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文学终结”看文学的未来

2015-04-15 20:51刘永成铁道警察学院公共基础教研部河南郑州450053
关键词:卡尔维诺米勒文学

刘永成(铁道警察学院公共基础教研部,河南 郑州 450053)

透过“文学终结”看文学的未来

刘永成
(铁道警察学院公共基础教研部,河南 郑州 450053)

新世纪伊始,美国著名学者希利斯·米勒提出了 “文学终结”论,在我国文学界掀起了轩然大波,赞同者有之,随声附和者有之,质疑的声音亦有之。 “文学终结”论的提出,不只引发了中国学者对文学的思考与讨论,更让此观点的提出者希利斯·米勒陷入了困惑,一方面他认为电子传媒时代的到来,将对文学产生极大的冲击,文学将不复存在;另一方面他以自身的阅读经历为据,承认文学并未走向终结,它依旧有其独特的艺术魅力。米勒对待文学前后矛盾的态度促使我们重新审视文学,关注电子网络时代我国文学和文学研究所面临的挑战。在思考文学未来的发展走向时,意大利小说家卡尔维诺的 《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说明了文学有其存在的特性和价值,启示人们以更积极的心态面对文学的现状、憧憬文学的未来。

文学;文学终结;文学未来;《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

二十一世纪初,美国著名文学批评家希利斯·米勒在北京高校演讲时,提出“文学终结”观点,从而将“文学终结”论引入我国。由于这一问题关乎文学未来的发展以及文艺学的生死存亡,故而在文学界产生了巨大影响。米勒在提出“文学终结”论不久,又发表了题为《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一文。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引用了雅克·德里达在其著作《明信片》里的一段话:“在特定的电信技术王国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政治影响倒在其次),整个的所谓文学的时代(即便不是全部)将不复存在。哲学、精神分析学都在劫难逃,甚至连情书也不能幸免……”[1]。米勒所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即在当今时代,以广播、电影、电视、网络为主导的电信技术严厉地冲击了文学的领地,致使文学褪去了其神圣的光环,失去了迷人的魅力,即将被历史抛弃,被人们遗忘。此文一出,学者纷纷将目光转向于此,从而引发了中国学界对“文学终结”的大讨论。

一、“文学终结”论

文学批评家希利斯·米勒提出的 “文学终结”论在我国文学界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文学研究者通过专题讨论会、撰文等形式发表对此问题的看法,赞同者有之,随声附和者有之,质疑的声音亦有之。这里只列出一些有代表性的观点,以期我们对“文学终结”论有更深入的了解。

有的学者认为电影是文学的终结者:“电影以其逼真性对于艺术的规则进行了重新定义,在经济资本的协同作用下,作为艺术场域的后来居上者,它迫使文学走向边缘。”[2]电影在其本身所具有的逼真性这一内部因素和受经济资本制约的外部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成为艺术的主流,文学将被边缘化。研究者陶陶在 《认识视觉传达艺术的魅力》一文中认为,电影作为一种视觉艺术,能把文字背后隐含的各种信息更直观更快捷地传达给观众,能更强烈地冲击人们的感官神经,引发人们或愉悦或悲哀的情感。面对电影的强烈冲击,文学将如何选择?或者说文学的出路在哪儿?要么文学甘愿做电影的奴婢,将主导权让位给电影;要么文学选择电影讲故事的叙述方式,臣服于电影。无论何种选择,其路途的终点都是死亡。也难怪彭亚非认为 “图像霸权开始君临我们文化生活领域的一切方面时,文学似乎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了这种走向终结的紧迫性,文学的终结似乎已经不再是一种哲学假说,而成了一种在现实图景中无从规避的宿命。 ”[3]

另有学者针对“文学终结”这一观点,独抒己见,对其研究的学科领域进行反思,如张颐武先生在《“纯文学”的讨论与“新文学”的终结》这篇文章中提出了“新文学”的终结这一观点,认为“中国‘五四’以来的新文学的文学制度在当下的新世纪文化的全球化和市场化的进程中已经走到了终点。我们从‘五四’以来的一整套文学观念和文学运作方式已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3]由“五四”新文化运动发轫的新文学,在一个快速崛起的“新新中国”的时代背景下,其当初的一整套文学观念(如启蒙、宏大叙事等)和文学运作方式(如文学创作队伍由全国作协和各级地方作协领导)受到了冲击,从某种程度说上,“五四”新文学已被张颐武先生所谓的“新新时期”的文学所代替(张颐武先生曾把二十世纪至今的文学以十年为一阶段分为:新时期;后新时期;新新时期)。这种“‘新新时期’的文学超越了原有的中国‘现代性’的宏伟历史框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全球性的历史角色。”[5]张颐武先生并没有生搬硬套、不假思索地呼应希利斯·米勒的观点,而是就其研究的学科——现当代文学进行深入反思,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审视现当代文学,在原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取得了新的突破。因而对于希利斯·米勒的“文学终结“论,无论我们认同与否,都将给我们的文学研究注入别样的血液,在反思文学研究的同时,以更加理性的态度对待时代的变化以及与之相应的文学的变化。

