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跃进”时期的爱国卫生运动论析

张 金 林

(南京大学 历史学院，江苏 南京210093)

“大跃进”时期的爱国卫生运动论析

张 金 林

(南京大学 历史学院，江苏 南京210093)

在1958-1960年的卫生“大跃进”中，1958年是爱国卫生运动的顶峰。此后，随着形势的发展，爱国卫生运动出现了很大的起伏。1959年，爱国卫生运动趋向低潮，并在低潮中徘徊。1960年上半年，爱国卫生运动走出低潮，出现了短暂的回升，但与1958年相比，则远不能及。

大跃进；爱国卫生运动；除四害；卫生防疫

1957年9、10月间，中共中央召开了八届三中全会，揭开了发动农业“大跃进”的序幕。随后，1957年冬至1958年春，全国开展了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建设，“吹起了农业‘大跃进’的号角”[1]681。“大跃进”运动首先从农业开始。1958年2月2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指出：“我们国家现在正面临着一个全国大跃进的新形势，工业建设和工业生产要大跃进，农业生产要大跃进，文教卫生事业也要大跃进。”[2]随后，“大跃进”运动在文化、教育、卫生等各条战线也普遍开展起来。在1958-1960年的“大跃进”运动中，爱国卫生运动作为一项具有中国特色的卫生工作方式，开展得颇具声色。但是，这一时期爱国的卫生运动并非一直处于上升趋势之中，呈现出了一种跌宕起伏的状态。

一、全面跃进

爱国卫生运动肇始于抗美援朝时期反对美国的细菌战。随着朝鲜战争的结束，运动进入第二个阶段(1955-1965)

1956年1月2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提出了《1956年到196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草案)》。其中，第26和27条分别规定：“从1956年开始，分别在7年或者12年内，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基本上消灭危害人民最严重的疾病，例如血吸虫病、血丝虫病、钩虫病、黑热病、脑炎、鼠疫、疟疾、天花和性病。其他疾病，例如麻疹、赤痢、伤寒、白喉、砂眼、肺结核、麻风、甲状腺肿、柳拐子等，也应当积极防治。为此，应当积极培养医务人员，分批建立县、区卫生医疗机构和农村医疗站。”“从1956年开始，分别在5年、7年或者12年内，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基本上消灭老鼠、麻雀、苍蝇、蚊子。”[3]在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对《1956年到196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草案)》作了修正。其中，把消灭各种危害人民健康的疾病和消灭老鼠、麻雀、苍蝇、蚊子的时间，最终确定为12年，并增加了“积极开展群众的经常性的爱国卫生运动，养成人人讲卫生、家家爱清洁的良好习惯。讲求清洁卫生的根本精神，是为了消灭疾病，人人振奋，移风易俗，改造国家”的新内容[4]。这样，除四害、讲卫生、消灭疾病就成为爱国卫生运动第二阶段的主要内容。

1958年，在“大跃进”普遍开展并日益走向高潮的形势下，中央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推动爱国卫生运动“一浪高一浪滚滚向前”[5]172。

1月3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了《中央关于在全国开展以除四害为中心的爱国卫生运动的通知》。《通知》要求，“今冬必须在全国各地开始大举进行以除四害为中心的爱国卫生运动。各地尚未动员的必须立即动员起来”，把除四害的布置下发到每一个地方，“城市一定要到达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工厂、商店、机关、学校和每一户人家，乡村一定要到达每一个合作社、每一个耕作队和每一户人家”[6]4。

1月31日，毛泽东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把除四害、治疾病、讲卫生作为各级党委要抓的社会主义农业工作的重要内容[6]46-47。他要求：“开展以除四害为中心的爱国卫生运动。今年要每月检查一次，以便打下基础。各地可以根据当地的情况，增加四害以外的其他内容。”[6]63

2月12日，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联合发布了《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把“达到消灭疾病、人人振奋、移风易俗、改造国家的目的”作为除四害、讲卫生的根本要求。《指示》指出：“目前党和政府的迫切任务，就是要坚决地积极地领导这一运动，在今年春夏两季把这一运动发展到全国一切已经基本上实现了社会主义所有制改造的地方，真正达到家喻户晓、人人动手的程度。要在今年春季，使每一省、市、自治区，每一县区，每个乡镇，每个合作社、厂矿企业、机关、学校、部队，都订出自己除四害、讲卫生的年度计划和长期计划，而且务必在今年内打下实现长期计划的巩固基础。”同时，《指示》还要求各省、市、自治区和专区都必须“按月按季对所属单位的工作状况加以检查评比通报，以表扬先进，督促落后”[7]。

