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视阈下《愤怒的回顾》研究*
史龙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摘要]在《愤怒的回顾》中,约翰·奥斯本通过表现日常经验化与平民化的戏剧理念,通过对传统“在场的形而上学”深度模式——中心的解构及对在资本主义体系下,精神分裂症与欲望“解范域化”所体现的精神去中心化等创作手法与技巧的运用,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的文学特征与思维向度,建构了一种戏剧“新美学”。
[关键词]《愤怒的回顾》; 日常经验化与平民化 ;深度模式的解构 ; 精神分裂症与欲望
《愤怒的回顾》是英国剧作家约翰·奥斯本的代表作,该剧的上演打破了战后剧坛的沉寂,引起了“革命性”的轰动,同时也标志着“战后英国戏剧的复兴”。由于该剧的成功,奥斯本蜚声文坛,成为战后兴起的“愤怒的青年”的代表。在后现代视阈下,奥斯本的一些创作技巧与手法却被批评家奉为圭臬。
一、日常经验化与平民化的戏剧理念
伊哈布·哈桑认为,“后现代艺术作品是反精英文化并采取走向大众化或平民化的价值立场”。[1]84在英国文坛,现代主义创作风格持续约三十年,但到了二战后以约翰·奥斯本为代表的“愤怒的青年”这批作家取代了它,因为他们的作品是大众化或平民化的价值观的体现。以叙述话语艺术角度来看,《愤怒的回顾》在消解了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二元对立后,成为了一部大众文化的代表作,反映了英国社会的真实现实。在英国文学,特别是戏剧领域的发展史中从来没有如此众多的来自中下阶层的人们成为戏剧的主人公,而以往的主人公或是王公贵族或是英雄佳人,而20世纪50年代之前普通人的生活很少成为戏剧的主题。在一定意义上说,战后的英国戏剧已突破了传统剧作创作的桎梏,转而描写观众熟悉的普通人的真实生活,正如王岳川评论“后现代的文学性或文学化,并不是说精英文学作为文学之为文学的根本属性被贯彻到所有艺术或文化中去了,相反在我看来,倒是精英文学被空前地消解而泛文化了。”[2]17
在《愤怒的回顾》中,舞台上不复有宽敞的房间,豪华的家居,绅士与淑女,主人公吉米出身工人阶级,大学毕业后与中产阶级出身的妻子艾丽逊经营杂货店,与伙计克里夫三人住在一个狭小的公寓里。正如加米尼·萨尔盖多在《英国戏剧:批评导论》一书中评价主人公吉米·波特是“英国现代戏剧中第一个非中产阶级、 外省的、反社会的英雄”,他是“一个真诚与不让人生厌的邪恶的混合体,温柔与强悍的混合体,骚动不安,咄咄逼人,傲慢十足,是厌恶敏感和迟钝之类东西的联合体。”[3]20-23该剧情节简洁,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和扣人心弦的悬念,讲述主人公吉米作为下层人物的家长里短,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但是这些普通和平常正是“来自我们生活的时代中人们真实的失望挫折和苦难。”[4] 39在场景说明和第一幕开始,作者首先展现的是“全剧活动地点均在英国中部波特尔家的独间楼房中”、“这里是一所维多利亚时代巨大建筑的最上层 ,一间相当大的阁楼……,一左一右放着两张腿短背高的破旧的皮垫扶手椅。”中心人物“吉米是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穿着极旧的苏格兰呢夹克和法兰绒衬衣”,“他急躁,固执,更目中无人。”①
从文化角度而言,后现代主义侧重于反对精英文化、消解逻各斯中心、去除诸种等级,其实质是颠覆现代主义话语系统所确立的精英文化优雅、大众文化低劣的文化等级秩序的。《愤怒的回顾》与英国传统戏剧不同,由于反映战后中下层人物的生活,因而语言通俗,使用普通的大众化的词汇,作者摒弃了典雅而陈腐的语言,很少用那些大词,以非正式词汇代替正式词汇,并有方言俚语,如 yob(笨蛋)、boyo (小子)。该剧在语言方面的另一特点是频繁使用简单句,特别在人物对话、独白和激情演讲中常用短句或略句。一些批评家认为,奥斯本在戏剧语言方面的尝试和探索将英国戏剧从传统的语言中解放了出来,以新的风格为西方戏剧开辟了道路,这也隐和了两种主义的关系:现代主义在精英文化的象牙塔中离生活越来越远,而后现代主义则在“生活处”建构了一种大众文化的“新美学”。
二、深度模式——中心的消解
伊格尔顿认为后现代主义是“一种文化风格,它以一种无深度的、无中心的、无根据的多元主义的艺术反映这个时代性变化的某些方面,这种艺术模糊了‘高雅’和‘大众’文化之间,以及艺术和日常经验之间的界限”。[5]1在《愤怒的回顾》中,从第一幕吉米与妻子艾莉森的婚姻冲突、第二幕矛盾加剧到第三幕艾莉森又一次回到吉米身边,奥斯本都采用了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戏剧中没有像现代主义那样广泛使用晦涩神话和深奥象征,这是对以“精英化”、“学术化”为特征的现代主义的中心美学精神和影响的对抗。为了达到对中心的消解,后现代主义强调拒绝追求文本背后意蕴深厚的神话结构,进而拒绝隐喻、拒绝深度、拒绝象征、拒绝意义,这与奥斯本的创作理念一致。在剧中,吉米和克里弗多次以揶揄的方式解构宗教的权威和中心地位,如在第一幕中:
克里弗: 我刚才读了布阮莱大主教的一篇文章。
吉米:布阮莱主教讲了些什么?
