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中的数字文化解读——以《宋词三百首笺注》为考察文本

2015-04-11 03:56李丹
关键词:摹状宋词词人

李丹

(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陕西汉中723000)

在中国古典诗歌的创作中,运用数字的历史十分久远。《诗经》中的“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采葛》)、“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间》),分别出现了“一”、“三”、“十”这几个数字。《楚辞》中,“指九天以为正兮,夫唯灵修之故也”(屈原《离骚》)、“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屈原《招魂》),分别出现了“九”、“千”这两个数字。很明显,数字的运用,并不是一种偶然现象。

到了唐代,诗歌中对数字的运用,更是屡见不鲜。仅以“一”这个数字而言,我们就可以举出很多,如“一回望月一回悲”(崔国辅《王昭君》)、“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一任斜阳伴客愁”(包佶《再过金陵》)、“一片孤城万仞山”(王之涣《凉州词》)、“一夜征人尽望乡”(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等等。这种传统,大大影响了宋代词人,因而在他们的创作中,数字运用极为广泛,已经成为了一种文化现象。为此,笔者以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出版的《宋词三百首笺注》①上彊村民重编,唐圭璋笺注《宋词三百首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文中出现的宋词引文无特殊注明的,均引自该版本。为基本考察文本,同时参考其他宋词专集,对宋词中的数字文化试以解读。

宋词中所涉数字比较繁杂,但笔者通过统计发现,运用最多的几个数字,则是“几”、“一”、“千”、“万”这四个。如在《宋词三百首笺注》中,共有篇目280余篇,涉及到有“几”或“一”的篇目,占总篇目的50%以上;涉及到有“万”或“千”的篇目,占到总篇目的近25%。基于此,笔者对宋词中数字文化的解读将以上述四个数字为基础。一般而言,数字是枯燥无味的,但在诗词创作中,“数字若用的巧妙,能恰如其分地抒发情感,优化诗的意境,增添诗的美感与形象性;同时又能留下含蕴无尽的空间,惹人遐思。”[1]44为此,笔者的析读,将从以下三方面分述。

一、数字文化中的修辞功能

词与诗同宗同根,所以它和诗一样,要出佳作,要有美感,必重修辞。宋词中数字的修辞功能,从美学意义上看,从蕴含深度上看,都堪称典范。

先说“几”的修辞功能,主要是四种:

第一种:设问。这里面又有几种不同的问法:其一是不知而问,没有答案。如“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苏轼《水调歌头》)即属此类;其二是答案本十分清楚,却明知故问。如“一叶落,几番秋,江南独倚楼。”(贺铸《更漏子》),几番实指好多次,作者心知肚明;其三是自问自答,特意提醒读者。贺铸《青玉案》中的“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便是典型之例。

第二种:反问。反问之问,答案都是十分明确的,特用反问示之,在于加强气势,提高震撼度。如周邦彦《定风波》中的“莫倚能歌敛黛眉,此歌能有几人知?”即属反问。如此反问,更彰显了离情别绪的真切和深沉。

第三种:婉曲。它与规范的婉曲不同,没有任何替代词汇,只是用假问的形式表现或多或少的量,寄寓作者的特有情愫。如“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姜夔《一萼红》)中的“几”,除了婉转表示数量不多进而透露作者的孤旅愁思外,实在没有任何询问之意。

第四种:复叠。“溪光不尽,山翠无穷。有几枝梅,几竿竹,几株松。”(汪莘《行香子》)“如今处处生芳草,纵凭高、不见天涯。更消他,几度东风,几度飞花。”(王沂孙《高阳台·和周草窗寄越中诸友韵》)都是兼及设问的复叠。这种复叠,强有力地抒发了作者与友远隔的苦闷和无奈。

“一”的修辞功能更为丰富,有互文、借代、设问、连绵、复叠等15种,但主要是如下几种:

第一种:比喻。用数字“一”来发挥比喻功能的实例,在宋词中随处可见。像“扁舟一叶”、“一竿残照”、“一寸狂心”、“扇手一时似玉”等等,都是十分精妙的比喻。誉其为精妙,是因为它们均极为得体,而“得体性原则是修辞活动中的最高最重要的原则。”[2]70

第二种:夸张。宋词中用“一”发挥夸张功能,有的是单纯性夸张,有的是兼有性夸张。“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周邦彦《解语花·上元》)为前者,而“雁柱十三弦,一一春莺语”(张先《生查子》)则为后者,因为这是兼有比喻、连绵的夸张。此两例夸张,皆有深深的韵味,给人以无尽遐思。

第三种:对比。“一”所发挥的对比功能,在抒情中常常能收到奇效,故总为词人们所钟爱。“浊酒一杯家万里”(范仲淹《渔家傲》)中,用浊酒一杯与家远万里对比,苍凉之气尽出;“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中,用昔日的众多豪杰与今日只能用一杯酒祭江寄愁的自身相比,词人心中的悲愤便一泻无余,令人感慨良深。

第四种:摹状。笔者认为的摹状,就是根据表情达意的需要,对客观外物有选择地进行摹写。宋词中用“一”来发挥摹状功能的,至少有20余处。从摹状的内容看,则有自然景观摹状、特有事件摹状、人物心理摹状等。“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柳永《戚氏》)、“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湘波绿”(张先《菩萨蛮》)、“这情味,望一成消减,新来还恶”(刘一止《喜迁莺》)就分属上述三种摹状。这些摹状与作者寄寓的情思紧密关联,显得意味深长,极耐咀嚼。

第五种:拟人。“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苏轼《洞仙歌》)中,将一丁点的明月比作人,月、人两顾,何等隽奇!而“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陆游《卜算子·咏梅》)中,将梅花赋予人的个性,作者的品格也便跃然纸上,让我们刮目相看。

第六种:映衬。映衬和摹状有时很难完全区别开来。这里不做深度探讨,只从映衬角度各举正衬、反衬一例,以证“一”所发挥出的映衬功能的出神入化处。“断肠院落,一帘风絮”(周邦彦《瑞龙吟》)为正衬,令人断肠的院落衬以惹人愁思的满目风絮,其情何堪!“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贺铸《望湘人》)为反衬:燕儿尚能成双,人却得不到一个字的书信,人不如鸟,悲苦如山。

第七种:化用。化用也被称为引用、借用、用典等等。笔者认为,标准的化用实际是对原有的内容有所调整,而不是原封不动的。宋词中涉及到“一”的化用,亦不乏其例。如“一片宋玉情怀,十分卫郎清瘦”(潘希白《大有·九日》)、“盘心清露如铅水,又一夜西风吹折”(张炎《疏影·咏荷叶》)、“一笛当楼,谢娘悬泪立风前”(史达祖《玉蝴蝶》)等,都是很典型的化用之例。

第八种:析数。这是学界的一种新提法。何谓“析数”?王克平先生说:“是指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利用暗含的数学运算关系,把一个数分解为若干个小数,或集合几个小数指称另一个大数,具有一定修辞作用的结构形式。”[3]78以此而论,苏轼《水龙吟》中的“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便是典型的析数。如此析来,春之无迹可寻,人之万般无奈,皆穷尽其状,审美情趣倍出。故张炎评论此词说:“后段愈出愈奇,真是压倒今古。”[4]53与苏轼析数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叶清臣《贺圣朝》中的“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

“万”与“千”的修辞功能,大部分皆为夸张。除此之外,主要有如下几种:

其一,拟人或拟物。拟人的实例甚多,像“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总是恨”(欧阳修《木兰花》)、“庙前江水怒为涛,千古恨犹高”(潘阆《酒泉子》)、“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姜夔《琵琶仙》)均属此类。将自然之物比化为人,把作者的特有情绪融入其中,顿使物象生动,美感倍增。

