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菱歌
简介:身为一只瘟神,我的任务是摸美男,传瘟疫,所以这位活佛大人,你别动不动就想着消灭我好吗?万一我一个狼性大发,毁去你的纯洁那就不好了……
一、送你降男十八摸
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我进了一座人类居住的城镇。
柳絮纷飞,翠色掩映之间,可见城门上刻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月归城。这是一座靠近西域的城池,边境贸易繁荣,虽三十里地之外偶尔有大大小小的战火,也丝毫不能影响月归城的安定生息。
听说,这是因为这里有一尊活佛。活佛所在,无人敢侵。
我觉得这是拿来哄骗无知人类的大话,瞧,我不就轻轻松松地侵入了?
进了城,不远处就是集市。大街上人来人往,我乐呵呵地在街道上走着。迎面走来一个小哥,长得眉清目秀,恰好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嘿嘿”一笑,经过他身旁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一只手,在他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紧接着我便看见,原本还生龙活虎的小哥,突然脸色惨白,猛地弯下腰,开始咳嗽。他咳得剧烈,慌忙间抽出一条汗巾捂住嘴巴,等他咳嗽稍歇,汗巾已然被一摊鲜血染红。
小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笑笑,继续往前走。前方几步开外,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站在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前,一边举着一面镜子在照一边和小贩讨价还价。妇人身材肥胖,长相丑陋,脸上却还涂着一层厚厚的白粉,呃,是我讨厌的类型。
我从她身后经过,金色的指甲在她脸上轻轻一刮,指甲触及的地方白粉簌簌飘落,取而代之,妇人的脸颊逐渐露出一团青黑色。她透过镜子看见这一切诡异地发生,“啊”地尖叫了一声,也晕了过去。
我在大街上潇洒地走着,如秋风过百草,凡是被我触碰过的人,或轻或重都出现了症状。这事情来得怪异,集市上顿时就炸开了锅。街边刚好有一家医馆,一名老大夫跌跌撞撞地冲出来,随意扣住一名正在呕吐的男子的脉门,停顿了一会儿,老大夫脸色大变:“是瘟疫!”
“瘟疫?”
人群哗然,纷纷往后退,声音惊惧:“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瘟疫?莫不是军营那边传过来的……”
众人往城门望去,那里负责守门的两个士兵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急忙解释:“别胡说!咱们两兄弟得了令,严守城门。自从军营传出闹瘟疫的消息后,便一只苍蝇都没有放进来过,军营的瘟疫怎么可能传到这里?”
我顺手从水果摊上拿起了一个青枣,轻飘飘地往旁边的树上一掠,再轻飘飘地坐在树干上。守城的士兵当然看不见我,凡人都看不见我,因为我不是人,是瘟神。
大街上已经乱作一团。老大夫脸色铁青道:“这疫情来势凶猛,不知源头,老夫也治不了!哪个脚步快的,赶紧去把活佛请来!”
我一口一口地啃着青枣,半眯着眼睛,心道:活佛?
所谓活佛,瘟神姐姐我也见过不少,不就是倚着自己年纪大就在那里装神弄鬼,欺瞒世人的老和尚吗。嗯,所以问题来了,等一下那老秃驴出来,我是要在他那光秃秃的头上摸一下,还是摸两下?
和尚多少都是有些道行的,为了成功将疫病传给他,还是摸两下好了,这样比较保险。
我啃着青枣,百无聊赖地想着。街道的尽头忽然一阵人声涌动,我坐在树干上往远处瞥了一眼,果然,是那啥活佛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远远地,我仿佛看见了一抹白光,再定睛一看,哦,不是白光,那是一个人的袍角。他从人群中走过来,一身素白衣袍宛如高山上的薄雪,白得清澈,白得纯粹,就连发色都是银白色的,可他的面容却年轻得很,深邃的眸子,薄薄的嘴唇,眉目如画,人们向他投去尊敬神往且不敢亵渎的目光。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活佛?哈,好一个清俊的冰雪美男!
