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定一与“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政策*

2015-04-11 11:56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普及中央教育

李 均

(深圳大学 高教研究所,广东 深圳 518060)

陆定一与“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政策*

李 均

(深圳大学 高教研究所,广东 深圳 518060)

1958年至1960年的“教育革命”中,中央分管教育工作的陆定一提出了“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的政策,并在全国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普及高等教育运动。尽管这场运动在客观上激发了地方政府和人民群众兴办高等教育事业的积极性,扩大了高等教育的规模,但严重违背了国情和教育发展规律,以失败而告终。

陆定一;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教育革命

陆定一(1906-1996)是我国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思想宣传战线的卓越领导人。五六十年代他担任过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中宣部部长、中央文教小组组长等职务,分管宣传、教育、文化等领域的工作,对新中国文教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1958年至1960年“教育革命”中,陆定一提出了“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这样一个在今天看来不可思议的口号,并随即在全国掀起了一场普及高等教育的运动。尽管这场运动在客观上激发了地方政府和人民群众兴办高等教育事业的积极性,扩大了高等教育的规模,但严重违背国情和教育发展规律,以失败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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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的政策源于20世纪50年代毛泽东“赶超欧美强国”的战略构想。众所周知,1957年11月毛泽东访问苏联期间,受赫鲁晓夫关于“苏联将在今后十五年内主要工业产品赶上并超过美国”谈话的启发,第一次公开提出十五年“赶上或者超过英国”的战略目标[1]325-326。同年12月2日,刘少奇在中华全国总工会第八次全国代表会议上,代表中共中央正式宣布:“在十五年后,苏联的工农业在最重要的产品的产量方面可能赶上或者超过美国,我们应当争取在同一期间,在钢铁和其他重要工业产品的产量方面赶上或者超过英国。那样,社会主义世界就把帝国主义国家远远地抛在后面。”[2]刘少奇的讲话,翌日即在《人民日报》公开发表,向全国人民公开宣布了十五年“超英”的宏伟计划。

本来“十五年”最初只是关于工业产量特别是钢铁产量赶超英国的时间表,但在当时特殊的历史背景下迅速演变为各行各业的“大跃进”进程。就教育领域来说,提出“十五年……”之类的口号似乎顺理成章。据当时的文献,“十五年普及教育”的设想最早也出自毛泽东。1958年4月上旬,毛泽东在武汉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上谈到教育时说:“我们大家讨论一下,可否先来个十五年普及,再来个十五年提高”[3]824。

毛泽东的这句可能只是征求意见的话,随即在同月召开的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得到强烈反应。4月15日,中央宣传部部长、分管教育工作的陆定一在会上发表讲话指出:“主席说的普及包括高等学校在内。请大家对这个问题好好想想,看有什么办法没有?想尽各种办法,搞个15年,千方百计使教育大发展,大普及,然后再用15年来提高。”他接着就如何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发表了看法:“现在搞了农业中学,将来可以戴帽子变成农业高中,以后还可以再戴帽子变成高等农业学校。起先每个省办几个高等学校,以后每个专区都办几个高等学校,再以后,每个县、每个乡,凡是有条件的都办起来。办高等学校没有什么神秘,不要害怕。交通大学现在是个了不起的工业大学。但当它开办的时候,校长是个翰林,他对工业什么也不懂。请了个英国人,来时不过30来岁,只不过是个助教或讲师罢了。这样就把学校办起来了。这样的学校,为什么我们不能办?办高等学校,要有教授,不要请那些大名角,可以请些有相当程度的年轻人来教。”[3]824-825

陆定一的讲话在今天看来匪夷所思,但在当时“大跃进”的狂热氛围下,不仅无人质疑,反而引发与会者的强烈共鸣。陆定一之所以高度重视发展高等教育,与他的个人经历可能有密切关系。被称为“书生革命家”的陆定一1926年毕业于交通大学,是党的第一代领导集体中为数不多的接受过正规高等教育的领导人,他对高等教育的意义有深切的理解。不过,当时的中国连小学教育都远远没有普及,为何陆定一敢于提出普及高等教育的口号?笔者认为,如果结合当时特殊的历史背景就不难理解。“普及高等教育”是教育战线放出的一颗卫星,是当时“浮夸风”、“共产风”在教育战线的必然体现,与“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等口号在本质上如出一辙。更何况,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后,党和政府也迫切需要让更多的工农群众接受高等教育来彰显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于是,“普及高等教育”的口号一经提出,便得到各方面的热烈响应。

