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说

穆佐

“王晓宁，医生，62%。”

“林萧，语文教师，71%。”

“周静，主持人，59%。”

……

讲台上，老师正一个个宣布新的测评结果。

台下的学生们都紧紧盯着眼前的屏幕，生怕跳出来的数字令自己不满意。

“呼……81%，比去年高了4个百分点，不容易啊。”王晖看着自己屏幕上跳出的数字，悄悄松了口气，“喂，你怎么样？”他小声问一旁的罗耀晨。

“别提了，刚刚没听到吗？低了2个百分点，唉。”罗耀晨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今天会悲剧，假期就不花那么长时间打篮球了，系统早就告诉自己不是打篮球的料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后悔。

王晖瞥了瞥其他同学，有和他一样暗自高兴的，也有和罗耀晨一般无奈垂头的，还有其他没有被念到的同学，正紧张兮兮地坐着。

“许昆，清洁员，93%。”报到这个时，老师看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呵呵，看那个傻大个，也就擅长搞卫生咯。”台下不时有人低声发笑，而那个叫许昆的大个子只是坐着，憨憨地笑了笑。

“陈诺，生物学家，97%。”老师又报出了一个。

全班顿时一片哗然！

“哗，陈诺的百分比好高！”立刻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也正常吧，他那么努力，生物方面的天赋又那么高，百分比这么高应该还算正常。”

大大小小几十双眼睛都悄悄打量起他来。

然而那个叫陈诺的男生，正笔直地坐在教室的角落，戴着平时的那副蓝框眼镜，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冷静地看着屏幕，俨然是科学家气质中特有的理性。

“安静，安静！”老师清了清嗓子，教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大家要向陈诺同学学习。有什么事课后再讨论吧。”说着，她向陈诺投去赞许的目光，这是班上最令她自豪的学生。

“下面我们继续……”老师又开始逐个报学生的百分比。

一些学生忍不住又私下小声交流起来。

“陶雨婷——”当报出这个名字后，老师刻意停顿了一下。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应该是个文静的女孩。不过，了解她的人可不这么想。此刻她正满不在乎地坐在第一排，自顾自地用手绢擦着什么。

老师用手扶了扶眼镜，瞄了她一眼，继续念道：“小提琴家，27%。”

“哈哈哈哈……”这句话顿时招来了学生的哄堂大笑。

陶雨婷却满不在乎地对着一众人撇了撇嘴，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事。

“好了好了！”片刻后，老师象征性地制止了一下，“都给我安静。”说着，她又看向了陶雨婷，“陶雨婷，你这是第几次了？每年都要破例给你测好几次百分比，可每一次，不论测的是什么，概率都那么低，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下课来我办公室。”

正说着，下课铃声便响起了，老师收拾了一下走出了教室。

“呶，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还清理了一遍。”对于突然窜到面前的陶雨婷，陈诺还真没什么心理准备，着实被吓了一跳。他连忙扶了扶眼镜，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此时陶雨婷已将一包“喀拉喀拉”响的东西甩到了他桌上。

“验货吧。”她说着，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而陈诺已经打开了袋子，只见里面散落出了一些白色的珊瑚骨架、形似礁石碎片的贝壳、晒干的海星和很多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海螺壳。

“话说也就那些海螺壳有点意思。”说到这，陶雨婷突然将脸凑到了陈诺面前，两人的鼻尖几乎碰一起了。虽然了解陶雨婷的性格，陈诺还是禁不住一阵脸红，赶紧后仰了一下，“据说……把海螺壳放在耳边，能听到海风的声音喔！”说完她直起身“咯咯”笑了起来，好像很满意刚才的恶作剧。

“确切地说，那是血液流过血管的声音。”陈诺稳定了一下思绪说道，“只是被海螺壳放大了。还有，我研究海洋生物需要这些东西。”

“管他呢。”陶雨婷收起笑容，又习惯性地撇了撇嘴，“一点情调都没有的家伙，东西满意了吧，我要的货呢？”

