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
这出戏虽然由她而起,但此刻她也只能静静地站在灯火通明的舞台深处,看人家一点一点把戏做足。她的心七上八下的,晃荡得能溢出水来。
关于“魏建业三件宝:儿子、杯子、花棉袄”的说法,魏建业在做云河市委书记时就有传闻,而真正流传开来却是他从市人大主任位子上退下来以后。
——儿子,清华大学毕业后被公派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留学,先硕士、再博士、再博士后,现在是美国硅谷一家公司的CEO。魏建业儿不离口,走哪儿夸哪儿;杯子。是省里一位副省长送给他的。魏建业任城建副市长时,由他挂帅兴建的世纪大道开通,受邀前来剪彩的副省长一路看下来赞不绝口。副省长早年在市里任职时,也曾分管过城建工作,随口一问就是一个专业问题,陪同的市委书记、市长都是管宏观的,哪能管到这么细微末节的事儿啊。眼看着要难堪。危难之际,魏建业挺身而出,简明扼要而又非常专业地回答了副省长的提问,副省长连番发问,魏建业对答如流。副省长很满意。临别时,副省长看着魏建业裂了几道口子的嘴唇说:“主管城建是份苦差事,要注意劳逸结合啊。”副省长回去后,专门让人捎了一只茶杯给魏建业。这是一件青花釉里红作品,器型线条流畅,青花飘逸明快,釉里红红润如玉,缀绿见翠,独具一格。来人说,这只杯子是副省长在江西工作的一位老同学送的,把它转送给你,是希望你多喝水,攒足劲,为城市再造几条优质的世纪大道。此后,魏建业在副省长的关怀下一帆风顺,先市长,再市委书记,几度更迭,人到哪儿杯子就跟到哪儿。当然,这都是过去时了。如今,不仅副省长已经作古,就连魏建业也早已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位上退下多年了。
这天,魏建业正在雷打不动地苦练书法,这是魏建业退下来以后每天的必修课。虽说并无多大长进,但所见之人无不赞赏有加,魏建业理所当然地也跟着自我感觉不错。突然鹤山县委书记林高嵩将电话打了过来。林高嵩是魏建业的最后一任秘书,退位前,力排众议将他放到鹤山任县委书记。林高嵩一直对魏建业感恩戴德。“老爷子,我们鹤山旅游景区都开业近一年了,你怎么就不来视察视察呢?没听我们的广告词么:游鹤山,犹如身临瑶池。老爷子,眼下正值阳春之时,漫山桃花,似火、似血、似一片红色的海洋,方圆15平方公里林幽竹秀,藤曲草软,花羞蝶意,虫鸣鸟喧,令人流连忘返。你和苑阿姨来……”
魏建业笑了:“你恐怕不是专门邀我和你苑阿姨去看风景的吧?又是哪道鸿门宴,从实招来?”
“没事,就是请你老爷子一”林高嵩咬死口说。
“谢谢你的好意,我无功不受禄。”
“真没事老爷子,就是请你来散散心。”
“我无心可散。”
林高嵩被逼上了绝路。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是这样,明天省旅游局华明局长要到我们县来考察,咱们这地儿谁不知道他是你早年的秘书?”
“这都是老黄历了。”
“当秘书是老黄历,可华明局长至今见到你比见到省长省委书记都规矩,这可是有目共睹的吧?”见魏建业没有否认,林高嵩又接着说道:“老爷子,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省里为了推进旅游产业园建设、扶持精品旅游产业项目建设、做大做强高端旅游产业项目,财政部门在今明两年安排共12亿元,用于扶持旅游产业园和山区生态旅游产业园建设。凡中标园区将获得3亿元的财政专项扶持资金——”
“干嘛?让我去给你当公关小姐?”
“那哪能啊,你老爷子金口玉言,哪能随随便便就张嘴啊。你一句话不用说,只要在吃饭的时候跟他见个面就行了,剩下的工作全由我们来做。”
“3亿元啊,我魏建业能有这么大的脸?”