据了解,当时一些省市领导对“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十分支持。在1958年5月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上海市委第一书记柯庆施发言提出,在十五年或者更多一些的时间内,不但每个专区、每个县都办了大学或者专科学校,在广大乡村中也都办了大学或者专科学校,人人知书识理,个个都有比较高的科学文化知识,大家都能读《资本论》,都懂得高等数学,什么天文学、地质学、农业学、机械学、化学、物理学、电子学等等,都会变为普通人的常识……据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薄一波回忆,柯庆施的“这个发言,简直是太离奇、太令人‘陶醉’了。他当时讲得绘声绘色,其神其态,至今还能记得。”[4]670-671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也是普及高等教育的狂热支持者。他在1958年七八月间湖北省教育工作会议上提出:大学“将来像母鸡下蛋一样向外分。第二个五年计划期间要县县有大学,第三个五年计划期间要乡乡有大学”[5]。

不久,陆定一等人关于“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的建议得到中央高层认可。1958年6月20日,刘少奇在中央政治局听取陆定一关于全国教育工作的情况汇报时,对普及高等教育的建议非常赞赏。他在这次政治局会议的讲话中不仅提出了关于“两种劳动制度和两种教育制度”的著名构想,还第一次提出创建“县办大学”的建议:“将来势必每个县有一所大学,准备十年达到这个目的。现在是否给每个县派一个、两个或几个大学生,这样学校就可以办起来了。世界上第一个办大学的总不是大学生吧?现在有一个大学生,大学就应该好办了”[3]839。刘少奇作为当时党和国家的主要领导人之一,提出创建县办大学等意见,对中央普及高等教育政策的出台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同年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正式提出:“应当大力发展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争取在15年左右的时间内,基本上做到使全国的青年和成年,凡是有条件的和自愿的,都可以受到高等教育。我们将以15年左右的时间来普及高等教育,然后再以15年左右的时间来从事提高的工作”[6]。至此,“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以中央文件的形式得到确认,成为当时“教育革命”最重大的决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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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的政策一经提出,随即在各地得到热烈响应。但作为当时中央分管教育工作的陆定一看来,要完成“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的战略目标,必须突破体制束缚,充分和持续地调动各地方各部门举办高等教育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为此,1958年在陆定一的主持下,中央在高等教育体制方面果断推行了三大变革。

2.1 变革高等教育宏观管理体制,将大部分高等学校下放到地方管理

1958年3月,中共中央在成都召开的工作会议上,通过了《关于高等学校和中等技术学校下放问题的意见》,决定“除少数综合大学、某些专业学院和某些中等技术学校仍旧由中央教育部或中央有关部门直接领导以外,其他的高等学校和中等技术学校都可以下放,归各省、市、自治区领导”[3]812。在同年4月15日召开的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陆定一强调了中央关于下放教育管理权限的政策,并就中央和地方在教育事业发展中各自的作用和分工做了说明:“中央教育部要在党中央的领导下,对全国教育事业起平衡作用、调节作用”;“地方党委则要跟抓生产一样抓教育工作。”[3]822同年6月召开的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陆定一提出,全国227所高等学校,下放了192所,中央各部只留了35所。同时,他强调:“第一,权力必须下放;第二,中央必须有权。中央有了权可以用,也可以备而不用,可以十年八年不用,但这个权一定要有。”[3]838

同年9月1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重申了大部分高等学校下放到地方管理的决定。同时决定:“各大协作区应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和需要,建立起一个完整的教育体系。各省、市、自治区也应该逐渐建立起这种比较完整的教育体系。然后,每个专区,每个县也应该这样做……”[6]这是中央第一次明确提出建立地方完整教育体系的重大政策,这也是中央重视发展地方高等教育的开端。

中央放权及关于建立地方高等教育体系的决策极大地调动了各地举办高等教育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新中国成立以来,地方第一次成为发展高等教育的主导力量。