5月5日，刘少奇在代表中共中央向中共八大二次会议所作的工作报告中指出，“为了适应技术革命的需要，必须同时进行文化革命，发展为经济建设服务的文化教育卫生事业”，并把“消灭‘四害’，讲究卫生，提倡体育，消灭主要疾病，破除迷信，移风易俗，振奋民族精神”作为文化革命的主要任务[8]304-305。

8月29日，中共中央作出了《关于继续展开除四害运动的决定》。《决定》认为，“除四害、讲卫生、消灭疾病，是增强人民体质、保护劳动力、提高劳动效率的一项带根本性的重要措施。为了保障工农业生产大跃进，除四害、讲卫生运动也应该大跃进”，“以促进我国工农业生产更大地大跃进”[9]9-10。

在中央一系列相关政策的推动和指引下，各地纷纷行动来，加大在爱国卫生运动方面的人力和物力投入，使运动大踏步地向前跃进。1958年，爱国卫生运动达到了空前的规模，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并取得了巨大的成绩。下面举数省、市、自治区的具体情况，以资说明。

吉林省为贯彻中央关于除害灭病的有关政策，党委书记亲自挂帅督阵，抓规划，抓宣传，抓检查评比。在运动中，采取了“三结合”的方法，即卫生运动和生产相结合、群众运动和科学指导相结合、突击和日常相结合。由于措施得力，四害大量被消灭，环境卫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截至10月底，全省共灭鼠34643449只、雀43589552只、蝇(包括挖蛹)929380斤、蚊230609斤，疏通沟渠16025603公尺，填平坑洼3408352平方公尺，改良水井48522眼，修建厕所1205065个、畜圈(窝)619948个，清除垃圾15294818吨，积肥35969979吨。同时，各种对人民群众健康危害较大的疾病的发病率大大降低。据统计，截止10月末，全省各种传染病的总发病率比1957年同期下降了76.3%。其中，痢疾发病率降低了88.8%，出血热发病率降低了20%[10]2。

贵州省在坚持经常性活动的同时，发动了5次突击，全民动员除四害，消灭疾病。截至10月20日，全省共消灭老鼠等害兽1亿7千多万只、麻雀等害鸟2亿3千多万只、蚊760吨、蝇3万2千余吨，贵阳、遵义、金沙等35个县、市基本消灭了四害。同时，环境卫生明显改善。1月至10月中旬，全省清除垃圾和积肥2亿多吨，疏通沟渠5200多万公尺，填垫坑洼950多万平方公尺，修建和改良厕所120万个、畜圈53万个、水井12万个。由于疾病传播媒介被消灭和环境卫生得到改善，全省各种疾病的发病率显著下降。与1957年同期相较，1至10月，疟疾发病率下降了65.21%，痢疾发病率下降了26.25%，流行性脑炎和斑疹伤寒的发病率分别下降了76.63%和76.19%，其他疾病如麻疹、白喉、流感等，也有显著的下降[11]。

山西省大力推广稷山县的先进经验，力图使全省卫生工作实现稷山化。1至3月，召开了2次除四害、讲卫生广播动员大会。随后，又与冀、鲁、豫、陕等省签订了除四害竞赛协议。在“五一”、“七一”、“八一”、“十一”期间，进行了大检查、大突击和联防作战，使运动高潮迭起。经过努力，截至12月初，全省共消灭麻雀48892270只，捕鼠26868356只，灭蝇挖蛹895672公斤，灭蚊5633公斤，清扫积肥58386431吨，清除垃圾43966233吨，疏通沟渠1961143公尺，填平坑凹958800平方公尺，改良厕所2165338个、畜圈1016233个、水井135901眼。此外，全省的疾病发病率也大大降低。“以全省伤寒、痢疾等十七种主要传染病的发病率为例，如以去年为一百，今年则降低了68.48%，而且全省基本消灭了疟疾、黑热病、斑疹伤寒、回归热和新生儿破伤风，绝大部分县、市已基本控制了地方性甲状腺肿的发生，岢岚等二十七个县基本消灭了现症梅毒。”[12]

