛,还是一首足球颂歌。从第1分钟到第90分钟,球迷都被比赛的精彩所吸引,球迷就像是在观看最好的小说和电影一样,不暇眨眼。这场比赛也是对那些无法理解足球运动为何能吸引全世界如此多球迷的人的最好解释。”[1]媒体文章将贝尔萨与瓜迪奥拉指挥2支队伍的比赛看成一种巅峰会战,足球自身的野蛮性在此得到了极大的尊崇。
一般认为,巴萨足球之所以在全世界拥有极大数量的观众,还在于巴萨足球的根性价值观与人类普遍的审美理念之间的血脉联系,全世界的巴萨球迷之所以为巴萨足球所吸引,根源在于人们始终未曾退化掉对古老的才艺王者的崇拜情结,这种才艺中的王者继承的是经典巫术世界中才艺绝佳者的技能。现代足球观众对艺术足球的爱好往往显得更为强烈,这种偏好艺术足球的心理经过多年的酝酿和成长,在新世纪到来后又逐渐产生了移情效应,部分观众将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首府巴塞罗那俱乐部的艺术足球当成了足以与巴西足球媲美的同类型足球。于是,巴萨足球在全世界足球观众群体中产生了很好的传播效应,大量的观众对巴萨足球产生了超高的认可度。“在很多人看来,看梅西一个人的表演,就值回了整场比赛的票价。梅西拥有独特的风格,而他的风格,让他的足球拥有飘逸的性质,也让巴萨的足球有了一个整体上的飞跃。他的一般球员很难完成的过人动作,他在球场上的高速前进,他的神奇的进球,都让人如痴如醉。在英超埃弗顿队效力的西班牙球员阿尔特塔,彻底拜倒在梅西脚下:‘看到梅西踢球,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看台上拿着游戏手柄控制他一样,他就像是游戏里的人物。看到他带球高速前进,感觉他根本不是人类。我没有看过马拉多纳踢球,但是很显然梅西的足球是无人能超越的。”[2]从媒介和大众对足球游戏的表演者一贯的期待立场可以看出,媒介和观众更希望看到足球运动中出现人们想象中的超人形象,借以取得自身对幻想世界的自我性超越。
媒体经常将梅西和马拉多纳进行对比,因为两者有很多可比性,其中最大对比点在于两者都有球王的品质,且在其各自的足球生涯中展示出了超人般的技艺,人们习惯于将两人看成足球界的王者。
梅西和马拉多纳的确有诸多的阐释头绪,如两人皆来自南美足球强国阿根廷。“从历史看,阿根廷是一支极度倚仗个人英雄的球队。1978年本土夺冠,打进6球的肯佩斯成为第一代主角;1986年再度捧杯,很大程度上仰仗球王马拉多纳的一己之力。时隔24年,阿根廷再进四强,梅西的作用无可替代,而这种个人英雄带动球队的模式,是阿根廷人所熟悉的,既有绝世英雄再现,他们就会抱有希望,饥渴了24年的心理,需要这样的救世主来拯救。”[3]从足球发展史的角度看,贝利、马拉多纳可以称为球王,而梅西或许尚未达到这样的高度,其中有很多值得探讨的缘由。梅西能否封王?各类媒体的观点差异很大,但更多的媒介机构认为不同时代的球员不具备可比性。梅西自幼性格内向,梅西的球迷曾经描述过梅西的可爱之处:“那个看自己比赛回放会害羞的梅西,那个房间里摆满很多维尼的梅西,那个爱咬手指、爱叼棒棒糖的梅西,那个拥有孩子般的纯净微笑的梅西……令人难以抗拒!”[4]较诸梅西温文尔雅的性格,马拉多纳身上沾染了更多的民间性、草根性与江湖性。“我纹身、吸毒、喝酒、逛夜店,但我知道谁是真正的球王。”[5]2014年巴西世界小组赛期间,梅西率领的球队已然打进决赛,但对于阿根廷这样的足球超级强国而言,未能获得世界杯冠军就等于失败。梅西在小组赛阶段曾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梅西补时绝杀,阿根廷战胜伊朗队,两连胜后提前出线。在梅西打入这一球之前,现场观战的马拉多纳就离开了球场,阿根廷足协主席格隆多纳因此称老马是‘灾星。暴脾气的马拉多纳随后在电视节目中‘竖中指回应,后来他又回击了一次,直斥格隆多纳是‘变态。马拉多纳只用一场球的时间,就能爆出比梅西一辈子都多的负面新闻。两代球王,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呢?”[5]在阿根廷的足球圈子里,火爆的脾气往往成为球星朝球王攀升的正面性资本。“作为老一辈的活闹鬼,老马视懂事听话的梅西为自己的接班人。但老马放眼望去,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球技和脾气能同时赶上自己的人了。”[5]2014巴西世界杯结束后,很多记者将马拉多纳与梅西做出堪称终极版的对比,对比的结果是梅西尚未达到马拉多纳的高度。
梅西为何没有领袖气质?其中的因素值得探讨。梅西的出身和马拉多纳不同。马拉多纳出身于较为贫寒的家庭。在罗萨里奥开酒吧的冈萨雷斯曾说:“马拉多纳跟我们国家最穷的那些人之间有着永远也斩不断的纽带,……他常常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父亲怎么样辛苦工作,供他踢球,而他们平时都买不起真正的食物,只能买马黛茶。”[6]较之马拉多纳穷人家庭的出身,梅西似乎要幸运一些。“而梅西则不然。他出生在罗萨里奥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从小衣食无忧,在足球之路上的成长也相当顺利。”[6]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人和贫寒家庭出身的人具有不同的价值观和生活趣味,这种差异也折射到足球世界。