“这都已经屈了你老爷子了,”林高嵩听出魏建业已经松口了。赶紧在嘴上再加一把劲。“按说,低于10个亿都不该请你老爷子出马,可我这不是为了万无一失么?”魏建业嗔怪道:“你也就是这会儿想起我老头子了。我告诉你,不是为了你们鹤山县的经济发展,我才不给你抛这个头露这个面呢。不过,丑话说前头,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啊。”
话是这样说,英雄又找到了用武之地的那种喜悦之情在他的内心里还是情不自禁地又死水复澜死灰复燃起来。
林高嵩事前就跟魏建业请了假,下午有个活动无法脱身,安排县长郑孝东和副县长李凤来家里接他。魏建业当即就回绝了:“不用,我现在就一平民百姓,你派个车来就行了。”可当他看见郑孝东和李凤带了两辆车,还有一辆开道警车如期而至后,心里还是感觉蛮受用。但嘴上却不能不埋怨:“你看这个高嵩,我跟他说过多次了就是不听,你们有事就忙你们的,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嘛!”
郑孝东不似林高嵩,在魏建业跟前敢油嘴滑舌。他毕恭毕敬地说:“魏书记——”云河市官场的人都知道,魏建业最忌讳别人称呼他“老市长”、“老书记”、“老主任”、“老领导”之类。走马上任云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的第一天,一位过去跟他很相熟的副主任拉着他的胳膊说:“你看你看,喊了这么多年的魏书记,从今天起就要改口喊魏主任了,这……”魏建业没等对方把话说完,立马把话头截住了:“不知怎么喊就直呼我大名好了,我叫魏建业。”说罢扬长而去。副主任呆呆地站在原地,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半天不知所措。此后,还有多人因喊“老书记”或“魏主任”,在不同场合遭到了魏建业的冷落。慢慢地大家悟出了,魏建业人是到人大了,可心还在市委安放着呢!及至后来人大开会,主持者说出的话连他自己听了都别扭:“下面有请市人大常委会主任魏书记讲话,大家欢迎——”郑孝东怎么说也在官场历练多年了,常识性的错误他是不会犯的。他知道该怎样跟魏建业说话。“魏书记您客气了。我们林书记说了,魏书记亲自出面为我们鹤山父老乡亲造福,就是全县180万人民一起来接,都不足以表达我们的敬意!”
苑阿姨退下来前,是云河师范大学的政教系书记,天天主要工作就是琢磨人,她一听这话就笑了,这话也太假太大了!没想到魏建业却欣然接受。他满面笑容和蔼可亲地摆摆手,“言重了,言重了啊!好了,时候不早了,出发吧。有什么话我们路上继续。”
由于前面有警车开道,路途非常顺利,没等太阳落山,车队就到了鹤山度假村。一路上,魏建业兴致勃勃地听取了郑孝东鹤山旅游开发建设的工作汇报,进入鹤山地界以后,道路两旁的建筑、绿化、景观又让他目不暇接。所以,兴致极高,直到进房间坐下还意犹未尽。他跟郑孝东说:“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让小李县长陪你苑阿姨在房间去说话,你陪我随便走走。”
苑阿姨想阻止他,但魏建业瞪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几下又合上了。
李凤先恭恭敬敬地把苑阿姨让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又规规矩矩地捧了一杯热茶放在了苑阿姨的面前,“苑阿姨,请你品一品我们鹤山今年的新茶。”
苑阿姨一怔,“哦,你们鹤山也出茶了?该不是抱人家的孩子,套你们的衣服吧?”
