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还是瓦全——《芥末男女》与《缘分天注定》婚姻观比较

孙慧增

(青岛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9)

玉碎还是瓦全
——《芥末男女》与《缘分天注定》婚姻观比较

孙慧增

(青岛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9)

比较中国作家安逸的长篇小说《芥末男女》和与其同时代的美国电影《缘分天注定》，发现两部作品虽然同为都市爱情题材，同是言情，却表达了截然不同的爱情婚姻观。前者的主人公放弃怦然心动的新爱情为了守护平淡无奇的旧感情，宁为瓦全不选玉碎；而后者的主人公却为了怦然心动的新爱情，放弃原有的旧感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不仅是两部作品爱情婚姻观的不同，其实深刻反映出了中美两种不同文化爱情婚姻观的差别。

《芥末男女》；《缘分天注定》；婚姻观；玉碎；瓦全

《芥末男女》是网络作家安逸2006年出版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围绕生活在成都的三个貌美如花的现代青年知识女性的爱情故事展开，情节跌宕，人物刻画细致入微，形象鲜明，是现代城市知识分子情感生活的一个切片。心脏内科医生梁锦诗与广告设计师男友陈志谦相恋五年，激情退去，剩下的只是左手摸右手的平淡。锦诗开始对这种生活不满，常常因为志谦的冷落而烦躁、沮丧、深感寂寞。此间，锦诗在酒吧里遇到了英俊异常气质超群的余绍明，彼此关注，撞击出了爱情的火花。锦诗后来知道，余绍明居然跟自己是同事，而且有一个相恋7年的女友，他们的爱情跟自己一样，也是激不起一点儿涟漪的平淡。让锦诗震惊的是，她一直坚信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志谦居然一直在跟余绍明的女友赵雅幽会。锦诗和志谦分手了，故事最后，他们发现彼此已经融入对方的血液里不能分离，于是又走到了一起。锦诗有两个闺中密友，一个是原玺彤，成都这美女如云的红粉城里首屈一指的佳丽，在几次失恋后遇到了毕业于北大外表阳光的范舟，双双坠入爱河。可是后来，玺彤得知范舟有妻有女是个有家庭的男人，她在极度的痛苦与挣扎后离开了这个男人。锦诗的第二个闺中密友是乐忻怡，一所音乐学院里的“很出尘”[1]13的古筝老师，有着跟古筝相匹配的古典美。她从中学开始，暗恋了一位学哥10年，波波折折后终于与自己的暗恋相遇，并且牵手。作者在娓娓道来的故事里，主人公们的爱情观表露无遗。

《缘分天注定》是由约翰·库萨克、凯特·贝金塞尔等主演的一部美国电影，讲述的是一对男女一见钟情的故事。1990年的冬天，乔纳森因为一双羊毛手套认识了莎拉，两个陌生人神奇般地被对方所吸引。尽管事实上，他们各自都有情感的归宿，但仍然无可救药地在这个浪漫的夜晚坠入了爱河。当乔纳森提议互相交换电话号码时，莎拉决定将两人的再次相遇寄托在缘分上，她拿出五元钞票，让乔纳森写上他的联系方式，然后径直走到杂货店用这张钞票买了口香糖，莎拉说，倘若有缘，纸币一定能再回到她的手里，到那时她会立刻与乔纳森联系。同时，她还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在了一本旧书上，并将书卖给了一个旧书摊，随后两人分手离去，自此，两个人的命运就再也没有了交点。然而，两个人谁也忘不了对方，终于都离开了自己的情感归宿，苦苦寻找对方，几经周折，有情人终成眷属。

《芥末男女》曾蹿红网络，连续数月荣登新浪网读书频道小说排行榜第一，数万名网友发帖讨论，而《缘分天注定》则被评为必须要看的十大经典浪漫爱情电影。两部作品都是以现代都市生活为背景，以爱情婚恋为主线，而主人公们却给读者和观众演绎了不同的爱情婚姻观。

一、可为瓦全

《芥末男女》一开始就是主人公梁锦诗坐在新开张的“百度”咖啡厅里等跟她交往了5年已经谈婚论嫁的男友陈志谦，因为等太久，不知不觉睡着了，做了一个结婚的梦，而梦醒后她的男朋友还没有来。但是梁锦诗说：“不过，我并没有着急。我已经习惯等他，对于他，我永远都在等待。他总是迟到或者不到，很多事情频繁发生，渐渐人就会麻木，说好听一点，就是习惯”[1]3-4。梁锦诗和陈志谦虽然没有结婚，但他们已经同居好几年，过着无名有实的婚姻生活。爱情一开始的甜蜜和激情都已经不在了，已经不会牵肠挂肚地想念对方，就算都在家，也很难说上两句话，生活平淡得就像刷牙一样。梁锦诗常感到“寂寞像深入骨髓的癌细胞”[1]5，心里想着“还没结婚，就已经如此，结婚以后的生活，更加不敢想象”，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陈志谦分手，而是任自己麻木任自己习惯。可是在这麻木里又一直心存着希冀，希冀着那个人能像以前一样对待自己，不断地对比现在和从前，不断地“被寂寞吞噬”“悲从中来”，又不断地因为接到他出差时打回来的一个电话而“心顿时踏实下来”。他们的关系就是“离不开舍不下，却又互相怨恨”。