一般而言,中产阶级的足球具有极高的甜蜜度,它始终洋溢着开朗、优雅、和谐的气质,从梅西的竞赛镜像中不难看出,梅西很少有怒吼、示强、意气风发的表情,他的标志性表情是散发着天使般的微笑。“瓜迪奥拉表示,梅西只有在感觉幸福的情况下,才能踢得更好,现在梅西就正处于幸福中,他把得到的金球献给家人、队友和教练组,证明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满意。”[7]在足球审美的角度上看,梅西的技术更类似罗纳尔迪尼奥;而从个人气质上说,梅西更接近同属于中产阶级的卡卡。马拉多纳出身草根阶层,他属于足球世界中较为少见的叛逆派大师。“马拉多纳卷入政治,政治家也利用他,而梅西却在巴萨的保护下,远离政治。事实上梅西和马拉多纳的生活环境全然不同。梅西小时候生活的罗萨里奥拉斯埃拉斯区是一个中产阶级居住的区域,而马拉多纳则出生在贫民区。”[8]梅西天生文质彬彬,缺乏蛮野气质,这种气质足以应对一般的困难,但是,当球队置身于更为残酷的环境中时,梅西的乖乖男性格就显露出短板。2014年巴西世界杯阿根廷队打进了决赛,在占据一定优势的前提下输给了德国队。杨华认为:“罗萨里奥诞生过2个伟大人物,一个是切格瓦拉,一个是梅西,遗憾的是梅西太内敛了,老乡的叛逆、煽动和战斗精神,与他一点儿不沾边。在马拉卡纳体育场,梅西面对德国强大的体系足球绞杀,当天才的创造力遭遇集体的执行力,天才显得那么脆弱……”[9]在2014年世界杯决赛前,梅西已经拥有2009、2010、2011、2012年4个世界足球先生的称号;但是,世界杯是一个独特的舞台,世界杯在足球界的地位几乎具有终极的统治性,面对世界杯决赛失利的事实,梅西所有过往的荣誉都显得那么虚无轻飘,并在崇拜世界杯的足球观众的心目中失去了既有的价值。
2014巴西世界杯决赛结束后,来自中国的媒体文章认为:“梅西匮乏的就是苏牙作为拯救者的神性,作为破坏者的兽性,小西西与魔幻完全不沾边,他被现代文明驯服的太好了。德阿2014年的比赛没有失败者,唯一的失败者是梅西,他的表现盛名难副。”[10]在野性至上的领域,梅西远不及恶名昭彰的乌拉圭前锋苏亚雷斯来得烈性,那种不择手段取得胜利的恶劣品行缺失症反倒成为媒体人士责难梅西的一种借口。杨华在另一篇文章中也谈到了南美足球的兽性丧失问题。“魔幻现实主义大师马尔克斯逝世了,而魔幻的南美大陆也不再魔幻,苏亚雷斯充满原始蛮荒色彩的惊世一咬被处以重罚,这是个象征性事件,象征着秩序对魔幻的终极统治。南美双雄巴西、阿根廷都彻底欧化了,他们打法猥琐而难看……”[10]在原始兽性主义横行的南美,劣性昭彰的球员几乎是不可战胜的,而在理性主义盛行的欧洲,南美人就像被戴上了辔头的牲口,失去了往昔的生猛劲头。
世界杯的规则源自欧洲逻各斯主义,其理性化、科学化和纯粹化都达到了极高的程度。世界杯采用的是欧洲的规则体系,世界杯决赛阶段规则执行的严格程度更高,几乎是欧冠规则的加强版。足球的规则具有两面性,严格的规则保证了足球在既定的轨道中健康发展,并催生出一种独特的技术体系,球员可以在这样的体系内自设创造空间;但是,过于严厉的规则也会使得球员丧失了部分主观能动性,在如此充满矛盾的竞赛境遇下,足球反而由于获得了极大的优化性限制而变得更为生机勃勃。足球是人性恶的体现,足球的存在就是一种对恶的肯定状态;但是,代表规则的理性主义符号对恶做出了新的诠释和限定,严苛的理性主义对足球中野蛮主义抗争性因素有所制约。但是,这样的制约达到极致后一定会伤害南美足球人极端崇尚自由的天性。
南美文化有其极为特殊的人文内涵,其本身就承载着一种人魔倒置、优劣莫辩、正反互混的内在情结。南美洲的地理具有特殊性,相对狭长的地带更有利于各种民族的宗教和风俗相互影响和融合,而海洋化的地质特点又使得南美大陆和其他地区的文化来往出现了更多的阻隔性因素,从而逐渐形成了一种迥异于其他地区的风俗。南美大陆属于拉丁语系国家,拉丁人是世界上最崇尚自由的群体,于是,南美洲的文化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意向。从整体的风貌上考察,辽阔而新奇的南美洲至今都保留有大航海时代的文化遗风,人民依然保持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这种自由度包容了拉丁语系人口所崇尚的民族性层面的自由度,也兼容了原始土著民族氏族文化层面的自由度。从2014年巴西世界杯的电视镜像中即可发现,以巴西为代表的南美足球文化处处洋溢着一种为世界上其他地区人士所难得一见的超强的自由气息。
南美洲是一个到处缔造奇迹的大陆,造反者会随时成立一个崭新的国家,叛逆者会成为新型的精神领袖,贩毒集团会赞助并成全一支伟大的球队,一个乡村巫师随时都会成为一小撮人的精神领袖,并接受他们的朝拜。南美洲本身就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大本营。“把神奇和怪诞的人物和情节,以及各种超自然的现象插入到反映现实的叙事和描写中,使拉丁美洲现实的政治社会变成了一种现代神话,既有离奇幻想的意境,又有现实主义的情节和场面,人鬼难分,幻觉与现实相混。”[11]在长久的魔幻性文化熏陶下,南美人自由的程度超越了欧洲人,其不羁的个性更是远胜过刻板拘谨的亚洲人。自由是南美足球的灵魂,甚至构成了南美足球文化的一种特权;但是,南美足球也存在一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现象,自由精神培植了南美足球的灵动异常的节奏感和超强的个人与群体的创造力,而过度的自由则又是鲁莽化、妄为化、非理性化的代名词,它成为南美足球暂时落后于欧洲的主体因素。
