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正宏
淮河文化内涵与特征探讨
房正宏*
(阜阳师范学院 思政理论课教学部,安徽 阜阳 236037)
淮河文化属于区域文化范畴,是淮河流域人民长期从事的生产与实践活动及其在生产实践中创造的全部成果。在漫长的发展历程中淮河文化形成了奋进与有为的精神特质,表现出四个基本特征:一是具有南北区域文化的过渡性和兼容性;二是淮河在其文化传承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三是安贫求稳的农业文化心态;四是尊君尚官的政治文化生态。
淮河文化; 概念内涵; 奋进有为
文化与自然现象不同,它是由人类社会活动所创造的一切物质的与非物质的全部成果。广义的“文化”,多着眼于人类与一般动物、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本质区别,着眼于人类卓立于自然的独特生存方式,其涵盖面非常广泛,所以又被称作“大文化”[1]3,拉丁文中的culture(含有耕种、居住、练习等多重含义)与之比较接近;狭义的“文化”排除人类社会——历史生活中关于物质创造活动及其结果的部分,专注于精神创造活动及其结果,所以又被称作“小文化”[1]5,我们日常所指称的文化多指此意。循着文化的概念及其历史发展路向,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考察淮河文化的内涵:一是文化概念本身的历史发展;二是与淮河有关的文化;三是与淮河流域经济社会发展有关的文化。在漫长的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淮河流域的人民世代劳作、生息繁衍;他们勤劳勇敢、奋发有为,在改造自然的同时也不断改造着自己、不断创造着人类文明,从而形成了独特的区域文化。在内容结构方面,淮河文化至少包含两个层次:其一是指淮河流域人民长期从事的生产与实践活动;其二是指淮河流域人民在长期的生产与实践中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从文化的结构形态来看,前者主要表现为特定的物质文化与风俗习惯,后者主要表现为制度文化以及特定的思想与价值。简言之,作为特定的区域文化,淮河文化是指淮河流域人民长期从事的生产与实践活动及其在生产实践中创造的全部成果。
(一)淮河文化属于中国文化体系中的区域亚文化
文化除了可以区分为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外,还可以区分为主文化和亚文化。相对于主文化,亚文化一般指为某一社会群体所特有或仅为社会上一部分成员所接受的文化,多数是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它不属于反文化,也不与主文化相抵触或对抗。在中国文化的整体体系中,淮河文化作为区域文化是其一个分支,属于区域亚文化范畴。区域亚文化的表现形态比较多样,如长江文化、黄河文化、黑土地文化、红土文化等等。若以我国古代的地理方位来划分,我国的文化又可区分为中原文化、齐鲁文化、吴越文化等区域文化。因区域大小各异,区域文化覆盖的广度和辐射的深度也各不相同。
淮河文化主要是以流域地区界定。淮河全长约1000公里,发源于河南省南部的桐柏山主峰,向东流经河南,湖北,安徽,江苏4省,在三江营入江。淮河流域则覆盖湖北、河南、安徽、山东、江苏5省40余地(市),180多县(市),2013年流域内总人口已超过4亿。学者陈琳、陈丽丽认为:“分水岭内,东至黄海;北至沂蒙山和黄河南堤;西至伏牛山、桐柏山;南至大别山和皖山余脉;淮河两岸和凡是流进淮河的支流地域生存的文化,均可称之为‘淮河文化’。由于淮河流域面积广裹,有着华夏‘天中’的优越地位,域内与各方接壤的地区出现文化交融。……包括了商周时代的东夷(包括淮夷)文化、涡淮两岸产生的老庄文化、先秦时期荆楚文化、吴越文化以及两汉和北宋之后南移的中原文化、明清之际兴起的淮扬文化。因此,淮河文化的定义应是以流域内自然地理环境为生存条件,在淮河主干流地区,以楚、明文化的底蕴,兼容中原文化而形成的区域文化。”[2]43-46