李凤脸红了,“苑阿姨,这茶真是我们鹤山茶厂自己产的。”
苑阿姨笑了笑:“好,既如此,咱就英雄不问出处任贤莫拘门弟了。你等一下,我把老魏的杯子取来,给他也泡一杯尝尝。”
苑阿姨起身去里间屋取杯子,李凤闲着没事,就坐在沙发上看包装上的说明书,突然,听到里间屋里“嘭——”一声爆响,少顷,苑阿姨满脸绯红地走出屋:“坏了,小李县长,我把老魏的宝贝蛋给摔了,都怪我没拿瓷实……”
李凤不知深浅:“没事,苑阿姨,你别急,我这就安排县办公室送一个过来。”
苑阿姨摇摇头,“你哪里知道,这只杯子是一位老领导送给他的,跟了他几十年了。人说,嗜酒如命,老魏是嗜杯如命。就是不喝水他都要捧在手里欣赏把玩。”苑阿姨看了李凤一眼,“别的不怕,我就是担心万一他急火攻心,病了,可就把你们明天的事给耽误了。”
李凤一下子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林高嵩是在赶往度假村的路上听到这一消息的,李凤在电话里焦躁不安地说:“老板,你赶紧过来吧,出大事了!”林高嵩的头发接着就竖起来了:“快说,怎么了?不是魏书记那边有什么事吧?”李凤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叙述了一遍。
林高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是啊,这只杯子的的确确是老爷子的宝贝,就像乌骓跟着项羽转战南北一样,它从老爷子还是副市长时就跟着,后来又跟到市委,跟到人大,走南闯北,这嘭的一声说没就没了,老爷子肯定会心疼得要命!”
李凤在电话这边急得直拍头,“你看咱安排人给老爷子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去怎样?”林高嵩摇摇头:“上哪儿买一模一样的去?再说了,就是买来了老爷子能要么?他那个杯子可是有纪念意义的。”李凤束手无策了:“那咋办啊?”
林高嵩长吁了一口气:“这样吧,你给郑县长去个电话,让他陪老爷子多转一会,暂时别让老爷子知道这事。你呢,全力以赴陪好苑阿姨,宽好她的心,就说我说了,一定能解决好这事。其他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林高嵩嘴上这样说,其实他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跟魏建业这么多年,领导的脾性他还是了解的,工作当前,慢说是一只茶杯,就是一只金碗,魏建业都绝不会含糊一点的,玩物丧志,把工作当儿戏这样的帽子,他就是睡着了你也扣不到头上。天大的愤怒,魏建业也会忍辱负重尽心尽力地帮助县里把招商引资这件大事促成。
林高嵩听人讲过一件事:魏建业任云河市委书记时,有一年,市里召开春节团拜会。刚进会场,魏建业接到电话,母亲病危,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让他速去见最后一面。按议程安排,魏建业代表市四套班子向全市人民拜年,市长讲话。市长说:“魏书记,你还是去看一看吧,会议就让其他同志来主持一下好了。”魏建业摇摇头:“既然已经定下来了,还是按既定方针办吧。”魏建业态度决绝,市长不好讲什么了。会议刚开始,医院又打来电话,老母亲过世了。魏建业离老远从秘书的表情上就看出来了,他不动声色。整个会议,魏建业如沐春风,笑容满面地跟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微笑、握手、问候。可他一走出会场,就失声痛哭起来。
林高嵩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上,愁眉不展地苦思冥想起来,他不能让老爷子刚一踏上鹤山的土地,就先捡个不快揣在怀里。
林高嵩一个办法一个办法地设计,然后又一个办法一个办法地否定,把脑子都想炸了,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他简直要崩溃了。就在他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之际,一个脆生生的名字:“花枝俏”三字噌噌噌从他的脑海里跳了出来。“对,就找她!”
花枝俏是市人大分管接待工作的副秘书长。
——魏建业任建设局长的第二年,花枝俏大学毕业分到建设局。建设局专业技术人员多,却没几个能舞文弄墨的。魏建业听说来了个学文秘的,就有意安排她写了几次材料,没想倒挺符合他的口味,而且平时讲话做事也很得体,深得魏建业赏识。于是就把她留在了身边。由于用得顺手,及至后来魏建业到市里工作,便把她也一起带了过来,先是在政府负责接待,再到市委负责接待,最后又落到了人大。花枝俏心细,人又热情勤快,把魏建业包括苑阿姨的生活起居都照顾得无微不至,让膝下无女的苑阿姨经常心生感慨:“人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我没有女儿,花枝俏就是我和老魏的小棉袄啊!”这本就是一句可心的家常话,可一经别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醋这话就变了味了,于是,花枝俏就变成了魏建业的第三件宝:“花棉袄”。
林高嵩来鹤山前,跟花枝俏同事多年,相处甚笃。连魏建业都说他俩是“清交素友”。林高嵩把电话打过去时,花枝俏正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花大姐哎,不好了,出大事了啊!”
