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新成语的范围与辞书收条问题之管见

张 琳

山西大学商务学院,山西太原,030031

汉语新成语的范围与辞书收条问题之管见

张 琳

山西大学商务学院,山西太原,030031

从汉语语汇学理论来看，新成语词典应该以四字格形式词语为收录对象。已出版的新成语词典存在误收现象，把一些非二二相承的四字格词语也收录进去。还有一部分结构为定中式的四字格形式，尽管音步形式也为二二相承式，但是情况比较复杂:有一部分可以作为形成中的新成语，另一些则属于固定词组。对于网络上流行的新四字格形式，尽管被网民冠以新成语的名称，也不宜被看作新成语。

新成语；词典条目；汉语语汇

改革开放以来，汉语在社会大变革中有了很大的发展，新词语层出不穷，丰富了语言的表达。一些新成语也在语言的发展中逐步产生并受到人们的关注。把改革开放以来产生的新成语编入词典，可以为进一步研究新成语打下坚实的基础。而新成语词典如何收条，是首先应该解决的问题。

新成语词典如何收条，实质上是如何把新成语和固定词组、新成语和其他语汇区别开来的问题。前人对成语的判定有过诸多论述，比如张永言最早从融合性、综合性和组合性的角度来鉴别成语[1]，刘叔新提出了意义双层性的区分标准[2]，乔永从成语词典收条的实际出发，提出了词组性、凝固性、骈偶性、潜意性、典雅性、历史性和习用性等七条标准[3]。以上论述以及其他学者的研究从原则上对成语的判定进行了论述，有助于学界对新成语词典收条问题的思考。

新成语是处于动态发展过程中的，它们作为成语，其典型性可能还不够，也未必都符合学界界定的所有标准。这是新成语词典收条的特别之处。本文以汉语语汇学为理论指导并参考前辈的研究成果，对实践中遇到的部分具体问题进行论述，并非全面阐述新成语词典收条的原则和方法。

1 新成语应以新产生的四字格为典型形式

人们对成语的认识经历了一个复杂的过程，成语词典在成语的收录方面也随着人们对成语认识的加深而逐步变化。开始的成语词典似乎在成语字数上的要求非常宽泛，民国时期出版的《实用国文成语词典》(北平商务印书馆，1937)、《国文成语辞典》(商务印书馆，1916)甚至还收录了不少“二字成语”。但后来的研究逐步趋向于成语以四字格为主，成语词典也以收四字格词语为主。“《中国成语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收条目17 934个，其中由四音节构成的有17 140个，约占总数的95.57%；非四音节构成的有794个，仅约占总数的4.43%。”[4]李行健主编的《现代汉语成语规范词典》(第3版)(长春出版社，2006)中四字格成语占95.08%，而且4.92%的非四字格基本上被惯用语、谚语、歇后语辞书同时收录[5]。可见，从词典编纂的实践来看，也认可四字格是成语的典型格式。温端政把成语界定为“二二相承的描述语和表述语”，把成语限于四字格不仅方便操作，也符合成语存在的客观实际，更重要的是符合人们的语感。根据前人的研究与成语词典编纂的实践可知，新成语词典收录的成语也应该以四字格为主。

目前出版的以新成语词典命名的辞书有两本，一本是史式、赵培玉编著的《汉语新成语词典》，收录1919年到2001年的“新成语”，初版由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于1987年出版，增订版于2002年由重庆出版社出版。《汉语新成语词典》收录的成语不仅有四字格的，还有其他五字以上的条目。有人据此批评该词典收录条目过于宽泛。事实上，问题不在于此。词典的《敬告读者》中说：“对于成语的范围，一向存在广义的成语和狭义的成语两种说法，广义的说法是：把熟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全都包括在成语之中。狭义的说法是：把熟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全部剔除在外。”进而指出《汉语新成语词典》采用的是广义的成语观。可见，此处的新成语大致等于一般所说的熟语，那么出现非四字格也是无可厚非的。另一本是陈璧耀编著的《新形式新用法成语词典》，收录1977年文革结束至今的新成语，2012年由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新形式新用法成语词典》收录300个条目，全部是四字格。作者指出：“四字格成语就成了最基本的也是最稳定的成语的字数形式，这最符合人们的心理定势。本书即按此原则，只收四字格新成语或类成语。”这一界定与温端政在《汉语语汇学》中把成语的字数限制在四字格的观点是一致的。

2 非二二相承的新四字格不应看作新成语

在新产生的四字格词语中，有一部分是非二二相承式的。《新形式新用法成语词典》中收录了部分非二二相承的四字格形式，把它们当成了新成语，如以下几例。

煲电话粥：形容长时间用电话与对方聊天，多用于异地分居的情侣之间互诉缠绵的情话。

打擦边球：①借喻某种行为在政策和法律所允许范围的临界线上，看上去似乎违反了政策和法规，实际却刚好在其允许的范围之内，巧妙地利用合法的外衣来掩饰非法的企图和行为，以求不触犯政策和法规而成功。②有时也借喻说话或批评回避或避开敏感的实质性问题。