2.2 变革高等教育办学体制和模式,实行多样化办学

4月15日,陆定一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讲话,第一次提出了“四个并举”的多样化办学思路。他认为,办教育“形式就要多样。不要死板规定只有国家才能办学,只许单轨制,必须强迫和必须免费等等”。“总之,又有统一,又有多样性。这样走了群众路线,潜力就发挥出来了”。他提出办学上的“四个并举”是:公办民办并举,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并举,儿童教育和成人教育并举,学校教育与函授教育并举[3]824。这“四个并举”虽然针对整个教育事业,但对高等教育发展有重要的指导作用。

同年8月,已兼任中央文教小组组长的陆定一在《红旗》杂志上发表的《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一文再次强调,办教育必须依靠群众,否则“我国要想普及中小学就很困难,要想普及高等教育就毫无希望”[7]。

同年9月1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该文件在陆定一“四个并举”的基础上提出“六个并举”,即“国家办学与厂矿、企业、农业合作社办学并举,普通教育与职业(技术)教育并举,成人教育与儿童教育并举,全日制学校与半工半读、业余学校并举,学校教育与自学(包括函授学校、广播学校)并举,免费的教育与不免费的教育并举。”[6]

多样化办学体制的建立,直接推动了各地兴办高等学校,特别是兴办各种成人高校和红专大学的热潮。

2.3 取消统一的高等学校招生制度,实行各地自行招生

1958年3月22日,中共中央发布的《关于高等学校和中等技术学校下放问题的意见》决定改变全国统一的招生制度:“一般的高等学校和中等技术学校,可以就地招生(外地学生愿意投考的也不加限制)。某些综合大学和带有全国性的高等和中等专业学校,可以到外地设考区招生。各个学校招考的时间不必划一,并且允许学生投考两个以上的学校。”[3]812这个文件的发布意味着建国初期确立的全国统一高考制度在“教育革命”中突然中断了。

为了避免各地自行招生可能产生的混乱现象,同年6月10日陆定一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讲话指出:“今年的招生要采取革命的办法,不革命不行。这个革命就是要党来领导,地方、学校都要党委领导,拿出共产主义的精神来。” 他强调高等学校的招生“首先要保证中央各部管的学校的招生,其次要保证经过协商的外省主要高等学校在本省市的招生,再次是保证本地区的重点学校的招生,最后是尽可能满足本省其他高等学校的招生。如没有这些规定,今年的招生就要垮台。这个原则,中央要决定,不满意也要决定。”[3]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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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教育体制的三大改革直接推动了“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的进程。据统计,1958年全国高等学校数、招生数、在校生数分别达到791所、265553人、659627人,比1957年分别增加245.4%、151.5%和49.5%[8]50。如此巨大的年度增幅史无前例,这还没计算各地新建的成千上万所成人高校及红专大学。这与当时经济领域“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共产风”为主要标志的“大跃进”形势是一致的。

从1959年开始,“大跃进”和“教育革命”逐渐显露疲乏之态。是年年初,中央针对过去一年教育革命中的问题做了一些纠偏工作。在1月12日召开的中央教育工作会议上,中央文教小组副组长康生讲话指出:“1958年主要工作是发展、普及,为向前提高打下基础;1959年的教育工作,特别是在全日制学校里,主要是巩固、调整和提高。”[3]872-873这次会议后,“教育革命”进入了为期八个月的调整阶段。5月17日,中共中央《关于印发教育工作的十个文件的通知》,明确提出了1959年高等教育“应以整顿、巩固、提高为主”的发展方针[3]900。

即使在1959年的调整阶段,陆定一仍然没有忘却“普及高等教育”的战略目标,尽管他也强烈地意识到实现这个目标何其艰难。在3月1日召开的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陆定一重申了中央关于“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的政策,并说:“这个话算不算数?这个话我看是算数的。去年算数,今年也算数。”他重点分析了全国23000万14岁至40岁人口接受高等教育的问题。他说:“在这23000万人中间怎样达到普及高等教育?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怎样做。23000万不是230万,也不是2300万。我们讲了15年普及高等教育,这个话怎样?是不是讲了这个话犯了错误?这件事苏联办了几十年也没有办到。”他把普及高等教育的希望寄托在业余教育上,同时也认为目前这方面缺乏经验,也没有把握[3]882-883。同年11月26日,陆定一在全国文教书记会议上讲话指出:“我们不是有个雄心,要在多少年内普及高等教育吗?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有2亿人,怎样普及法?还是要大搞业余教育。还有一件事,先进的地方要帮助落后省市、落后地区,拿点共产主义精神来。”他建议:“在第三个五年计划期间再建立一批新的高等学校。这一点很重要,要早些想办法”[3]933-934。当1960年“教育革命”已近尾声之时,陆定一仍对“普及高等教育”念念不忘。在这年6月1日全国教育和文化等方面社会主义建设先进单位和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上,陆定一讲话再次郑重提出:“全民教育的普及和提高,就是不仅要扫除文盲,普及中小学教育,而且要普及高等教育。对我们全体文化教育工作者来说,这是极其艰巨的又是极其光荣的任务。我们要以长期的切切实实的坚持不懈的努力,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之下,实现这些伟大任务。”[9]

