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玲娣,周阿根
(1.阜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安徽 阜阳 236041;2.南京林业大学 人文院,江苏 南京 210037)
骂詈是一种特殊的言语现象,也是一种重要的社会民俗现象。马庆株《敬称、谦称和詈辞》一文中指出:“詈辞是骂人的话,是粗暴鲁莽、不经过考虑、不加控制并且有恶意的词语,即伤害被骂者的名誉,使之蒙受羞辱,感到难为情的词语,其中有些是脏话。”[1]骂詈语蕴含了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观念,凸显了一个民族独特的文化心理。索绪尔认为:“语言学的材料首先是由人类言语活动的一切表现构成的,……对每个时期,不但要注意正确的语言和‘优美的语言’,而且要注意一切的表达形式。”[2]骂詈语即是“一切的表达形式”中粗俗、不雅的一面。20世纪60年代以来,语言性别差异研究一直是社会语言学研究的焦点问题之一。长期以来,由于男性和女性社会分工不同,男尊女卑的思想观念也反映在语言的运用中。汉语骂詈语在使用上就具有明显的性别歧视,女性多为被骂詈的对象,是骂詈语的受损者。邱庆山提出:“由于男女两性存有性别差异,在人类社会中一直扮演着不同的社会角色。阶级社会男尊女卑的观念影响深广,现代社会虽说女性的社会地位得到了较为明显的提高,但是历史遗留下来的男女有别、男尊女卑中的观念意识并没有完全消踪匿迹,……这种心理观念反映在詈语的运用上就是骂詈语的性别歧视,尤其是对女性的歧视。”[3]
元杂剧骂詈语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多与女性有关。本文将只研究詈骂女性的语词,根据内容将其分为三类,具体列表如下:
对于汉语词汇史研究来说,历时与共时研究相结合的方法尤为必要。这里,我们仅对表格中“字形生涩而意晦、字形普通而义别”的八组骂詈语进行历时解释研究和共时描写研究,力图向上溯源,向下探流,并注重用方言加以印证。
1.搅蛆扒、蛆扒
(1)李行道《灰阑记》第三折【古神仗儿】:“这的是谁做就死冤家?哎,都是那搅蛆扒。”
(2)无名氏《村乐堂》第三折【柳叶儿】:“休那里括剌剌,叫吖吖,合毒药则是你个蛆扒。”
扒,即“朳”, 俗字“扌”“木”不分,指无齿耙。《方言》第五“杷”晋郭璞注:“有齿曰杷,无齿曰朳。”元王祯《农书》卷十四:“朳,无齿把也。所以平土壤,聚果实。”故“搅蛆扒”一语本指“搅粪蛆的无齿耙”,用朳搅动粪蛆就臭气四溢、蛆虫乱窜。元代“搅蛆扒”主要是用来骂无端惹事、挑拨是非的女人或心肠狠毒的女人,明代戏曲中亦有用例,如无名氏《勘金环》头折【青哥儿】:“如今满城里都唤你做败坏人伦搅蛆扒,他每敢题起来谁不骂。”“搅蛆扒”在方言中亦有运用,如姜亮夫《昭通方言疏证》:“昭人言人刁滑不逊曰:搅矢扒,或曰搅矢棒。”龙潜庵《宋元语言词典》“搅蛆扒”条:“比喻无端惹事,挑拨是非的女人。按:广州方言有‘搅屎棍’语,可参。”周伟洲、丁景泰《丝绸之路大辞典》“搅蛆扒”条:“方言。形容喜欢拨弄是非,比较凶恶的女人。如:‘她是个搅蛆扒,一天光拨弄是非。’”王光汉《庐州方言考释》:“寻衅造事、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胡搅蛮缠,合肥或说为‘搅屎’。‘搅屎’的人,合肥则骂之为‘搅屎棍’。‘搅屎’当是由‘搅屎棍’一语来。‘搅屎棍’亦即元代人所说的‘搅蛆扒’。……‘搅屎棍’,据《汉语方言大词典》,晋语、粤语都说。”[4]《包头市志》卷五《方言》:“‘搅蛆扒’是骂人话,多指在家庭中那种搅家不和的女人。‘包头话’中的‘搅蛆扒’,正是这个意思,如:‘有那么个搅蛆扒,你们家还能过好日子?’”王学奇《元曲选校注》将“搅蛆扒”释作“詈词,形容妇女恶毒”、徐嘉瑞《金元戏曲方言考》“搅蛆扒”下解云“妓女”,皆稍显偏颇。
2.浪包娄、浪包搂、浪包喽
(1)高文秀《双献功》第四折【醉春秋】:“端的是泼无徒贼子,更和着浪包娄。出尽了丑、丑。”
