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明 崔日明
[内容摘要]本文利用中国服务业的行业面板数据研究了服务贸易与服务业FDI对中国服务业就业结构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总体而言,服务进口对我国服务业就业结构优化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而服务出口和服务业FDI则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其中,服务进出口和服务业FDI对我国男性劳动力就业结构的影响大于女性;服务进口对中高技术行业就业结构的负向影响相对更小,而服务出口对其的正向影响相对更大;服务业FDI有助于我国中低技术行业就业结构的优化升级,而对中高技术行业就业结构却产生了不利影响。
[关键词]服务贸易;服务业FDI;就业结构;熟练劳动力
一、引言
服务业尤其是现代服务业发展水平是衡量一个国家现代化程度和综合实力的重要标志,也是实现中国经济结构优化调整、经济发展方式转型的关键所在。作为具有典型劳动密集型特征的产业,服务业的发展水平主要由其就业结构(熟练劳动力的就业比例)的高级化程度所决定。同时,大量的理论和经验研究表明,国际贸易与外资流入是影响一国(地区)就业结构变化的重要因素。改革开放尤其是加人WTO以来,中国服务业的进出口规模和引资规模不断扩大,2002-2011年间,中国服务进口额年均增长率为20%,世界排名从第10位升至第3位,服务出口额年均增长率为18.5%,世界排名从第12位升至第4位。服务业FDI年均增长率18.92%,并于2011年首次超过制造业的FDI。与此同时,服务业就业结构不断趋于优化,熟练劳动力占比由2004年的40.7%升至2010年的49.1%。那么,服务贸易与服务业FDI对中国服务业就业结构产生了怎样的影响?现有贸易和引资模式是否改善了中国服务业就业结构?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对处于经济转型期的中国而言意义重大,我们希望本研究能够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有所贡献。
二、文献综述
学术界有关国际贸易与就业结构之间关系的研究已较为丰富。以H-0理论为代表的传统贸易理论最先指出贸易自由化将有利于发展中国家非熟练劳动力就业需求的增加,而对发达国家熟练劳动力的就业需求会产生不利影响。随后,众多经验研究对这一理论判断进行了验证。Schumacher(1984)最先以欧洲六国为样本的经验研究发现,与发展中国家的贸易对样本各国非熟练劳动力就业产生了不利影响。在进一步扩大研究样本的情形下,Wood(1991)发现南北贸易降低了发达国家非熟练劳动力的相对需求,而且激烈的竞争是导致发达国家非熟练劳动力相对需求下降的主要原因。
上述以发达国家为样本的研究文献均支持了H-O理论。那么,国际贸易对发展中国家就业结构又有怎样的影响呢?Fernandes(2007)对哥伦比亚的研究发现,中间品进口显著提升了两国熟练劳动力的相对需求,但Muendler(2004)对巴西的研究则认为中间品进口未能显著提升熟练劳动力的相对需求。以企业为研究视角的新新贸易理论认为出口贸易可增加熟练劳动力的相对需求(Melitz,2003),在该理论的指导下,Molina和Muendler(2009)对巴西等发展中国家的研究均认为出口贸易提升了熟练劳动力的就业比例。与以上研究结论不同,Burstein和Vogel(2010)认为国际贸易不利于发展中国家非熟练劳动力就业需求的扩大。对于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而言,国际贸易对中国的就业结构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唐宜红、马风涛(2009)首先对该问题做了回答,他们认为垂直专业化贸易促进了中国工业部门非熟练劳动力的相对就业。考虑到整体垂直专业化贸易未能显示与不同国家纵向分工对国内就业结构影响的差异性,唐东波(2012)分析了与不同国家的垂直专业化贸易对中国制造业就业结构的影响,结果发现,与OECD等发达国家的垂直专业化贸易提高了中国制造业熟练劳动力就业比例,而与亚非拉等低收入国家的垂直专业化贸易的影响作用刚好相反。在进一步考察整体进出口贸易时,仍发现全球化贸易提高了中国工业部门非熟练劳动力的就业比例。