瘟神姐姐我立刻就决定了,我要摸三下。
我“呵呵”坏笑,张嘴“咔嚓”一声,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青枣。那人仿佛有所感应似的,抬头朝我这边看过来,一双古泉似的眸子波澜不惊,淡淡一扫,就又移开目光,只让我看见他的发尾在风中飘扬。我心中不禁感慨:这位仁兄也忒不敬业了,要装活佛也不装得彻底一些,先不说他不穿僧袍袈裟,竟连头发都没剃呢。
他在我最先放倒的那名小哥身旁蹲下,查看了一下小哥的症状,道:“的确是瘟疫。”嗓音低沉,好听得让瘟神姐姐我当下就改变主意,要使出我独门秘制的降男十八摸,摸他个四五六七八下。
接下来他说了一连串草药名,我一向是个管摸不管治,管杀不管埋的,只大抵猜出这是一味抑制疫情的药方。老大夫仔细地把药方记下了,还是一脸忧愁:“有这张药方,这些患者是有救了。可今日这里这么多人,疫病万一传播开来……”
美男沉默了一会儿,道:“瘟疫会传开,是因为瘟神作祟,只要压制住瘟神,疫病便如无源之水,自可消除。”
我一听,叹气,表示对他很失望啊很失望,他果然是个招摇撞骗的人。凡人如他,根本就看不见我,谈何压制我?接下来他是不是就要说自己将开坛布法,需要乡亲父老贡献多少多少银两了?
大家果然上勾,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就请晏越大师赶紧做法,佑我等平安……”
他颔了颔首,站起身。我以为他首先要命人开坛,再插上三炷香,来一个“天灵灵、地灵灵”什么的。谁知他一站直就对着我的方向,下一瞬,他抬起手,一道金光从他的指尖射出,似鞭似线,直直地朝我射来!
金光瞬间就到了我鼻尖,我心下一惊,急忙一歪身子闪过,还没来得及拍拍胸口,安抚我的小心脏,那金光就一绕,宛如有意识般从我身后绕回来,像绳索一样捆住了我。
我再也坐不稳,“咚”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灰尘滚滚,我啃了一半的青枣滚远了。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凡人准是想不到,那晏越大师的绳子射出去在虚空处一绕,居然活生生地将一个人捆了出来,哦,不是人。我这个长相,说我是人也不会有人信:我黑发黑衣,白肌红唇,指甲天生是耀眼的金色,我心知我这造型,又媚又妖且美艳,狐狸精算什么,狐狸精和我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三从四德的良家妇女。
正所谓头可断,血可流,美男可不摸,美貌不能丢。我从地上爬起来,甩甩头发,昂首挺胸,嫣然一笑:“各位乡亲父老,大家好啊,瘟神姐姐我来了,你们开不开心啊?”
二、老夫帮你疼爱她
从乡亲父老骤然变白的脸色来看,唉,他们该是不开心的。
我有些忧伤,咱们瘟神的人生咋就这么寂寞如雪呢?别人当神我也当神,瞧瞧人家财神,走到哪儿,哪儿都有欢呼声,活像皇帝进了后宫似的,多有面子,我也想要那种人气啊。
我顾影自怜,唏嘘不已。老大夫看了我一眼,走到那活佛神棍面前,询问道:“晏越大师,此妖孽不可不除。你看是放火烧了她,还是……”
“哎哟,别讲得这么血腥暴力。”我急急打断老大夫的话,酝酿了一会儿,在眼眶里蓄满了泪,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大恩大德,瘟神姐姐我……呃,小女子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我调整了一下角度,务必让自己呈现出最美丽、最可怜的姿态,这一招百试不爽,从来没有哪个审美正常的男人能抵挡得住我的美色。
这不,老大夫的一张脸立刻就浮上两朵可疑的红晕,话锋一转,道:“方才是老夫莽撞了。晏越大师,依老夫看,这妖女说不定有什么苦衷……哦,不,阴谋,请将她交给老夫,老夫一定好好疼爱……哦,不,审问她。”
姐的风情真是棒棒的,这么快就奏效。我赶紧再抛了一个媚眼过去,娇羞道:“你要怎么审问人家,人家害怕……”
老大夫两眼发直,眼见就要游魂似的朝我走来,他走到半途,那道白色背影却蓦地挡在他面前,隔在他与我之间。
“程老,你中了她的迷魂术。”美男对老大夫说道,同时在老大夫面前一挥衣袖。
我功亏一篑,痛心疾首地大骂:“臭神棍!”