此外,还有学者对“文学终结”观点持怀疑态度,他们认为米勒的观点在学理上不成立。如童庆炳先生 《全球化时代的文学和文学批评会消失吗?》一文尽管肯定了米勒这一观点对我们文学研究的积极意义,但对该观点的绝对性有所质疑,文学和文学研究真如米勒所言已经不复存在了吗?童先生话锋一转,提出了文学不会终结的论点:“文学和文学批评存在的理由在于人类情感表现的需要,只要人类和人类的情感不会消失,那么作为人类情感的表现形式也是不会消失的。”[6]这里童先生认为文学不会消失:其一,它是人类情感的表现形式;其二则由文学自身性质所决定,文学是话语蕴藉的审美意识形态,即“文学不会终结的理由就在于文学自身中。在审美文化中文学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审美场域。这种审美场域是别的审美文化无法取代的。文学那种由于文字的艺术魅力持久绵延于作者和读者内心想象的审美场域,唯有在文学所独具的这个审美场域中,文学的意义、意味的丰富性和再生性是其他的审美文化无法比拟和超越的。”[7]

童庆炳先生以饱含情感的文字论述了文学不会消失的原因,从他的论述中不难看出文学自身所具有的价值和特性,以及其独特的审美场域。这种审美场域存在于作者和读者的心中,一方面促使作者由创作冲动到创作实践,另一方面撩拨起读者的想象力。正是由于文学自身的审美场域历千年而不衰,才使以唐诗宋词为代表的民族文学,穿越千年历史的隧道,流传至今,一如既往地散发其迷人的魅力,滋润现代人的心灵世界。

二、米勒的困惑

“文学终结”论的提出,不只引发了中国学者对文学的思考与讨论,更让此观点的提出者希利斯·米勒陷入了困惑,他不断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纯粹的文学理论是否存在?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文学理论不曾消亡,那么作为其研究对象的文学将不会消亡。

米勒论述了文学的终结,那么与文学密切相关的文学理论是否会终结?他在《我对文学的未来是有安全感的》一文中给出了答案:“我们现在正在走向一种现在还不可知的新形态,但我觉得文学理论是一种混合型的,也就是文学的、文化的、批评的理论,它是一种混合体。在作为这种混合体的同时,传统的文学理论形态依然存在,所谓传统的文学理论,是基于一种具有历史、文化功能的或者与历史、文化保持联系的文学的,是以语言为基础的。至于它是不是走向死亡,我认为它不是走向死亡,它只是处在一种变化当中,所以是走向一个新的方向,一种新的形态。”[8]这里,米勒把文学理论分为传统的文学理论与新的文学理论。他所说的传统的文学理论,其研究的对象是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即是以语言为媒介的文学;与传统的文学理论相对应的是新的文学理论 (混合性的文学理论),其研究的对象除以语言为媒介的文学外,还包括电视、电影、网络、电子游戏等媒介形式,它们与传统的“文学”通过数字化互动,形成一种新形态的文学。米勒认为以语言为媒介的传统文学依然存在,只不过这种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已经式微,混合型新文学(语言、电视、电影、网络等各种媒介形式相互交织)的发展已势不可挡。