梁锦诗因为寂寞去了酒吧，在酒吧里认识了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心脏内科医生余绍明，一来二往，渐生情愫，“……怎么因着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男人欣喜如此？……怎么能为了志谦以外的男人如此忐忑憧憬？……无疑，我对余绍明有一份难以释怀的情愫。……我陷进余绍明的眼波”[1]63-68。收到余绍明的短信，梁锦诗“心胸中顿时涨满了粉红色的喜悦。”两个人越走越近，梁锦诗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有种被宠溺、呵护的幸福。”余绍明对梁锦诗“越接近你，越被你吸引”。他们两个“都沉浸在这恋爱的激情和喜悦中。”可是最后，他们并没有走到一起，他们互道了“你一定要幸福”，然后各自与自己“感情日趋平淡”的恋人结了婚。

整部作品里，主人公梁锦诗好几次明确表达了自己可为瓦全的婚姻观。一次是在文中第84页，梁锦诗邀陈志谦陪她去看电影《钟无艳》，陈志谦中途离开，梁锦诗以为他去厕所了，谁知道他自己回家了。梁锦诗责怪陈志谦，两人因此吵架。梁锦诗说：

“至今，我也不知道《钟无艳》的大结局是什么样的。只记得最后听到的一句话：爱情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惜，我偏偏喜欢瓦全。……玉碎有什么意思呢？玉碎又不值钱，全瓦倒还可以挡挡风雨”[1]84。

所以，梁锦诗做了妥协，从那儿以后，“我喜欢看而志谦铁定不喜欢看的电影，我就再也不敢让他陪我去了，以免自讨没趣”[1]84。

梁锦诗在自己与男友的感情里一再妥协，“我穿再漂亮的衣服、化再明媚的妆，他也不会再用那种炙热的眼光看我。我觉得委屈极了，……我看着志谦，心里失望到极点”[1]37。陈志谦不为结婚买房，梁锦诗的母亲很恼火：“当初就叫你不要跟着这个男人，长得平凡，工作普通、没钱、家庭条件一般，一身坏脾气，又不爱说话。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1]22梁锦诗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失落和母亲的不满而选择放弃，“是的，志谦是我选的，已经这么多年了，时间、青春、精力、感情，我统统给了他。就算现在发现不合适，也已经晚了。一切不能再回头，天大的委屈，我也只有忍了。如今，我只能看他的优点，缺点必须统统视而不见”[1]22。梁锦诗不能舍弃自己这些年对这段感情的投入和经营，其实深层次里，她是不能放弃“习惯”：“吵架了，赌气了，决裂了，无论多么坚定，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会让你为它妥协。……什么东西，都是习惯了的好！”[1]33

中国文学史上歌颂伟大爱情的作品比比皆是，可见中国人对爱情的重视。而事实上，与爱情相比，中国人更重视亲情。中国人认为爱情的最终变化是爱转化为亲情。就像梁锦诗给余绍明讲述陈志谦时说的那样：“我们像一对至亲，相濡以沫，我摸着他的左手如同摸在自己的右手上，但是如果他哪里痛，我又会感同身受…… ”[1]148。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彼此已经成为对方的习惯，就像梁锦诗与赵雅见面之后发出的感慨：“这些，哪里是陈志谦的爱好品位？这些分明是我梁锦诗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潜移默化，我的习惯、我的生活、我的性格、我的爱好已经渗入到他的生命里，也许他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我的，什么是他的。就像余绍明欣赏我不挑食、安静、理性、隐忍、不吃零食、看电影挑最靠边的座位、公众场合自动将电话调至静音……这些根本是志谦逼迫我接受的，他的习惯和生活方式。我们根本已经相互融合，成为一体了！”[1]325-326所以，在中国，“没有激情”不是恋人分手和婚姻解体的主流理由，在结婚的理由里，有很多因素和爱情占据同等重要的位置。

在《芥末男女》开篇不久就有一段关于婚姻与激情的论述：

玺彤抹抹嘴说：“龙虾与芥末，像不像婚姻与激情的关系？有人吃龙虾可以不要芥末，但没有人会为了芥末放弃龙虾！”梁锦诗先是不屑一顾：“没有芥末我就不会吃龙虾！”但是想到自己和陈志谦的现状，又若有所失地说：“但，没有激情的婚姻仍然是婚姻！有了芥末，龙虾可以卖得很贵，可是，没有芥末，龙虾却还是龙虾！所以，人们不会为了没有激情而不去结婚！”[1]16