陈诺随即掏出一张字条，递给陶雨婷，“不过我很奇怪，你要他的联系方式干吗……”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陶雨婷便一把将字条抓了过去，“反正你不会感兴趣，老师让我去办公室，再不去我就跪了，拜拜了大科学家！”话音刚落，她又像变魔术似的消失了。只留下陈诺还傻愣愣地坐在那里。

待他回过神来，发现好些同学都盯着他，脸上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象征性地瞪了他们一眼，便不再去管，反正陶雨婷那性格，不被误会是不可能的。

陈诺默默地将桌上的“包裹”收进了书包，接着就走出了教室。因为百分比很高，学校允许他有一定的自由时间，这些时间他通常安排自己去实验室。

事实上也已经傍晚了，昏暗的天幕下，陈诺看到不远处那高高立着的“H市第一学院”六个大字已然亮起，鲜红的光遮过了薄薄的晚霞。

想当初，陈诺还庆幸过自己生在H市，能够进入这所顶尖学府，然而学院给他的记忆并不都是美好……

走进实验室，陈诺四下环顾，实验室最前面依旧挂着十几张照片，那些在照片中微笑着的人，都是数十年来从学院走出来的生物学家。当然，学院里不同类型的实验室都有这样的“榜样”。

陈诺照旧坐到了自己一直坐的位置，拿出了今天得到的“海产品”，便在显微镜下展开了新的研究。

“生命起源于海洋，生命的本质，就在这些东西里面……”陈诺盯着被放大了400倍的珊瑚碎片，默想着，“这些绿色的渣滓……是最初诞生的自养生物的残片，当时地球上第一次出现了氧气……”有关生物的一切知识在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却意外地造成了生物大灭绝，只有极少数能够适应氧气这种‘毒药的变异生命存活了下来，其概率不足万分之一……后来不断变异进化的生命……走上了陆地，征服了这片大陆……而造成这一切的，是那些极少数的基因突变生物，坚强地活下来……使生命朝着越来越高等的方向进化……这些概率是……极低的……”陈诺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切片的细节，喃喃道，“极低的概率……极低的……造就了今天的世界……”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自己刚入学时的情景……

“我们H市第一学院，会以全世界最优的师资力量，和最先进的科学技术相结合，让你们在将来的二十年、三十年内，花费最短的时间，站到最适合自己的职业舞台上，成为栋梁之才！”那一天，H市第一学院的校长春光满面地站在大礼堂最前沿，将希望撒向所有的学生，他身边的人格能力分析仪也闪着傲慢的光芒，“这里，就是你们的梦想！”校长的演讲慷慨激昂，学生们都一脸神往，陈诺也是，对于这个十二年教育一体化的学校，对于这个号称能够最大限度推动学生走上适合自己的路的学校，陈诺心中充满了憧憬和向往。

“第二批第14个，陈诺！”负责老师一脸微笑地叫道，在爸爸妈妈的鼓励下，小陈诺拉着负责老师的手，进入了分析室……许久后，他出来时，手上便多了一张写有“适合生物、化学等学科作为职业发展”的单子……

陈诺缓缓回过神来，开始继续研究。

“海螺？软体动物腹足类，一般拥有漂亮的外骨骼，以保护自己，人们通常都认为海螺壳里留着海风的声音……”他思索着，不知不觉拿起了最大的那个靠在耳边，“而实际上，是人体内血液流过血管的声音，那傻丫头……”他一下子想到了陶雨婷，不禁想发笑，“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呢，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又挨骂了吧？”

当时钟指向九点时，陈诺终于完成了他的研究任务，他活动了下发酸的肩膀，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实验室。

“嗯？这么晚了，计算机实验室的灯还亮着。”路过隔壁实验室时，陈诺惊讶地停下了脚步，不过很快他便释然了，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同年级七班的秦莫尘，计算机专家，95%，也算是学院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真够努力的。”陈诺伸了个懒腰， “我也要更努力才行啊，不过……陶雨婷为什么要他的联系方式？”这是陈诺一直疑惑着的事，秦莫尘确实阳光帅气，而且天赋很高，学院里很多女孩都青睐他，“算了，不管咯，反正没我什么事……”他哼着歌，回了宿舍。