从4月开始，江苏省的爱国卫生运动进入高潮，平均每天约有1300万人投入运动，最多的一天达到2200万人[13]174。为了推动爱国卫生运动的开展，省里多次召开誓师大会和表彰大会，各地相继进行了除害灭病竞赛。由于措施得当，全省各地掀起了除“五害”、讲卫生、消灭疾病的高潮。南京市全年共灭蚊7000公斤、蝇118000公斤、鼠4076000只、雀2655000只、臭虫534078只、蟑螂206140只，堵树洞28836个、鼠洞216520个，捣雀窝11741个，室内熏烟126632间，药物喷洒5500平方米[14]35。至9月底，盐城专区灭蚊1003707斤、蝇117230121斤、鼠15788214只、雀13318774只、钉螺67292962平方米，迁移改建厕所590110个，填平污水塘23840062平方米，疏通明暗污水沟24202002公尺[15]8-9。此外，该专区的传染病和地方病防治工作也取得了较大的成绩。至9月底，全专区麻疹、痢疾、伤寒、白喉的发病率比1957年分别下降67.7%、39%、34%、68.6%，治疗血吸虫病患者32187人，合计治疗丝虫病、钩虫、蛔虫、疟疾、麻风、黑热病等病患者达482851人[15]9。

上海市的爱国卫生运动采取了突击的形式，声势颇为浩大，活动十分频繁。1958年初，在市人大二届二次会议上，副市长刘季平作了《乘风破浪前进，掀起一个更大规模的以除四害为中心的爱国卫生运动》的报告，会议也作出了相应的决议。随后，又召开了万人动员大会，掀起了以除四害为中心的爱国卫生突击活动的高潮[16]46。从8月26日起，由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天津市、北京市组成的参观检查团，对上海市所辖的21个区、县进行了7至10天的检查，进一步推动了全市爱国卫生运动的开展[17]。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联合发布《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后，市委又先后2次发出指示，再次掀起了运动的高潮[16]46。1958年，上海市先后出动了1000多万人次，基本做到了家家动员和人人动手，市区还组织了1万余名医务人员和医学院校师生，到基层的农村和工厂，与群众一起开展除害灭病[16]46。经过多次突击，取得了巨大的成绩，环境卫生状况得到了很大改善，治愈了大量传染病人，有力地保护了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据不完全统计，1958年消灭老鼠、苍蝇、蚊子、臭虫、蟑螂的数字是过去8年总和的数倍，土埋钉螺1亿多平方米，是1956年的8倍[16]46。此外，在市区填埋治理臭水沟浜324公里，在农村地区治疗了10余万血吸虫病人、19万钩虫病人、14万丝虫病人、1万多疟疾病人[16]46。

宁夏回族自治区的爱国卫生运动开展得也有声有色，如中卫县开展了环境卫生突击活动，并召开了卫生模范现场会。该县全年共灭鼠138万只、雀128万只、蝇6400公斤，填湖坑648万平方米，消毒湖塘128万平方米，清除垃圾粪便327197吨，整修水井1408眼，改良厕所26238个，粉刷房屋106220间，建立吊罐式浴池320个[18]144。金积县是宁夏第一个“四无”卫生红旗县，全年共组织了9次卫生大突击和2次现场观摩评比会，把突击与经常结合起来。1至9月，全县共灭鼠1288779只、雀774180只、蝇3496斤，堵塞鼠雀洞283549个，清除垃圾49977吨，整修棚圈及家禽窝3149个，改良厕所15836个、水井14876眼，填平污水坑82个，疏通污水沟17条[19]1-2。各种疾病的发病人数大大降低，该县全年只发现细菌性痢疾3例、猩红热2例，百日咳、麻疹、伤寒等病的发病率降低到1‰以下[19]2。全自治区涌现了许多除四害能手，如中宁县东风人民公社的灭雀能手冯保德，3至10月，消灭麻雀59870只[20]1。中卫县西园乡大版社七队的小学生罗中洲，1至7月，共灭雀5400只，仅6月就灭雀702只、鼠80只[21]2。

除上述所举的省、市、自治区外，1958年，全国所有的省、市、自治区都开展了以除害灭病为主要内容的爱国卫生运动。其规模之大，成绩之显著，实属空前。据当时的统计，截至12月，全国共消灭老鼠19.3亿只、麻雀21.1亿只，并大量消灭了蚊、蝇、蛆蛹、孑孓等。同时，全国各地普遍进行了清除垃圾粪便、填平污水沟、疏通沟渠、修建和改良厕所等工作，消除了蚊、蝇等滋生的环境。据当时的不完全统计，“1958年全国清除垃圾301亿吨，卫生积肥619亿吨，疏通沟渠长达166万公里，改良水井400万眼，新建和改良厕所8607个”。在疾病防治方面，天花、鼠疫、黑热病基本被消灭，全年治疗了300多万名血吸虫病人，等于前2年治疗人数总和的3倍，722个县、市基本消灭了疟疾，一些地区基本消灭了钩虫病、丝虫病、性病、甲状腺肿，常见传染病的发病率也大幅度降低[22]14-16。

