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网络资本与空间经济性研究

2015-04-21 20:45吴建伟
财经科学 2014年9期
关键词:政府部门城镇化

吴建伟

[内容摘要]中国城镇化战略的方向应为显著提升空间经济性以节省土地,而发展社会网络资本是实现包括人口在内的要素资源向大都市为核心的城市群集中的重要前提。本文深化了社会网络资本概念,进而提出了计量其对空间经济性影响的方法。实证检验采用OLS回归模型和283座中国地级市及以上层级城市的数据。研究发现,社会网络资本、城市规模与城市空间经济性正向相关,政府等公共部门规模呈现负相关,不同类型的城市间变量存在显著差异。

[关键词]社会网络资本;空间经济性;城镇化;政府部门

一、引言

社会网络概念源自人类学和社会学,并为经济学、管理学和政治学等诸多学科所借鉴。它对于研究城镇化发展趋势、区域间长期存在着的发展差距、城市规模和政府决策具有重要意义。受制于多学科理论的差异,这一概念尚处于理论概念探讨层面,经济学方面的分析主要以发达国家为背景;国内学术界的实证研究通常基于省级区域的数据,研究样本受限。相关研究需要在理论上深化“社会网络资本”的内涵,在方法上完善分析框架和量化指标体系,在实证检验中引入更丰富的统计数据。

中国城镇化战略的实施应围绕核心城市构建城市网络体系,大幅提升空间经济性以节约土地。中国作为人口大国,空间资源相对匮乏,城镇化过程中应当向超大城市及其邻近地区引入大量人口和其他生产要素资源,通过集聚效应极大地提升单位土地面积的经济产出,实现节地效应。反之,建立在消耗土地和环境资源基础上的平均化的城镇化模式会引发重复建设、产业高度同质化和城市无序蔓延。全国城镇征地面积已从2000年的447平方公里逐步增加到2011年的2161平方公里;农田被大量挤占而城市人口密度有所降低。正如中国经济增长前沿课题组指出(2011),未来在保留耕地面积和修复环境承载力的硬约束条件下,全面扩张式的城镇化模式将难以为继。

社会网络资本作为稀缺要素资源,具有提升空间经济性和生产要素空间载体和要素粘合剂的功能。这些特性可以回答城镇化的空间模式优化问题。本文将社会网络资本细分为社会网络主体、社会网络基础设施和流量三个方面。实证检验设计了社会网络和经济要素变量,运用283座中国地级及以上行政层级城市的数据进行测算。研究结果将证明社会网络资本与空间经济性存在紧密关联,大城市的空间经济性较其余城市更为显著,过于庞大地公共部门和社会团体的人员规模会降低城市空间经济性。

二、社会网络概念的发展

社会学从人类的动机和行为出发诠释区域间发展的差异。Barnes(1954)将源自人类学范畴的“社会网络”(social network)概念引入社会关系和社会发展问题的研究。Borgatti和Foster(2003)将社会网络定义为具有节点效应和联系的社会关系,个人和机构在特定的地域分享价值观、理念、交易和友谊,因而具有强的空间密集性。社会资本通过相对封闭和本地化的社会结构,以规范、信息、权威和社会网络形式发挥影响力。社会学者将社会网络、信任及规范一起纳入社会资本的研究范畴(Bourdieu,1986;Coleman,1988;Putnam,1993),初步奠定了社会资本的研究框架。社会资本是指一定区域内社会组织的社会网络关系及嵌套于内的其他资源,也被称为“社会网络资本”。社会网络是个人或团体所拥有的亲戚、朋友、同事、邻居或伙伴等构成的关系网络,包含了信任、互惠、规范和社会网络等(Fukuyama,1996;Lin Nan,2001;章元和陆铭,2009;Gedajlovic,2012)。

主流经济学对城镇化动因和空间经济性的分析聚焦在生产要素积累、消费者和厂商行为,较少考虑社会因素的影响。新古典经济学运用全要素模型论证区域间发展的均衡化趋向,较为脱离发展差距持续存在甚至扩大的现实。Krugman(1991)为代表的新经济地理学派引入收益递增、不完全竞争概念解释地理空间的非均衡发展现象,提出运输成本和劳动力的可移动性是决定空间集聚与扩散的关键因素。尽管该学派的研究视野逐步拓展到产业集聚效应和知识外溢,力求解释产业集聚和知识外溢发生的空间特殊性,但仍局限于高度抽象的理论模型层面。新、旧制度经济学者考虑了经济发展中社会、文化、制度和政府政策的作用,认同社会关系具有溢出效应。新制度学派从降低企业间交易成本的角度提出下述观点:历史形成的相似文化背景可形成高度信任感,有助于形成专业化分工,社会因素的沉淀能起到在特定区域稳固产业集群的作用。但是该学派对生产要素的关注不足。