拟物的实例,李清照《念奴娇》中的“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最为典型。心事本属无形无体之状,作者却将它比化为物,并企望将它寄给欲寄之人。如此,闺怨苦悲,便化虚为实,更能震动读者心灵。

其二,摹状。用“万”、“千”之数摹状,宋词中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用摹状之法描写客观外物,渲泻心中情感,使词句生动形象,可谓“词中有画”。“皓色千里澄辉”(晁元礼《绿头鸭》)摹写月光清辉,多么辽阔而明朗;“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摹写楚天秋景,秋水长天一色,何等辽远而壮阔;“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晁补之《洞仙歌·泗州中秋作》),摹写月光下的秋色,清纯而深远,分外撩人心弦。

其三,回文。回文的最大好处是言简意赅,耐人寻味。张元干《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中的“聚万落、千村狐兔”即为回文。其准确解读当是:千村窜狐兔,万落狐兔窜。用此一笔,中原大地被金人占领后的萧条冷落状,便纤毫无遗。试想,狐兔乱窜,人肯定不多甚至完全没有了。而少了人,还能称之为村落吗?所以有此一句,词人心中的悲愤之情便跃然纸上,可及可触了。

其四,兼有。即数字的修辞功能不是单一的,而是兼备了几种功能,更能发挥达意、表情的作用。“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李清照《点绛唇》)、“一寸相思千万缕,人间没个安排处”(李冠《蝶恋花》)属对比兼夸张。寸心之间,愁也千缕,思也千缕,“小”之承载如此之“多”,谁能不体味到词人心中深深的悲苦。

“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张孝祥《念奴娇》)、“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潘阆《酒泉子》)二例,属比喻兼夸张。第一例将广阔湖面比作玉鉴琼田,再以一叶扁舟衬之,词人之旷达洒脱尽出;第二例将汹涌潮声比作万面大鼓敲打之声,声形兼有,气势倍出,让人惊悚震撼,愈加叹服自然之力。

“楼外垂柳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朱淑贞《蝶恋花·送春》)、“淮山隐隐,千里云峰千里恨。淮水悠悠,万顷波涛万顷愁”(淮上女《减字木兰花》)二例,属拟人兼夸张。第一例中,赋垂杨以人性,仿佛它想拴住春光春色,但未能如愿。如此写来,词人的伤春情感愈见真切,愈能教人咀嚼;第二例中,无名淮上女写山能含恨、水能发愁,实际正抒发着她的无限恨、无限愁。如此,失国之民的悲伤便力透纸背,千古留痕。

二、数字文化中的情感蕴含

根据中国古典诗歌的创作实际,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中提出:“繁采寡情,味之必厌。”[5]201诗、词一脉,故词作中抒发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才是最基础最重要的。

宋词中的“几”、“一”、“千”、“万”等数字,不仅发挥着独特的修辞功能,而且也蕴含着词人们真实而丰富的内心情感。这种情感的表现形式、寄寓物象虽多种多样,但其核心指向,则不外如下四种:

其一,伤春悲秋。这是一个概括性的总结。实际上,在特殊的历史时代,词人的伤悲,是一年四季都存在的。梁启超曾说:“诱发机缘多则趣味强,诱发机缘少则趣味弱。”[6]422借用过来看,正是诱发机缘太多了,故而一朵残花、一枝柳条、一声鸟啼、几丝飞絮、几片落叶、几杯淡酒,甚至西坠之斜阳、铺地之雪花、敲窗之雨滴等等,都会使词人悲从中来,伤感至极。这种伤悲情绪通过数字抒发出来时,总让人心潮难平,感叹唏嘘。“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周邦彦《六丑》)、“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摧花雨”(李清照《点绛唇》)是伤春文字;“一叶落,几番秋,江南独倚楼”(贺铸《更漏子》)是悲秋文字。吟读这些文字,谁能不感受到宋代词人心中那深深的伤痛?