相比陆定一,中央文教小组其他成员及教育部长杨秀峰在1959年后的讲话中似乎都没有提到“普及高等教育”。如杨秀峰在全国人大二届二次会议上发言总结教育工作时,并未提及“普及高等教育”,只是说要“积极发展全日制高等教育”[10]。可见,当时中央教育决策层内部对待“普及高等教育”政策的态度和热情并不一致。

尽管在“教育革命”后期陆定一仍然坚持“普及高等教育”的目标,但他已开始针对当时高等教育发展中的问题,着手对一些高等教育体制做出调整。在1959年3月召开的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陆定一讲话针对中央放权的政策提出:“过去有些无政府状态,万马奔腾、积极性高、有创造性都是非常好的。但是我们也就不知道从何领导起。今天要将统一领导和发挥积极性结合起来。”[3]884同年4月,陆定一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提出要整顿新办的高等学校,他说:“高等学校增长得很大,办学的热心是好的,现在应该整顿一下,不合格的就不要叫高等学校了。”但他同时强调“整顿时要注意对于教育事业比较落后的省、自治区给予某种照顾;对专区以下办的高等学校也不要要求它的程度太高。对于这些学校,要求要严格一点,但不要太严格。因为人家辛辛苦苦地办起来,你给他一刀砍了,不好,让它去办,开始办得不成样子,以后慢慢就成样子了。”[11]618这段话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陆定一当时的矛盾心态:一方面希望通过调整保证高等教育质量,另一方面又担心调整会伤及新建高校,从而影响普及高等教育目标的实现。

4

由于“大跃进”的严重错误,我国国民经济在1959年到1961年间发生了严重的困难,国家和人民遭受了重大损失。在这种情况下,中央从1960年冬天开始纠正农村工作中的左倾错误,并于次年1月决定对国民经济实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方针,从而拉开了国民经济调整的序幕。与此同时,高等教育领域也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政策随之戛然而止。

“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是当时“大跃进”和“教育革命”在高等教育领域的标志性工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民群众要求改变我国高等教育事业落后状况的愿望,通过“普及高等教育”的运动,地方政府和人民群众中蕴藏着的巨大的兴办高等教育事业积极性得以充分激活,高等教育规模得以扩充,高等教育区域布局也得到改善,绝大部分的省市自治区,甚至一些专区都建立了工、农、医、师范四类高等学校,地方高等教育体系形成雏形。同时,下放管理权限、多渠道办学等体制改革也对摆脱苏联教育模式,探索中国自己的高等教育发展道路有一定积极意义。

但“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在50年代的中国显然是一个在左倾错误思想指导下,严重违背国情的、违背教育发展规律的空想。由于各地分散建立新学校,盲目扩大招生数量,缺乏统筹规划和科学论证,在专业设置、招生规模等方面不符合当时经济建设的需要,造成一系列比例失调。同时,绝大多数新建高等学校在极短的时间内突击建成或“戴帽”升格而成,在师资、生源、设施等方面很多达不到高等教育标准,教育质量无从保证,在随后大调整中难逃被裁并、撤销之命运。可见,高等教育的发展不能脱离经济发展,否则不仅不能促进经济发展,反而会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严重损失。

对此,当初极力倡导“普及高等教育”的陆定一有切肤之痛和深刻认识。他在1960年冬天的全国文教工作会议上讲话中坦陈:1958年他说过两句话是错误的,一句是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一句是大学不一定要由大学生来办。前一句是高指标,后一句是只讲人的需求而不顾客观条件。以后办教育一要看是不是养得起,二要看学校是不是容得下。招了学生,学校设备跟不上,还是办不好教育。实践是所大学校,教育人们要尊重唯物论。教育事业的发展是要受国力、经济发展制约的[12]265。