(2)无名氏《村乐堂》第二折:“荒淫怎坐夫人位,除了名字又何妨,着这个浪包搂一迷里胡厮谎。”
(3)乔吉《两世姻缘》第一折:“如今些浪包喽难注烟花选,哨禽儿怎入莺花传。”
“浪”指女子不正经,有“放荡、挑逗、卖弄风情”之义。《诗经·邶风·终风》:“谑浪笑敖,中心是悼。”程俊英注:“浪,放荡。”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五:“辣浪相如,薄情卓氏,因循墮了題桥志。”凌景埏校注:“辣浪,十分放荡。”明《金瓶梅词话》第九回:“轿内坐着一个浪淫妇,后面跟着老牵头。”宋商在《元曲词语札记》一文中把“浪包娄”看作是状中结构,其“浪包娄”条:“疑应作‘浪抱搂’,‘浪’就是放荡,不顾一切,‘抱搂’就是拥抱。”[5]王锳在《诗词曲语辞续拾》一文中提出“‘娄’或作‘搂’;或作‘喽’”,并引《孤本元明杂剧·雷泽遇仙》楔子:“风月荡开诗布袋,湖山装入酒包娄。”为例,认为“‘包娄’与‘布袋’对文,与宋商所说凿枘。今谓‘包娄’应出南方方言,字当作‘篓’。……‘浪包娄’之取义当与今所谓‘破鞋’、‘烂货’之类略同,皆出借喻。”[6]方龄贵在《元明戏曲中的蒙古语续考(连载)》一文中考证:“‘浪包娄’(浪包喽、浪包搂)乃是汉字‘浪’与蒙古语‘包娄’的复合词”,“包娄”一词相当于蒙古语中“Boeai”,“殆有色情、淫荡、淫秽、卑污诸义,……‘浪包娄’盖即淫荡、不正经的女人,犹云淫妇、荡妇。”[7]三位学者各有见解,本人更倾向方龄贵先生的观点,认为“浪包娄”就是骂女人浪荡、不正经,犹说“放荡不知羞耻的下流女人”“淫荡的贱货”等,即俗云“淫妇、荡妇”,徐家瑞《金元戏曲方言考》“滥包娄”下解云妓女、淫妇亦可作佐证。“浪包娄”一词在明代戏曲中亦有用例,如无名氏《勘金环》杂剧第二折:“可惯的那贼丑生争头鼓脑,可惯的浪包娄片口张舌,我入门来多少闲枝节。”徐复祚《投梭记》第十四出:“(净)大姐,小子如何?(占)浪包娄难堪人烟月篇。”朱有燉《香囊怨》第一折:“空逗引蜂蝶意,枉约会燕莺期,我从来做不惯迎新送旧的。又不比浪包娄求食妓,这欢会须隔着巫山那壁。”
3.奴胎
(1)郑光祖《梅香骗翰林风月》第二折【六国朝】:“到夫人行去来。教奴胎吃顿拷。”
(2)乔吉《李太白匹配金钱记》第三折【满庭芳】:“我则道你是个三贞九烈闺中女,呸,原来你是个辱门败户小奴胎。兀那小贱人,还不回绣房中去。”
“奴”本指丧失人身自由,为主人从事无偿劳动的人。《周礼·秋官·司厉》:“其奴,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舂槀。”郑玄注:“奴,从坐而没入县官者,男女同名。”后发展为对人的鄙称。鲁迅《坟·论“他妈的!”》:“经史上所见骂人的话,无非是‘役夫’、‘奴’、‘死公’。”“胎”犹先天,生来。明徐渭《张氏子黄鹦鹉》诗:“性情胎戊己,音韵合宫商。”清袁枚《随园诗话补遗》卷二:“長郎胎瘧,无妨也。”王学奇《元曲选校注》:“奴胎,詈词,卑贱之称,犹奴才。亦作奴台、驽骀,音义并同。”[8]2225“奴胎”一语在元时对乐户家子女和奴婢的贱称,元杂剧中则指在娘胎就是奴才,犹指贱种,尤以骂女性为主。元杂剧中“奴胎”前常加修饰性成分“小”“泼”“泼贱”等,皆是用来詈骂女性。如乔吉《金钱记》第三折:“我则道你是个三贞九烈闺中女,呸!原来你是个辱门败户小奴胎!”杨文奎《两团圆》第一折:“(二旦云)元来这个泼奴胎,他正说我哩。”又“〔二旦云〕老弟子,为这个泼贱奴胎说的我好也。我打这歪刺骨。”“小奴胎”意为“小贱人”“小奴才”,“泼奴胎、泼贱奴胎”意为“贱货”“贱人”。王学奇在《元曲选校注》中认为,“泼,詈词。奴胎,亦詈词,卑贱之称,犹云奴才,重言之,乃强调厌恶、卑视之意。”[8]p1268可加印证。明代戏曲中亦有用例,柯丹邱《荆钗记》第四十六出【责婢】:“〔外〕假乖张,贱奴胎,把花言抵搪,全不顾外人扬,恼得我气满胸膛。”徐田臣《杀狗记》第十六出【吴忠看主】:“〔小生〕恨奴胎直恁乖,自我来窑内,全不想故人安在。”
4.泼娼根
(1)李行甫《灰阑记》第三折【古水仙子】:“(张林云)你这泼娼根!你早知今日,当初那些衣服头面,把些儿与我做盘缠不得?”