老大夫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晏越,大抵是对片刻之前的事情仍有印象,立刻羞耻地涨红了脸,义正词严道:“此妖女诡计多端,不可不除!请晏越大师点燃天火,将她烧成灰,看她还怎么害人!”
我大声道:“别这样嘛,你刚刚还说要疼爱我的啊。”
“你……你……”老大夫脸色涨红,手指颤抖地指着我,半晌,骂不出一句话。
晏越夹在我和老大夫之间,居然还能保持一副清淡平静的神态,他对老大夫道:“此女成形不久,法术有限,还没到非除不可的地步。上天有好生之德,请程老允许我将她带回梵音殿,诵以《佛经》,将她渡回正途。”
晏越在这里该是十分德高望重,他一开口,老大夫虽然不情愿,也只得恭恭敬敬地应一声:“一切听凭大师指示。”
晏越转身看着我,目光淡淡:“你可愿意?”
“不愿意!”我抻着脖子,“姐一向放荡不羁,热爱自由,什么狗屁《佛经》,姐不认识!”
“很好。”晏越转身对着老大夫说,“程老,我突然觉得还是你的建议好,我今晚就点燃天火……”
我一个激灵,急忙改口道:“《佛经》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智慧,而大师你是这个世界上最高尚的人。能听如此高尚的你阐述如此伟大的智慧,小女子觉得很是光荣,我现在郑重表示,我愿意!”
“哦?不是放荡不羁,热爱自由?”他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小傻瓜。”我笑得有些抽搐,“那是因为姐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美男,一时激动,欲迎还拒呢。”
三、我要和你谈人生
梵音殿。
我看着面前的一大盆脏衣服,愣了半晌终于缓过神来。我目瞪口呆地去问身旁的晏越:“大、大师啊,说好的要给我诵以《佛经》,感化我,超度我,让我学好学乖、学正派的呢?”
恕瘟神姐姐我修为不够,参不透他将我捆回梵音殿,又让我对着这一大盆脏衣服是几个意思?
他“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回答:“我们梵音殿,刚好缺一个洗衣、扫地、做饭的小丫鬟。”
“所以你是骗我吗?你在山下说得那般正义凛然,又不让村民杀我,原来是为了将我带回来,好给你洗衣、扫地、做饭吗?”我哭丧着脸,轻声问,“大师,你普度众生的方式如此别致,佛祖大人他知道吗?”
他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清雅小舍,道:“那间房原本是供进寺清修的香客住的,以后你就住那里。”
以后?
姐姐我是逍遥自在,四海为家,以传播疫病为人生追求、以消灭人类为终极理想的瘟神大人!最好我在你这和尚庙里会有以后!
我稳住自己的情绪,示意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深情款款地望着他,道:“大师,麻烦你先帮我把这见鬼的金刚索松了,咱们再来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好吗?”
我决定了,等金刚索一松,姐立刻揍他一顿狠的,然后走人!
他倒也好说话,指尖隔空一弹,我身上的金刚索便松了,金刚索化成一圈一圈的金光绕在我周身。我心中大喜,想着等一下要用什么样的姿势去揍他,没有留意到他食指一点,几圈金光便移动到了我的手腕处,再次逐渐收紧,化成实物。
“叮!”
金属碰撞的声音将我惊醒,我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赫然多出来的金刚镯,左边两个,右边两个,我愣住了。
“瘟神,暗息、污秽、阴邪、戾气等汇聚而成的妖魅,被你触碰的人,会身染疫病而死。”他云淡风轻地说道,“这四个镯子,由金刚索所化,能清除一切污秽之气,压制你的法术。”他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温和,“所以,你以后别乱摸别人,摸了也没用的。”
他的嗓音低缓,传进我的耳里却仿佛响起了一道惊雷,我愣住了。
他是指我的法力已经被这四个镯子封住了,以后我爱摸谁就摸谁,反正也不会生病,我摸了也是白摸吗?
我咬牙切齿地吼道:“你当你的活佛,我当我的瘟神,我们河水不犯井水。我既不会拆穿你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你又何苦干涉我传播疫病、征服世界!”