1958年，爱国卫生运动达到了顶峰。但是，由于受“左”倾路线的影响，在爱国卫生运动开展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偏差。这些偏差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不做艰苦细致的思想教育工作，不顾群众的实际困难，只按照领导的主观意图，以行政手段强制群众完成在当时条件下无法完成的任务。“例如在夏秋季节不见一个苍蝇，一个蚊子，一只麻雀；厕所都要实现香化，见不到粪；如果办不到，就要给那些当事人以各种形式的惩罚。”[23]62(2)不讲求防治疾病的实际效果，不考虑各地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差异，不注意不同民族之间在风俗习惯方面的差别，采用统一的标准和模式。特别是在改良厕所、整修街道、粉刷墙壁之时，很多公社乃至县，往往采用统一的规格，大拆大建，劳民伤财[23]62-63。如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县上寨社拆了5座庙，并“烧了佛爷”，连土民的2个崩炕(一种神庙)也拆掉了，“3600多个坟墓也搬上了山”[24]93。(3)在高指标的压力下，为了完成任务，各地一再修改提高规划，因此，各个地方所宣称成果的真实性值得怀疑。“广东省原订八年实现四无省，现改为五年；江苏省原订八年现改为四年。有的市、县如河南的登封、郑州，山西的屯留，河北的河间，江苏的南京、常州、镇江、南通，甘肃的兰州，山东的济南、阳信、单县等都决定要提前在今年实现四无。”[25]青海省湟源县原定实现“四无”的时间是10年，后来缩短至1年，最后缩短为半年，而该县的高陵、大华、塔湾等乡又提出2、3个月实现“四无”的新计划[24]56。(4)除“四害”中，盲目地对麻雀进行大量捕杀，使生态平衡遭到破坏[26]238。由于大量麻雀被捕杀，1959年春，上海等一些大城市的树木发生了严重的虫灾，人行道树的树叶几乎全被害虫吃光[27]。(5)投入的人力过多，几乎是全民性的，突击次数也过于频繁，占用了大量本该用于生产的时间。如安徽省界首县在除四害高潮时，全县每天有25万多人参加，占总人口的80%，“不论城市或乡村，不论黑夜和白天，不论风雨，不论冰天雪地，每个村街，每个角落”，都在开展爱国卫生运动[28]1-2。这些偏差使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受到了严重的挫伤，以致一些已经取得的成果也没能巩固下来。此外，1958年底至1959年初，中央相继召开了郑州会议、武昌会议、八届六中全会、第二次郑州会议，对“大跃进”中一些“左”的行为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纠正，压缩了一些过高的指标。因此，1959年以后，爱国卫生运动的势头开始低落下来，走向低潮。

二、低潮中的徘徊

1959年，爱国卫生运动的势头逐渐低落。但是，运动并没有完全停滞下来，中央和有关部门以及广大人民群众仍然作了很大的努力，使运动在低潮中徘徊行进。

早在1958年底，中央和有关部门就已经开始布置1959年全国爱国卫生运动的任务。1958年12月25日至1959年1月1日，全国农业社会主义建设先进单位代表会议在北京召开。25日，刘少奇代表中共中央在会上致辞，指出了卫生战线当前的任务：“总结和推广1958年的成功经验，继续开展广泛的群众运动，坚持团结整个医药卫生战线上的全体工作人员，贯彻执行中西医密切结合、专门人才和广大群众密切结合的方针，争取在最近几年内，除尽四害，逐步消灭危害人民最严重的疾病，把我国卫生事业的水平大大提高一步。”[29]30日，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副主任、卫生部长李德全在会上提出了1959年爱国卫生运动的任务：“全党动员，全民动手，争取在全国一切可能的地方基本实现‘四无’，基本消灭四种寄生虫病(血吸虫病、疟疾、丝虫病、钩虫病)”，“一些常见的传染病如痢疾、伤寒、百日咳等疾病的发病率，也要求比1958年大大降低”[30]。

1959年1月16日，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发布通知，要求各地抓住冬季有利时机，在春节前搞一次大突击，为防治冬春季传染病和夏秋季进一步消灭“四害”打下基础[31]。随后，一些地方结合生产，开展了卫生突击运动。江苏省委召开了除“五害”、讲卫生、消灭疾病的广播大会，要求各地结合生产，发动群众，开展一次爱国卫生突击运动[32]。四川省各地为迎接春节，发起了以除“七害”、消灭疾病为中心的爱国卫生突击运动[33]。春节前后，各地普遍开展了2至3次突击运动，取得了较为显著的成绩。根据江苏、浙江等12个省、市的不完全统计，共灭鼠约4100万只、雀2415万只。此外，据浙江、江西、湖北、福建、上海等5个省、市到2月上旬的初步统计，治疗血吸虫病患者79400多人，进行疟疾抗复发服药425000余人[34]。