(2)李行甫《灰阑记》第三折【刮地风】:“这泼娼根,那一日谢你好赍发我也。”
“娼根”,犹言娼妓胚子,娼妓根底,根生于娼,即婊子养的,天生如此。如元李行甫《灰阑记》第三折:“我道他为甚的声声把我娼根骂,似这等无明火难按纳。”明徐渭《翠乡梦》杂剧第一出:“呀!元来这个阿妈,就是红莲那娼根!是柳老爷使来干这桩圈套,俺师父走了炉了!”“泼娼根”,贱骂女人的话,即骂“婊子”的意思。“娼根”一词除了元曲中前加“泼”字外,明清戏曲、小说中还常加“小”“臭”“老”“狗”等前缀。如明冯梦龙《醒世恒言·卖油郎独占花魁》:“小贱人,小娼根,不受人抬举!”明《金瓶梅词话》第五十七回:“金莲在外边听见,不觉怒从心上起,就骂道:‘没廉耻、弄虚脾的臭娼根,偏你会养儿子!’”明陆人龙《型世言》第三十五回:“无奈这徐英,一日大一日,在家一日狠一日,拿着把刀道:‘我定要砍死你这老畜生、老淫妇。’捉着块石头道:‘定要打死你这老忘八、老娼根。’”清迷津渡者《锦绣衣》第二戏【移绣谱】:“燕娘见水少,恐溺不死,骂道:‘狗娼根,这一点水儿,替她润发儿也不够。还不快换了大桶提来。’”今江苏苏州仍把淫妇称作“娼根”。
5.泼烟花
(1)关汉卿《杜蕊娘智赏金线池》第一折【寄生草】:“怎将咱好姻缘,生折做断头香;休想道泼烟花,再打入迷魂阵。”
(2)秦简夫《东堂老》第二折【六幺序】:“那泼烟花专等你个腌材料,快准备着五千船盐引,十万担茶挑。”
(3)戴善甫《陶学士醉写风光好》第三折【叨叨令】:“这个泼烟花赃诬人。我那里与你会面来?”
“烟花”本指雾霭中的花,如南朝沈约《伤春》诗:“年芳被禁籞,烟花绕层曲。”北朝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卷二“城东”:“其中烟花露草,或倾或倒。霜干风枝,半耸半垂。”后“烟花”也称“焰火”“烟火”,据宋周密《武林旧事》记载:“宫漏既深,始宣放烟火百余架,于是乐四起,烛影纵横,而驾始还起。”《后武林旧事》亦记有宋孝宗观海潮放烟火的情景说:“管军官于江面,分布五阵,乘骑弄旗,标枪舞刀,如履平地,点放五色烟炮满江,及烟收炮息,则诸船尽藏,不见一只。”这说明南宋时烟火已很流行,并成为皇亲贵族的娱乐用品。无论是雾霭中的花还是绚烂的烟火,虽然美丽,但都有瞬间短暂即逝之义。妓女是以吃青春饭为生,出卖色相的,其营生生涯十分短暂,等到年老色衰之后只能悲苦一生。由于二者具有相似的性质,因此“烟花”一词后来多借喻指妓女或艺妓,但并无贬义。如唐黄滔《闺怨》诗:“塞上无烟花,宁思妾颜色。”宋辛弃疾《眼儿媚》:“烟花丛里不宜他,绝似好人家。”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第二十一回:“奈因夫主流恋烟花,中年无子。”清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一回:“加以苏扬各地之烟花,亦都图上海富商大贾之多,一时卖掉而来,环聚于四马路一带。”“泼”,詈词,含有讨厌、恶劣、卑贱之意。“泼烟花”一语出现于元曲中,则是对妓女的蔑称,骂人“贱娼妇”之意,犹今骂人“臭婊子”。刘维在《元杂剧称谓词研究》指出:“烟花,因妓院多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故有烟花之别称。