梅西和马拉多纳踢球环境不同。梅西自幼在巴萨踢球,马拉多纳只是在成名后才登陆欧洲。“梅西13岁就离开了故乡,靠在西班牙注射昂贵的生长激素摆脱了侏儒症的诋毁,他没踢过阿根廷联赛,不愿意唱阿根廷国歌,你很难将探戈的暧昧舞步与这个灵巧明快的小个子联系起来,对了,他也不喜欢探戈——阿根廷的国粹。即便是做球霸,他也是世界上最低调的球霸。梅西总是内敛、沉默、不动声色,他厌烦特维斯,但他不会直接表达,而是通过萨维利亚将‘野兽拒之门外。”[10]由此可见,梅西的内心深处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而非以国家为中心。通常而言,人的个性形成于少年时代,梅西的个性形成于巴萨,因此,梅西已然具备了巴塞罗那式欧洲中产阶级的典型个性。“严格意义讲,梅西更像个欧洲公民,骨子里没有阿根廷人的野性和诱惑——马拉多纳的狂放、卡尼吉亚的飘逸,巴蒂斯图塔的刚烈……是的,梅西都没有。探戈是两性之舞,躁动、放荡、若即若离,就像一种男女之间肉体的厮磨,而梅西在场上却不能与任何伙计擦出火花,哪怕那位最好的室友……”[10]少年时期即来到巴萨的梅西无法摆脱巴塞罗那人的性格因素,当中产阶级的价值观植入梅西的大脑后,人们便很难设想在梅西身上会发生类似马拉多纳的“上帝之手”的非常举动了,也无法在梅西身上见到类似苏亚雷斯式的咬人事件。野性的南美洲未曾将梅西塑造成江湖猎手,而巴塞罗那优雅而极富想象力的城市风尚则进一步将梅西雕凿成一位更为优雅的足球绅士。
梅西和马拉多纳在领导欲望、权力态度和领袖人格的层面也有差距。梅西天生无领导欲望,而马拉多纳有江湖英豪的非凡气质。曾为梅西和伊布队友的乌克兰球员齐格林斯基曾说:“如果拿梅西与伊布比较的话,那两人完全不同。伊布时时刻刻都要感觉到自己是球队的领袖,梅西就无所谓,对他来说不需要这种感觉。”[12]梅西的偏于内向的性格特征由来已久。“这与梅西小时候的成长经历有关,由于患病,梅西一直格外矮小,并因此遭受了不少嘲笑,后来被查出的确患有生长激素缺乏症后,梅西更加自闭。”[13]梅西自幼受侏儒症困扰而产生了自闭的心理,但是这并非一种典型的人格缺陷;而梅西的自闭性格与超强足球能力的结合很快强化了他在足球竞技场上的权威地位,这样的地位反过来会加重他的孤独感,并最终将其打造成一种具有孤傲性格的加泰罗尼亚式的青年绅士。“由于梅西的个人能力实在太强,连过数人后再将皮球打进如同家常便饭,各级青年队都忽视了这个问题,让他自由发挥。的确,梅西喜欢过人并不是什么问题,但他的沉默又固执的性格没有得到矫正却存下了不小隐患,甚至可以说这是他如今唯一的缺陷。”[13]梅西自闭的性格或许无碍其成为攻城拔寨、如拾草芥的匹马英豪,也无法阻挡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优秀的球星,却极难帮助其成为球队的领袖。责怪梅西的人一直抓住梅西的这一弱点不放:“罗萨里奥,这个城市的两个名片,一个是切·格瓦拉,一个是梅西。切·格瓦拉勇敢、叛逆,具有煽动性,永远充满激情,他说足球也是一种革命!而小西西,羞怯、无趣、没有号召力,他不是合格的鼓动家,在激发团队正能量方面,梅西甚至远不及肛门撕裂的‘小将军马斯切拉诺。”[10]梅西内敛、自闭、孤独、平静的性格特征无法更改,如此的性格因素几乎可以决定他永远也无法成为王者,即便在足球的圈子里,他也更像是一个游戏人而非球王;然而,梅西自有其非凡的价值,他随时都可以让足球世界变得生机勃勃,并给大量的足球观众带来希望。至少在某一个历史阶段,梅西曾是俱乐部足球之王,梅西经常可以使一场平淡无奇的比赛变得趣味盎然。早在2009年的欧冠中一场比赛中梅西就体现出了其特殊的价值。“梅西就像是一个闪亮的天使,在基辅迪纳摩的球场闪光,他的超强的打破平衡的能力,他的天才般的突破,让这场全队整体水平一般的比赛也有了亮色。”[7]仅从个人球风而言,梅西的优雅性胜过了马拉多纳,却在野蛮性上略输一筹。
2 媒介世界中的球王镜像
马拉多纳和梅西都是媒体可以关注的对象,因此,两人身上的故事很多,并适时地充斥在各类媒体的传播空间。马拉多纳虽然身材不高,但天生身体强壮。他早年曾混迹街头,拥有丰富的街头踢球经验。阿根廷前职业拳击手帕布罗·罗德里奎斯曾说:“马拉多纳是在泥地里成长起来的”[6],“马拉多纳出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南边的贫民窟,一个叫做维拉菲奥里托的地方,小时候过着非常艰难的生活,但依然成为了世界上最顶尖的足球运动员,‘这一点很重要。”[6]马拉多纳独特的在街头足球领域的闯荡阅历使得他能在成名后也一直保留着一种不羁的野性,马拉多纳此后还一直在和阿根廷黑手党缠斗,其身上无法舍弃浓烈而特有的江湖气。就在2014年世界杯决赛后不久,马拉多纳仍在抨击阿根廷的黑手党。“我的球队踢得好,萨维利亚的球队只是进入了决赛,但也仅此而已。让我们说出真心话: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亚军感到满意。这支国家队什么都没踢出来。我不喜欢萨维利亚,黑手党们就是想让人遗忘梅诺蒂,但梅诺蒂给我们带来了第一座世界杯冠军奖杯。因为和黑手党斗,他没有工作。”[14]马拉多纳甚至认为阿根廷的黑手党在封杀他:“因为这里的黑手党和腐败分子封杀我。不过,人们的大门他们是无法关闭的。相信自己是人民的偶像是非常困难的,我非常明白的是,自己不能把手伸向任何人的口袋。”[14]为此马拉多纳对外声称,因为黑手党的威迫,他只能到阿根廷以外的国家找工作。