4月15日，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号召各地在“五一”节前开展除害灭病运动，并指出首要任务是“采取一切有效办法，不使‘四害’孳生繁殖，控制并消灭疾病流行的因素”[35]。号召得到了一些地方的响应，如甘肃省决定五一节期间，“在全省范围内结合春耕生产掀起一次全民性的以消灭虱子、臭虫为中心的短期突击运动”[36]9。

8月4日，中共中央转发了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卫生部党组《关于开展夏季爱国卫生运动的报告》，并在批示中指出，上半年爱国卫生运动有放松的现象，四害又多起来，夏季发病率大为增加，应采取有效措施，加强检查和领导[23]98。18日，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向各省、市、自治区发出通知，要求“为了促进卫生运动，交流工作经验，巩固运动成果，各地在经常检查的基础上，国庆节前还应组织一次秋季爱国卫生运动大检查”[37]。9月6、7日，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和有关单位组成3个检查团，分赴上海、浙江、江苏、广东、湖南、湖北、辽宁、黑龙江、吉林等省、市，检查夏秋季爱国卫生运动的开展情况。检查团对各地卫生工作起到了促进作用，如“北京广大群众表示在国庆节前要更好地开展第三、四次卫生突击运动，上海市人民也将于9月13日前展开第四次卫生突击运动”[38]。

9月23日，中共中央血吸虫病防治小组、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卫生部联合召集各省、市、自治区党委血防小组、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卫生厅的负责人，举行了电话会议，号召“全国各大中城市及人民公社要抓紧最近几天，进一步展开卫生突击工作，干干净净、健康愉快地迎接建国十周年”[39]。在“干干净净迎国庆”的口号下，各地部队开展了声势浩大的爱国卫生运动。如“塔山英雄团”团长、战斗英雄程远茂少校带领部队奋战5天，使营区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观。被驻地政府评为“卫生甲等模范”的沈阳地区部队某部，派出1000多人，帮助当地群众清除垃圾，填平洼地和沟渠[40]。

11月21日，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和卫生部联合发出指示，要求各省、市、自治区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和卫生厅、局“加强对冬春季传染病防治工作的领导，健全除害灭病的办事机构，在为生产服务、紧密结合冬春季生产中心任务的总的要求下，全面规划，统筹安排，采取有效措施，不让冬春季传染病流行”，“在总路线和大生产的宣传中，适当加入除害、灭病、防病的内容，使广大群众更加明确除害灭病工作为生产服务的重要意义”[41]。此后，一些地方开展了以防治冬春季传染病为主要内容的卫生运动。河北省为水利工地500万民工检查身体，并总结和推广水利工地防病经验，以控制冬季传染病和多发病的发生与流行。湖南省各地组织了37000多名医药卫生人员，到水利工地现场，开展防治冬季疾病工作。北京市推广干部、医务人员和群众“三结合”的防病办法，加强基层地段的防病工作。上海市卫生局和市中医学会，合编了中医中药防治“六病”(流感、麻疹、百日咳、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白喉、痢疾)手册，供基层卫生单位参考[42]。

从总体上来说，1959年的爱国卫生运动有所回落和放松，处于低潮期。但是，这是相对于1958年爱国卫生运动的空前“大跃进”而言的，1959年的爱国卫生运动并非毫无建树。在中央和有关部门以及广大人民群众的共同努力下，运动依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如河南省在1959年国庆节前，已经有23个市、县及117个人民公社基本实现了“四无”，四害密度大幅度降低，郑州市9月份的蚊、蝇密度与1958年同期相比，分别下降了30%、90%[43]67。据不完全统计，全省翻修街道、疏通沟渠1900多万公尺，填平坑洼1400多万平方公尺，修建厕所66万多个，改良水井19万多眼，修建棚圈61万多个[43]67。同时，全省传染病的发病人数大幅度下降，1959年1至9月与1958年同期相比较，各种传染病的发病人数下降了70%[43]68。甘肃省结合各项生产建设，开展了6次全省性的突击运动。据不完全统计，全省共灭鼠2900多万只、雀5500多万只、蝇40多万公斤、蚊5000多公斤[36]99。在国庆节前，全省90%以上的县、市基本消灭了现症梅毒，50%以上的黑热病流行县、市基本消灭了黑热病，30%以上的疟疾患者得到治疗，克山病治愈和症状减轻者达90%以上，并完成了170万人百日咳菌苗注射任务[36]99-100。