大跌眼镜：意谓使人感到非常吃惊。多处于对出乎意料的结果或不可思议的事物感到惊讶。

大做文章：①比喻抓住某件事情或某种现象尽量发挥，以期扩大影响，引起重视，或把事情做大做好。②比喻为达到某种目的而借某些问题横生枝节，以扩大事态，多含贬义。

动大手术：原为医学术语，指医生在病人身上进行比较大的切除或缝合等治疗手术。近时多借喻对一个机构部门或地方等作比较重大的整顿动作。

这些四字格形式，在诵读时都不是二二相承的，而是应该以这样的形式停顿：煲/电话粥、大/跌/眼镜、大/做/文章、动/大手术。它们在结构上的特点是动宾结构。对于这类四字格，和已有的典型惯用语更为接近。许多学者认为惯用语的典型格式是动宾结构的三字格，比如“穿小鞋、剃光头、扯后腿、背黑锅、烧高香、抱佛脚”等，有一些动宾结构的四字格也与此类似，属于惯用语，比如“吃大锅饭、丢乌纱帽、捅马蜂窝、吃闭门羹”等。那么新产生的“煲电话粥、打擦边球、动大手术”等也应该与既有的这些惯用语归为一类。“大跌眼镜、大做文章”可以看作三音节的扩展形式，大是修饰“跌”和“做”的，归入惯用语比较合理。另外，“吸人眼球、跌破眼镜”虽然读起来是二二音步的形式，也属于三字格的扩展形式，是惯用语。

3 定中式的四字格应区别对待

温端政认为，语汇是一种具有叙述性特征的语言单位。叙述性是区别语汇与专名、专门用语等一般固定语的主要特征[6]。动宾结构、主谓结构等具有典型的叙述性特征，定中结构一般来说具有典型的指称性特征。既然成语是二二相承的表述语和描述语，那么定中结构的成语必然不多。而《新形式新用法成语词典》共收录条目300条，定中结构的有64条，占20%强。这是新成语在形成过程中出现的新特点还是对新成语的误判呢？对《新形式新用法成语词典》中64条定中结构的“新成语”进行考察，发现存在以下几种情况。

第一种，定中结构的中心成分意义是实指的，或者意义虽然有比喻性，但是本体和喻体之间同属某一范畴，这类定中结构四字格不能看作是新成语。比如下面的一组：

留守女性 二等公民 白领丽人 护花使者

单身贵族 蓝颜知己 红颜知己 新新人类

饕餮大餐 饕餮盛宴 长官意志 拳头产品

流金岁月 黑色幽默 半糖夫妻 游戏规则

寒蝉效应 蝴蝶效应

第二种，定中结构的中心成分具有比喻性，修饰成分是实指的，这类也不能看作是新成语。比如下面的一组：

表面文章 二人世界 七年之痒 永久饭票

长期饭票 高薪跳蚤 破冰之举 头脑风暴

免费午餐 文字游戏 心灵鸡汤

以上两种情况，因为其中的某一部分是实指，两个组成部分之间的融合性比较差，尽管经常搭配使用，但是两个部分之间的“凝固性”还不强，如果作为成语，有点牵强，只能算是经常在一起搭配使用的固定组合，其中的一部分可以看作新生的固定词组。

第三种，意义上具有凝固性和整体性，定中结构的整体意义具有比喻性，这类最可能成为新成语。但是也存在不同的情况：一部分虽然具有凝固性和整体性，但是使用的范围有限，使用的人群很小，从动态的角度来看，它们具有成语的部分特质，但习用性要差一些，还没有成为真正固化为新成语。比如“安全系数、水泥森林、保险系数、生猛海鲜”等，可以长久地作为临时性的比喻存在。另一种在使用中慢慢地变成常用的固定语，进入到新成语中，可以判定为新成语，如：“冰山一角、迷途羔羊、一头雾水、一地鸡毛”等。

4 网络语言中对成语的仿拟不宜看作新成语

网络语言中曾经出现过许多被人们称为新成语的四字格形式。比如，在盘点2007年社会热点事件时，出现如下一组被称为新成语的四字格形式：

正龙拍虎 秋雨含泪 兆山羡鬼 林貌杨音

聚打酱油 欧阳挖坑 范跑郭跳 黔驴三撑

猪涂口红 谁死鹿手

单单从语言形式上来看，它们具备了四字格形式，也具有音步上二二相承的特点，但是，这些四字格形式被看作新成语是值得商榷的。以“正龙拍虎、秋雨含泪、兆山羡鬼、欧阳挖坑”等为例，它们仿拟了典型的成语“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后羿射日、叶公好龙”等的结构形式，但与这些典型的成语形成的基础截然不同。“精卫填海”等一系列成语来自中国古代神话故事或古代的典籍，具有经典性，在中国社会广泛传播的基础。而这些所谓的“新成语”都是来自于某一时期的社会热点事件，一些负面影响的社会问题被浓缩为新的四字格，可见目的是为了讽喻，戏谑色彩浓，而不是为了创造流传使用的成语形式。这些社会热点事件在某一个时间段社会关注度颇高，但时过境迁之后就鲜为人知，甚至销声匿迹。那么后人再面对这些四字格形式时，就不会有认同感，也就不太可能去主动运用这些四字格“新成语”。事实上，这些四字格形式“新成语”被创造出来后网络上偶有用例，后来几乎不被作为一个固定词组运用到语言中去，因此，它们就只能看作是一个普通的自由词组，无法被认定为新成语了。