第二天。

陈诺如往常般来到了教室。

“我说，你们听说了吗？昨天陶雨婷出来的时候，眼睛还红着呢！”说话的女生名叫薛琳，营养师，74%，此时她正和身后的两个女生窃窃私语。

“哟，那丫头居然也会哭啊！我以为她的乐天派是绝症呢！”另一个叫韩露的女生接着道，韩露，数学老师，76%。

“谁让她一天到晚没心思，总在瞎想……”戴梦莹，医生，71%。

讨论声到这里戛然而止。陈诺一抬头，看到了教室门口熟悉的身影。

陶雨婷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自己的新位置上：陈诺的前面。据说是老师让她多向陈诺学习，争取早点将百分比提上去。

“你……怎么样？”陈诺不知所措地问了一句。

“没怎么样，就那样吧。”陶雨婷用她从未用过的沮丧的语气回答道。

“其实……你不一定非要走那条路，其他的路也许能让你过得更好。”陈诺试着安慰道。

“谢谢，可我……”只见陶雨婷眼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陈诺便明白了：她根本就是装成很伤心的样子！

陈诺心里顿时有些气恼，又有些想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然而当他记起学校通用课本中的一篇课文时，又不免有了些担心。

学院不仅会将培养出来的成功人士的经历用作宣传，也会在课本里选入反面教材，以告诫学员不要有稀奇古怪的想法……

正在回忆中的陈诺突然觉得有人踢了踢自己的桌子，他回神一看，只见陶雨婷悄悄递了张字条过来。他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说实话有时候我倒是蛮羡慕许昆的，要像他那样多好，理想虽然只是清洁员，但他喜欢，而且自己的性格和能力也合适，这多好。

陈诺无奈地笑了笑，在背面写道：是啊，也许不乞求那么多，人反而会快乐。并递回给了陶雨婷。

不久，陶雨婷又递来了一张新字条：我也想啊，可是，你知道什么是梦想吗？当自己的梦想被那台机器刻上所谓的百分比的时候，你懂那种感觉吗？

陈诺凝视了这张字条好久，最后提起了笔，在背面写下：我懂。

陶雨婷递过来的第三张字条结束了这次交流：你不懂，我迫不及待要出发的心只有我知道。

……

又是平凡的一天，陈诺竟然百年不遇地迟到了。

“感冒真不好受……”他一边嘀咕一边擦拭着鼻涕，当他坐下来时才发现，前面的位置居然是空的。

“难道陶雨婷也迟到了？那丫头可是很勤快的啊。”他自言自语道。

“听说了吗？今天有人闯进学院的系统了，学院在外围建立的全方位监控出现了漏洞。”后排一个男生突然说道。

“这种事，也只有计算机专家百分比在85以上的才能干出来吧，估计又是哪个想测试自己的水平，搞了这么一出，等着挨批吧。”另一个答道。

“计算机……”陈诺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计算机……95%，秦莫尘！”他突然打了个激灵，“陶雨婷！”

陈诺甩开凳子便跑了出去，留下老师和一班同学惊愕地看着他。

“原来她要秦莫尘的联系方式是为了这个！”陈诺边跑边想，“原来迫不及待要出发也是指今天！”

“喂，陈诺！现在上课时间，你要去哪？”校门口，值班老师朝着一路狂奔的他惊讶地问道。

“我去把她找回来！”陈诺说着已蹿出了校门。

“她会去哪里？”陈诺在校门口犹豫了一下，随即又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海边，入海口！她说过她的梦想是航海家！”陈诺心里想着，“只有一条路，我以前走过！”

“你怎么来了？”当陈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面前时，陶雨婷惊讶得差点从岩石上摔下来，“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我……我……”陈诺似乎累得要瘫倒在地，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面庞上滚落下来，打湿了他洁白的衣领，“我妈妈带我来过。”他擦掉了额头的汗水，终于费力地说出了这一整句话。

“那你是来阻止我的吗？”陶雨婷问道，“别告诉我你是来和我道别的。”