三、调整后的短暂回升

对于爱国卫生运动中所出现的偏差和低落状况，中央和有关部门很快有所觉察。为了推动爱国卫生运动向前发展，从1959年底开始，“毛泽东同志和党中央指示中央爱国运动委员会组织有关的科学家和卫生工作者，对除害灭病的内容和方法，进行认真的调查和研究”[23]62，并对相关政策作了一些调整。

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两个爱国卫生运动的典型，即稷山县和佛山市。这两个典型一北一南，一个是农村卫生的典型，一个是城市卫生的典型，极具代表性。

稷山县是农村爱国卫生运动的典型。新中国成立前，稷山县的卫生状况极差，各种疫病广为流行。当时，在全县广大地区尤其是农村，“垃圾遍地、薜苈丛生、粪便成堆、臭气冲天、鼠雀结群、蚊蝇云集”[44]6。因此，麻疹、天花、炭疽病等传染性疾病较为流行[45]527，“妇女死亡于产褥热、婴儿死亡于‘四六风’的更难计其数”[44]6。1947年，仅太阳村就有63人患伤寒，7人死亡[45]524。新中国成立后，全县开展了大规模的环境卫生整治工作。1951年4月29日至30日，首次开展了群众性的清洁卫生运动，扑打苍蝇，清扫街巷[45]521。此后，全县环境大扫除运动全面展开。1952年4月，为了粉碎美国细菌战，县和各行政村都成立了“防疫委员会”(8月，改称“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广泛发动群众，开展了“四净、五灭”运动[45]521。1952年，全县共灭蝇2976万只，捕鼠1.4万余只，清理污水坑352处，清扫街巷1850条，清除垃圾3.6万余大车，涌现出太阳村等29个卫生模范村[45]521。1953年以后，爱国卫生运动成为一项经常性的工作。1956年，开展了“三除、十改良、灭四害”运动[45]521-522。1957年10月，成立了由县委书记亲自领导的除害灭病指挥部，掀起了一个为提前实现“四无”而奋斗的群众运动高潮[44]54。1958年，全县卫生运动达到高潮，全年共灭鼠76.5万只、雀254.2万只，挖蛹256斤，清除蚊蝇滋生场所2846处，改良厕所2.8万个，建垃圾箱(池)3.3万个[45]522。1959年，在巩固已有成绩的基础上，以灭蝇为中心，大力推广粪便无害化处理，继续大搞“三清除、十改良”运动，使爱国卫生运动继续向前发展[44]55。在爱国卫生运动中，该县党政领导高度重视，把卫生工作当成一项重要工作来抓，依靠群众，发动群众，把卫生工作与生产工作结合起来，突击运动和经常工作结合起来，医疗卫生机构的工作和群众运动结合起来。

佛山市是城市爱国卫生运动的典型。在1949年之前，佛山市“在市政建设和环境方面都很落后，垃圾满街，野草丛生，蚊蝇滋生地到处皆是，疫病连年流行”[46]26。如渠道污水每100毫升孑孓密度达到3000条[46]47。从1912年至1946年，共发生了6次大规模的疫病[46]32。新中国成立初期，佛山市采取了一些措施来改善环境卫生。如1951年3月粪溺大队和清洁大队合并为环境卫生管理处，负责每日清理城市粪便和垃圾等[47]1915。1952年3月，成立了市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开展爱国卫生工作[47]1935。《1956年到196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草案)》颁布后，尤其是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联合发出《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后，佛山市改变了过去只依靠医疗卫生部门组织力量以及每年只开展几次突击运动的做法，于1958年连续掀起了4次群众爱国卫生运动高潮。在1958年的爱国卫生运动中，佛山市根据“卫生工作为生产服务，与城市建设相结合”和“治本为主，标本兼治”的方针，广泛发动群众，使“1958年的卫生工作有了特大的跃进”[46]27。1958年，清理了100多年没有清理的新涌(环城河)达8000米、瓦砾堆397个、下水道86000多米，修建街头小花园200余个，并对全市的小巷进行了水泥硬化[46]27。同时，把不合卫生要求的40多个公厕改为瓷兜式水厕，加建密封式储粪池，并拆除农民在城区所设厕所及鱼塘的吊棚厕所，使全市厕所达到了无臭、无蝇、无蛆的要求[47]1936。此外，对全市近20万人作了血丝虫、疟疾、麻风、钩虫病等普查，并对患者免费进行治疗[47]1936。1959年，在过去的基础上，全市开展了“卫生之家”运动和“卫生模范街”运动，大力消灭蚊蝇，改善全市环境卫生。这样，1959年全市传染病的发病率大幅度下降，疟疾的发病率从1957年的1.33‰下降到0.24‰，恙虫病的发病率从1957年的0.14‰下降到0.095‰，1至2月白喉的发病率与1958年同期相比，下降了86.7%[46]33。