(二)淮河文化的创造主体是淮河流域的人民群众
人类是文化毫无疑问的创造者,并能接受、传播文化。淮河文化是由淮河流域劳动人民创造的,是淮河流域劳动人民在长期劳动和实践中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的总和。如果将文化区分为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两大类,那么,在结构上它具体可分为四层:一是由人类创制和加工的各种器物所构成的物态文化层。这是人类进行物质生产活动及其创造的产品的总和,可看作是“物化的知识力量”,它构成整个文化创造的基础;二是由人类在社会实践中建立的各种社会组织和规范所构成的制度文化层。这一层面文化成果的特质与发育水平归根结蒂是由人与自然发生联系的特定方式所决定,它与自然界的关系是间接的;三是由人类在社会实践尤其是社会交往中约定俗成的习惯和定势所构成的行为文化层。这是一类多以民风和民俗形态出现、见之于日常起居行为之中,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和地域特色的行为模式;四是由人类基于实践的意识和思维活动中长期絪蕴化育出来的价值观念、审美情趣、思维方式等构成的心态文化层。也可称之为精神文化,张岱年先生认为这是文化的核心部分。[1]4
若按上述结构进行对应分析,将无可辩驳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淮河文化的创造主体是淮河流域的人民。其一,“根据考古发现,早在旧石器时代,淮河流域就有人类活动。目前已经发现的远古时代的文化遗址,就达100多处。如:位于沂河上游的沂源1号遗址;位于淮河中游的盯始县下草湾遗址;位于淮河下游的苏北连云港桃花涧遗址和淮安青莲岗文化遗址”[2]43-46等等。这些出土文物充分证明了,在数千年以前淮河流域业已产生了农业、畜牧业文明;而陶器的广泛使用以及图形文字的出现,进一步说明了古代淮人当时已经创造出了较高级的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在建筑物及遗址方面,山东曲阜的孔庙、孔林与孔府,邹县的孟子墓、孟庙和孟府,建于明代万历年间的“管(仲)鲍(叔牙)分金亭”(江苏盱眙管镇)及管鲍祠(安徽颍上县),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结盟誓师的“涉故台”(安徽宿县),位于豫、皖、苏、鲁四省结合部的河南永城芒砀山陈胜墓地,由刘邦所作、相传东汉蔡邕(或曰曹喜)所书的大风歌碑(江苏沛县)及“歌风台”建筑,还有建于安徽亳州的曹氏家族墓群及相传为曹操所建的地下运兵道(遗址),以及相传建于唐初以纪念三国时神医华佗的华祖庙(安徽蒙城),等等,这些物质化的文化实体客观地记载了淮河流域人民所创造的文化成果。其二,孔子在其老家山东鲁城(曲阜)修订的一些文献典籍,包括些《诗经》《尚书》《易经》《礼》和《春秋》等,就有许多当时社会的规范和制度的记载和论述。其三,古代淮人创造了独特的民风民俗文化。淮河数千年的演进衍生出无数的传说,而流域内民俗文化又记录了淮河的兴衰与发展。河南淮阳的伏羲陵庙是人们为追忆天皇伏羲氏的功绩而建筑的;传说中大禹是河南登封人,他与其父鲧治水的传说在淮河流域家喻户晓;后来汉高祖刘邦令人在涂山顶峰(安徽怀远县)建有禹王宫(又称禹王庙、涂山祠)以使后人永怀其治水之功德;而收伏巫支祁、秦始皇捞鼎、水漫泗州、小白龙探母等传说也具有明显的地域特色。其四,历史上的一些重要学派如儒家、法家及墨家学派,主要都在淮河流域创立。鲁城是孔子的老家,也是鲁国的文化中心,孔子不仅在这里创立了儒家学派,还传播了中华古代文化;而且,“建安七子”大多出生于淮河流域,其脍炙人口的作品因反映了其时人们特定的价值观念和审美情趣而广为流传。所以,从淮河流域人民创造的文化可以看出,淮河流域亦为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淮河文化构成了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淮河文化的主体精神是奋进有为