“你的人格和能力没有通过航海家的测评，百分比过低……”陈诺终于缓了过来，“这样出海，你遇到和能够解决危险的指数只有不足……”

“好了好了，大科学家，我不想再听你唠叨了，也不想再听什么百分比！”陶雨婷摇着头，打断了陈诺。

“听我说完雨婷。”然而陈诺坚决地继续道，“课本里有记载，23年前，有个女生和你一样，想当航海家！可是她最后在暴风雨中被冲上了海滩，如果不是发现得早，她可能就没命了，你……”

“真的够了！我不是她！”陶雨婷大声打断了陈诺的话，“我早就说过你不懂什么是梦想！”她几乎是叫了起来。

“那个女生是我妈妈！”陈诺也吼道！

世界突然一下子寂静了，只剩下安宁的海风拂过耳边，留下耐人寻味的乐曲，一些小水母般的萝藦种子从森林里飘荡出来，如在指尖翩然起舞的精灵裙褶，又如天空谱下的纯白色乐符，随着海风，飘过静静伫立的两道身影，义无反顾地循着蔚蓝的五线谱，飘向了那不知在何方的彼岸。

“现在你明白了吧。”陈诺打破了这片宁静，“我为什么能找到这里，又为什么要阻止你，你站的地方，是那本通用教材里，那个被作为反面教材的女生，23年前独自启航的地方。我不想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

“不要再说了。”陶雨婷制止了他，她看到晶莹的泪珠在陈诺坚毅的眼睛中打着转，却始终没有落下，“对不起。可是我已经打定了主意，都到现在了，机会就在眼前，哪怕百分比不足12，我也不想放弃。”她的目光愈加坚定，“陈诺，难道你就不想有人为你妈妈正名吗？”

“我……”陈诺支吾着。

“告诉她，她的选择并没有错，是那台机器错了！”陶雨婷接着说，“我要去完成你妈妈没有完成的事，我要陈诺你来证明，你的妈妈，并没有错。”说着，她一跃跳上了一条小船。

陈诺这才注意到那条在陶雨婷身后静静停泊了很久的小帆船。

“我自己做的，怎么样？”陶雨婷得意地朝陈诺笑笑。

“这是你做的？”陈诺不禁惊讶地问道，“我说，你有这技术，如果改去当设计师，百分比肯定在85以上。”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的男孩吐了吐舌头。

“是吗？看来还有人认为我不是一无是处的嘛。”陶雨婷笑道，“开个玩笑，不过我造它，是为了航海，说实话要是用不到，我可不干这活儿，光做个外壳就花了我一个月，那个假期枯燥得我都快死了！”

“你真的要去？”陈诺又问。

陶雨婷直起身，一手拉着桅杆上的绳索，一手叉着腰，仿佛随时会跳进船里，她又朝着陈诺笑了笑，说道：“就算可能性接近零，也有让我去追寻的价值，那可是梦想啊！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那么实现的可能性就真的是零了。”她说话的时候，阳光从她的头和臂膀间的空隙穿过，和她的影子一起映在了陈诺脸上。陈诺感到一股无法阻挡的温柔，让自己变得渺小。

“你看，这些精灵一样温柔的种子，也启航了呢。”她看着那些飘向海洋的种子，“我也该走了。”说完，她松开了锚。

“这些是萝藦的种子，它们这样飘向海洋是无法找到活下去的土地的，雨婷，你……”陈诺尝试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能成功的劝阻。

“说实话，我有时候也会讨厌你那个科学家头脑的理智。”陶雨婷撇了撇嘴，船随着海风缓缓离开了海岸，“我要去远处的海岛，找到这样的种子带回来，证明你是错的！”她倔强地说完，又忽然笑着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呢？”

那一刻陈诺几乎有了种一脚跨上船的冲动，然而理智让他站在了原地，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艘小船渐渐漂远，远到他再也没有机会跨上去。