马拉多纳夸张的语言与行事作风,都将他塑造成了一个超级的社会演员,而非富有谋略的政治家,更非一个管理者,人们在他身上很容易体味到一种赤裸而偏执的个性。他为了维护其恩师梅诺蒂的地位,不惜攻击萨维利亚和梅西:“在我手下,梅西比这次世界杯上的表现要好上5倍,这次只不过是取得了进球而已。上届世界杯他踢得风生水起,这届没有踢出感觉。别说什么梅西为球队整体做出了牺牲这样的故事了。”[14]很显然,马拉多纳所言缺乏充足的根据,因为恰是他带领的阿根廷队在南非以0∶4的悬殊比分输给了勒夫带队的德国队;但是,马拉多纳对自己制造的这种赤裸裸的谎言并无羞愧之意。马拉多纳在日常生活中也一直未改变其夸张的行为做派,其江湖做派也在其极为张扬的个性中反复得以彰显。时至今日,人们已经接受了马拉多纳的江湖气,很多钟爱马拉多纳的观众甚至无法想象失去江湖气质的马拉多纳会是一种怎样的状况。一位中国论者认为:“但有一种东西,梅西和马拉多纳却相差甚远,那就是王者的气质,或者说霸气。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力量,也许看不见、摸不着,但在关键时刻,却可能成为左右胜负的最重要因素。”[15]马拉多纳的王者气质并非一种简单的江湖气,其所作所为其实更类似一种足球世界中江湖大佬的派头,人们几乎看不到马拉多纳身上的绅士风度。梅西则与之相反,类似的江湖野性在梅西身上却绝对难觅痕迹。
严格而论,马拉多纳并不具备中国人所熟知的谨言慎行、以身作则、韬光养晦、委曲求全、能进能退之类的官场人格,马拉多纳更像一位足球江湖中的教父,他的个人气质与其说是接近政治家,不如说更倾向于黑手党。熙泽对此现象做出了更为深入的解读:“从2010年南非世界杯到巴西世界杯决赛,过去的4年人们在一次又一次探讨梅西与马拉多纳的差别和距离,实际从个人能力而言两人都足以主宰一个时代,但从领袖气质和作为一个战士的角度来看,梅西的内心还不够坚决,他的骨子里缺少那股坏劲和霸气!”[16]坊间人士认为:“性格决定命运,马拉多纳天生有股子不怕天、不怕地的霸气,86年世界杯,他在更衣室光着膀子带领全队有节奏地高呼‘阿根廷!阿根廷!的镜头,至今令人印象深刻。而梅西性格相对内向羞涩,做人也较为低调,但这也许成了制约他在气场上更进一步的瓶颈。”[15]在BBC担任解说员的英格兰名宿莱因克尔在决赛前曾表示:“马拉多纳与梅西有很多相同之处,他们都能甩掉对手。两人都能在被围攻时躲过对手的铲断,带球冲出重围。两人也都是左脚球员,但马拉多纳左脚更具杀伤力,因为他基本不用右脚。每次马拉多纳走入更衣室的时候,连济科和普拉蒂尼这样的巨星也都低头致敬。这就是超级巨星,不仅拥有超强的球技,更有令对手都胆寒的王者气质。”[16]时任巴萨拉马西亚青训营教练的贝纳杰斯曾回忆道:“当时甚至有小球员以为他是哑巴,因为他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一个人抱着球待在场边。”[13]但是,这只能说明马拉多纳更能适应阿根廷文化,而无法说明梅西不及马拉多纳。阿村在《负山而行的球王》一文中曾说:“马拉多纳是一个街头战士,一头公牛,一个爱国者中的爱国者,是阿根廷的大众代言人,是格瓦拉转世。他拥有一切让阿根廷人狂热的个性,温和人格的梅西想取代马拉多纳的领袖地位,他就要取得双倍的成就。”[17]这就高度概括了马拉多纳与梅西的巨大差异。就2014世界杯上的表现看,梅西更像一位阿根廷队请来的客人而非主人。马拉多纳曾对梅西做过评价:“他欠缺一点点的个性,我希望他的脾气能够变一下,在球场上,必要时要激发队友的斗志,比如向队友吼叫两声,冲他们喊把球给我之类的。现在我还没看到他的个性。希望随着时间的累积他能够真正成长起来,成为真正的领袖。”[16]阿根廷作家阿尔法罗·阿沃斯对梅西的解析具有另类的说服力:“梅西并非是传统的阿根廷人,如果说阿根廷人是说西班牙语的意大利人,那梅西倒更像是英国人或者荷兰人。阿沃斯说,典型的阿根廷人是傲慢的、会算计的、大哭大闹的、狡猾的、喜欢骗人的,就像是意大利喜剧里的那些人物,但梅西却是一个安静的、沉默的、沉稳的、谦虚的人,与传统阿根廷人的个性完全相反。”[8]阿根廷队在1986年世界杯1/4决赛迎战英格兰队,马拉多纳攻进的第1球和第2球极具戏剧性,这2个进球已经被媒体集团描述成一种足以体现马拉多纳性格的2种截然对立进球类型的典范。马拉多纳首先炮制的是“上帝之手”,马氏的“上帝之手”显示出其难以置信的极端个性;但马拉多纳很快就制造出世界杯历史上最为令人惊艳的“千里走单骑”式的另类进球,2种极端对立的进球只间隔了短短的4 min时间。人们多次将马拉多纳的“上帝之手”和“千里走单骑”描绘成1986年世界杯的经典镜像,并将马拉多纳的个性特征和这4 min的时间联系起来,马拉多纳的经典4 min由此也成为超越时间观念而具备里程碑意义的伟大时刻。
恰逢需要一个英雄时,马拉多纳出现了。1986年6月22日,世界杯1/4决赛,阿根廷对阵英格兰。4 min的时间,马拉多纳送给英国人一个“上帝之手”,一个“千里走单骑”。这4 min的时间,马拉多纳以一人之力完成了对英国人的复仇,哪怕只是心理上的。随后,战胜德国捧起世界杯,没有任何一届冠军能比马拉多纳的这次捧杯更意味深长。“赛前采访我们当然说足球和政治无关,但我们脑子里想的都是复仇,为那些在马岛死去的阿根廷小伙子。”他给了阿根廷人一剂安慰,一道闪电般的快感,一次持久的骄傲,他理应被崇拜,理应被高举为王[18]。