克里弗:哦,这文章说,他对所有的基督教徒发起了一个非常动人呼吁,要他们尽一切力量支持氢弹制造工业。
吉米:你瞧瞧,连我太太都感动了,他说他根本不承认不同的阶级之间有什么差别,“这种思想完全是由于——工人阶级一再进行邪恶的宣传培养起来的!” ……我多么渴望听到一个温和动人的声音,高声喊出“阿里路亚”!(他演戏似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阿里路亚!我是活人!我想起来了。
后现代理论家利奥塔在《后现代状态》中认为后现代基本特征之一就是反对元叙事、对宏大叙事的消解,而叙事对象首先就包括神话故事和宗教。[6]4吉米所关心的报纸中有一篇文章报道说,一次,在一个大院里,五万名宗教人士参加由一位美国福音传教士主持的弥撒集会。当他们高喊 “基督教的战士们向前进”时,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救助一位在皈依宗教者拼命往前冲的人潮中跌倒的妇女,以至于使这位妇女折断了四根肋骨,头部踢成重伤。显然,这篇文章是对宗教的辛辣嘲讽。在吉米看来,活着的人没有一丝热情,都丧失了人性。这个时代,“没人思考,没人关心,没有信仰,没有信条,也没有热情。只不过又是一个星期天的晚上。”
对现代主义者来说,意识形态批判或是议题中心,但在后现代主义者处,对启蒙理性概念和关于现代性的真理的质疑就必然导致对意识形态概念的质疑。[7]117战后英国意识形态的运作目标就是隐蔽并神秘化资本主义制度下阶级结构和社会关系的真正实质,因此,在《愤怒的回顾》中,奥斯本的阶级实况的舞台表现担负了一种去神秘化的解蔽功能。吉米的愤怒还出于对社会阶层划分的不满,该剧触及了当时这一严重的社会问题。吉米和妻子艾莉森的婚姻冲突出于夫妻二人社会地位大相径庭,这带来了心理上的难以平衡。吉米出身贫困工人家庭,十岁时看到父亲死去,而妻子艾莉森出身于上层社会,父亲是军官。艾莉森在和朋友海伦娜谈话时说 “他们把我看作是来自他们已经与之宣战的上层社会的人质。”阶级冲突是由两性关系来体现的,夫妻关系成了阶级对抗的报复与化身。
三、精神分裂症与欲望“解范域化”
在《反俄狄浦斯》中,德勒兹和瓜塔里总结说:精神分裂症是资本主义自身的外部限制,或者说是其最深远趋势的结果,但是,资本主义只有在抑制这种趋势抑或放弃或取代这一外部限制的条件下才能良性运转,所以,精神分裂症并非资本主义的身,相反,它是资本主义的差弄、分岔和死亡。[8]244-246二战期间,英国饱受战争之苦,战后人们失望于工党所许诺的变革,《愤怒的回顾》生动地反映了年青一代所面临的深刻的精神危机,主人公吉米是奥斯本以独特的创作手法刻画的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群体中的一个代表。在戏剧舞台上,让观众难以忘怀的便是吉米的“精神分裂症”言辞,在第一幕开场中,吉米对克里弗作为“农民”的话语和对妻子艾丽逊“作为白种女人的职责”的无思想的指责为戏剧中人物“精神分裂症”表现奠定了基础。此处的精神分裂症绝非仅限至为心理学,更是“德勒兹与瓜塔里拆解总体化思想的特征”的标志。对于欲望的理解,传统形而上学的基本理论主张无论是柏拉图的主体缺乏说,还是黑格尔的“欲望即欠缺”论[9]229,均认为欲望是一种“缺乏”,至拉康,他把“欲望在于缺乏”的观点推向顶峰。德勒兹和瓜塔里在《反俄狄浦斯》一书中也将焦点放在了“欲望”上,但反对传统的形而上学关于“欲望”的阐释,提出不同的观点:认为欲望是生产的机器,具有积极性;而欲望本身生产现实并创造出新的世界。欲望的作用方式有两种:“接联”与“断接”。将欲望的主体与客体接联起来的是生产欲望,而“断接”抑制了生产欲望,阻断连接。人的欲望在接联与断接这两种方式下运作。在《愤怒的回顾》中,以吉米为代表的“愤怒的青年”均受到欲望两种作用的控制,不论是吉米在战后“福利国家”的奋斗与对国家、家庭及婚姻的愤怒之间的挣扎,还是艾丽逊与吉米结婚,离开吉米,后来又返回家中都是欲望的两种方式作用的结果。从德勒兹与瓜塔里关于欲望的理论角度看《愤怒的回顾》中吉米的欲望,吉米在战后“福利国家”的奋斗是“接联”方式的表现——战后,吉米欢欣鼓舞之余渴望英国社会新的变革,摆脱被压迫,被剥削的悲惨状态;而在名为“福利国家”,实为受特权阶层所统治,受多方面压抑,进而对国家、家庭及婚姻的愤怒是“断接”方式的表现,“断接”抑制生产欲望,阻断连接;而艾丽逊与吉米结婚是“接联”方式的表现,受不了吉米“精神分裂症”离开吉米是“断接”方式的表现,后来又返回家中则是“接联”方式的表现,这两种方式相互作用,使主人公之间的关系流动不定的。