经济学领域有关社会资本的探讨聚焦其对企业行为、产业集群和区域经济的影响;社会学的讨论聚焦于个人、群体、组织对城市发展的影响。社会网络资本以城市体系作为空间载体,应成为上述两大学科共同研究的交叉点。经济学者们从技术创新、就业、政治和健康等角度探究社会资本与经济实绩和经济增长的关系。作为一种非制度性规范,社会网络资本最大的特点在于优化资源的配置,降低交易成本,提高经济效率。根据社会网络的地域性特征,Storper(1997)认为,区域增长的本质上是偶发的,社会关系发挥了特殊资产的作用;理解区域增长动因需要了解对此发生作用的社会和文化结构。对区域发展至关重要的科技和创新活动是群体行为,具有浓厚的组织文化和地域空间色彩,这些观察基于美国好莱坞和加州、意大利东北区和法国区域性创新集聚区的实例。潘巍等(Pan,W.,2012)根据北美和欧洲城市数据检验结果,提出“社会纽带密度”说。人们面对面的沟通,包括工作、信息和思想的交流产生创新和创造,提升了生产率。城市社会结构演化中社会联系密度和信息传播超线性都与人口密度有关,大都市的超级创造力并非简单的来源于绝对人口规模,而是以城市交通便利所能联系的总人口有关。Kim(1989)提出随着规模经济扩张和劳动力专业化的激励,劳动力市场搜寻和配对效率不断提高,本地化经济分工提高了生产率。Wheaton和Lewis(2002年)提出当某一产业在空间集聚时,劳动力相互学习发生知识外溢效应,创造新的生产率。

人口规模、劳动力流动和质量提升对城市发展的贡献长期为学术界所关注,大城市的规模经济、溢出效应和空间经济性已被充分证明。Glaeser等(1995)、Storper和Manville(2006)分别提出人口规模为社会网络基础的观点,认为人口增长反映出城市的吸引力强。Glaeser(1999)提出城市集聚加速了人们互动、学习和人力资本的积累。城市提供了可供劳动者与拥有专业知识和高技能人才密切交往平台。Andersson、Burgess和Lane(2007)获得了人口密集区劳动力市场的分类配对和产业链互补效应对提升城市生产率效果显著实证结果。但是,从社会网络角度系统审视上述经济性的实证检验较为缺乏。

在中国人口大规模移动和快速城市化背景下,一些学者分别从社会学和人力资本角度研究了社会因素对经济发展的作用。随着户籍制度改革和社会经济发展,流向城市的移民正从简单劳动力转向技能型劳动力,融入移居地形成新的社会网络的速度也在加快。Ye和Breitungb(2012)对比新、老移民社会空间网络的变化以及邻里社会关系,发现新移民较老移民有更多的机会,也容易融入移居地。

本文将“社会网络资本”概念界定为存在于社会网络空间、通过社会联系渠道发挥作用的资产。社会资本本质上是社会关系的资产化,主要通过人际关系的社会网络体现其价值。社会资本的精确测算较为困难:社会关系的投入成本不如物质资本或者人力资本成本易于衡量;社会资本所有者之间的权益转让不一定完整。但毕竟社会资本具有“资本”的明显特性:投入能够给其所有者带来回报,并在使用中体现价值。社会资本的效能与所有者拥有的社会网络紧密相关。社会网络资本具有稀缺性、排他性和本地化特征,需要通过特定的基础设施和联系渠道发挥作用。本项研究的核心假设是,通过衡量个人、企业和政府机构之间的社会网络联系的密度和强度可测算社会网络资本的效能,而该效能与城市空间经济性和经济发展水平呈现正向联系。

三、分析模型与检验结果

有关城市空间集聚产生经济性的文献较丰富(Melo等,2009),收益来源于规模经济、产业链的外部经济性、雇主和雇员间较低的搜寻成本、人力资本相关的学习效应、信息使用的超线性投入产出效应和范围经济性等方面。如果城市要素密度或者总量增加会形成收益递增效应,社会网络的本地化特征有助于凝聚劳动力和人力资本。如Lorenzen(2002)推测,社会网络因素和劳动力、资本、自然资源和知识等基本经济要素禀赋共同发挥作用。社会网络的现代联系方式主要有社交、移民、就业、商务及其信息交换等,通常使用的载体有交通体系、电信和互联网等。

生产要素和企业集聚于某一城市所形成的空间经济性可归纳为:

其中,Y为空间经济性;[∫a(c,s)b[Y(s)]ds]为外部经济性;a(c,s)是从核心城区c到受其辐射的城区或城镇s的递减函数;b[Y(s)]是企业在空间s点上的分布密度,为规模收益递增的函数;e(1,k,r)分别为固定收益产出所需的劳动力、资本和土地投入品。

社会网络资本影响力检验可细分为以下三个方面:(1)本地化人口规模构成的社会网络主体;(2)有形网络渠道及其产生的流量,主要是交通工具和客流,运输和邮政体系及其产生的物流;(3)无形网络渠道及其产生的流量,如通信工具和信息流。

城市的空间经济性与传统生产要素和社会网络之间的联系,可由以下公式表达:

Y=f[E,N(M,I,Q)] (2)

城市空间经济性Y为单位面积的产出水平,度量经济活动的空间密度。E为资本、劳动力、科技和自然资源等传统意义上的生产要素禀赋。N为社会网络资本的要素,其中M、I、Q分别代表作为社会网络主体的人口、社会网络基础及相关设施和社会网络流量。

该简化公式未考虑上述要素对邻近城市之间的溢出效应或外部经济性,也不涉及各项要素之间的交互作用,即不直接评估城市网络体系规模和外部经济性,有关社会网络在超大城市及大都市圈的空间溢出效益可另行研究。人力资本质量和流动人口构成也未予以考虑。鉴于外国直接投资对中国经济发展的作用已被广泛证明,且其投资额已经包含在固定资本之内,不再单列考虑。样本选取中国地级市级以上行政级别城市的数据,具有完整相关统计资料的城市共有283座,占同类别城市总数的77%。

经过多种曲线估计法拟合度的比较,最后采用包含以下参数的OLS线性回归模型:

Y=C+KS+LAB+RND+BUP+NMP+ROA-PS+RDP+TNP+MB+FNT+DTC+εt (3)

因变量Y为市域范围内平均每平方公里所产生的国内生产总值(GDP),C是常数项系数,εt为随机误差。

自变量中代表传统生产要素的变量分别为每平方公里固定资本CAP、每平方公里的劳动力LAB、每平方公里的研发投入RND和建成区面积占城市总面积的比例BUP。CAP为1985-2010年期间按照固定价格且采用永续盘存法计算的固定资本投资累计额,资本折旧率设定为5.98%(参照冯晓和朱彦元,2011)。LAB包为2011年单位就业和私人企业就业人数。由于科技要素作用周期短于固定资本折旧期,RND采用了2003-2010年期间财政用于科学事业费支出累计额。企业部门的科技投入因资料不可获得而未计入。BUP是2011年建成区面积,测度已被使用的土地资源。

社会网络主体的变量有NMP和PS两项。前者为2010年各城市常住人口减除户籍人口后的差额与户籍人口的比值,简称净移民比,反映社会网络资本和城市对人口吸引程度的。后者为公共部门和社会团体就业与常住人口比值,反映社会行政部门的影响力。社会网络基础及相关设施I包含有两项变量:常住人口人均道路面积ROA和常住人口中手机用户数量MB。社会网络流量Q分别包含有公路客流量与常住人口比值RDP、铁路客流量与常住人口比值TNP、境外游客与常住人口比值FNT和国内游客与常住人口比值DCT。前两项指标客流量比值直接反映社会网络流量跨地区的联系强度,也可用于检验新经济地理学派有关交通流量影响区域经济发展差异的假说;后两项指标常住人口与国内外游客比值间接体现了城市跨区域和跨国的社会经济影响力。

为保证回归分析的质量,只保留通过显著性水平10%以内的自变量,剔除了VIF数值高于5的变量以降低共线性误差。三组检验均获得较理想的结果(如表1所示),调整后的判定系数(R2)值均高于0.9,表明样本因变量的差异主要可由上述自变量加以解释;F值按照a=0.01水准判断,均可认定回归方程结果具有统计学的意义。

根据基本统计量(如表2所示)的标准差分布判断,总样本组的城市间空间经济性差异极为悬殊。KS系数的高相关性表明城市经济发展紧密依靠实物资本在空间上的投入和投资主导型经济特征;RND的t值高达21.674,反映研发对城市空间经济性和产业升级的强力提升作用。

净流动人口比的t值高达10.588。在全部283个样本中35%为人口净移入城市,65%为人口净移出城市,前者平均常住人口规模超过后者25%,两者间的空间经济性水平Y值相差3.41倍(如表3所示)。这意味着人口集中化趋向和相应的城市规模扩张会提高空间经济性。社会网络流量指标中公路客流与因变量显著相关,显示人口流动通常依赖距离较近和费用较省的公路网络而非铁路网络。手机作为及时、便利和低成本的社会网络载体,它的迅速普及改变了人们的社会联系方式,尤其是信息频繁、快速和大范围交流发挥出提升社会生产率的作用。公共部门和社会团体就业相对规模的系数为负值,上述部门相对规模过大有可能减低城市的空间经济性。