有关外资流入对发展中国家就业结构影响的研究文献相对有限,但所得结论基本一致。例如,Feenstra和Hanson(1997)对墨西哥的经验研究发现,FDI的增加有助于提升熟练劳动力的相对需求,Xiaodong Wu(2001)利用中国数据的实证分析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
迄今为止,有关国际贸易与FDI如何影响就业结构的研究主要将工业或整体经济作为分析对象,而专门针对服务业的相关研究则相对较少。随着中国服务贸易与服务业FDI的快速增长和服务业地位的不断提升,有关服务贸易与服务业FDI如何影响了中国服务业就业结构的经验研究已变得日益重要但依然鲜见。本文利用动态面板数据模型,从三个不同维度实证分析服务贸易与服务业FDI对中国服务业就业结构的影响,从而获得中国服务业发展和就业结构升级的政策启示。
三、模型设定与数据说明
(一)模型设定
在借鉴了蔡宏波、陈昊(2012)有关就业结构的计量模型设定的基础上,本文构建了解释就业结构的待估计量模型为:
其中,下标i和t分别为行业和时间,S为服务业就业结构,用熟练劳动力在总就业劳动力中的占比来表示;SL为熟练劳动力年底就业人数,具体的表示方法将在后文给出;W为实际平均工资水平;Q为产出规模,用服务业实际增加值来度量;IM为进口渗透率,用进口额与各服务行业增加值之比来度量;EX为出口导向率,用出口额与增加值的比值来度量,FDI为服务业外商直接投资,用各服务行业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与其增加值之比来表示;K为资本存量。η0-η7为待估参数,Ti为时间趋势项,λi为行业固定效应,μit为误差项。
(二)数据说明
1 服务业和服务贸易的行业划分。由于WTO对服务贸易的行业分类标准同中国对服务业行业的分类标准存在较大差异,我们将两种不同分类标准下的服务行业进行了重新分类整理,为实现各服务行业的统计口径一致,最终整理得出9个服务行业,具体的分类方法可见崔日明等(2013)一文。
2 按照技术水平对服务行业的分类。借鉴国际的通行方法,我们利用平均工资将服务业各行业划分为中高技术行业和中低技术行业两大类,其中,中高技术行业(5个)包括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金融业、科学研究、技术服务和地质勘查业、文体娱乐业及租赁与商务服务业;中低技术行业(5个)包括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住宿和餐饮业、房地产业、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服务业及租赁与商务服务业。
3 按照受教育水平来划分熟练劳动力与非熟练劳动力。将大专及以上受教育水平的劳动力划分为熟练劳动力,其他受教育水平的劳动力则为非熟练劳动力。
4 数据来源与处理。在待估计量模型所包含的变量中,实际总产出(Q)由实际增加值来表示;工资水平(W)用各服务行业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实际工资来表示;资本存量(K)由崔日明等(2013)一文所使用的方法计算所得。劳动力需求用城镇单位年底就业人数表示;利用以1990年为基期的消费价格指数,对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平减可得实际平均工资;服务业各行业实际增加值由名义增加值被以1990年为基期的各行业增加值指数平减所得;服务业各行业进出口额用人民币对美元年均汇率折算为人民币值。各服务行业城镇单位年底就业人数、年平均工资、增加值、消费价格指数、增加值指数及人民币对美元年均汇率均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男女性年底就业人数来自《中国劳动统计年鉴》;服务进出口额来自WTO国际贸易统计数据库和中国商务部。
四、估计结果与分析