“谢——谢——你！”陶雨婷在已然远去的船上，对着陈诺喊道，尔后升起了洁白的帆……

“我等你带着海岛上的种子回来。”陈诺一个人在海岸站了好久，他第一次希望有人能证明自己是错的。

那天晚上，陶雨婷被通报批评，虽然她并没有出现在她的“批斗大会”上。陈诺请了病假，回到了家里。

这一夜，陈诺的眼睛通红，从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他便伏案疾书，而一张张白纸上描绘的，却和生物没有半点联系。

他近乎疯狂地画着一张又一张画，几乎要把从小到大所有想画的东西都画完，略显暗淡的台灯映着他麻木的脸，一幅幅记忆深处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激荡。

“我想先测画家。”稚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微笑着的老师将资料放入仪器……“陈诺，画家，14%，几乎无可能，建议改变……”“对不起，您的孩子真的当不了画家……”“你知道什么是梦想吗？”“当自己的梦想被那台机器刻上所谓的百分比的时候，那种感觉你懂吗？”“我懂……”“你不懂，我就要出发……”“那个女孩，是我妈妈！”“我要去证明，你妈妈没有错，她的梦想，我来帮她完成……”“我要证明你是错的……”“谢——谢——你！”“我等你回来……”

一张张画随着陈诺的手指散落到地板上，他的记忆也一点点被抽空……

当陈诺醒来时，发现妈妈正坐在自己身边抹着眼泪。

“孩子，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这个善良的女人发现陈诺醒了后，立即拥住了陈诺的面庞。

“妈妈，我这是在医院吗？”陈诺看了看四周，发现都是白色。

“是啊，你昨天病倒了，我和爸爸赶紧把你带到了医院。”女人红着眼睛哽咽道。

“妈妈……”陈诺喃喃道。

第二天，恢复健康的陈诺便出院，回到了学校。

“雨婷，她还没有回来吗？”陈诺盯着前面空空的座位，发了一整天的呆。

第二天，陶雨婷依旧没有回来。

第三天也一样。

……

“她究竟去了哪里？”第三十七天，陈诺去了海边，沙滩上散落着一些萝藦种子，大海如往常一样平静，看不到一面帆。

……

“下面，让我们有请学院有史以来，诞生的最年轻、最有名的生物学家，陈诺！为大家上一堂公开课！”

大礼堂下，众人的掌声如潮水般将陈诺推上了讲台。

“呃……很高兴今天能够见到大家。”陈诺环顾台下，数百双眼睛正崇拜地看着他，就像十五年前，他被国家科学院聘请，离开学院时一样，“今天，我想讲一下生物进化历程以及……我们人类，应该怎样对待这个世界……”

“陈诺先生，我有一个问题！”课讲到一半时，台下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被打断的陈诺扶了扶眼镜，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唐梦涵，怎么又是你？”一位老师也生气地站了起来，“在班上你就捣乱，现在可是陈诺前辈在给你们讲课，你不听不要打扰别的同学，给我坐下！”说完，他又带着歉意朝陈诺笑笑，“不好意思陈诺前辈，学生不懂事，您……”

陈诺摆摆手，说：“这位同学，你想问什么？”

那个叫唐梦涵的女生如获大赦，挑衅地朝老师一笑，又继续说道：“陈诺先生，您刚刚说，成功保留下来的变异在整个生物类群中只占很低的百分比，而今天的世界正是由极低百分比的变异个体创造的，也就是低百分比推动了世界的进步，那么，如果我们最初的愿望被定义为极低百分比，是不是仍然有可能实现呢？”

“唐梦涵够了，你给我出去！”先前那位老师气急败坏地走向唐梦涵，他不允许自己的学生做有损他声誉的事。

陈诺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的女孩，那个口口声声说要证明自己错了的女孩，那个不愿被一台机器刻下百分比的女孩……和眼前的这个，多么像啊！

“这个问题……”他缓缓地将话筒拉近了一点，连那位老师也停止了动作看向他，礼堂中一片沉寂，几百颗心都在期待着答案……

又是一个萝藦种子飘飞的季节，陈诺站在海边，将一个海螺壳贴到耳边，喃喃地说道：“海螺壳里藏着的，是海风的声音，和十五年前那场海风，一模一样。”

发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