“今日众人都见着是我保下了你,今后月归城若是再闹出瘟疫,我难免落人口实。”他笑了笑,有理有据道,“为了我这个活佛的威名,只好委屈你了。”
“什么狗屁威名!你大概没听说过,我宁木苏号称江湖第一打假小能手,姐这就去拆穿你这个假冒的活佛!”他不仁,我不义,我作势转身就走,临走前鄙视地瞟了他一眼,“嘁,以为自己是小言男主啊,把毛染白了就学人当活佛,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淡然勾唇,“小生不才,今年刚好一百岁。”
我跨出去的脚一顿,转身,脱口而出:“你逗我?”
他这副尊容……一百岁的人能长这个脸?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我还懂得保养!
他温柔地看着我:“所以,虽然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说不定我真的是活佛。”他指了指我手腕上的四只金刚镯,“最起码,我要收拾你还是很轻松的。”
我讶然地瞪大眼睛,居然让我一出师就碰到一个道行比我高的人……
我神色呆滞,朝他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大师,大师,我知错了!我不该怀疑你的人品,你原谅我吧……”我撕心裂肺地干号,“睿智如你,一定能看出我是刚成形的瘟神,我的江湖地位还没巩固……大师,你这么善良,你忍心这样对我吗?”我眨巴眨巴眼睛,泪花闪闪,“所以,你帮我把金刚镯解开可好?”
“不好。”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挤出来的眼泪险些就要掉下来,我咬牙道:“大师,你怎么这么任性!我一天不摸美男就胸闷,一天不将人弄晕就腿软……大师,你这样对我,我表示我的手很痒,非常痒,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很有可能就会半夜三更爬上你的床,对你使出毁天灭地亡节操之太极十八摸,你这么纯洁,何苦让自己处于这种困境之中……”
我真诚地望着他,为了证明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我立刻双手做出爪形,朝他胸前招呼。
我的手伸到一半,蓦地被一件脏衣裳盖住。
他俯视着我,笑意从容:“以后你手痒的时候,就帮忙洗衣服。如果还不能控制自己,没关系,我再给你一桶。”
我:“……”
“记得洗干净些,我很爱干净的。”
我手腕上有他的金刚镯,可谓是他为刀俎,我为鱼肉。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我擦了擦眼泪,怒极反笑:“好,我一定会帮你洗得很干净。”
他微微一笑:“很好。”
我补充道:“真的,保证让你穿起来像一朵白莲花一样,圣洁又芬芳。”
他:“……”
四、他有几个老婆?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出晏越的死穴,然后虐他,丧心病狂地虐他,方能消瘟神姐姐我的心头之恨。
我在梵音殿拦住一个小和尚,笑眯眯地向他打探晏越的底细。小和尚原本还抵死不从,在我威胁一句“如果你不告诉姐,姐就在你面前跳火辣辣的脱衣舞”后,他就惊恐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我拨了拨刘海,心道:姐的美色,简直是刺探军情、严刑逼供的必备良药。
小和尚说他也不是很清楚晏越的过往,只听说晏越原本是月归城的一个富商之子,自小聪慧过人,备受邻里喜爱。然而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怪事来了,人们惊奇地发现,晏越的容貌自二十岁那年起就没有变过!
他的小伙伴弯腰驼背了,他依旧英俊挺拔;他的小伙伴风烛残年了,他依旧玉树临风;他的小伙伴入土为安了,他依旧神采奕奕……除了发丝尽数成霜之外,他一丁点儿都没有老去。用追随他的那些少女的话来说,就是:帅得和当年一模一样!
于是,众人疯狂了,纷纷以为他是天神降临,不老活佛,特地为他建了一座梵音殿,以祈求他的庇佑……
听小和尚讲到这里,我打断:“慢着,也就是说他今年真的一百岁了?”我顿了一下,贼兮兮地靠近小和尚,“他活了这么久,娶了多少个老婆?”
小和尚敢怒不敢言地看着我:“女施主,你的思想太龌龊!大师高洁如莲花,怎能被凡尘沾染!”