与总样本组相似,地级市组中净流动人口比和手机拥有量均为解释变量。然而资本和研发并不是地级市组空间经济性的解释变量,取而代之的是劳动力就业密度和建城区占城市面积比例,反映出城市人口规模较少和行政级别较低的城市空间经济性更依赖于劳动力密集型产业。BUP系数的正值和ROA系数的负值显示地级市产出需要占用更多的建城区面积,人均道路面积使用效率低的现实。社会网络的流量指标中,常住人口对应的境外游客与空间经济性呈现负相关,或许反映出相对落后地区与经济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反差对境外游客更具吸引力。反之,国内游客的流向集中于经济较发达地区。

副省级及省会城市组的检验测算出的研发支出密度的t值高达33.179,充分显示处于区域经济中心地位和掌握更多行政资源的大都市的空间经济性源自较充足的科技投入。不同于地级市组的负值,这一组人均道路面积ROA系数为正值,显示出社会网络基础设施对空间经济性的贡献。公共部门和社会团体就业规模的负值再次确认政府相关部门过于庞大会降低空间经济性。人均铁路客流的正向关联说明中心城市所联系的社会网络覆盖面积和距离大于地级市,社会网络资本能级较高。

四、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实证研究结果揭示出中国地级市及以上行政层级城市的空间经济性存在着的显著差异。社会网络资本与经济要素共同影响到城市经济发展水平,社会网络资本的三个构成要素本地化人口规模、社会网络渠道及其产生的社会网络流量可以解释总样本、地级市和副省级及省会组别的空间经济性的差异。尤其是净流动人口比是前两个组别空间经济性的重要解释变量,因此支持了新地理学派有关运输成本和劳动力可移动性是产业空间集聚因素的论断。

本项研究可以得出一些重要的政策含义:

第一,社会网络资本的基础是人口规模、人口流动性和居民构成的多元性。国家的城镇化战略应当充分运用社会网络资本所具有的空间经济性和节地效应,推动人口向大都市及其邻近区域集中。这一推论不仅有实证检验数据支持,也符合国内外区域经济发展现实。无论是纽约、伦敦、巴黎这样的世界级城市,还是深圳等国内新兴的大都市,外来人口的比重均超过30%。城镇化和户籍制度改革将能释放出巨量流动人口,不断向经济较发达的地区和中心城市转移,成为未来提升空间经济性的主导力量。人口在地理上的重新配置和户籍制度的改革是一项系统工程。因此,有关政府部门应当适度降低落户门槛,发展和完善文化娱乐设施、教育培训机构、就业指导计划、交通系统、住房和医疗保障体系,使移动人口快速和顺利地融入移居地。

第二,运用信息技术革命的最新成果,强化新型社会网络设施的建设。在三个组别的分组检验中只有常住人口手机拥有比例均显示为解释变量,反映出信息化时代社会网络联系方式的新方式和影响力。手机作为低成本、高效率和即时的联络工具,成为维系流动人口与亲友之间进行联系,减轻流动人口远离家乡和割裂原有社会网络联系而产生的孤独感的有效手段。政府和社会对具有公共产品性质的社会网络渠道设施需要重点投入,大幅降低社会联络成本,促进新知、信息和信任的扩散。

第三,公共部门和社会团体属于强社会网络联系,服务效率与居民人口总规模成正比。Grupta和Hutton(1968)提出城市政府的平均服务成本低于乡镇,服务人群多则效率高。普特南(Putnam,1993)通过对意大利南方与北方地区长达20年的实证研究发现,北方的总体经济和地方政府绩效水平远高于南方,其根本原因在于两个地区的公民参与以及人们之间相互信任程度的不同。桂林、陈宇峰和尹振东(2012)证明在一个能较好限制官员关注私人收益的社会中,官员规模较小、公共品供给效率较高且因权力寻租而造成的社会收入差距较小。本项检验的结果也证实了上述部门与空间经济性的负相关关系。大城市具有较强的社会治理效率,易于降低公共服务成本。

有关社会网络资本对城市经济发展影响的研究有待深化,社会网络资本与其他经济要素之间的联系和传导机制需要做进一步探索。社会学中有关社会资本和社会网络的核心概念如人际关系、信任、文化差异需要进一步引入社会网络资本框架内。总之,信息技术和交通模式的改变正在改变城市网络体系和空间经济性,这也成为未来研究社会网络资本的焦点。

责任编辑:陈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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