在中国文化的整体体系中,中华各民族文化的基本精神是一致的,但是,由于地理位置和区域特征差异明显,各流域文化的主体内容也互有差别、不尽相同。相比黄河文化的质朴豪迈、东北黑土文化的浑厚凝重,淮河文化的主体内容则反映出淮河流域人民积极抗争、奋发向上与奋进有为。淮河流域在历史上曾一度属于富足的渔米之乡,主体属于农业文化的范畴。众所周知,由于历史上黄河经常南犯,加之战祸连绵、自身旱涝灾害经年不断等原因而导致淮河流域总体上是一个经济不发达的地区。正是这种生存状况激发起淮人的抗争意识与进取精神,从而为淮河文化注入积极抗争、不断奋进的精神特质。一个不争的事实是,魏晋至隋唐时期,淮河流域人才辈出,大文学家、艺术家、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层出不穷,所以坊间常常流传“自古淮上多豪杰”。这种抗争与奋进有几个方面的表现:其一,中国历史上开始早、规模大、持续时间长的农民起义发生在淮河流域的很多。其二,因为尚武豪侠, 淮河流域路祭结社、秘密组织特别多,明清以来地方志对相关的记载数见不鲜。其三,土匪多。为了生存很多人不惜做土匪,所以平原地带的淮北地区古代以来匪盗横行,宋代甚至成为国家重法整治区[3]95-100。北宋时期民间广为流传的著名的水泊梁山起义,即是在山东起事、后活动于河北、山东、淮南一带,给宋朝统治阶级以沉重打击;太平天国起义军的最重要友军捻军,也是在亳州一带由张乐行聚众起义,并长期活动在安徽、河南、山东西南部和江苏北部一带,给清政府以沉重打击;抗日战争初期国民党正面战场取得的著名的台儿庄战役胜利,军民的同仇敌忾、徐州人民的全力支持是赢得战役胜利的重要因素。可以说,积极抗争是不断奋进的起点,没有抗争意识就不能形成奋进精神,不断抗争并赢得抗争的胜利则体现了奋进的精神实质。
另一方面,刚健有为是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之一。淮河文化作为中国文化的一个区域分支文化,在很大程度上秉承了中国文化的精神内核,而体现出奋进、有为的特质。《易传》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提倡人应该效法天地,刚健不息,积极有为。这种刚健有为、自强不息、奋发图强的入世哲学和参与精神也构成淮河文化的一个主导内涵。在汉语中,“为”字有着悠久的历史。据考察,“为”字在最初形成时主要是指人们从事的农业生产活动(助劳、耕作);到后来随着人们的生产劳动和社会实践活动的不断开展,“为”字已不限于人们的农业生产实践,其涵义逐渐拓展为“做”“制作、创作”“治理”等,并开始被用来泛指人们从事的一些行为和活动。如:《易经》中的“利用为大作”,《尚书》中的“为坛于南方”,《诗经》中的“为政”等等,其内涵都大大超出了农业生产劳动的范围,而进一步扩展到政治、军事、文化和宗教等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与此相应,“为”字的语义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为”字在古汉语中的基本语义,主要还是指人们从事的制作和创造活动。人类要发展、文明要进步,就必须积极进取、自强不息、有所作为。在今天看来,有为精神还要求不断求变、求发展,有为精神的实质也体现为不断进取、勇于创新和有所作为。淮河文化这种奋进、有为的精神内核从其治理历史亦可见一斑。由于淮河流域土质沙松、容易塌泄,不同于黄土的直立性、黑土的延展性、红土(长江流域土质)的粘连性,所以淮河河滩低平、河岸矮浅,历来小雨泛洪、暴雨成灾。淮河流域的人民长期与洪涝灾害作斗争,一部淮河的治理史不仅反映出淮河流域人民与淮河洪涝灾害斗争的历史,也是记载淮河流域人民奋进、有为的历史。