吉米身上体现的主要是他对生产欲望的力量的压抑,欲望主体与客体的接联也一再被切断;而艾丽逊身上体现的主要是生产欲望的力量,“接联”与“断接”并没有使欲望达到平衡;但吉米与艾丽逊以此把欲望加以解放,恢复自然性的本我的生产性,反对家庭、社会和法律的管约、阉割,这一切都符合整个后现代的思潮,也印证了德勒兹所赞扬的精神分裂症表现了一种去疆域化倾向,总是破坏现有的一切联系,但同时不断地创造新规则和联系。精神分裂症祛除了规范对欲望的压抑——即解范域化,让欲望发挥其建设性和创造性,“它揭示了无意识的真实面貌:工厂”。[10]17在剧中,奥斯本让吉米的欲望自由地表达,有时他“骑上一匹白色的战马”以堂吉诃德式对以岳父家为代表的上层社会进行无情的鞭挞,对阶级的划分规范恨之入骨、对尼格尔的爱国主义进行嘲讽;有时以哈姆雷特的口吻对基督教、教皇及教堂进行解构:宗教的信仰者是“蛆虫的一席丰盛的酒宴”;有时以塞缪尔·贝克特的荒诞与克里弗讨论将一个匣子交给一个叫“没啥人”的人。德勒兹之所以强调精神分裂症,就是因为 “精神分裂症不被认为是一种疾病!而被认为是一种过程”[11]24这个过程,它标志着吉米身上抵抗专制能指权力及资本主义再地域化的精神分裂潜能, 逃逸被编码的厄运。
四、结语
奥斯本在《愤怒的回顾》中,在戏剧语言、创作技巧与手法方面的尝试和探索将英国戏剧从传统中解放了出来,以新的风格为西方戏剧开辟了道路,特别是日常经验化与平民化的戏剧理念的表现、通过创作对传统“在场的形而上学”深度模式——中心的解构及在资本主义体系下精神分裂症与欲望“解范域化”所体现的精神去中心化,创造后现代的欲望主体等建构了一种戏剧“新美学”。
[注释]
①Osborne, J. Look Back in Anger.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57: 33。本文对文本的其余引文为笔者翻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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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李幼蒸.形上逻辑和本体虚无[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10]Deleuze, G. Two Regimes of Madness,Ames Hodges and Mike Taormina, trans.[M]. New York: Semiotext, 2006.
[11]Leclercq, Stefan. ed.. Aux Sources de la Pensee de Gilles Deleuze[M]. Mons: Les Editions Sils Maria Asbl, 2005.
[责任编辑:黄儒敏]
越陷入理性的牢笼和物质的束缚,逐渐异化,人和自然的关系越来越疏离,逐渐失去自然的纯真和美好。迟子建用孩童的眼睛去看世界,不会对社会和生活有痛彻心扉的感觉,她爱选择阳光和温暖,把现实生活的寒冷和无情弱化,让人类回归童真与诗意——“使人类童年化”,所以《清水洗尘》中从一个小男孩的有限视角,勾勒出了一个天真、感性的无限空间,让人体味生活原本的可爱和美好;《北国一片苍茫》中用小女孩的“芦花”的眼来刻画悲苦的成人世界,因为孩子的懵懂,让这悲苦弱化了,并带来另一个灵魂世界的希冀:希望雪花拥覆着的流泉,能涌到每一位相知者身边,让他们感到一丝爽意和清新。期望在自然中回归人的本性并获得灵魂的飞升,让人感受到人间的温情和力量。
[中图分类号]I10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882(2015)06-0116-03
[作者简介]史龙(1979-),男,甘肃张掖人,河南大学博士研究生,河南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20世纪西方文论。
[基金项目]河南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专项资助项目(文博Y1426007)
*[收稿日期]2015-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