“上帝之手”事件发生后,马拉多纳并不惧怕媒体的质问,但每每有人问起详情,马拉多纳总是语焉不详,只狡黠地承认那是“上帝之手”,对此不作正面认可。这一尴尬的局面一直持续了19年。2005年5月22日,马拉多纳终于恢复了江湖气质,并促使那场过度神秘且耗时长久的有关“上帝之手”的探秘事件发生了逆转。“老马在自己主持的电视脱口秀节目《十号之夜》中第一次亲口承认,那个球是自己故意用手打进去的——而在此前,他一直坚持‘那是上帝之手。”[19]马拉多纳在节目中还合盘脱出了当事的细节,从此以后,由马拉多纳创造的“上帝之手”遗案终于在当事人的现身说法之下大白于天下,马拉多纳还说出了其中的细节:“他当时准备头球攻门,但英格兰的门将希尔顿太高了,他根本没法顶到皮球,‘希尔顿身高1.86 m,我跳起来也争不过他,于是我只好用手来完成射门。可能是调皮的天性跑出来作怪,让我和他们开了个玩笑。至于可怜的希尔顿,马拉多纳说:‘他当时什么都没有看到,至于发生了什么,是他的队友后来告诉他的”[20],作为江湖大佬,马拉多纳承认了上帝之手就是他自己的手,尽管人们早就通过电视回放技术看到了马拉多纳的“上帝之手”,但当真听到马拉多纳的现场述说,仍然感到无与伦比的惊讶;然而,马拉多纳坦陈往事的做派不仅丝毫不影响其球王身份,反倒从理性化的角度映衬出其极为纯正的江湖气质,也展示出马拉多纳性格中极为可爱的层面。“马拉多纳甚至提到自己是怎样‘狡猾地让裁判判决进球有效的,‘进球后我看到边裁在跑向中线,那一定是认为进球有效,我等着队友们和我庆祝,但没有一个人走上来,我赶紧跟他们说,快和我庆祝,否则裁判会判进球无效的。巴尔达诺第一个和马拉多纳庆祝,不明就里的主裁判就这样判决进球有效,留下了世界杯历史上最有争议的一个入球。”[19]一般认为,1986年的墨西哥世界杯是马拉多纳的世界杯,马拉多纳以“上帝之手”打进第一球后,4 min后就再现半场奔袭直捣龙门的惊世之举,开创了世界杯历史上的诸多奇迹。“如果说‘上帝之手只是马拉多纳与对手开的一个不怀好意的玩笑,那么他在下半场攻入的‘世纪最佳进球则彻底地羞辱了现代足球鼻祖。”[20]中国的媒体对马拉多纳的惊人之举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巅峰时期的马拉多纳是无所不能的,这粒石破天惊的长途奔袭也是其职业生涯最为著名的代表作。从拿球到控球,从突破到射门,马拉多纳都完成得几无瑕疵,他将自己高超的技术、处变不惊的镇静、气冲霄汉的豪情和鬼魅般的脚法展现得淋漓尽致。1986年世界杯是马拉多纳的世界杯,阿根廷传奇球星在阿兹台克所刮起的完美风暴至今令人津津乐道。在如过江之鲫的世界杯进球中,马拉多纳在1986年世界杯1/4决赛中给英格兰人上的生动一课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20]联想到巅峰时期马拉多纳的“上帝之手”以及“千里走单骑”的蛮横霸道的做派,人们更容易领悟到梅西文静的个性中的绅士风度以及这种风度背后的文化惯性。
环境对人格的塑造力量很强大,个体的成长很难和环境割裂开来,梅西完全是巴塞罗那城市精神的体现者。“巴塞罗那和那不勒斯在地理上接近,但2个城市的文化却截然不同。巴塞罗那是一座秩序井然的、富裕的城市,一派和谐景象,而那不勒斯是一座充满激情的、放纵的城市。马拉多纳在巴塞罗那失败,在那不勒斯却取得成功,他在那不勒斯成为偶像。梅西在纽维尔老男孩俱乐部开始踢球,这家俱乐部是1903年一位英国老师创建的,不过梅西走向世界是在巴塞罗那俱乐部,而巴萨是1899年由瑞士人汉斯·甘珀创建的。”[8]从理性主义对欧洲文化的高端制约的角度看,梅西的性格更有欧洲风范,具体而论,梅西接受的是加泰罗尼亚及巴塞罗那文化而非阿根廷文化。
法国美学家丹纳在其《艺术哲学》中曾论述过气候对人的性格的铸造作用,并进而阐释古希腊裸体竞技带给后人的裸体雕塑的过程。“‘居民从五月中旬到九月底都睡在街上,妇女睡在阳台上。在这种地方,大家都过着露天生活。……在这样的气候中长成的民族,一定比别的民族发展更快、更和谐。没有酷热使人消沉或者懒惰,也没有严寒使人僵硬迟钝。他既不会像做梦一般的麻痹,也不必连续不断地劳动;既不沉溺于神秘的默想,也不堕入粗暴的蛮性。”[21]古希腊独特的气候哺育出了古希腊人优雅的人格,进而发育出了高雅的竞技精神,而雅典以外的气候类型则极有可能培育出与雅典人截然不同的群体性格。阿根廷国内的城市文化对马拉多纳和梅西的影响也不相同,马拉多纳和梅西分别出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和罗萨里奥,这2座城市的文化品格截然不同。“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巨大的难以管理的城市,而罗萨里奥则十分平静。罗萨里奥这座城市与梅西的足球风格息息相关,因为这座城市虽然有2家大俱乐部,但他们的足球都追求精致,正如梅西现在所演示的。”[8]由此可见,梅西出生的罗萨里奥更接近巴塞罗那,那里同样有一种静态的美感,而马拉多纳出生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则更近似20世纪的纽约或19世纪的巴黎,大而驳杂的城市环境充满了活力,同时也蕴含有某种动荡或失去法度的精神气质。2种不同类型的城市文化对马拉多纳和梅西的性格形成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3 球王级偶像的超时空兴替