与之前论述文学终结的坚决态度相比,米勒在这篇文章中,并没有断言传统文学已经终结,其对传统文学的论述似乎温和了许多。与此同时,他以其亲身感悟来印证传统文学的存在,他在《文学死了吗?》这本书中写道:“我曾认真试过在屏幕上阅读文学作品,比如亨利·詹姆斯的 《圣泉》(The Sacred Fount)。有一刻,我手头恰好没有那部作品的印刷本,但在网上发现了一个。我发现,那样很难读下去。这无疑说明我这个人的身体习惯,已经被印刷书籍的时代永远规定了。”[9](P20)这样的例子在此书中俯拾皆是。传统的阅读经验如影随形,给了米勒无尽的精神食粮,他在学术上取得的巨大成就,皆源于此。而现代的网络阅读在给人带来便利与快捷的同时,也带来了浮躁与不安,荧屏上充斥着无聊与乏味,让人禁不住怀念传统阅读带给我们的丰富与沉静。意大利小说家艾柯曾言:“书仍将不可缺少的,这不仅仅是为了文学,也是为了一个供我们仔细阅读的环境,不仅仅是为了接受信息,也是为了要沉思并作出反应。在电脑前呆上12个小时,我的眼睛就会像两个网球,我觉得非得找一把扶手椅,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看看报纸,或者读一首好诗。”[10]艾柯谈到了书不会消亡的理由,即读者在阅读书籍时的感受。这种感受包括两方面:一是阅读时对文字的感悟和体验;二是阅读时轻松舒适的阅读环境。由此可见,传统阅读依旧有其独特的魅力,文学并未终结。

希利斯·米勒虽然在《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一文中提出了“文学终结”论,但在其之后的论著中,米勒以自身的经历、阅读习惯证明了传统的文学非但没有消失,反而继续彰显其强大的生命力,自我的阅读方式被这种传统的印刷书籍永远地固定了。传统阅读之所以活跃至今,从某种程度上说,源于读者的阅读体验。我们说阅读方式影响思维方式,传统的边阅读边沉思的心灵体验,是许多现代电信技术都无法企及的。读者阅读每一本书,都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孩子,跟随着文字的脚步,体验一段百感交集的心灵旅程。这也是米勒认为文学不会消亡的缘由。

综上所言,不难发现米勒对文学是否消亡这一问题的态度模棱两可,甚至可以说是前后矛盾。一方面他认为电子传媒时代的到来,将对文学产生极大的冲击,文学将不复存在;另一方面米勒以自身的阅读经历为据,承认文学并未走向终结,它依旧有其独特的艺术魅力。

三、什么是文学?

前文我们重点分析了“文学终结”论以及米勒的困惑,知道文学是不会消失的原因所在,即关键就在于文学自身。这就促使我们思考另一个问题——什么是文学?古今中外的文学理论家、批评家抑或是文学研究者都从不同的角度给文学下过定义,我们略举一二,从中体悟其本质特性,即可明了文学不会终结的缘由。

二十世纪英国文学理论家特雷·伊格尔顿认为:“文学不在于它的虚构性 (或者称为想象性),而是因为它用种种特殊的方式运用语言。”[11](P2)他认为文学最重要的特性不在于想象的文字创作,也不在于组织编造虚构的故事,而在于使用特殊方式运用语言。俄国形式主义者认为,这种特殊的方式即用“拒阻化”、“陌生化”的语言,使文学性语言区别于一般性语言。如英国著名诗人彭斯的诗作《一朵红红的玫瑰》:

啊,我的爱人象一朵红红的玫瑰,在六月的早晨绽放;

啊,我的爱人象一支甜甜的乐曲,乐声美妙、悠扬。

彭斯将自己的爱人比喻成 “一朵红红的玫瑰”。“玫瑰”本就代表爱情,“红红的玫瑰”,更象征着诗人奔放的、火热的感情,“在六月的早晨绽放”,有力地烘托出爱人的美。在诗人的心中,爱人不仅仅拥有迷人的外表,更有着柔美灵动的心灵,像一段乐曲,婉转动人。彭斯运用其诗意的语言,给我们展示了爱人的美,其饱含情感的诗性话语,区别于一般的语言,这便是文学语言的功能,也是文学语言的特性。

我国文艺理论家童庆炳先生认为:“文学是人类的一种文化样式,是一种社会的审美意识形态,是一种语言艺术,它包孕着人的个体经验,它沟通人际的情感交流。”[12](P36)童先生认为文学涵盖范围极广,文学是一种文化样式,是话语蕴藉下的审美意识形态,他强调文学语言的独特性,文学内容与形式的审美性,读者个人体验的真切性与情感的感人性。文学的这种特性在以诗词为代表的中国文学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如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首悼亡词情感深挚,通过记梦抒发对亡妻深沉的思念。该词创作于妻子逝世十年后,以真情取胜,言辞凄婉,令人不忍卒读。苏轼丰富的情感体验,洗尽铅华的言辞,赋予该词以永恒的魅力,将文学语言的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综上,古今中外学者对文学特性的论述虽各有侧重,但无疑都强调了文学语言的独特性,正是这种诗意的语言,才使文学成其为“文学”,也正是由于文学自身的这种特性,才使其在面对电子传媒等高科技的冲击时,能经受时代的考验,保有自身独特的生存空间。