花枝俏一脚把刹车踩死。“怎么了林秘?快说!”花枝俏还保留着原来的称呼。
“老爷子的茶杯摔了。”
花枝俏立马翻了脸,“林高嵩,你觉得开这样的玩笑很有意思是吧?”
林高嵩忙不迭解释。花枝俏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怒气全息,她故意逗他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找我干什么?”
林高嵩那边仍陪着笑脸道:“我的姐哎,我要是能处理得了,我敢麻烦你吗?”
花枝俏半嘲半讽地说:“有事想起你姐来了,请老爷子游山玩水的时候,咋没想起我?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没办法。”
林高嵩赶忙求饶:“姐姐,姐姐,都是小弟不好,改天我亲自开车去姐姐那儿负荆请罪!”花枝俏不露声色地笑了,“你想让我怎么办?”
林高嵩略带哭腔地道:“哪是我想让你怎么办,是你说让我怎么办?”
花枝俏略一思忖,“这样吧,我办公室还有一件跟老爷子一模一样的茶杯,我现在就回去,你抓紧安排人来取。记住:不要从鹤山派人来,时间来不及,就从云河市里找人,最好是你公检法的狗朋狐友,让他们开着警车送过去。”
虽是寥寥数语,林高嵩却不能不由衷地佩服花枝俏的安排细致缜密。
“你是说偷梁换柱?”
“什么偷梁换柱?说话这么难听。这叫狸猫换太子。”
“是是是,狸猫换太子。那老爷子能——”
“非常时期只能出非常之策,试试吧。兴许就管用了呢。”
林高嵩想,眼下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不过没敢说出声来。
晚宴是在鹤山度假村安排的,一桌子的山珍野味,可吃饭的人就是索然无味。苑阿姨一声不吭地坐在魏建业旁边也不动筷,郑孝东、李凤等人不知深浅,也不敢吱声。一桌人就看林高嵩陪魏建业唱独角戏。
林高嵩心里其实也是忐忑不安,他一会儿接个电话。一会儿看看手表。魏建业见他心神不宁,有些不悦地问道:“林书记还有事?”林高嵩吓得赶忙将手机装进口袋,“没事没事,我今天最大的事就是陪你和苑阿姨。”为了活跃桌上的气氛,林高嵩还嬉皮笑脸地讲了两个段子,不仅没能把苑阿姨逗笑,反而让魏建业也锁紧了眉头。林高嵩的一颗心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提着一只纸袋出现在门口,喜形于色地冲他直摆手,林高嵩知道,到“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时候了,他起身走了出去。林高嵩一出门,副主任就赶紧忙不迭地从纸袋里取出一个锦盒,林高嵩放眼打量:鲨鱼皮质,四角包银,十分的精致和华贵。副主任打开锦盒,取出杯子,恭恭敬敬地双手捧到林高嵩眼前。
“哎呦,林书记,真是太好了!”
“这真是天助我也啊!”林高嵩的眼睛当时就直了,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赞不绝口地说道:“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好,好,实乃景德镇瓷中之精品啊。”
林高嵩来不及问副主任取杯子的过程,把杯子递给副主任,“你别动,就在门口守着。”然后转身回到了房间。身子来不及坐下,就喜不自禁地高喊道:“魏书记,苑阿姨下午就品尝过我们鹤山的雪芽了,怎么样,您也尝尝?”
苑阿姨浑身一震,内衣里不由得又汗津津地一片。她知道,这出戏别管悲欢也好,离合也罢,无论怎样演,都到了该煞尾的时候了,她只是不知道林高嵩将用怎样的华彩收场。这出戏虽然由她而起,但此刻她也只能静静地站在灯火通明的舞台深处,看人家一点一点把戏做足。她的心七上八下的,晃荡得能溢出水来。
魏建业并不知道这一瞬间苑阿姨动了这么多的心思。
“哦,鹤山的雪芽?鹤山也出茶叶了?”