巴塞罗那像欧洲许多名城一样,是一座精神积淀深厚、文化脉络独特、城建风格稳定且崇尚多元化人文理念的城市。在全世界各国熟知巴塞罗那城市风范的人眼里,巴塞罗那尤其富有无与伦比的艺术气质。“说起西班牙的巴塞罗那(Barcelona),不少人会想到足球,或者是《午夜巴塞罗那》中自然舒适的阳光城市,如行云流水般的慢生活或者关于这座城市的浪漫风情。这是一座融合了罗马风格的痕迹、中世纪风格的城区、极为漂亮的现代主义风格及20世纪的先驱者的艺术之城。”[22]当然,作为一座现代化城市,巴塞罗那同样充满了竞技的元素。“巴塞罗那人爱好体育,因为阳光充足气候良好,所以他们喜欢露天比赛,自然环境提供了普及足球的条件。每逢大赛,巴塞罗那人总是倾城倾家,如醉如痴地去观赏。”[23]巴塞罗那属于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冬天无严寒,夏天无酷暑,属于一种足以产生极佳文明形态的理想海洋城市。曼联老帅弗格森在2011年3月18日曾谈到欧冠事宜,其中就变相地赞美过巴塞罗那的气候宜人,安然的网络文章认为:“巴萨最令人惊讶的事情在于他们很少轮换,我不知道他们在训练中是怎么做的。或许他们很幸运没有太多的伤病。西班牙人踢得是不同类型的足球,这或许对他们是一个帮助。那里的气候比英格兰更好。这或许是另一个原因,但曼联有一个庞大的阵容,因为这个国家的比赛会极大地消耗你。你不能每周都派上相同的队员。在我们的国家,这种事儿不存在。”[24]巴萨足球的超强艺术性和巴塞罗那城市气候的宜人性有密切的关系,其中的原因极为简单,因为只有宜人的气候才能培养当地人们温和的性格,而唯有温和的性格才可以用悠然的态度处理任何繁难杂事。
巴塞罗那所在的加泰罗尼亚地区的自然气候和人文精神让人想到中国的江南地区。在从南京到杭州的广大区域内,常年风调雨顺,一直享有人间天堂的美誉。这里的人民性格温和,做事有条不紊,却有奇高的效率。江南人的言谈举止貌似悠然,而这样的悠然之态却往往难以掩饰其内在的能量。从历史和人文的角度看,许多极为重大的事业并不需要所谓的兵团作战、飞速跃进、激进主义、社会运动,而仅仅需要秩序井然、条分缕析且润物细无声的持续作业。就是这样看似恬静社会氛围,可以衍生出极具冲击力的大业绩。这是中国江南地区的内在竞争力,如此的大环境和地处地中海的加泰罗尼亚地区及其首府巴塞罗那极为相似,巴塞罗那的城市精神是巴萨足球的独特品格及其形成的主体性原因。伊万在其网络文章中曾说:“巴塞罗那是最适合梅西的城市,巴萨是最适合梅西的俱乐部。巴萨是如此伟大,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国家,拉玛西亚是巴萨的标志,而巴萨俱乐部的风格是追求足球精华,追求公平精神,尽管梅西在场上不可阻挡,但事实上他是风度的最佳代表。一些阿根廷球迷抵制梅西,他们用统治阿根廷的粗野表达不满。事实上阿根廷足球一直充满暴力,近几年,阿根廷因为球迷闹事已经死亡300多人。在这些将足球变成了黑帮火拼游戏的人眼中,梅西确实显得冷漠,他们表示:‘梅西无法感受阿根廷球衣的颜色。梅西在罗萨里奥的家遭遇子弹袭击,一些侮辱梅西的标语出现在阿根廷一些城市街道的墙上。在阿根廷国家队,梅西表现平庸,但足球是集体游戏,梅西也离不开队友的帮助,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萨维利亚能成为梅西在阿根廷国家队的瓜迪奥拉吗?”[8]环境可以成就人,这样的例子在梅西和巴塞罗那城市文明的结合过程中再度呈现。
阿根廷人民一度是中国人所熟悉的亚非拉人民的代表,阿根廷的足球文化在改革开放前并不为大多数中国人所熟知。而所谓的亚非拉人民的文化具有明显的意识形态特征,这样的文化和近代中国人所阐释的左翼文化极为相似。左翼文化是一种普罗文化,它代表着劳动人民的利益和审美标准。伊万曾以鲜活的笔法描述过阿根廷下层人士的审美趣味和生活习惯:“‘脏脸、脏脸、脏脸,你脸未洗就来了。阿根廷的一首歌曲唱道。阿根廷作家阿沃斯表示,过去很长时间,脏脸在阿根廷足球界都是那种桀骜不驯但才华横溢的球员的代名词,而阿根廷足球也对这样的球员顶礼膜拜,但现在梅西证明,他可以既拥有才华,又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然而阿根廷人习惯了狂暴的足球,正因为如此,他们永远不会对梅西为阿根廷所做的一切表示太多的感激。”[8]阿根廷足球人的整体形象极为特殊,他们让人想起《水浒传》中如同李逵、阮小七、刘唐一类的性格粗豪的好汉,而无法与英格兰绅士或法兰西骑士联系在一起。