后以烟花代指妓女,元杂剧中也有称泼烟花。”[9]元代杂剧中常见,散曲中也有用例,如元廖毅《仙吕·赚煞》:“因王魁浅情,将桂英薄幸,致令得泼烟花,不重俺俏书生。”后代小说、戏曲中亦见,如《水浒传》第三十三回:“听得兄长杀了一个泼烟花,官司行文书各处追捕。”明徐渭《翠乡梦》第一出【江儿水】:“蠢金刚不管山门扇,被泼烟花误闯入珠宫殿,将戒袈裟钩挂在闲钗钏,百尺竿头难转一个磨磨,跌破了本来之面。”民国郭勋《雍熙乐府》第十四卷:“(幺)兄弟呵,有钱时买下柴籴下米,常言道高楼一醉,到与我穷汉每半年食,那泼烟花闪的我三不归,他如今偎红倚翠,我当初讨便宜翻做了落便宜。”
6.破罐子
(1)无名氏《玉清庵错送鸳鸯被》第二折【黄钟尾】:“既然昨夜李小姐来与别人成了亲事,左右是个破罐子了。你如今去将小姐接到我家里来,一发永远做夫妻。”
(2)康进之《梁山泊李逵负荆》第三折【浪里来煞】:“他拐了我女孩儿,左右弄做破罐子,倒也罢了。”
“破罐子”本指已不是完好无缺的罐子,后来可指女子失贞。元杂剧中喻指坏了贞操或跟人乱搞关系的女人。明清以来小说多有用例,《三刻拍案惊奇》第十三回:“你害我,你负心!当时我不肯,你再三央及,许娶我回去,怎竟不说起?如今叫我破罐子怎到人家去?”清丁耀亢《续金瓶梅》第五十三回:“多有后来嫁时没有新红的,说是破罐子,被人休回来,到找财礼的。”亦作“破罐”,如明东鲁古狂生《醉醒石》第三回:“可怜破罐归原主,纵是风流也赧然。”《醒世姻缘传》第七十二回:“生一女,十五春,今嫁与,魏三封。昨日晚,方过门。嫌破罐,不成亲。来打倒,怒生嗔。踢丈母,打媒人。”今多泛指生活作风不正派、不守规矩的女人。姜亮夫《昭通方言疏证·释人》:“破罐子,指女子失贞者。”如孙犁《风云初记》:“你不同俗儿,她是一个破罐子。”刘醒龙《大树还小》:“两个女人我都叫婶子,两个同宗叔叔对她们很不好,他们自己在外面乱搞,回来后还动不动下手狠狠打这两个婶子,骂她们是破罐子。”
7.虔婆
(1)关汉卿《杜蕊娘智赏金线池》第一折:“(正旦白)韩秀才,你则在房里坐,不要出来,我和俺那虔婆颓闹一场去。”
(2)马致远《江州司马青衫泪》第二折:“自从白侍郎别后,尽着老虔婆百般啜哄,我再不肯接客求食。”
(3)贾仲明《荆楚臣重对玉梳记》第一折【混江龙】:“游学至此松江府,与上厅行首顾玉香作伴二年,被虔婆板障,将小生气成疾病,出来在相知人家暂住。”
《汉书·汉帝纪》:“强取曰虔。”扬雄《方言》卷一:“虔、刘、惨、擀,杀也。秦晋宋卫之间谓杀曰刘,晋之北鄙亦日刘。秦晋之北鄙,燕之北郊,翟县之郊,谓贼为虔。”《金瓶梅大辞典》:“宋明间骂人语,犹言贼婆。”《儒林外史辞典》:“宋、元人骂妇女为虔婆。据《尘史》卷中考:京师谓人神只不颖者,呼曰‘乾’。……后余见杨子《方言》,称齐人谓贼曰‘虔’,因知‘乾’乃‘虔’。”明周祁《名义考》卷五:“《方言》谓贼为虔。虔婆,犹贼婆也。”清褚人获《坚瓠六集》卷四:“〔按〕但虔婆未知何所指。魏仲雪释《西厢》亦不载。后见沈留侯年伯《称号篇·方言》谓:‘贼为虔。虔婆,犹言贼婆也。’《丹铅录》谓:‘虔婆即姏婆。姏、虔音同。姏婆能甘言悦人,故曰姏。’”清翟灏《通俗编》卷二十二“姏婆”:“〔按〕女之老者,能以甘言悦人,故字从甘,其音读若钳。或谓老倡曰‘虔婆’,误。”据此,“虔婆”即“贼婆”,含有轻蔑、辱骂的意思,元杂剧中通常指鸨母或妓女的母亲,而且“虔婆”前经常加上“老”“泼”“劣”“狠毒”等字,以加强对鸨母的憎恶之情。