1965年4月20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陆定一在全国农村半农半读会议做报告时再次对当年的错误做出了反思。他说:“一九五八年时,我国经济情况很好,教育方面提出我们自己的方针后,也发展得很快,但是没有经验,结果就是一轰而起。那时的数目字,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达到。”“在顺利的时候,在环境好的时候,要注意防‘左倾’。‘左倾’包括一轰而起等等在内,要求过大,过全,过分完善,等等”。在这次报告中,陆定一又一次提到了“普及高等教育”。不过,他把普及的时间由十五年改为一百年。他认为,从现在开始的第一个五十年基本普及中等技术教育,第二个五十年或更多点时间,“能够达到工人、农民人人都受高等教育,可能这第二个五十年比前一个五十年还难。那时就普及高等教育了”[13]676-680。

笔者认为,陆定一的上述反思可谓肺腑之言,虽然是50年前说的,但仍然值得我们重视。今天中国推进高等教育大众化、乃至普及化,何尝不需要明白这些道理呢?如果我们不顾经济发展的实际需要,无视老百姓的承受能力,忽视办学质量,急功近利,急躁冒进,盲目追求所谓“跨越式发展”,就算“普及”了高等教育,于国于民又有多大意义呢?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陆定一受到错误批判,被关押近13年之久。1978年12月复出后,他先后担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中顾委常委等职务。他曾多次联系“大跃进”的教训提醒人们“不要急躁”。1989年1月12日,他在回答上海《社会科学报》记者提问时说:“免于急躁,就能免于折腾”;“富强须期百年成,折腾皆由急躁来”[14]868-870。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从已有文献看陆定一晚年似乎没有再提及当年“十五年普及高等教育”那段历史,但他并未忘却“普及教育”的理想。据他的儿子陆德回忆,1996 年5 月初,在陆定一临终的前两天,他断断续续地对儿孙说:“要让孩子上学!要让人民讲话!”之后便陷入深度昏迷,直到5月9日逝世[15]。普及教育——让孩子上学,成为这位九旬老人的临终遗言!

[1] 毛泽东.在莫斯科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大会上的讲话[A].毛泽东文集(第七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2] 在中国工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刘少奇同志代表中共中央致祝词[N].人民日报,1957-12-3.

[3] 中华人民共和国重要教育文献(1949-1975)[Z].海口:海南出版社,1998.

[4] 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下卷)[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

[5] 刘绪贻.亲历大跃进中的湖北教育革命[J].炎黄春秋,2011(2).

[6] 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N].人民日报,1958-9-22.

[7] 陆定一.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J].红旗,1958(7).

[8] 教育部计划财务司.中国教育成就•统计资料(1949-1983)[Z].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4.

[9] 陆定一同志代表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在全国教育和文化、卫生、体育、新闻方面社会主义建设先进单位和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上的祝词[J].人民教育,1960(6).

[10] 杨秀峰.积极进行教学改革,多快好省地发展教育事业——在人大二届二次会议上的发言[J].人民教育,1960(4).

[11] 陆定一.有关教育发展中的一些问题[A].陆定一文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12] 金一鸣.中国社会主义教育的轨迹[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13] 陆定一.关于半农半读问题的报告[A].陆定一文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14] 陆定一.免于急躁就能免于折腾[A].陆定一文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15] 陆德.陆定一晚年的几点反思[J].炎黄春秋,2007(4).

Lu Dingyi and the Policy of “Popularize Higher Education in 15 Years”

LI Jun
(Research Institute for Higher Education, Shenzhen University, Shenzhen, Guangdong 518060, China)

During the “Educational Reform” from 1958 to 1960, Lu Dingy, a high-ranking official from the central government in charge of education, put forward the policy of “Popularize Higher Education in 15 years”. He set the trend nationwide to popularize higher education, greatly fueled the local government’s zest for higher learning. However, this movement was carried to the extreme and went against the nation’s education development pattern. It finally ended in failure.

LU Dingyi; Popularize Higher Education in 15 Years; educational reform

G640

A

1672-0318(2015)06-0051-06

10.13899/j.cnki.szptxb.2015.06.010

2015-09-05

*项目来源: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基金项目“中国高等教育政策史(1949-2009)”(10YJA880062)

李均(1968-),江苏武进人,教授、教育学博士,主要研究中国高等教育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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