我惊讶道:“天啦,也就是说他还没娶过老婆?”回想一下那张俊美的脸,我捂住胸口,痛心疾首道,“简直是暴殄天物,你们月归城的万千少女是不是眼瞎了?那么一大块肥猪肉成天在面前晃来晃去,她们竟然不吃!”
她们不吃,我吃!
姐的人生座右铭是:遇到美男,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我现在法术被封,人生已经没有别的乐趣了,幸好还有晏越这么一个美男在,不调戏白不调戏,调戏的人生才美丽。
我热血沸腾地搓着手,“嘿嘿”一笑,立刻就想去找晏越。不料我一转身,却“咚”地撞上了一堵肉墙。
一道冰冷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你说谁是肥猪肉?”
我一边揉着撞疼的额头一边抬起头,正对上晏越一双深幽的眼睛。我立刻笑眯眯地扬起嘴角:“肥猪肉,你好。”
我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这才发现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人,呃,一个女人。那个女子身着一袭浅灰色的道袍,却不宽松,柳条一样的腰身上束着一条白色束带,她容貌清秀,乍看之下很有端庄的仙气,然而仔细一瞧,便可发现她脸上涂着一层淡淡的脂粉。
竟是一个风情万种的道姑。
晏越吩咐小和尚道:“今日子辛师太来借《大般涅槃经》,你去藏经阁里取来。”
小和尚应了一声“是”,迅速跑远了。
晏越转而对着那个女子道:“子辛师太,这边请。”他领着子辛到大厅坐下,笑谈了几句,看我还在一旁杵着,便道,“木苏,你去沏一壶茶来。”
我动也不动,只冷眼盯着子辛,看她和晏越说话时的一脸春风荡漾,我身为瘟神的智慧以及我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想吃肥猪肉的。
这不成。
我三两步冲过去,一把将晏越从座位上拉起。晏越不解地看着我,我却看也不看他,直直地对子辛灿烂一笑:“师太,别和本神抢大师。”我指了指晏越,“我要让全世界知道,这块肥猪肉被我承包了。”
晏越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笑:“木苏你在胡说什么?”
我瞪着他:“活佛大人,你还真是大爱无疆啊,什么女人都敢往家里带,你没看到这位师太……”我食指朝子辛的方向一戳,“一脸想对你使出毁天灭地亡节操之太极十八摸的表情?”
“那难道不是你发明的招式?”晏越扶额。
我摇了摇手食指,叹息道:“大师,你还是太年轻,殊不知,这是全天下女色狼都共用的狠招,尤其是那些对师太饥渴已久的女人使出来的,那威力更是排山倒海,我怕你这副小身板招架不住啊……”
我旁若无人地解说,子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起初她还能勉力维持端庄,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奓毛,手掌重重地一拍茶几:“够了!”她霍然起身,眼神带着杀气,“晏越大师,这就是你打算度回正途的妖女?贫尼看此女生性顽劣,倒也不必度了,还不如灭了干净!”
语毕,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剑,杀气腾腾地朝我刺来。
区区花拳绣腿,能伤及我瘟神大人?我只需伸手一拂,就能免费送她咳嗽、风寒外加吐血——当然,这是在我的法术没有被封住的情况下。如今我两只手腕上戴着四只亮晃晃的金刚镯……唉!
剑尖就要触及我的眉心,电光石火间,晏越将我往他身后一拉,同时指尖在剑身上面轻轻一点,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子辛的剑便如同被万钧之力击中,断成两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暗暗一惊,凡人能有这样的功夫?
我抬起头,失神地看着晏越的侧脸,脑海里忽然有一幕景象闪过,越看他越觉得眼熟……啊,原来是他!我脸色一白,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晏越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对子辛道:“师太,佛门乃清静之地,又何须动刀枪。”
我赶紧收敛神色,赞同道:“就是,大家都是斯文人,就算被我说中了,令你恼羞成怒,你也不用马上就用剑的。世界上那么多种武功,真不明白为什么你偏偏耍剑,还人剑合一。幸好姐姐我修养好,定力够,不然送你一场疫病,让你七孔流血而死,那你说多残忍……唔!”