词人们的伤春悲秋,正映现着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于丹教授分析说:“在春秋之间,我们看见生命的成长和希望,也看见生命的颓败和老去的感伤……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在春秋上寄予了这么深的诗情的原因。”[7]202因此,词人们的伤春悲秋,发之必然;而读者易与此种情绪共鸣,也属必然。

其二,惜别怀远。这几乎是宋词数字文化中的永恒主题之一,因此借数字来抒写别离之苦、怀远之痛的词句,举不胜举。这种惜别怀远,无论是怀先贤、怀故交、怀佳人,还是借思妇(弃妇)之口怀游子、怀相好,皆情真意切,娓婉动人。此正所谓庙堂多功利,草莽多真情。限于全文篇幅,仅举三例证之。“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张先《一丛花》),特别强调没有任何客观外物能超过自己怀远之情的浓烈、深厚,这更易让读者依据自己的生活体验去补充词句之意,从而就大大扩展了词句的内在容量,美学价值也就随之提高。“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雨霖铃》)这里用距离之远、景色压抑、贴己话无处诉说衬出离别之苦,真乃传神之笔,余味无穷。“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苏轼《江城子》)属怀念亡妻之语。孤坟杳远,诉说无凭,可谓字字含悲,句句融泪。

其三,壮怀激烈。这里所说的壮怀激烈,主要指面对民族危难,一心报效本国、建功立业的壮阔情怀。这种情怀,在具有爱国心的不少词人中均有所表现,而最能代表他们的,则是力主抗战的有识之士。“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岳飞《满江红》)轻看功名,只愿让云和月来证明自己的战斗意志和抗战业绩,是何等的豪迈、自信。其他主战人士,亦不乏此等豪气。“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张元干《石州慢·己酉秋吴兴舟中作》)、“自许封侯在万里”(陆游《夜游宫·记梦寄师伯浑》)等词句,谁人看了不热血沸腾。虽然,力主抗战之士最终的结局不是被杀,便是被贬、被弃,让人扼腕而叹,但是,他们那种为国为民而甘愿赴难的精神,却千古流芳,让一代一代的后人们景仰、效仿。

其四,故国哀痛。宋代是一个内忧外患极深的特定历史时代。“北宋时期,由于采取强干弱枝、重文轻武的政策,以及党争频仍等,造成了国力积弱不振,引致辽、西夏以及东北方的金国的入侵。”[8]63到了南宋,高层统治集团千方百计打击主战派,在偏安一隅苟延残喘,最终国家灭亡,生灵涂炭。这种严酷的现实,往往引出了词人们(不管其社会地位如何)刻骨铭心的故国之痛。这种伤痛之情通过数字来表现时,或现忧虑,或现追悔,或现留恋,皆有冷冽之气袭人。亡国皇帝宋徽宗写下的“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宴山亭·北行见杏花》)是如此,其他如“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张炎《高阳台·西湖春感》)、“万里烟尘,回首中原泪满巾”(朱敦儒《采桑子·彭浪矶》)也是如此。这类词句,我们还可以举出很多很多。

词人们通过数字所抒发出的内心情感归结于一点,就是矛盾和纠结。这既是一种充满了压抑气息的现实生活的写照,也是一种身不由己的内心波动的基准线。也就是说,现实世界的多重压力,致使词人们不想分离却必须分离,不想漂泊却必定漂泊,不想失国却最终失国,不想伤悲却难免伤悲。这正是时代的烙印,时代的悲剧,也正是我们品味并理解词人们内心苦痛的一把钥匙。