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和劳动人民都对淮河进行过治理,并取得过不同的成效;新中国成立以后,在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下,淮河治理工作取得了卓越的成效、淮人的奋发图强精神得到充分彰显、淮河文化奋进有为的精神实质也得到延续和广为传播。2010年7月,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温家宝到安徽阜阳检查防汛抗洪工作时,高度概括并充分肯定了“王家坝精神”(1)。也可以说,“王家坝精神”是淮河文化精神在当代的一个生动诠释。此外,淮河文化的奋进有为精神还体现在器物、风俗习惯、制度及人们的思想意识等等方面。
(一)具有南北区域文化的过渡性和兼容性
我国地理习惯上以秦岭淮河为界分为南北两大区域,从水系上划分,淮河是居黄河与长江之间的南北界河。由于淮河流域地理位置独特北方多平原、南方多丘陵,所以,南方人称其北方,北方人则称其南方。在文化意义上,淮河文化亦居于黄河文化与长江文化之间,是融而不阻的中间地带,因而具有鲜明的差异性与兼容性。这种差异性主要体现在:在农耕方式上北方多旱粮、南方多水稻;在饮食习惯方面北方多面食南方多米食、北方好酒南方喜茶;交通方式的选择多为南舟北车,方言区划则是南蛮北侉。这种文化投射到人的身上,就体现为域内既具北人的豪放刚烈又有南人的柔婉秀丽,且这两种秉性能并存、融合,从而使淮河文化具有了独特的兼容性,是其他文化不可比的。这种融合与兼容性体现在文化的具体形态上也非常明显,如:“楚郢都寿春出土的青铜器,明显吸收了吴越先进的冶铸技术,才达到战国时期青铜器鼎盛的水平;地处涡淮口的怀远以江淮方言渗入中原官话而出现的方言岛,成为文化交融的‘活化石’;由中原地区传入的花鼓灯艺术,从淮河上游传播到怀远,出现了豪放与轻灵融为一体的独特风格,被誉为‘东方芭蕾’;著名的凤阳双条鼓质朴而娓婉,是淮河中游地区民间艺术向江淮地区过渡的艺术形式;而盛行于苏、鲁、豫、皖交界地的‘泗州戏’则是明清时代流行于淮河流域古泗州一带‘拉魂腔’的传承与演进。”[2]43-46等等。
(二)淮河在其文化传承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第一,淮河水利是导致淮河历史文化变迁的重要因素。文化并非静止不动,亦是处于不断变化之中。自然条件的变化(如气候变化、自然灾害)、资源匮乏、人口流动等原因都可引起淮河文化的变迁;不同文化之间的接触,如楚文化、吴文化、中原文化和齐鲁文化之间的相互渗透与交融,也是导致淮河文化变迁的重要因素。一般而言,物质文化总是先于非物质文化而发生变迁,而且其变迁速度也快于非物质文化。淮河在其文化变迁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而淮河水利又是导致淮河历史文化变迁的重要因素。较之其他大河大江,淮河在历史上是一条多灾多难的河,自然灾害对于其文化变迁的影响也远甚于其他河流或流域。在治理淮河的漫长岁月中,形成了大量的历史典籍,如:北魏郦道元编著的《水经注》、明代潘季驯的《两河经略》、清代靳辅的《靳文襄公奏疏》等著作,可看作是淮河“水利文化”的历史见证。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政府高度重视淮河的治理工作,投入了大量的财、物和人力,取得了淮河治理的卓越成效,为淮河文化的拓展注入了全新的内涵。