晏越回身,指尖按在我的唇上。
他无奈地扫了我一眼:“你少说两句。”
他的指间萦绕着一丝淡淡的香气,几分像檀香几分像书卷香,我有一瞬间的走神。等我回过神来,眯了眯眼,嘿,好啊,是你自己送到我嘴边的,不吃白不吃。
我张嘴,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一下,眯着眼睛笑。
他一怔,有些僵硬地拿开手。
子辛看到这一幕,不知是愤怒还是嫉妒,眼睛红得可怕:“晏越大师,既然你有心包庇妖女,贫尼也不多言,但你毁坏我门派的宝剑,我影月阁绝不会就此罢休。将来影月阁的徒众上来讨说法,还望你能给出一个交代,告辞!”
我挑眉:“哟,这是回去搬救兵了,人家害怕……才怪呢!”我一挺腰杆,“瘟神姐姐我告诉你,你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一双,我踹一双,哼!”
“木苏。”晏越忽然开口唤我。
“嗯?”
“她走了。”
“嗯。”
“所以,你可以不用躲在我背后了。”
我:“……”
五、谁惹我,我揍谁
法术被封住的我,真是柔弱得可怕。
于是,我每天都跟在晏越身后晃悠,循环给他洗脑:“大师,我保证从今往后弃暗投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再也不乱传播疫病。真的,你看我真诚的眼睛,所以你帮我把这金刚镯解开好不好?不然万一有人来揍我,我岂不是要被活活揍哭,你看我这么美,这么萌,这么迷人,你忍心吗?”
在我的软磨硬泡外加发了三遍毒誓之后,晏越终于替我将禁制解除。
我十分高兴,自由的空气是如此清新,雄起的滋味是如此甜美,我立刻像匹野马似的到城镇晃了一圈。
然后,第二天,子辛死了。
我急忙摆手,大呼冤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杀的!”
此时,影月阁的大小师太们齐齐逼上梵音殿,将我和晏越堵在礼佛大殿里。这一个悲愤地骂我“歹毒的妖女”,那一个哭哭啼啼地指责道:“你将我门派的圣剑毁了还不够,还要把子辛师姐杀了才泄恨吗?”
大殿内的讨伐声此起彼落,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百口莫辩。一片乱哄哄的嘈杂声里,晏越忽然开口:“敢问子辛师太逝世时的状况?”他的声音不大,闹腾的众人却顿时全都安静下来。
那名哭哭啼啼的小道姑抹干净眼泪,咬唇恨恨地吐出八个字:“身染疫病,七孔流血。”
我一颤,这下真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晏越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颇有些意味。我抿了抿嘴,只觉得好笑:“看你的小眼神,你不信我是不是?”
他缓慢地陈述道:“我将你的禁制解了,你便出门,第二天子辛师太就暴毙,并且死状是你惯用的手法。”他没有直接说信不信我,只是将事情的经过串连了一遍,停顿片刻,转头去对道姑们道,“请给晏越一点时间,晏越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影月阁一个公道。”
“倒也不是我们不信大师,只不过……”一名道姑愤愤不平地盯着我,“只怕这妖女顽性难驯,诡计多端,连大师你都着了她的道。”
另一名道姑冷笑着接话:“这不是?听说大师曾用两对金刚镯压制了她,可如今那镯子呢?怕是大师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着了她的道吧?若非这样,子辛也不至于惨死!”这名道姑咄咄逼人道,“事到如今,也别说我们影月阁不饶人,只要大师你能令这妖女重新戴上金刚镯,证明她并无害人之心,影月阁愿意看在大师的分上,对这妖女从轻发落!”
我轻蔑地冷哼一声:“从轻发落?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哪根蒜,能对瘟神姐姐我从轻发落?”我掏出一个修甲钳,百无聊赖地开始剪指甲,冷笑道,“暂且不说子辛不是我所杀,就算是我所杀,那也只能说是她的命数。姐姐许久不为非作歹,你们就忘了姐的身份是吧?”我将修甲钳揣回兜里,抬起手,让金色的指甲对着阳光照了照,多日不摸人,我的指甲还是这么光泽闪耀,我对她们招了招手,红唇微勾,“来啊,既然你们这么想除掉我,别说姐不给你们机会……唔,谁先上,你?还是你?”