三、数字文化中的人生感悟

词人们的人生感悟,是指他们认知了现实生活中的多种信息后所生发的某种觉悟。这种觉悟或浅或深,或对或错,都是他们的一种人生体验,都能给后人留下一些启迪。

词人们将其人生感悟通过词句中的数字彰显出来时,既不隐不讳,又意味深长,从而便呈现出了多种多样的类型。

其一,珍惜有限时光,提高生活质量。这其中,又有细微区别。晏殊《浣溪沙》中的词句“一曲新词酒一杯……夕阳西下几时回”,彰示了词人淡淡的哀愁。他明白明日之日已非今日之日,时光流去了就再也不可追回,所以他追求着把酒吟词,怡然自乐。宋祁在《木兰花》中高声大问“肯爱千金轻一笑?”显然,他感悟到的是:金钱与精神愉快相比,前者不值得过分珍爱;为珍爱金钱而轻视舒心一笑,实在不值。他的感悟,从精神层面上说显然比晏殊高出了一筹,因为这里的“笑”,显然已经不仅仅是把酒吟词那么简单了。最值得我们重视的,要数苏轼《水调歌头》中的千古名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里,词人把“人”的长久放在了首要位置。他之所以有如此感悟,是因为他早已认识到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词人遍看人事与自然,最终感悟到了人之存在的价值。而且,正因为人有悲欢离合,种种心灵干扰不可避免,那就更要把持好自己,以求得“人长久”的善果。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说,苏轼的感悟,简直就是禅机箴语,包容博大,语尽而意不尽。

以上三例,正让我们领悟到了“人”的全部内容:其一,生命要存在;其二,物质要保证;其三,精神要愉悦。舍弃了任何一项,“人”必然会留下种种遗憾。

其二,洞悉历史真谛,保持气定神闲。词人们在这方面的感悟,侧重点虽有不同,但基调却是一致的。王安石在《桂枝香》中写到:“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显然,他纵看千年历史,感悟到了荣辱皆为寻常事,应泰然处之,而不必长吁短叹。他的感叹,侧重在“荣辱”二项;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中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侧重点在风流人物。风流人物倘被淘尽,何况芸芸众生。苏轼充分感悟到了历史的无情,时光的严峻,故而才有此一说。苏轼写此词时,已经46岁,功业无成,心有不甘,但一想到历史之真谛,顿觉自然长久,所以要“一尊还酹江月”了。他的感悟促成了他的旷达,真是一件幸事。辛弃疾《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中的“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直接将其感悟告诉世人:兴亡之事,何其多也!只有自然界的长江之水,滚滚东流,悠悠不尽!词人对历史进程的此种感悟,千载下读之,犹能振聋发聩。

其三,轻看功名利禄,但求自在人生。晁补之曾做地方官多年,可谓风光一时。但是,他总是看轻浮名虚利,企望归隐田园,自由自在。因此,他在《摸鱼儿·东皋寓居》中写出了“弓刀千骑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的词句。从字面意义看,他对地方官的千骑卫队根本不当回事,让他最痛心的却是荒了秦人邵平式的瓜圃。究其实,这正是他轻看权势、追求自在的人生感悟之语。同样的感悟,在朱敦儒那里表白得更为大胆直接。“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侯王不是指一个一个的个体,而是以此代指功名、爵禄等。词人看都不愿看一眼,而只愿作万首诗,饮千杯酒。他所感悟的内容,深沉有力,足以惊醒一味追名逐利之徒。

总括起来说,词人们感悟出的共同结论即是:既要珍惜生命,又不要让珍惜的过程和手段变味。于丹教授说:“真正值得过的生活,是率性、天真、不扭曲地做自己。”[7]204千年前词人们所追求的,也正是如此。这种感悟后的追求,对千年后的我们,同样有着深刻而长远的启示意义。

[1] 叶巧莉.中国古典诗词中的数字文化及其翻译的策略取向[J].华中师范大学研究生学报,2004(1).

[2] 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3] 王克平.初论宋词中的析数[J].延边大学学报,1994(3).

[4] 唐圭璋.宋词三百首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5] 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教研室.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上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0.

[6] 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教研室.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1.

[7] 于丹.于丹重温最美古诗词[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2.

[8] 康震.康震评说李清照[M].北京:中华书局,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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