本文首先从整体上实证分析服务贸易、服务业FDI对服务业就业结构的影响状况,为了验证回归结果的稳健性,进一步从分性别和分行业两个维度进行了再检验。本文分别利用FGLS和系统GMM方法进行回归分析,由于服务贸易、服务业FDI与服务业就业结构之间的互为因果关系可能会引起内生性问题,我们于是进行了内生性检验(如表1),结果发现回归模型的确存在着由服务进口、服务业FDI与服务业之间的互为因果关系所引起的内生性问题,此时,FGLS估计是有偏的,而系统GMM的估计结果显示,Sargan检验的P值均大于0.1,说明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系统GMM估计中所使用的工具变量在整体上是有效的;AR(2)检验的P值均大于或等于0.1,说明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差分残差不存在二阶序列相关性。可见,使用系统GMM估计得到的回归结果是有效的。因此,下面将以此回归结果为基准进行分析。
1 由表2的回归结果可知,就整体服务业而言,在GMM估计下,进口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对服务业就业结构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说明进口不利于服务业就业结构升级,也就是说进口对服务业熟练劳动力的替代效应强于非熟练劳动力。这是因为,作为一个非熟练劳动力相对丰裕的国家,根据H-O原理,我国将更偏好于进口熟练劳动力密集型的服务产品,如此,进口对国内服务业的熟练劳动力所产生的替代效应就相对更大。进一步从分性别和分行业两个维度的检验结果再次印证了基于整体服务业视角所得结论,说明模型的估计结果是稳健的。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进口对男性劳动力就业结构的影响大于女性劳动力,说明服务进口对男性熟练劳动力的替代效应强于女性,究其原因可能是男性熟练劳动力就业量远大于女性,从2004年到2010年间,男性熟练劳动力的年就业量约是女性的1.74-2.23倍左右,所以,较女性而言,服务进口对男性熟练劳动力的替代更为容易;进口对中低技术行业就业结构的影响大于中高技术行业,说明服务进口对中低技术行业熟练劳动力的替代效应强于中高技术行业,可能的原因为:其一,中低技术行业的服务进口规模较中高技术行业更大,从2004年到2011年间,中低技术行业服务进口额约是中高技术行业的1.83-2.07倍左右,而且,出于国家经济安全的考虑,许多中高技术行业受国家保护的力度较大,对外开放程度较弱,因此,服务进口对中低技术行业熟练劳动力的替代效应相对较强;其二,与中高技术行业相比,非熟练劳动力是中低技术行业的核心投入要素,而熟练劳动力是其非核心投入要素,所以,服务进口对中低技术行业熟练劳动力的替代更为容易。
2 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出口对整体服务业就业结构的影响显著为正,说明从总体来看,服务出口增加了服务业熟练劳动力的相对需求,这同Melitz(2003)和Tybout(2003)等的研究结论相吻合。可能的原因为:一方面,服务出口会使服务企业面临更为激烈的市场竞争,由于服务业大都属于劳动密集性行业,参与服务提供的劳动力素质高低直接关系到服务提供企业竞争力的强弱,因此,激烈的国际市场竞争刺激服务出口企业不断增加熟练劳动力投入,以增强自身的国际竞争力;另一方面,服务出口可使出口企业的非熟练劳动力通过“干中学”来提升自身技能水平,并逐渐成为熟练劳动力,因而服务出口企业的熟练劳动力比重不断提高。
进一步从分行业和分性别的估计结果均支持了以上结论。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出口对男性劳动力就业结构的优化作用大于女性,对中高技术行业就业结构的优化作用大于中低技术行业,说明与女性劳动力和中低技术行业相比,服务出口更有利于男性劳动力和中高技术行业技能结构提升,其原因与进口恰好相反。
3 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外商直接投资(InFDI)对整体服务业就业结构的影响显著为正,说明引进外资有助于服务业熟练劳动力相对就业水平的提升,这同唐东波(2012)与Feenstra and Hanson(1997)分别针对中国和墨西哥的研究结论相似,也验证了Feenstra and Hanson外包理论所得出的基本结论;进一步从分行业和分性别的估计结果(除中高技术行业外)均证实了以上结论的稳健性。