足球是一项富有高度技术含量的竞技项目,球员在很大程度上要受制于技术能力;但是,当球员的技术能力受到对手遏止之时,其本能的元素就会派上用场。媒体仍在不断地解读梅西在决赛中的细节。“跑不动的梅西身体机能似乎在衰退,第120分钟梅西的任意球将阿根廷最后一次进球机会化作了国足水平的冲天炮,所有希望都破灭了。人们叹息于他没有以往那么强了:包括速度、体能、甚至球感……”[10]性格内向而文静的梅西一向缺乏类似马拉多纳那样的野性特质,梅西性格中野性元素的萎缩现象在常态的生活中并非一种缺点;但在足球竞技的场合却未必是一种优点,它往往会给球队整体带来缺乏血性、力量与野心的负面效应。“28年前德阿大战,马拉多纳赛前大声歌唱、敲击胸脯,与队友一起向德国队示威,可惜梅西没有战斗精神,没有领袖魄力,他没办法调动全队的士气,甚至没办法稳定自己七上八下的心脏。”[10]梅西不仅因为缺少野性与雄心而为阿根廷人感到不满,还一度有过一段被阿根廷球迷辱骂的历史。“说起来或许让人难以置信,梅西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阿根廷球迷的抵制。2009年12月巴塞罗那在世界杯决赛中击败阿根廷拉普拉塔大学生,梅西在加时赛中打进制胜球,比赛结束后大量拉普拉塔球迷对梅西进行谩骂攻击,甚至是在街头用油漆喷写辱骂梅西的标语。2011年6月,梅西在罗萨里奥用餐时被一名激进阿根廷球迷袭击,后者指责他‘你就是个叛国者。”[13]游走于阿根廷和巴萨的梅西几乎成为2种文化交织作用下的牺牲品,阿根廷球迷辱骂梅西的时间长达3年之久,其中一些极端主义球迷还变本加厉地将梅西视作敌人,梅西因此也成为阿根廷极端性球迷凌辱的对象。“直到2012年夏天,梅西与阿根廷球迷之间的关系依旧非常紧张,那个赛季巴萨在欧冠半决赛中被切尔西淘汰,梅西罚丢关键点球,居然有不少阿根廷球迷对梅西大加嘲讽,以至于《奥莱报》都不得不公开呼吁球迷停止对梅西的侮辱与漫骂。直到现任主帅萨维利亚上任后,阿根廷成绩好转,梅西的发挥也稳定下来,阿根廷球迷才真正地接纳了他。”[13]人是群居动物,人的成长过程是一个不断寻找群落的过程,在此期间的结盟活动构成了人类在青春期的主体性成长轨迹。“梅西13岁时就来到了巴塞罗那,他的职业生涯只有最开始的那一点点是在阿根廷度过的,他未曾代表阿根廷俱乐部参加过正式比赛,甚至因为加盟巴萨与纽维尔斯老男孩俱乐部闹得很不愉快,后者一直拒绝开出转会证明,直到整整2年后,在国际足联的干预下,梅西才正式注册成为巴塞罗那球员。加盟巴萨后,梅西只有每年夏天才会返回阿根廷住上一段时间,说的也是标准的西班牙语,一点都不带阿根廷口音。”[13]心理学家始终认为,人类社会中每个个体最可靠的朋友皆来自幼年的玩伴。幼年时期恰是人类成长过程中的结盟期,由于和同龄的玩伴们共同度过了认知世界的最初岁月,每一个个体在成年以后也会将发小的朋友当做最可靠的人,这种现象在男性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因为男性具有更强的领地意识,幼年的玩伴具有非仪式性的结盟基础。
梅西在巴萨独特的生活阅历造就了他与阿根廷人天然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几乎成为阿根廷人刁难梅西的正当理由。现代足球观众往往可以通过影像资料看到孤立于阿根廷其他队员之外的梅西,这对梅西以及阿根廷队来说都是致命伤。梅西在幼年起就浪迹海外的阅历使得他始终缺乏真正的国家归宿感。“这一切都让阿根廷球迷非常不爽,他们感觉梅西虽然是个阿根廷人,但骨子里却是个地道的西班牙人,认为他之所以发挥不佳是因为他缺乏为国而战的激情,没有真正将阿根廷视为自己的祖国,而梅西不擅辩解、也不屑辩解的性格则令这种指责愈发猛烈。”[13]2014世界杯期间,人们只看到未曾归化他国的梅西,而无法见到为阿根廷舍身漓血、冲锋陷阵、赴汤蹈火的梅西,梅西也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为阿根廷国家队而战的状态中,梅西与马拉多纳的真实差距就体现在这里。
正因为如此,阿根廷《号角报》最终为梅西和马拉多纳2位巨星的比较划上了判决书:“马拉多纳的名字永远是压在梅西肩上的沉重负担。”[18]马拉多纳强化了阿根廷乃至南美洲人的喜剧人格,而梅西无疑走向了阿根廷南美人格的反面。“他没有统率力和决定力,他与老马的距离就是巴塞罗那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距离,因为从个人气质上他压根儿不属于阿根廷!”[10]阿根廷人对梅西的态度始终充满了矛盾。时代赋予了马拉多纳太多的责任,马拉多纳完成的是梅西永远也完成不了的任务。“一百年前的地球村,曾有一句名言——‘富如阿根廷,人均GDP跟美国差不多,经济总量世界第八。潘帕斯雄鹰的确以一种眈眈的姿态傲视南美,那个年代,当一名阿根廷人曾是那样骄傲。几十年后,这个国家让世界记住的,除了《阿根廷别为我哭泣》,就是足球。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阿根廷的历史,恰恰是从麦当娜演绎的原型——庇隆夫人统治后开始流眼泪的,从此,这个富饶的国家跌入了‘拉美陷阱。1982年的马岛战争,英国人的舰艇从大西洋南下,在阿根廷人家门口夺走了马岛。阿根廷的悲伤,不仅仅是战败后的经济萎缩、政局不稳,更是一种骄傲被打掉的万念俱灰。”[18]媒体文章几乎不厌其烦地使用诗化笔法赞美马拉多纳作为时代救星的功业,但是,梅西是另一种救世主,阿根廷足协高管何塞·莱梅曾说:“有梅西,阿根廷等于多了额外的吸引力。因为他的存在,国家队的收入也大幅增加。梅西能给国家队带来名誉、声望和金钱。他存在的效应就像是滚雪球,幸运的是梅西是我们的。梅西是阿根廷人,他增强了国家队的辨识度,是阿根廷足协最重要的产品。”[25]其实,马拉多纳仅仅比梅西多一枚世界杯金牌而已,梅西的商业价值在许多时段都超越了马拉多纳。