我食指隔空从她们身上一个接一个地点过去,每个被我点中的人都脸色一白。我有些感慨,啊,厉害啊,威风啊,自从姐的法术被封住后,已经很久没试过这么随心所欲了。这些道姑不就是仗着自己人多力量大,可在我瘟神压倒性的优势面前,她们压根儿就不够看!
她们噤若寒蝉。晏越皱眉看着我:“木苏,别胡闹。”
“胡闹?”见他刚才没有直接说相信我,我本就已经有些不畅快,此时他加上这么一句,我心中的小火苗更是嗖嗖嗖地往上蹿,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让我别胡闹是吧?对不住,我可没有你活佛大人的高尚情怀,我现在就胡闹给你看!”
我一抹流云似的冲道姑们飘过去,伸手在这个的脑袋上一拍:“给你三十天风寒!”在那个的脸颊上一掐,“送你半个月的腹泻!”顺便抬起脚,踹了好几个的胸脯,“哎呀,原来垫了东西,难怪这么鼓……那就赏你一身水肿,要多鼓,有多鼓!”
我化身风一样的女子,围着道姑们绕了一圈,等我身形稍定,大部分人都中了我的招。我是瘟神,弹指间,人类灰飞烟灭的瘟神,我没给她们一些致命的疫病,只这样小小地惩罚一下她们,不知她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善良?
看来是不会的,她们看我的眼神,凶狠发红,几欲要滴出血来。
我正想着要给剩下的那几个什么疾病,晏越适时跟上来,扣住我的手腕:“木苏,别胡闹!”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话,这次却添上了几分力度。
眼角忽然有金光一闪,我猛地用力挣开他的束缚,迅速往后掠开几步。我站定,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那四只金刚镯,嗤笑道:“你又想用金刚镯来压制我?”
按理来说,每个人都想除掉我,他身为备受尊崇的活佛,想收服我也是情理之中。然而不知为何,一想到对象是他,我的心就堵得厉害。
我抿紧嘴唇,垂下头:“你终究是不信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太冲动,不管你不行。”他放柔语气,像哄小孩子一样,“听话,将金刚镯戴上。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目光冷冷地从道姑身上扫过,带了警告。
“不必了。”我冷哼一声,“姐一向信奉自力更生,艰苦创业,谁惹我,我揍谁。既然你不信我,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今天我揍得很过瘾,谢谢你们来招惹我,我走了,再见!”
六、哥带你去找男人
我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会因为晏越几句话,就乖乖地把金刚镯戴上,继续做他梵音殿扫地洗衣的小丫鬟?
他做梦。
我风风火火地从梵音殿出来,准备换一座城,摸摸美男的小脸蛋,捏捏美男的小屁股,来完成我身为瘟神的职责。然而,每当我发现一个美男,正准备上下手时,晏越的脸总是莫名其妙地从我眼前蹦出来,竟是朝我伸出手同时大喊一声“木苏,不要”,我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到手的美男便也飞了。
一次这样,两次这样,循环了好几次之后,我终于崩溃了。在一个晴天的早晨,我抱着一棵树,拼命地、闷不作声地将脑袋往树上“咚咚咚”地磕,看能不能将晏越的脸从我的脑中磕出去。
我磕得投入,树上突然传来一道惊异的嗓音:“哎,我说,你发生了什么事,要这样想不开?”我抬头,目光涣散地朝树上望去,那人看见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明显吓了一大跳,抚着胸口道,“你别死啊,你要是死了,哥岂不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那哥得多寂寞?”
我缓慢地眯起眼睛,我认出来了,树上的是尚剪,江湖上的另一只瘟神。
同行如敌国,尚剪和我谁也不服谁。他一看见我,立刻就叽里呱啦地开始晒自己的战绩:“别说哥羞辱你,哥这趟出来,凭着自己的一招分花拂柳手,成功搞垮了一个军营、一条贫民街,还有一个道姑……你呢?哥听说你遇到了一位高人,被收服啦?哈哈,真是丢了咱们瘟神的脸……”
我隐约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字眼,不管尚剪的自我吹嘘,我问:“道姑?”