中共中央与国务院对稷山县和佛山市这两个爱国卫生运动典型极为重视，为了总结和推广其经验，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和卫生部分别于1959年11月和1960年2月，在稷山县和佛山市召开了全国农村卫生工作现场会和全国城市卫生工作现场会。此后，中央开始调整相关政策，纠正卫生工作中所出现的偏向。

1960年3月18日，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卫生工作的指示》，对卫生工作的低落作了反思，要求重新大搞爱国卫生运动。《指示》指出：“卫生工作，这两年因为忙于生产大跃进，有些放松了。现在应该立即抓紧布置，抓紧总结经验，抓紧检查、竞赛、评比”，“要把过去两年放松了的爱国卫生运动重新发动起来，并且一定要于1960年、1961年、1962年这三年内做出显著的成绩，首先抓紧今年的卫生运动”，“重新恢复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的组织和工作，发动群众，配合生产运动，大搞卫生工作”，“大张旗鼓，大造声势，大除四害”。此外，《指示》把麻雀排除在“四害”之外，“麻雀不用打了，代之以臭虫，口号是：除掉老鼠、臭虫、苍蝇、蚊子，至于其他严重疾病，当然要按照计划一律除掉或减少”，“卫生环境极为重要，一定要使居民养成卫生习惯，以卫生为光荣，以不卫生为耻辱”[48]。

4月6日，在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上，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谭震林代表中共中央和国务院，作了题为《为提前实现全国农业发展纲要而奋斗》的报告，再一次强调：“麻雀已经打得差不多了，粮食逐年增产了，麻雀对于粮食生产的危害已经大大减轻；同时，林木果树的面积大大发展了，麻雀是林木果树害虫的‘天敌’，因此，以后不要再打麻雀了，纲要所说的除四害中，应当把麻雀改为臭虫。”同时，报告还指出了除害灭病的长期性和复杂性：“纲要提出的……基本上消灭和积极防治危害人民最严重的疾病，基本上消灭老鼠、臭虫、苍蝇、蚊子等方面的要求，都需要进行长期的、经常的、反复的努力。因为这些东西并不是一次扑灭，永不再生，而是除了又生，生了又要除的。”[49]

由于爱国卫生运动典型的树立和相关政策的调整，全国的爱国卫生运动也开始逐步恢复。各地纷纷以稷山县和佛山市为榜样，一个学稷山和佛山、赶稷山和佛山、超稷山和佛山的群众性除害灭病运动迅速开展起来。1960年上半年，爱国卫生运动逐步走出了1959年的低落状态，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小高潮。

在全国农村卫生工作稷山现场会以后，各地纷纷结合冬春季生产，大搞环境卫生，大除四害。吉林省洮安县提出“大搞卫生赶稷山，定要稷山移洮安”的口号，大搞卫生运动。仅用1个月时间，就整修厕所9000多个，清除垃圾和畜圈污土380多万吨[50]。安徽省萧县提出要“围绕春耕大生产，誓把病害消灭净，争取红旗超稷山”，在全县范围内开展卫生竞赛。在3个月内，灭鼠14万余只、蚊41斤，挖蝇蛹3500多斤，积肥148万多吨[50]。山东省在全省范围内搞了多次群众卫生运动，每次都出动1000万人以上，涌现出 107个卫生先进公社和10523个卫生先进村[50]。尤其是爱国卫生运动的红旗县日照，全部实现三圈到田，粪便垃圾无害化处理。该县仅用半个月时间，就建立了管理区卫生所96处，生产队卫生室523处，并训练了卫生员、助产员、炊事员、饲养员25415人，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医疗卫生网络[50]。贵州省各专区与专区、县与县、公社与公社、生产队与生产队之间，掀起了对手赛、连环赛等竞赛高潮。绥阳、榕江、织金等县提出了“学稷山、赶稷山、超稷山”的口号，并取得了较大成绩。如织金县三堂公社在3天内就涌现出了46个卫生标兵食堂[51]。山西省各地在夏季开展了以消灭蚊蝇、抓食堂卫生、预防肠道传染病为中心的夏季爱国卫生运动。晋南专区有不少的公社、管理区和自然村，基本达到了稷山县的卫生水平。晋北的五寨、左云、忻定、应县、原平、宁武等县，普遍开展以改良厕所为中心的卫生运动[52]。山西全省在学习稷山县卫生经验过程中，仅仅用了4个月的时间，就有10个县、270个公社、17400多个自然村，达到和接近了稷山县的卫生水平[53]。