四、文学的现状

上世纪80年代,文学作为“政治的工具”、“时代的晴雨表”,将人们推入一个全民阅读的黄金时代。作家查建英回忆说:“还记得那时候,我上大一大二的时候,北大书店经常有赶印出来的中国和外国书,印的质量都很差,但都是经典,什么‘三言二拍’、巴尔扎克、狄更斯,一来书同学之间就互相通报,马上全卖光。当时还没有开架书,图书馆里的外国小说阅览室里就永远坐满人。”[13](P24)这种读书的热情,在当今时代难以再现,它显示文学在80年代社会生活中所具有的重要地位。整个80年代,人文学者以其睿智的思想主导着社会的话语权,换言之,他们借助文学思想这套社会话语,左右着社会的形式。

时至今日,那个辉煌时期早已被历史的烟尘掩埋。80年代的读书人,买不到书借不到书就用手抄,那是一个全民诗歌、全民文学的时代,甚至谈恋爱都要谈小说、用诗歌,如同今日见面谈房子、车子、票子,人人皆在谈文学。忆及昔日,当今的文学人士难掩其悲观消沉,他们怀念所谓文学的“美好岁月”,追忆那逝去的“文学梦”。然而当我们回顾历史,冷静思考80年代的“文学热”,会发现它早已超越了文学自身的特性,究其原因,一方面有政治的因素,历经动荡不安的年代后,国家百废待兴,急需各方面人才,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文学的地位随之上升;另一方面由于国家对人才的重视,知识被认可,以至于当时的知识分子如饥似渴地阅读,文学书籍更是受人欢迎。

到了20世纪90年代,国家虽然依旧需要人才,需要知识,但社会大形势已开始转变,昔日呼风唤雨的号召力随之而去,文学失去了万人仰慕的地位。有学者认为90年代以来文学之所以衰弱,“一是文学内容呈现信息化趋势与庸俗化倾向;二是文学情趣呈现出平庸化与生活化趋势;三是文学形式呈现出技术化与表面化倾向;四是文学接受呈现开发与随意性趋势。”[14]究其原因,一方面文学作家、作品的精神指向价值越来越弱,在一个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物质化、商业化的时代,文学的向真、向善、向美的精神引领价值更弥足珍贵,正是有了文学的存在,人类在迷茫、堕落或沉沦时,才有了可以安栖的精神家园,它能使人类的生命更加丰富与精彩;另一方面是进入新时期,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社会市场经济的深入,文学的生产消费模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经典文学作品离现代的读者渐行渐远,即便是阅读了,也很少整部读完的,这就造成阅读者知识结构的片面化与粹片化,而大行其道的则是通俗的网络文学与影视作品,他们直观地将信息传达给读者,读者在其中很少介入自己的想象与思考。

自上世纪末,文学作品逐渐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加速了文学的大众化步伐。伴随着 《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古典名著被陆续搬上电视屏幕,人们则从纸质的文学阅读时代被拉进视图形式的文学阅读时代。时至今日,这种视图形式的文学阅读已占据了社会阅读的主流。诚然,视图式文学阅读有其独特的优势,它给予我们更多的感官享受,电影、电视、网络等电子传媒以更为直观的方式将形象诉之于外,使人们能够不加思索地接受这种视觉图像,使文学传播过程更快捷便利。

但是另一个问题随之而出,纸质文学的阅读时代结束了吗?答案是否定的,正如我们所想的那样,一部经典名著被改编成电视剧,会受到种种因素的制约,最终呈现在屏幕上的形象难免会与观众的期望有所出入。正如德国文学家歌德所说:“每个人都认为一种有趣的情节搬上舞台后也还一样有趣,可是没有这么回事!读起来很好乃至思考起来也很好的东西,一旦搬上舞台,效果就会不一样,写在书上使我们着迷的东西,搬上舞台可能就枯燥无味。读过我的《赫尔曼与窦绿台》的人认为它可以上演。托普法就尝试过,但是效果如何呢?特别是演的不太高明时,谁能说它在各方面都是一部好剧本呢?”[14](P181)这就说明了经典名著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并不都令人满意,特别是那些熟谙经典名著文本的人,他们的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贾宝玉”、“林黛玉”、“林冲”,当他们看到被屏幕固定下来的“贾宝玉”、“林黛玉”、“林冲”时,心中难免会有落差。究其原因,就在于文学文本隐含着无数的 “空白”和“不定点”,这些“空白”和“不定点”都需要读者在阅读时去填充,而每位读者都是依据自身的文学积累和生活经验去体会文字蕴含的艺术魅力,所以说纸质的文学阅读将会伴随着每代读者,并不会就此消亡,文学依旧有其光明的未来。