第二,淮河成为淮河文化的主要传播渠道。淮河干、支流水系纵横交错,贯穿中原向东入海、沟通中国南北。“在以农为本的古代社会,淮河是流域地区交通和农业的命脉。从淮河流域历史文化古城兴起、衰落、变迁,均与淮河水利密切相关;如:沉睡在洪泽湖底的古徐国雁门关,沉没在淮河水下的古泗州故城,从淮河水下拯救出的明祖陵等等,无不说明淮河水利是构成淮河历史文化变迁的重要原因。……自隋炀帝开挖南北大运河后,通济渠横贯淮河流域,沟通长江、淮河、黄河三大水系,沿运河出现了许多盛极一时的大都会。北宋王朝都城汴梁(开封),是当时‘天下富商大贾所聚’之处,不仅是北宋王朝的政治中心,也是全国著名的历史文化故都,城内有古老的开封铁塔和著名的相国寺。画家张择端绘制的《清明上河图》,就是以开封为背景,描绘了当时都城的繁荣景象。‘淮右名都’扬州,景色秀丽、人文荟萃、经济繁荣,不仅赢得了历代帝王和文人骚客的青睐,而且还吸引了阿拉伯、伊朗、印度和日本等国际商贾,促进了国际间的文化交流。”[2]43-46可见,淮河在流域文化生成与传播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流域内先后出现的楚文化、中原文化及吴越文化的交汇,都是以淮河为载体进行传播、融合的,所以说,在淮河流域,河流是文化传播的主渠道。
(三)安贫求稳的农业文化心态
所谓农业文化心态,是指构成其文化物质基础的主导和起支配作用的方面是在自然经济轨道上运行的农业,并非说构成其物态成份中没有其他产业的产品。这和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是一脉相承的,因为中国传统文化就主要体现为农业文化。在以农业为生存根基的古代中国,国民生活的节奏早已与农业生产或农事的节奏相统一。比如说,我国的多数传统节日特别是春节均来源于农事的安排,有的传统节日则由农业节气演化而成;而其他一些民族的节日多源于宗教。所以,这种传统的文化思想及文化氛围涵育了古代社会的重农思想,并不断得到强化──重农而尚农、重实际而黜玄想,这一社会现实及务实精神,往后逐渐演变出流域内人民一种安土乐天、安贫乐道的生活态度。例如,在民俗方面,淮河流域北岸不少地区的农历“小年”(或称“祭灶”)就被提前到农历腊月廿三,而南岸多数地区的习俗则为腊月廿四。谁能否认这也许从一个方面反映域内百姓急于结束一年的农事、准备享受春节的安贫乐道心态呢?
历史上淮河流域一度曾是一个富足而发达的区域。自从黄河数次南犯后,以及连年战乱的影响,淮河流域辉煌的历史已风光不再,逐渐沦落为经济落后之地。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淮河流域重新恢复了生机,生产得到了快速发展,流域内人民生活水平稳步提升。毋庸置疑,近代以来的淮河流域,由于历史的“欠账”及自然灾害频发等原因,经济发展一度落后。据相关数据显示,流域内1997年的工业总产值为9664亿元、国内生产总值仅达7031亿元,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也仅仅为4383元,低于当年的全国平均值;进入21世纪后,各省经济发展较快,到2013年底,域内5省的生产总值(GDP)已达188000亿元,但整体上仍属经济欠发达地区──其中有4个省份处于中部地区。俗语说:“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对于一个经济欠发达甚至比较落后的地区而言,有什么比守住土地、解决温饱生机更为重要呢?这种现实反过来又加剧了部分淮人安贫求稳的心态。
(四)尊君尚官的政治文化生态
众所周知,中国传统的农业经济是一种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也是商品交换欠发达、相对孤立和封闭的经济形态。在这种经济基础建立起来的国家和社会,社会被分割为零零散散的单元,其分散性决定必须加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但又需要高高在上的集权政治加以统合,以实现有效的社会治理并抗御外敌入侵。这一人格化的统合力量则来自实行专制统治的君主,那么,“国不堪贰”的尊君传统就成为农业宗法社会发展的逻辑产物。另一方面,自给自足自然经济的运行以及农业宗法社会的正常运转,都必须充分调动农民的积极性、仰赖以农民为主体的民众的安居乐业,如此方可保障社会所需要的基本生活资料,并能为朝廷提供租税赋役、保全社稷家国平安。