“是啊,道姑。”尚剪点点头,“本来哥也不想摸她那种庸脂俗粉的,但是她竟然仗着自己有几分道行,想来偷袭哥。哥看她那么热情,便勉为其难地摸上一摸……呃,我突然感觉到了杀气,这是怎么回事?”尚剪盘腿坐在树上,低头俯视我,“咦,小木苏,你的眼神怎么这么可怕?”
我吸了一口气,道:“你杀的那个道姑,别人以为是我杀的。我背了你的黑锅!”
“这样吗,那你现在是不是很想骂我?”他笑得吊儿郎当。
“不。”我摇头,“你也不是故意要嫁祸给我的,我为什么要骂你?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打你。”
我的话音一落,便嗖地蹿上树,脚丫一抬一伸,将尚剪从树上狠狠地踹下去。他猝不及防,在地上摔出一个婀娜的“大”字。
我一只手叉腰站在树干上,指着他大骂:“你这个坑爹的!姐因为这件事受了多少委屈你知不知道?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看对眼的男人,可是姐现在失恋了你知不知道?姐不止失恋,姐现在看到别的男人还摸不下手了你知不知道……”
“听起来真是催人泪下。”尚剪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就要开溜,“哥不打扰你泪流满面了,咱们江湖再见!”
他身形瞬移,往城中人多的地方跑去。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急忙狂奔去追。
他左闪右闪,我穷追不舍。前方一个拐角,他一拐进去就不见了身影。我正急着找他,身后蓦地传来一道熟悉的沉重嗓声:“你倒好,我特地出门来寻你,你却在满大街地追男人。”我的手臂同时被来人握住,往后一拉。
我踉跄了两步,站定身子,回头一望。背后站着一个人,雪衣银发,面容清俊,目光带着淡淡的恼怒、淡淡的笑意,不是晏越又是谁?
我微微有些怔住。尚剪的身影突然又出现了,他在小巷深处对我微笑:“哥是一个有担待的男人,你说哥害得你失恋了,那哥现在引你来找你的男人,扯平了吧?不要迷恋哥,因为哥已经有太多人迷恋了……”他抬起脚步,在空气里一迈,这下彻头彻尾消失了。
我赶紧反握住晏越的手,将他拖进小巷:“你看到刚才那个黑衣服的变态了没?子辛是他杀的,不是我,你要信我。”
“嗯,看到了。”晏越颔首,“我知道子辛不是你杀的,我也没有不信你。”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委屈终于一扫而空,现在我看什么都觉得顺眼,看什么美男都觉得好摸,尤其是眼前这个,简直不能更好摸。
我“嘿嘿”坏笑,手指游啊游地就要往他的脸上摸去……
我的手伸到一半,晏越垂眸看着我,眼里含了一丝清晰的笑意:“我还听见他说,你失恋了。”
我的手顿住了。
晏越追问:“失什么恋?失谁的恋?嗯?”
“你明知故问!”不像我,听见他方才那句“我特地出门来寻你”就已经明白一切。我笑眯眯的,手指终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他的小脸蛋,拍了拍,“你动了凡心,佛祖他知道吗?”
“活佛这个位置,是别人将我推上去的。”晏越道,“影月阁的圣剑断了,责任在我。为了给她们一个交代,我不再当梵音殿的主人,现在乐得轻松。”
晏越望着我,缓慢道:“我并不信自己真是活佛,如今只想到处走走,去找出自己容颜不老的答案。木苏,你可愿意陪我一起?”
听见他提起自己的身世,我笑容僵住了。
半晌,我干巴巴地道:“看在你这么帅的分上,愿意是愿意的,可是……”
“嗯?”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一百年前,我曾经跑到地府找阎罗王喝酒。我和阎罗王喝得醉醺醺之际,有一只小鬼跑进来报,称外头来了一位天上的神君,要找阎罗王议事。我当时醉得迷迷糊糊,只隐约看见那位神君白发白衣,长相俊美,是我喜欢的类型,便“嗷呜”狼嚎一声朝他扑过去……然后,那位神君被我一个不小心撞下了六道轮回,转世为人……
此时我一抬头,恰好对上晏越探究的目光。
嘿,这些我曾经对他做过的好事,难道我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