马致远《青衫泪》第二折:“自从与白侍郎相公别后,尽着老虔婆百般啜哄,兴奴再不肯接客求食。”石君宝《紫云庭》第三折【石榴花】:“况兼俺正厅儿虽是则些娘大,坐着俺那爱钱钞的劣虔婆。”关汉卿《金线池》第二折:“〔词云〕我须是读书人凌云豪气,偏遇这泼虔婆全无顾忌。”马致远《青衫泪》第三折:“〔正旦引梅香上云〕妾身裴兴奴,不想狠毒虔婆贪钱,为我不肯留客求食,把我卖与茶客刘一郎为妻,随他茶船来到这里。”“虔婆”不仅会甘言悦人,而且奸诈狡猾。明代戏曲中用“虔婆”“死虔婆”詈骂“奸诈狡猾的老妇”,如无名氏《荔镜记》第十四出:“(旦)障般虔婆,可见无道理。”今江淮官话和湖北浠水称凶恶诈财的妇女亦为“虔婆”。
8.拖汉精
(1)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三折【拙鲁速】:“有一日孤孤另另,冷冷清清,咽咽哽哽,觑着你个拖汉精。”
(2)刘庭信【越调】“寨儿令,戒嫖荡”:“拖汉精,陷人坑,纸汤瓶撞破个空藏瓶。可怜苏卿,不识双生,将一座太行山错认做豫章城。”
“拖”是“拉”的意思。“拖汉”本指“把汉子拖去”,暗指“偷汉子、养汉子”。“精”本义指妖精,但在近代汉语中“精”字是常用的准名词后缀,含有厌恶的意思。“精”所构成的附加式名词多用作蔑称和詈称,一般用来指称有不良嗜好或行为的人,带有强烈的贬义色彩。如用“妖精”骂女人,元张可久《醉太平·无题》曲:“你将我左猜,小妖精怕不道心儿里爱,老妖精拘管的人来煞。”“拖汉精”在元时用来骂偷汉子的淫妇或妓女,如元刘庭信【越调】“寨儿令戒嫖荡”:“拖汉精,陷人坑,纸汤瓶撞破个空藏瓶。”这里把妓院看作是“陷人坑”,所以骂妓女是“拖汉精”。亦作“驼汉精”“砣汉”“驮汉子”,指主动送上门去的女人,即专勾搭男人的女人。如石君宝《紫云庭》第三折【三煞】:“今后去了这驮汉子的小鬼头,看怎结末那吃勤儿的老业魔,再怎施展那个打鸳鸯抖擞的精神儿大。”与“养汉精”义同,都是骂偷汉子的女人。如李文蔚《燕青博鱼》第三折【幺篇】:“你这个养汉精,假撇清,你道是没奸夫,抵死来瞒定。”今“拖汉精”即言偷汉子的妇女。
封建社会中对女性的道德束缚特别严苛,性别歧视十分严重,元杂剧中的骂詈语大多针对女性,以女性为侵犯对象。封建社会要求女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必须“从一而终”,如果触犯了“贞操”这一底线,就会遭到整个社会的唾弃和辱骂,元杂剧中这类骂詈语很丰富,如“娼妇”“浪妇”“ 粉 头 ”“ 淫 妇 ”“ 淫 邪 货 ”“ 骚 浪 淫 妇 ”“ 浪 包 娄 ”“ 拖汉精”等。同时,传统伦理观念认为女性应该贤淑有礼,因此与之相背的“搅蛆扒”“蛆扒”“搅肚蛆肠”“惫赖”“恶叉白赖”“泼婆娘”“泼妇”等就成了专骂女性的詈辞。此外,由于男女有别、男尊女卑思想观念的根深蒂固,人们对女性也极其贬低,“贱人”“奴胎”“臭歪剌”等一般都用来骂女性,凸显其地位的低下。总之,元杂剧中女性骂詈语反映了元代的文化特征,也反映了对女性的歧视和女性地位的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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