《新华成语词典》《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均未收录这些词语，但是，也有的专家认为新词语词典可以收录。周荐指出：“甚至还有人在博客上载文称新版《辞海》要将‘正龙拍虎、细牛画楼、秋雨含泪、兆山羡鬼’收入，并认为这是四大新成语，我们对此持谨慎的态度。”[7]

从2012年下半年开始，网络上又流传另外一种四字格形式词语，也被网民称为新成语。这些所谓的新成语，大部分都是句子的缩略形式，如以下几例。

男默女泪：男生看了会沉默，女生看了会流泪。

累觉不爱：很累，感觉自己不会再爱了。

细思恐极：仔细想想，觉得恐怖至极。

人艰不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了。

说闹觉余：其他人有说有笑有打有闹，感觉自己很多余。

还有一些其他组合方式，如“喜大普奔”从“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中各摘取一个字拼合而成。再比如“火钳刘明”其实是“火前留名”的谐音形式。

这些新兴的四字格形式词语，尽管也被网友称为新成语，其实是一种别致的流行语，它们主要流传在青少年网民中间，是作为新奇、戏谑性的语言形式而被使用的。而且这些四字格形式随意摘取语句中的某一个字拼合在一起，表意缺乏明确性。这样的四字格形式词语即使在网络上使用，也并非如“大虾、美眉、886”等网络词语那样为大部分人熟知，许多热衷于传播这些四字格词语的网民正在乐此不疲地撰写 “科普贴”来传播这些四字格词语。但是,能否真正地在网络上流传开来还无法预料。笔者估计，其中的个别四字格形式可能会固定下来，甚至成为社会语言中的一员，但是大多数也只能是如郝铭鉴所说，只是一种游戏性质的流行语而已。

以上两种网络上流传的四字格，本质上是网络语言中仿拟之风的新型表现形式。网络语言中既有仿词、仿句，也有仿篇。这些仿拟之作都是通过对既有的一些语言表达形式进行翻新改造以适应网民表情达意的需要[8]。这些四字格形式词语之所以被命名为新成语，正是网民在具有一定的成语知识的储备之后，对成语这种语言形式的刻意仿拟，通过这种方式来表现他们所关注的社会热点问题，宣泄和表露他们的心理，展示他们幽默、戏谑的人生态度。从另一个角度看，网民称为“新成语”的表达形式均为二二相承的四字格形式，这也证明将成语的语言特点概括为“二二相承的四字格”，符合汉语言使用者的语感。

可见，对于网络语言中流传的这些四字格形式词语，不能因为广大的网民标为新成语就将其收录在新成语词典中，而应该看到它与成语类同的表现形式之下的本质特点，从而将它们排除在成语之外。

5 结 语

总之，在确认新成语时，应以“二二相承”的特征与出现的时点、时段两大因素作为判定标准。目前，在部分辞书或者网络上出现的所谓“新成语”中，许多条目都不符合新成语的这两个重要特征，应该予以排除。

一般来说，成语的形成要经过漫长的历史传承。在短短的30多年之内追寻新成语的产生和定型的印记，是比较困难的，因此对于新成语词典收条问题的考察也比较复杂。对于新成语来说，可以运用普通成语词典收条的原则来确定大致的范围，但在具体细节上往往又会产生一些新的小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还需要汉语语汇学理论的进一步发展和深化，从这一点来看本研究是有其局限性的。

新成语词典收条的问题还有待于从宏观的理论角度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语言学的不断发展使人们对汉语成语的关注度也不断提高。随着理论探讨和语言事实描写的深入，新成语的确认也会逐步取得一致的意见。

[1]张永言.词汇学简论[M].武汉：华中工学院出版社，1982：152-157

[2]刘叔新.固定语及其类别[C]//语言研究论丛：第二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47-56

[3]乔永.成语鉴别与成语词典收词标准的量化定性研究[J].语文研究，2006(4)：31-38

[4]周荐.论成语的经典性[J].南开学报，1997(2):27-36

[5]刘中富.成语的界定与成语的层次性[C]//第四届全国汉语语汇学学术研讨会论文，内蒙古:呼和浩特，2013：44-58

[6]温端政.汉语语汇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79

[7]周荐.汉语词汇趣说[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1：108

[8]安志伟.网络语言中的仿篇现象探析[J].东疆学刊，2010(1)：89-92

(责任编辑：李力)

10.3969/j.issn.1673-2006.2015.02.015

2014-09-17

张琳(1980-)，女，山西太原人，文学硕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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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06(2015)02-005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