所以，在经历了与余绍明怦然心动美轮美奂的爱情之后，梁锦诗终于决定回到与陈志谦的生活里来，完全按照贤妻良母的标准要求自己，因为她突然发现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所以她说：“我，为了爱情，已经不再抱着宁为玉碎的态度，我现在只求片全瓦，过平凡生活”[1]299。

因为发现陈志谦跟赵雅的暧昧关系，梁锦诗跟陈志谦发生了冲突，导致分手。后来，两个人都觉得生活里没有了对方，真的很糟糕，又重新走到了一起。梁锦诗为他们的婚姻做了个注脚：“也许还有更好的。但是经此一役，谁又有力气再去爱一个人，并且习惯他呢？何况新人，未必有原来这个好。用顺手的东西，再次，也还有顺手这个优点。反正为着顺手和习惯这个原因冲进围城的，又不只我们这一对”[1]381。

二、宁为玉碎

《缘分天注定》中的乔纳森和莎拉也是各自有着恋人，但他们两个一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因为莎拉相信命运之神的指引，两人失之交臂，他们都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三年后，他们都在筹备自己的婚礼，可事实上，乔纳森一直没有忘记莎拉，一直在寻找那本写了莎拉联系方式的旧书，对他来说“她简直无所不在，一直出现。”于是，在结婚前两三天，他托他在《纽约时报》工作的死党帮他寻找莎拉。死党劝他不要为了一个梦幻泡影破坏了自己的婚事，他没有放弃，继续寻找莎拉。与此同时，莎拉也在寻找乔纳森，对她来说，“宇宙因我俩相聚而闪亮”，所以，她也在婚礼前夕从英国飞到纽约寻找乔纳森。他们各自的恋人都很爱他们，他们与自己的恋人也很甜蜜，得到了家人和朋友的祝福，可是他们都还要寻找那段电光火石的相遇。因为寻找彼此，他们都毁掉了自己的婚事，结束了自己多年的恋情。

选择一个新的恋人一份新的恋情，是需要慢慢忘记旧习惯建立新习惯的，这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而莎拉和乔纳森好像也都没有厌倦旧恋人，他们与旧恋人的恋情也不像梁锦诗和陈志谦那样“就如同白昼转换为黑夜”，他们各自的恋情在他们的亲朋好友看来甚至是完美的，可是他们却为多年前那刹那间的怦然心动放弃眼前牢牢在握的恋人放弃自己多年的感情。他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重遇那份心动，他们分在两个不同的国度，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除了心动过，他们对彼此一无所知。放弃手中的百合去追求这样前途未知的玫瑰，着实是冒险。但是，他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们在向观众传递一个信号：怦然心动的爱情是婚姻的充要条件。在他们看来，爱情是个人追求幸福的最高境界，真正的浪漫爱情是不讲理性的，他们把浪漫爱情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2]5。对他们来说，爱情和亲情是两回事，彼此习惯不是他们建立和维持婚姻的理由。他们各自毁掉了自己的婚事后，并没有顺利地找到对方。影片最后几分钟，男女主人公各自落寞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自己爱的人没有找到，爱自己的人也不见了，他们同时失去了心上人和未婚妻(夫)，但他们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没有激情的婚姻他们宁可不要，充分体现了宁为玉碎的婚姻精神。

当然，《缘分天注定》里有一个很大的主题，那就是命运的力量。男女主人公都不断地看到命运的指引，他们将自己的爱情归结为命运，但事实上，所谓命运的指引就是他们心灵的声音，与其说他们听从了命运的安排，不如说他们迎合了自己心灵的声音。

三、结语

这两部作品的主人公有着相似的经历——他们都是找到了自己恋情外那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但是最后他们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一个是放弃旧恋情跟心动的人结婚，一个是回归旧恋情和心动的人决绝。这体现了他们截然不同的爱情婚姻观，前者宁为玉碎，后者可为瓦全。当然，两部作品中主人公不同的选择缘于各自深厚的文化渊源。西方人认为，婚姻不属于道德问题，一个人有权选择和他/她最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一旦发现现有的婚姻是一个错误，他/她有权做第二次选择。在他们看来，强迫两个不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是残忍的。中国人的传统婚姻观，一般都讲百年好合，一定终身[3]76。婚姻观只是价值观的一个小元素，不同文化下的作品自然会产生不同的价值观。

[1] 安 逸.芥末男女[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2] 王 成.美国人的爱情婚姻价值观[J].世界文化，2005(8).

[3] 佚 名.中国人误解的西方婚姻观[J].小康，2009(2).

[责任编辑 袁培尧]

2015-02-08

孙慧增(1974- )，女，河北邯郸人，青岛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英语语言文学硕士，主要从事社会语言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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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127(2015)04-008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