马拉多纳在如此的重构镜像里变成了一种超越时空的神话人物。正因如此,阿根廷人几乎原谅了他的所有劣迹,人们认为马拉多纳身上的劣迹只是其伟大神性的天然组成部分。“你就会理解,哪怕马拉多纳随后大嘴乱喷、吸毒、泡夜店……但阿根廷人都能抱以最大的宽容,无视英雄身上的、性格上的小缺点,只惦记他带来的美好时光……”[18]当马拉多纳走向神坛后,一种关于足球故事的对话机制才得以建立。一个完全欧洲化的梅西与一位阿根廷草根英雄马拉多纳的对话难以说明很多问题。古巴作家阿莱霍·卡彭铁尔在其长篇小说《这个世界的王国》的序言中曾说:“神奇乃是现实突变的必然产物(奇迹),是对现实的特殊表现,是对丰富的现实进行非凡的、别具匠心的揭示,是对现实状态和规模的夸大。这种现实(神奇现实)的发现都是在一种精神状态达到极点和激奋的情况下才被强烈地感觉到的!”[26]显然,马拉多纳更具有本质的魔幻性,梅西则几乎是阿根廷的异类。“梅西是不世的天才,但他无法融入阿根廷足球的血脉,他难以演绎南美足球的魔幻和诡异,他把握不住一战封王的历史机遇,他承担不起率队夺冠的举国重压。德国人值得骄傲,他们把机器足球(传统德式冲击)和传控足球(TikiTaka)完美结合;阿根廷人也不用颓唐,他们的防守和坚韧性要比以往好很多,但梅西……”[10]人们还会讨论马拉多纳和梅西的高低优劣、成就大小之类的议题,但是,马拉多纳和梅西已经书写了各自的传奇故事,要判别梅、马的地位孰高孰低尚需时日。杨华对梅西的判定值得关注:“俄法1812年的战争没有胜利者,唯一的胜利者是柴可夫斯基,他的音乐享誉天下(经典的《1812序曲》)。德阿2014年的比赛没有失败者,唯一的失败者是梅西,他的表现盛名难副。”[10]当梅西领衔的新一代阿根廷队败给无人领衔却可以获胜的德国队后,中国的足球论者再度想到了《阿根廷》的老歌:“有一首老歌《阿根廷,别为我哭泣》最深切地表达了梅西的心境:‘事实上我从未离开过你。在那段狂野岁月里,疯狂历程中,我信守诺言,别将我拒之门外。阿根廷,别为我哭泣……”[27]如果说马拉多纳带给了阿根廷人最大的希望的话,那么,梅西带给阿根廷人的仍旧是足球的悲情境界。足球的仪式观再度得以呈现,并以不断重复的方式警示世人,慰藉那些希望成功而又难以成功的人,梅西内心世界凄楚无奈的情感象征着他和阿根廷人的共同命运。
4 结束语
马拉多纳并非全能的神,他仅仅是比梅西更为幸运的人而已。技艺超强的梅西无法创造出永恒的喜剧效果。马拉多纳并非完人,却是阿根廷人心目中的完人。相反,梅西的个性更近似完人,却是阿根廷人心目中最不像完人的人。足球是一种执拗的存在物,其内在精神和人类个体乃至群体的内在性完全吻合。个体的人无法超越生死结局的考量,群体的人无法超越强弱秩序的权衡,而人类的命运同样如此,人类作为一种自然界中的寻常物种,在度过其青春期后也会随着另一种生物繁盛周期的到来而走向灭绝,这是一种人所共知的常识,而足球世界中大型赛事的周期性举办的特性几可寄托人类社会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有关生死循环的终极关怀。足球之所以超越了过往的诸多视觉艺术品类,在于其以极为简单的寓意囊括了人类的基本意志,指点出人类的终极命运,并将这种人类精神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高强度地呈现。足球的王者喻体俨然成为另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彼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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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人民网.马拉多纳令全世界疯狂 世界杯十大精彩进球组图[EB/OL].[20060524].http://sports.sohu.com/20060525/n243409820.shtml.
[21] 丹纳.艺术哲学[M].傅雷,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277.
[22] 巴塞罗那智慧城市之都的典范[J].金卡工程,2012(9):3435.
[23] 晓理.巴塞罗那的文化与传统体育:巴塞罗那奥运透视之一[J].当代体育,1991(7):31.
[24] 安然.弗格森坚称曼联不怕巴萨 梅西:欧冠夺冠三热门无曼联[EB/OL].[20110318].http://sports.sina.com.cn/g/20110318/09405493777.shtml.
[25] 席尔瓦.梅西首选是巴萨不再是阿根廷 鸟巢还会踢 不踢就扣钱[EB/OL].[20140925].http://sports.sina.com.cn/g/laliga/20140925/10377346139.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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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金汕.德国人的喜极而泣与梅西不哭[EB/OL].[20140714].http://sports.sina.com.cn/zl/football/20140714/08261550.shtml.DOI:10.14036/j.cnki.cn114513.2015.0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