在全国各地农村卫生工作学习和赶超稷山县的同时，各城市的爱国卫生运动也蓬勃开展起来。尤其是全国城市爱国卫生运动佛山现场会以后，各城市掀起了学习佛山、赶上佛山、超过佛山的爱国卫生运动高潮。

从1960年2月起，徐州市就开展了一场以卫生基本建设和控制蚊蝇孳生地为中心内容的爱国卫生运动。到3月底，全市共有100多万人次参加运动，捕鼠15000多只，填平污水塘洼110处，疏通沟渠1万余米，整修、新建厕所700个，清除垃圾14000多吨，积肥84000多吨，开辟花圃1000多个，植树40多万株[54]。3月27日，昆明市出动35万多人，掀起了爱国卫生运动的高潮。据不完全统计，该天清除垃圾600多吨，消灭苍蝇443万多只，填平污水塘27000多立方米。另外，由11000多名医药卫生人员、文艺工作者、高等学校学生组成的203个宣传队和25个宣传车，到文娱场所、车站、旅社、商店和郊区农村广泛而深入地开展了宣传动员工作[55]。 4月4日，银川市召开了由回族和汉族职工、公社社员、机关干部、学校学生、解放军战士和居民参加的爱国卫生运动誓师大会。会后，全市出动53000多人，开展了环境卫生突击活动。这一天，全市共清除垃圾500多吨，垫污水坑4733立方米，整修街巷65条，排除污水332吨[56]。广西壮族自治区的南宁、桂林、柳州、梧州等城市开展了以“学佛山、赶佛山、超佛山”为内容的卫生竞赛。桂林市上下一齐动手，在最初的3天里，就使全市90%的机关变成了“卫生之家”。湖南省长沙市学习佛山经验，开展卫生运动，对市容进行大力整顿，1个月就把市内的315条马路和麻石街，普遍用水冲洗了两三次，并清洗街沟和填没污水塘等1万余处，修建街心公园和花圃4600多个，全市还栽种了大量的观赏植物和16万多株树木[57]。

除上述各地外，1960年上半年，广东、浙江、四川、黑龙江、湖北、河南、辽宁、陕西、江西、河北、北京、福建、天津、上海、内蒙古、西藏等几乎所有的省、市、自治区的很多乡村和城市，也都开展了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爱国卫生运动。在爱国卫生运动中，各省、市、自治区出现了一批卫生红旗单位，如北京市的西城区、昌平县，山东省的青岛市、日照县，浙江省的宁波市、乐清县，福建省的漳州市、建宁县等[57]。这些卫生红旗单位对各省、市、自治区的爱国卫生运动具有典型示范效应。通过典型示范，1960年上半年，各省、市、自治区的爱国卫生运动走出了1959年的低落状态，蓬勃地开展起来。由于受“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以及自然灾害的影响，1960年上半年，全国出现了严重的国民经济困难。因此，从1960年下半年以后，国家对“大跃进”中的“左”倾做法进行纠正。加之，广大干部群众忙于生产救灾，无暇顾及爱国卫生运动。因此，从1960年下半年起，爱国卫生运动重新趋于低潮。

四、结语

1958至1960年的爱国卫生运动，总体来说，成绩是显著的。尤其是1958年，运动的规模和所取得的成绩，都是空前的。3年间，消灭了大量的老鼠、蚊、蝇、臭虫等传播疾病的媒介生物，改善了广大城乡的环境卫生，各种传染病和地方病的发病率与发病人数大幅度降低。大体而言，基本达到了“消灭疾病、人人振奋、移风易俗、改造国家”[7]的目标。但是，由于受当时“左”倾环境的影响，爱国卫生运动出现了偏差，致使运动从1958年的顶峰跌落下来，于1959年趋向低落，进入低潮期。但需要说明的是，在1959年的低潮期，爱国卫生运动并非毫无建树，仍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自1959年底起，中央开始对相关政策进行调整，并树立了爱国卫生运动的典型。因此，1960上半年，爱国卫生运动有所起色，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小高潮。然而，与1958年的顶峰相比，其规模和所取得的成绩远不能及，且昙花一现。1960年下半年以后，爱国卫生运动又进入低潮期，且长期一蹶不振，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才重新大规模地开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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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圆圆】

2014-12-06

张金林(1981—)，男，河南息县人，博士生，主要从事当代中国史和中共党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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