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打油、胡钉铰逸事

2015-04-29 00:44李乔
寻根 2015年3期
关键词:祖师爷神化打油诗

李乔

大家都知道,打油诗之“打油”二字,出自人名张打油。张打油确有其人,一般认为,他是唐朝人,但也有的历史材料说他是元朝人,并说他曾在河南开封做过官。相传张打油擅作诙谐通俗的诗,其代表作是《雪诗》:“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观察得很细致,用语也很巧妙,老妪都能看懂。张打油虽然有大名,但他的诗留传下来的却不多,只是散见在一些笔记杂著中。

偶翻《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我见到所收入的明人李开先写的《词谑》,记下了一段关于张打油的掌故,其中提到了张打油写的一首诗。这段掌故,这首诗,皆甚有趣,但知道的人不多,这里抄录下来,与读者共赏之。

(开封)一参知政事,厅后作一粉壁。雪中升厅,见有题诗于壁上者:“六出飘飘降九霄,街前街后尽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参政大怒,曰:“何人大胆,敢污吾壁?”左右以张打油对。簇拥至前,答以:“某虽不才,素颇知诗,岂至如此乱道?如不信,试别命一题如何?”时南阳被围,请禁兵出救,即以为题。打油应声曰:“天兵百万下南阳。”参政曰:“有气概!壁上定非汝作。”急令成下三句,云:“也无援救也无粮。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爷的哭爷,哭娘的哭娘。”依然前作腔范。参政大笑而舍之。是以是远迩闻名。

张打油写的这两首题壁诗,都是前面两句既庄且雅,后面两句则谐趣而通俗,令人忍俊不禁,难怪参政大人“笑而舍之”,不再追究张打油在官厅上题壁的行为。张打油就是靠了这种通俗诙谐的打油诗而远近闻名的,而他本人的名字也最终成了打油诗的标志。

但打油诗的标志性人物,却并不只张打油一人,还有一个叫胡钉铰的。在明清时候,文人论诗,当提及打油诗人时,常常是张打油、胡钉铰二人并提。例如,明代学者杨升庵评论张祜的诗时说:“张祜诗虽佳,而结句‘终日醉醺醺,已入‘张打油、胡钉铰矣。”又,在评论韦应物的诗时说:‘吴中盛文史,群彦今汪洋。方知大藩地,岂曰财赋强。乃类张打油、胡钉铰之语。”从杨升庵的诗评中可以看出来,这位胡钉铰也是一位很有名的打油诗人,有名到了堪与张打油齐名的程度。但是,我没能查到胡钉铰写的打油诗,想必也是与张打油的诗一样的诙谐有趣吧。

关于胡钉铰其人,《辞源》上有几句简单的介绍:“唐贞元、元和间人,名本能。以钉铰为业。能诗,不废钉铰之业,远近号为胡钉铰,其本名转不著。”看来胡钉铰这个名字,只是个绰号,得自于他从事的钉铰之业~—拾掇、修补器具之类。胡钉铰既能写诗,又不废钉铰之业,看来是个“文武兼备”、带着一点儒者之气的体力劳动者。但他写的诗,大抵是不入流品的,肯定也是“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之类,要不怎么能与张打油齐名呢。

唐人范摅在笔记《云溪友议》卷九写道:

里有胡生者,家贫,少为洗镜铰钉之业。倏遇甘果、名茶、美酝,辄祭于列御寇之祠垄,以求聪慧,而思学道。历稔,忽梦一人刀划其腹开,以一卷书置之于心腑,及觉,而吟咏之句,皆绮美之词,所得不由于师友也。既成卷轴,尚不弃猥琐之艺,真得隐者之风,远近号为胡钉铰。

这个胡钉铰,后来被神化了。在通俗演义小说《三宝太监西洋记》中,他成了一个颇具神通、类似于鲁班爷那样的能工巧匠。此书第十七回“宝船厂鲁班助力,铁锚厂真人施能”写道,有个叫胡定教的真人,本是天上的左金童,后来化身为钉碗的,自称是山东莱州府蓬莱县人氏,自幼会钳各色杂扇的钉角儿,故人称“葫芦钉角”。又写道,在郑和的宝船厂中,他大显神通,铸造铁锚,使郑和能够顺利地乘船下了西洋。这个小说里的胡定教,其实就是胡钉铰,在这里,胡钉铰已被神化成了真人、金童,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

这个胡钉铰,除在杨升庵等文人眼里被视为打油诗的代表人物之外,在民间,他还被金匠、银匠、铜匠、铁匠、锡匠和小炉匠奉为祖师爷。如民间俗典《玉匣记》上说:“铜匠、锡匠、银匠,俱胡锭角祖师。”胡锭角,即胡钉铰。这些工匠之所以奉胡钉铰为祖师爷,显然是因为胡钉铰曾“为洗镜铰钉之业”,是自己的“行业祖先”,而那些神化胡钉铰的传说故事,则更加强化了他们奉胡钉铰为祖师爷的信念。关于《三宝太监西洋记》中的“葫芦钉角”的故事的来源,我没有考证过,但我想,那些崇奉胡钉铰为祖师爷的工匠,应当是这些传说故事的重要创造者,他们既参加了神化祖师爷的过程,又对神化之后的祖师爷深怀着笃信和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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