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娜
(西华师范大学,四川 南充 637000)
“文学性(literariness)”这个概念是俄国形式主义批判家、结构主义语言学家罗曼·雅各布森在20世纪20年代提出的,意指文学的本质特征,他认为这是文学文本有别于其他文学作品的东西。其以为文学研究的对象并非文学,而应该是作为文学本质特性的“文学性”。正是因为有“文学性”这个特性的存在,才具有更好的研究价值,文学理论研究的对象才可以很好的显示文学形式所与众不同的特点。
然而随着比较文学的发展,特别是近年来东西方文学比较研究的大力开展,人们进一步认识到,不同文化体系的人们具有不同的思维模式。而即使是在同一文化体系内,各民族文学之间进行比较研究得出的结论也不一定适合异文化体系的文学实际。正如一些学者所说“为了推动比较文学的发展,必须进行跨文化体系的研究。”。①
跨文化研究(cross cultural research)最初仅是人类学发展中的一个重要研究领域。然而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发展,时至今日,比较文学学科内的跨文化研究已经成为一种带有跨学科性质的学术研究,其研究文化与全球化的发展、各民族国家的兴起、以及文学与国际政治和经济之间的密切关系。其紧跟社会发展趋势,敏锐捕捉国际间的民族交流,为文学研究拓宽视线。创新的使比较文学中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文学齐聚一堂,成为有效地研究对象。让文学之间互为对照体,以此得到新的认识、新的结论。同时,也不断推动比较文学学派之间的分离以及学科的跨越性发展。
作为比较文学研究的领头者,法国学派直到本世纪中叶,一直占据着国际比较文学研究的天下,采用影响研究和实证主义的方法,重在强调国际文学的关系史。然而随着比较文学研究的深入发展,这种只重视影响,刻意追溯文学源头的研究,不断遭到学界同行的反思。如韦勒克、沃伦、雷马克、奥尔德里奇等人就撰文指责法国学派忽视了文学的内在关系与美学价值,其极力想证明法国给予他国文学影响的影响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有着明显的民族沙文主义的动机。他们认为对彼此之间没有直接影响的作家作品和文学所做的研究要胜过影响研究,他们将这种研究称之为“纯粹比较”。
伯恩海默在1993年的美国比较文学学会上发表《世纪之交的比较文学》一文,他率先提出将文学研究“语境化”,即在跨民族的语境中考察文学的美学现象。将文学“置于更广阔的话语、文化、意识形态、种族和性别的领域”。这一报告旗帜鲜明地提倡扩大比较文学研究领域,进入文化研究的范畴。
1994年,在加拿大埃德蒙顿召开的第14届国际比较文学学会年会上,会议的主题就改为“多元文化与多语种社会中的文学”,正式宣告了美国比较文学学者的普遍立场和观点。不仅这次年会上大多数议题都与文化研究有密切的关系,此后的第15届、16届国际比较文学学会年会上,学者们围绕泛文化研究提交了大量论文,研究中对文化的倾向也越来越明显。
但是正如当年韦勒克的在《比较文学的危机》中的“拨乱反正”没有成为当前西方比较文化研究的主导思想一样。“跨文化研究”的提出,却使比较文学进入了另一个困境。20世纪60年代开始,文化研究不断深入人心,动摇了一直以人文科学领先的欧洲中心主义,越来越多的比较文学研究者开始对文化研究发生兴趣,大量的研究学者将目光转向文学作品里蕴含的文化碎片,以此挖掘不同文化间的文化因素差异。一时间文化的研究成了鉴定一个学者是否有国际视角的因素。文学研究不断偏离文学本位。
美国比较文学界采用国际主义视角,把研究的对象扩大到具有可比性的各种文学关系,既包括不同民族的文学作品的比较,也包括文学与其他学科之间的比较。这种“想要扩大文学研究边界的愿望”,美国著名比较文学家伯恩海默认为是出于“面临欧洲文化剧烈的分裂,想要重新建立欧洲文化整体统一的愿望。”
西蒙·杜林(SimonDuring)认为“文化研究并不像别的东西那样是一门学科。它既没有一种界定完备的方法论,也没有清晰划定的研究领域。具体来说,就是对当代文化的研究”②文化研究以社会政治的构造、民族文化形式以及人民日常生活为框架,主要考察的是大众文化及大众传播媒介等方面的情况和现象。其研究的终极目的是要通过社会现象来批判现实,并试图找到替换性的生活模式。