外商直接投资有助于服务业就业结构优化升级的作用机理可能是:其一,来华外资企业大都从事熟练劳动力密集型服务生产,出于节约成本的目的,外资进入必将会增加中国相对廉价的熟练劳动力需求;其二,外商直接投资可通过工资信号机制和经济增长的投资信号机制提高欲进入该行业求职者的受教育需求(马衍军,2005),进而激励该行业熟练劳动力相对供给的增加;其三,来华外资企业通过员工培训提高高技能劳动力的相对供给及就业水平。与其他研究视角下所得结论不同的是,外商直接投资不利于中高技术行业的就业结构升级,可能的解释是:一方面,与本土企业相比,进入中高技术行业的外资企业通常具有更强的竞争力,外企进入势必使中高技术行业的许多本土企业在激烈竞争中被淘汰出局,导致中高技术行业的熟练劳动力需求相应减少;另一方面,通常来说,进入中高技术行业的外资企业具有较高的技术保密度,为避免技术外漏,该类型外资企业倾向于利用技术和投资来替代劳动力投入,且所雇熟练劳动力主要来自于母公司,而很少求助于东道国劳动力市场。
4 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无论从整体服务业,还是从分性别和分行业视角,产出规模扩大对服务业就业结构均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而熟练劳动力就业增加则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扩大服务业产出规模不利于就业结构优化升级,而熟练劳动力就业增加则有利于改善就业结构;资本积累显著地抑制了服务业就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对男女劳动力和中低技术服务行业的估计结果均印证了这一结论,但资本积累对中高技术服务行业的就业结构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说明中高技术服务行业的物质资本与熟练劳动力之间具有互补性,而中低技术服务行业二者之间则具有替代性;与资本积累的情形完全相反,实际平均工资提高有助于服务业就业结构的优化,这符合效率工资理论所得结论。进一步对男女劳动力和中低技术行业的实证检验得出了相似的结论,但平均实际工资提高不利于中高技术行业就业结构改善,说明工资上升对服务业就业结构的影响存在着显著的行业异质性。
五、结论与政策含义
本文利用2004-2011年服务业行业面板数据实证研究了服务贸易和服务业FDI等全球化因素对中国服务业就业结构的影响,研究结果显示,无论从整体服务行业,还是从不同性别和不同技术水平服务行业来看,服务进口不利于中国服务业就业结构的改善,而服务出口则对其产生了有利的影响。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服务贸易对服务业就业结构的影响存在着显著的性别和行业异质性。其中,服务进口对男性劳动力就业结构的负向影响大于女性,对中低技术行业的负向影响大于中高技术行业。与服务进口不同,服务出口更有利于男性和中高技术行业熟练劳动力就业比例的提升。总体而言,服务业FDI对服务业就业结构具有显著的优化作用,进一步从分性别的估计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但从不同技术水平行业类型来看,服务业FDI不利于中高技术行业的熟练劳动力就业。
对其他控制变量而言,产出规模不利于熟练劳动力相对需求的提高,而熟练劳动力投入显著提高了熟练劳动力的相对需求;资本积累除显著提升了中高技术行业熟练劳动力的相对需求外,在其他研究视角下的估计系数均显著为负,而实际工资的情形与资本积累恰恰相反。
一般而言,就业结构高级化与收入差距扩大之间存在高度的一致性,即就业结构高级化程度越强,收入差距就越大。就业结构高级化与缩小收入差距都是中国当前所面临的重大任务,二者到底孰轻孰重,将直接关系未来的政策选择方向。如果就业结构高级化是我国当前更为重要的战略任务,那么,我国就应该积极扩大服务出口,尤其是中高技术服务行业出口,适度控制服务进口,尤其是中低技术服务行业进口,实施积极的引资政策,加大服务业引资力度,尤其是中低技术服务行业的引资力度;此外,进一步加大对高等教育的支持力度,扩大中高技术服务行业的相对投资规模;利用最低工资法等相关政策措施迫使或激励相关服务企业提高工资水平,也均有助于我国服务业结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如果缩小收入差距成为我国当前更为重要的战略任务,那么就应该实施与以上相反的政策措施。
责任编辑:潘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