五、文学的未来

文学的本质特性决定了文学的未来,只要人类的语言、人类的审美活动还存在,文学就不会终结。米勒的困惑更表明了传统的文学(纸制文学)依旧有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在科技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面对视听电子主导的网络时代,文学该何去何从?大师早已给出答案。接下来我们将引入卡尔维诺的《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来具体展示文学的特性及其未来。

卡尔维诺是意大利一位天才的小说家,一位后现代主义文学大师,一生著作颇丰。《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这本小册子创作于1985年,是卡尔维诺临终前写下的讲演稿,又称《诺顿讲稿》。在此书中,卡尔维诺结合自身的创作实践,独具慧眼地论述了文学的特性,寄语即将到来的千年文学,对未来文学的发展前景作了提纲挈领式的预示。卡尔维诺在该书的《前言》中说到:“这一千年终结的表征也许就是:我们常常感到茫然,不知道在所谓的后工业化的技术时代文学和书籍会呈现什么面貌。我不想作大多的推测。我对文学的未来是有信心的,因为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唯独文学才能提供给我们的。”[16]这里作者所说的“有些东西”,即是他衷心认同的文学的某些价值、性质,或者说是文学的特性。正因为有了这些价值和性质,文学才没有被机械复制化的时代洪流所湮没,才能继续彰显其艺术魅力而长久不衰,文学的光明未来才有迹可循。

卡尔维诺在《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中提到了文学的五种特性,即轻逸、迅速、确切、易见、繁复。乍看来,我们会误以为该书是一本僵硬的文学形式或写作技巧的理论书,细细读来,却并非如此。比如作者在第一讲《轻逸》中列举了许多关于轻逸的例子,诸如:美社萨神话、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卢克莱修的《物性论》、薄伽丘的《十日谈》等作品,卡尔维诺借助这些形象的文字,不只是为了说明作家如何从语言中抽除重量,同时也是提醒读者不要忘记用追求轻逸的文学,来对抗生命之沉重。作者认为未来的文学将继续延续对轻逸的追求。“我要尝试向我自己——还有诸位——解释清楚,我何以认为轻是一种价值而并非缺陷,指出在哪些过往的作品中我发现对轻的理想,并且表明现在我把这种价值放置在何处,又如何将其投射于未来。”[16]卡尔维诺意识到处处充满了沉重感,包括人体的、故事结构的和语言的,他一直试图在减少沉重感,所以他把“轻逸”作为文学的一个特性。

当今社会,电子传媒的强势来袭,人与人、人与生活间的疏离感日益加剧,而文学或许正是我们所要寻求的救赎之道。卡尔维诺提醒读者,写作可以在每个存在或可能的事物之间建立起直接关连,这也正是他在第二讲《迅速》所谈到的。在此篇中,作者还说到:“我喜欢简明扼要的叙事,给读者留下想象的余地,情节彼此接续的速度给人带来一种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的感受。”[16]文中所言的“简明扼要”显然不是指语言方面的“简洁”,而是一种有特殊叙事方式所形成的文学风格或美学风格。在这个更为繁忙和匆促的时代,文学应力争达到诗歌一般的凝练和简洁。

网络时代的到来,让人们对文字的使用略显生疏,许多人已经丧失了用字遣词的能力。卡尔维诺认为这是一种语言的传染病,也许只有文学才能产生抗体,才能抵御这种语言的瘟疫。因而,他在第三讲《确切》中特别提到这一点,他强调人们在造词或者是表达思想和想象力的微妙时,应尽可能使用确切的语言。与此同时,他还注意到“多样性和不确定性给人的愉快,是比显而易见的非限定性和巨大的整齐划一给人的愉快更大”。[16]卡尔维诺以列奥帕蒂的诗歌 《无限》为例来加以阐释:感触未知的东西是令人神往的,这比已知的确定的东西更有魅力。对于经历了失望和悲伤的人们来说,希望和想象,是他们的心灵能够得到的仅有的慰藉。