文学研究则是从文学作品本身入手研究文学本身。最后的落脚点文学。比较文学学科内进行的跨文化研究其最终目的应该是进行文学研究,研究者通过跨文化、跨语言的手段来探讨国际文学关系以及文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中的诸多问题。如一些批评家所说的比较文学的研究基础是研究“文学性”,过度的重视文化研究只会使文学研究“为政治批评的目的服务,使美学价值意识形态化”。康奈尔大学乔纳森·卡勒在其文章《归根结底,比较文学是比较“文学”》中,从比较文学学科的稳定性和身份独特性的立场出发,认为:如果真的把比较文学扩大成全球文化研究,比较文学自身会面临新的危机。他主张比较文学不排斥多元文化的视角和方法,但应以文学为中心,应比较“文学”。
福柯关于话语形成的理论表明,“权力必然和知识相伴相生并相互作用,离开权力,知识便失去其功能。所以,知识总是以各种形式与政治相关联。文化作为社会的一种产物,是一种实践,同时也是文学存在的先一步的意识形态。”
从现状来看,如果只是从各种文化话语和政治立场出发表现文学之间的联系和发展的话,便仅仅是将文学作为社会上一件随时可以交换的物品或商品,其丧失的就是文学文本存在的生存价值和必要性。
比较文学在形成之初,研究者对其寄予的厚望就是希望它可以突破传统文学学科研究领域的划分,可以采用一种新的视角来研究新的事物、新的问题。因此,从一开始,比较文学所关注的就是“不同文学、不同时代间的不断对话”。这种独特的研究视角正是通过“跨”的方式实现的。跨文学、跨文化的对话方式促使比较文学不断地突破自身局限,更具开放性,不断扩大自己的领域,取得更多的研究成果,为比较文学学科注入新的血液。但是现实却是比较文学显得越来越不稳定,甚至一再遇到“危机”和“焦虑”。
并且对于那些只是简单的对不同的人文文化感兴趣的学者来说,这样的研究永远只能停留在浅薄的、既定的观念中,而无法通过文本感受到文学表达方式的复杂性、多样性和文学真正的魅力。
因此我们说文学虽然也是在一定文化观念下产生的,并且在观念系统中也蕴涵了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文化渊源。但文学研究的出发点还应该是文学,文化因素的介入只是为了更好地说明文学的问题,加深对文学本质的理解。比较文学不应该只是一种模式和方法,而应该是作为一种榜样来挖掘文学作品里的更大价值。
跨文化研究只是一种方法和理念,所以重要的是不能用跨文明、跨文化的立场冲淡了文学的立场,而应该把比较文学落实到文学的每一个元素中去,落实到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主题、结构特点、语言、叙事等方面,透过文本来看文化的问题,这样可以更好地说明文学的问题。也能使比较文学的发展在边界不断扩大的同时,内在的根基愈来愈深。
注 释:
①陈淳、孙景尧、谢天振主编《比较文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4
②During,Simon,ed.The Cultural Studies Reader.London and NewYork:Routledge,1993
[1]陈淳,孙景尧,谢天振主编.比较文学[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4
[2]乐黛云,陈淳主编.中外比较文学名著导读[M].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12
[3]雷内·韦勒克.比较文学的危机[G].张隆溪.比较文学译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2.
[4]周宪.跨文化研究:方法论与观念[J].学术研究.2011.10
[5]约翰·斯道雷.文化理论与大众文化导论[M].常江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7
[6]吕伟民.比较文学“文学性”问题浅析[J].中州学刊.2003.1.
[7]曹顺庆,支宇.重释文学性——论文学性与文学理论的悖谬处境[J]
[8]邹建军.文学间性:比较文学学科存在的前提.海南师范大学学报.200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