“老爷子不相信?”林高嵩得意地点点头。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我没有什么不信的。好吧,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魏建业哈哈一笑:“有好茶喝,咱又会喝好茶,干嘛不享享这一种‘清福?”
林高嵩给李凤递眼色:“李县长,你去房间把老爷子的宝贝杯子取来。”
魏建业赶忙阻拦:“算了,别这么麻烦了,我也没这么多穷讲究。就用你们这儿的杯子就行。”
“那哪儿行?常言道:好马要配好鞍,好茶也要配好器皿嘛。”
魏建业不再坚持。
李凤心领神会地出去了,说话的工夫,双手捧杯款款而至。袅袅上升的水汽里,茶香弥漫。“魏书记,鹤山雪芽来了,请您品鉴。”
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魏建业不着痕迹地轻轻地吮吸了两口,然后饶有兴致地把杯子端在手中,一下一下,慢慢地晃动着。但见杯中绿雪飞舞。芽叶舒展,春满晶宫。
他不说话,大家也都默不作声。
晃着,晃着,魏建业的手仿佛凝固了一般,猝然停住了,他那双云山雾罩的眼睛忽地一亮。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把杯子往眼前近了近,细细地打量着,端详着。
他的眼里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遥远。
一桌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全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只一瞬,魏建业笑了,笑容里有一种笃定的味道。他把杯子送到了嘴边,轻轻呷了一口,慢慢称道:“嗯,不错。香气馥郁,滋味醇甜。好茶啊!”
一桌人如释重负。林高嵩说,“魏书记,过去跟您干秘书时,常听您说:茶喝三道,杯留余香。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若轻风。我们这些土包子哪懂什么雪芽雨芽?别看人家说好时,我们也跟着说好,其实心里虚虚的,一点底也没有,有您老今天这个评价,从今以后就可以理直气壮铺天盖地地去宣传我们的鹤山雪芽了。为魏书记的高度评价,我们集体干一杯,苑阿姨,您是不是也破例干一杯?”
苑阿姨爽快地站起身,一语双关地说:“好,难得高嵩这么有心,我就干了这一杯。”
一桌人也都呼喇喇地跟着站了起来。只有魏建业坐着没动,他诧异地盯着苑阿姨,半是关切半是揶揄地说:“老苑同志,你可是几十年滴酒未沾了,今天怎么了?是人逢喜事了还是酒逢知己了啊?”苑阿姨,眉眼都带着笑,“我就是这么几年没到鹤山来了,感觉变化挺大的,心里高兴。”
魏建业笑了笑,“好,这个理由成立。我也干了。”
苑阿姨赶忙阻拦,“你就别干了,抿抿就行。”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不讲道理了吧?她可以干了,我只能抿抿。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一桌人哄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就起来了,苑阿姨说:“好好,你喝你喝,一会儿血压升高了,别管我要药就行。”
这天晚上,魏建业破天荒地连着喝了几大杯,以至于在回房间时腿脚都有些不听话了。
半夜里,花枝俏正睡得迷迷糊糊,林高嵩打来电话:“姐,谢谢你!那个办法真行。”
花枝俏嗔怒道:“几点了,还这个办法那个办法的?”
“这不是心里高兴吗?”林高嵩洋洋自得地说:“神不知鬼不觉?真想不到,老爷子一世英名——”
花枝俏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他的话头:“别自鸣得意了林高嵩,这年月谁比谁傻啊?你能想明白老爷子同样也能想明白。”
林高嵩不解其意:“啥意思?就这套把戏老爷子能看透?”
“你以为老爷子糊涂啊?我跟你明说,苑阿姨摔碎的这只杯子本来就是假的。老爷子的那件真品十多年前就碎了,是我们偷偷摸摸给他换了一只一模一样的赝品,后来赝品又碎了,我们就再换个赝品,如此几次。哪一次他都心如明镜,可他就是不说透。除非老爷子愿意,否则谁也别想懵他!”
林高嵩不解其意:“老爷子这样做有意思吗?”
“那你就要去问老爷子本人了。”
林高嵩还想问些什么,花枝俏已经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