在第四讲《易见》中,卡尔维诺重点探讨了想象的问题。众所周知,创造力关系到人类的未来,想象力乃是创造的源泉,缺乏想象力的现代人如何才能走得更远?卡尔维诺强调奇幻文学的重要性亦在于此。文学的创作离不开想象,当今文学的创作已不再把某一权威、某一传统视为圭臬,而是要追求文学的独创性与新颖性。在这种形势下,未来的文学如何发展?卡尔维诺给出了答案,即文学未来的发展路途:“一是我们可以回收利用已经用过的形象,在新语境中改变其意义;二是我们可以把石板擦干净,白手起家。”[16]在原有素材基础上进行再创造或者直接创作新作品,这正是文学未来的发展途径。

在互联网时代,一切人、事、物都处在一种关系网中。卡尔维诺认为现代的文学是一种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是一种求知方法,更是世界上各种人、事、物之间的一种关系网。当代小说就像是百科全书或网络般连接着这个世界的人、事、物。他在最后一讲《繁复》中说:“知识作为一种繁复的现象是一条把所谓的现代主义和被定名为后现代主义的主要作品连贯起来的一条线索,这条线索高于给它贴上的一切标签,我希望这条线索不断展延到未来千秋中去。”[16]他相信未来的文学是对前代文学的继承和延续,这种承续得以存在的前提正是知识。

卡尔维诺以其小说家的敏锐眼光来谈文学的特性,把自身的创作体验融入对文学特性的思索中,更见其独特与真切。卡尔维诺对文学五种特性的探讨,对文学未来发展的反思与关注,更像是对未来文学进行的一种充满诗意的规划,让人们以更积极的心态面对文学的现状,憧憬文学的未来。

[1][美]希利斯·米勒.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J].文学评论,2002,(1).

[2]朱国华.电影:文学的终结者?[J].文学评论,2003,(2).

[3]彭亚非.图像社会与文学的未来[J].文学评论,2003,(5).

[4]张颐武.“纯文学”讨论与“新文学”的终结[J].南方文坛,2004,(3).

[5]张颐武.大历史下的文学想象[J].文艺争鸣,2005,(2).

[6]童庆炳.全球化时代的文学和文学批评会消失吗?[J].社会科学辑刊,2002,(1).

[7]童庆炳.文艺学边界三题[J].文学评论,2004,(6).

[8][美]希利斯·米勒.我对文学的未来是有安全感的[N].文艺报,2004-06-24.

[9][美]希利斯·米勒.文学死了吗?[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10][意]艾柯.书的未来[N].中华读书报,2004-03-17.

[11][英]特雷·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12]童庆炳.童庆炳谈文学观念[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

[13]查建英.八十年代访谈录[M].北京:三联书店,2006.

[14]金雅.中国现代文论精神之发掘与传承[J].社会科学战线,2008,(5).

[15][德]歌德.歌德谈话录[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16]卡尔维诺中文站·非小说作品——《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诺顿讲稿)[EB/oL]http://www.ruanyifeng.com/calvino/cat-76.

Future of Literature:A View through the"End of Literature"

LIU Yong-cheng
(Department of Public Courses,Railway Police College,Zhengzhou 450053,China)

At earlier this century,Hillis Miller's claim of"End of Literature" arouse heat debate in Chinese literature circle.The theory not only inspired Chinese scholars'speculations and discussions,but also entrapped Miller himself in maze.On one side,he believes the coming e-media age will bring so great impact on literature production that it dies out;on the other side,based on his own reading experiences,he admits that literature does not meet its end.Miller's contradict attitude makes us re-examine literature and observe China's literature and literary studies in the internet age.In considering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literature,we introduce Six Memons for the Next Millennium by Italo Calvino to show that literature has its inherent features and value,so as to encourage people face the situation of imagine the future of literature with more optimistic minds.

literature;End of Literature;future of literature;Six Memons for the Next Millennium

I206.7

A

10.3969/j.issn.1674-8107.2015.06.014

1674-8107(2015)06-0085-06

(责任编辑:刘伙根、庄暨军)

2015-08-12

河南省社科规划项目“河南省城镇文化消费与文化建设互动关系研究”(项目编号:SKL-2014-995)

刘永成(1983-),男,河南商丘人,讲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文学批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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