因此,必须注重“民本”或曰“重民”。“尊君”和“重民”相反而相成,不仅体现出中国文化的鲜明特色,也构成了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一体两翼[1]275。若从这个角度来看前文述及的过“小年”民俗:淮河两岸素有“官三民四”之说,即官宦之家先于平民百姓之家于腊月廿三过“小年”,这则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普通百姓对官宦的崇尚心理。基于这种政治文化生态的潜在影响(当然还有经济欠发达等因素),可能导致了基层淮人“尚官”及“官本位”思想严重,甚至为积极求官而不惜代价和手段,在一定程度上恶化了当地的政治生态。封建社会流域内吏制浑浊的史实俯拾皆是,新中国建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在淮河流域经济得到了飞速发展、社会不断进步的情况下,这种政治文化生态正逐渐得到改善,但历史的印痕并不能很快根除。有一些案例和数据也许能佐证:从1990年代后期山东泰安市以及安徽阜阳市原市委的腐败窝案,到1997年开始的河南省交通厅连续三任厅长、漯河市连续三任市委书记的腐败案件,再到2004年江苏省交通厅腐败案件及其牵扯出的江苏省委组织部长某某的经济案件,再到2006年底的原中共中央候补委员、山东省委原副书记、青岛市委原书记某某的严重违纪案件,以及安徽省原省委副书记某某、原副省长某某(先后两人)腐败案件,等等一系列腐败大案的发生,在这个经济并不发达的流域内前“腐”后继上演。个中原因,固然存在监督缺位、管理体制不健全、反腐败尚未深入等原因,但封建的、传统的政治文化对其心理的影响,以及农业文化所营造的“官本位”心态影响并侵蚀政治生态也是不容忽视的因素。这可以看作是淮河文化中的消极因素和失调的方面,也是需要引人深思的一个问题。党的十八大以后中央明显加大了反腐倡廉的力度,全社会的政治生态明显好转,一种新型的政治文化生态── 自觉维护中央的权威和党的集中统一、坚持权为民所用的风清气正的生态已逐渐恢复并重新形成。
诚然,强调“奋进、有为”是淮河文化的精神内核,与肯定淮河文化具有安贫求稳的农业文化心态并不矛盾。后者只是淮河文化的特征之一,并且是农业文化生存状态下比较普遍的一种心态;但是,当这种安贫的现状受到破坏、求稳的心态受到挤压而得不到满足时,就必然会走向抗争,并通过抗争、拼搏、奋进达到有为,实现和维护安贫求稳的状态。这种抗争、拼搏和奋进可体现在淮河流域的器物、风俗习惯、人们制定的制度及其思想意识方面,并经过长期演化而凝聚成一种精神──是谓淮河文化精神。正是这种精神激励着淮人世代生生不息、顽强拼搏、不断奋进,从而不断创造新的文化、不断助推中华文明的进程。
(1)王家坝地处阜阳市阜南县境内,位于淮河中上游分界处。王家坝镇建有库容7.5亿立方米的淮河濛洼蓄洪区,王家坝闸号称“千里淮河第一闸”,在淮河防汛史上具有突出的重要地位。“王家坝精神”的表述是:舍小家、为大家的顾全大局精神;不畏艰险、不怕困难的自强不息精神;军民团结、干群同心的同舟共济精神;尊重规律、综合防治的科学治水精神。
[1]张岱年,方克立.中国文化概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2]陈琳,陈丽丽.淮河文化的成因与特色 [J].江苏地方志,2007,(1).
[3]陈立柱,洪永平.淮河文化概念之界说[J].安徽史学,2008,(3).
G02
A
1004-4310(2015)04-0012-05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5.04.003
2015-04-26
房正宏(1969-),男,博士,教授,皖北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研究生处处长,主要研究领域:中国政治制度与政治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