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南
作为一个深圳作家,游利华笔下人物的活动背景大抵也可以解读为深圳这座城市。这可是个经济高度发达,许多年轻人渴望去往的地方。但游利华对此好像并不自豪,她小说里的主人公不约而同表现出一种厌离的姿态:他们要么是在空间上远离,或者试图远离,如《旅途》、《度》中的旅行,《在美容院》中的想要辞职回农村;要么就是通过某种久远之物,如《牡丹亭》中的昆曲、《淹没》中的洋娃娃,小周父亲怀念的某种口味的蛋糕,试图在时间上达到超越。
游利华告诉过我,她已经辞职多年,每天把孩子送到学校后,她就在家里开始写作。游利华的这种身份通常被称为“自由撰稿人”。但我估计,和她住在同一个楼道里的女人们可能更习惯把她当作一个家庭妇女,而且私下里会觉得她有些怪异。
这些年来,除了一部长篇小说,一本散文集,游利华写的大多都是几千、万把字的短篇,在这些篇幅不长的小说里,游利华常常会塞进一个或几个和主人公并无特别大关系的人物,她把这些人物和主人公并置、搅拌,形成自己的小说主题。如果你想要读的仅仅是一个顺畅的故事,那么,游利华的小说并不好读。不过,她有能力让你在众声喧嚣之中听到一缕清音,在她小说那些纷繁、俗世的情节消退后,你总是能够记住几个鲜亮的细节:地下室里洪水般涌来的洋娃娃,每天衣冠齐整在山上公园散步的女人,创达业务员不屈不挠的电话……这些细节如此倔强,在你的心里或深或浅留下刻痕,让我们籍此看到生活之中的诸多凡庸、迷误以及荒诞。
通过小说,游利华显然试图建立起某种生活的指向。当然,她保留着小说家的权利,没有把话说死,许多小说结尾都是开放的。但事实上,我对她的这种指向有所怀疑:《淹没》里,小周看到地下室那铺天盖地的洋娃娃后又会如何?《度》里面,朱弦和余白从西藏回到深圳后,真的会拥有不一样的人生吗?《在美容院》里,刘自己回到农村送她母亲最后一程,然后呢,她的人生又将如何度过?
这些问题,我估计游利华自己可能也并不确切地知道。
在读游利华的小说时,我有时候会想象她和深圳的关系。游利华从小在这座城市里长大,但在她的小说里,我几乎看不到她对深圳这座城市的温情。这是深圳的错误,还是游利华的错误?涉及城市小说,这是另外一个更大的话题。在这里,深圳完全可以看作是一种象征。书写对于深圳厌离的游利华,其实又每天生活于其中。一个作家和她生存的城市——和生活的关系——真是意味深长。
在日常生活中,游利华混迹于接送孩子的家长和菜市场的家庭主妇之间,和她们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当孩子去上学,她在小书房里打开笔记本开始写作时,她才更接近于她所期许的自我。我不知道当年是什么力量促使游利华选择了辞职,在深圳这么个地方居家写作,但可以想象,她这种异于常人的人生勇气会在她的作品里找到呼应。
写到这里,我回想起游利华在她小说中试图建立的那些指向。不管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通过小说,游利华是真切地考量了她和生活的关系。尽管她的某些视角和方法以后也许还会发生变化,但她的方向,无疑意味着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和她的辞职选择一样,游利华的写作将产生什么结果,现在还不好说。这一切,只有她不停地写下去,最后才能得出答案。
责任编辑 石华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