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月 文广会
(陕西青年职业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8)
【文学与艺术】
屠格涅夫《白净草原》的中国式意境美
王 月 文广会
(陕西青年职业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8)
意境美是中华民族在与自然景物的联系与感受中所形成的情感思想表达方法。而在俄国文学中,这种意境美的艺术形式也被表现得淋漓尽致,本文通过对屠格涅夫的小说《白净草原》虚实相生的象外之境美、以景寓情的深邃之感情美、以及意与境浑的深远无穷之味美三个方面进行分析,展现出屠格涅夫小说所散发出的中国式意境美。
屠格涅夫;白净草原;文本;意境美;
艺术是无国境的。人类在与自然的联系与认识审视中,其时间虽有早晚之别,但基本过程却是大致相同的。意境美是中华民族在与自然景物的联系与感受中所形成的情感思想表达方法,而在俄国文学中,这种意境美的艺术形式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屠格涅夫的《白净草原》就是一个典型。在《白净草原》中,风景如诗如画的描写,人物刻画栩栩如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这些都构成屠格涅夫作品中的境美、情美及味美的中国式意境美:在白净草原,清晨那一抹胭红柔和的霞光,明亮清暖的初阳,淡紫色的轻纱似的云雾;正午那些任性泛滥的河水,散发着光和热的云彩镶着柔和的白光;傍晚落日斜晖中渐渐昏睡的大地;夜晚那像明灯似的悄悄在天空闪烁的太白星……屠格涅夫在文本里为我们展现的大自然,仿佛在炫耀它多姿多彩的生命,下面让我们一起来欣赏它的体态、容貌以及神意盎然。
虚实结合这一创造意境的艺术手法不仅在中国古诗词中得到充分的发挥与发展,在屠格涅夫的散文描写中也得到了充分的运用,并且收到了以少见多,以小见大,化虚为实,化实为虚的意境美的效果。从根本上说,虚实相生是中国古典诗词意境的基本内涵、基本审美特征和内在结构特征,因而成为中国文学创作的一个基本方法。在意境与意象的问题上,唐代诗人刘禹锡在《董氏武陵集纪》中说“境生于象外”,他指出艺术意境所具有的“象”与“境”“实”与“虚”的两个不同层次,通过“象”这一直接呈现在欣赏者面前的外部形象去传达“境”这一象外之意,充分调动欣赏者的想象力,由实入虚、由虚悟实,从而形成一个具有意中之境,“飞动之趣”的艺术空间。司空图在《与极浦书》中说:“戴容州云:‘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岂容易可谈哉!”他比刘禹锡更进一步指出,虚实相生的象外之境就是在有形的具体的情景描写之外,借象征、暗示、指代创造一个无形的、虚幻的、存在于人想象中的、更为广阔的艺术境界。
《白净草原》是屠格涅夫的短篇小说集《猎人笔记》中一篇较长的短篇小说,这是一篇既象散文,又象寓言,更象梦境般的神话的夜游经历。文本从景色描写开始写起,最后以景结束全篇,达到很好的收尾效果,中间穿插了5个乡间小男孩在夜里的谈话,给我们呈现出一片荒诞离奇的视觉冲击。这篇小说的整个文字符号系统就是一个完整的景象,也是一个召唤读者阅读的文本结构机制。它需要读者去解读,去填空。正如德国文论家伊瑟尔在《文本的召唤结构》中认为,文本中存在空白、空缺、否定性,它们共同构成了唤起读者填补空白、连接空缺、否定旧视域、建立新视域的文本结构。召唤结构是读者参与文学文本意义解读活动的基本前提。《白净草原》中细腻绚烂的景色描写、引人入胜的故事谈话、5个小男孩的神情性格,正是司空图所谓的有形的、具体的实景,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必不可少的文本系统,而读者的阅读、接受,就是在展开一场联想丰富的填补空白、连接空缺、否定旧视域、建立新视域的解读过程。景为实,文本系统为实,解读过程为虚,体味景象为虚,这个过程需要充分调动欣赏者的想象力,由实入虚、由虚悟实,从而形成一个具有意中之境,“飞动之趣”的艺术空间。这个艺术空间即是司空图所谓的“象外之境”。
《白净草原》中5个小男孩构成意象的最大视角,也是读者解读活动获取象外之境的核心内容。这5个小男孩最大的也只有14岁,但是他们的谈话却让人沉思,科斯佳的人鱼故事,伊柳沙的鬼怪故事,瓦尼亚的天真等等均体现着作者屠格涅夫对大自然的热爱,对祖国深深的眷恋以及对俄国农奴的同情与对俄国农奴制的强烈不满与批判。在这里所表现出来的爱不是作者对世界简单的感受和反应,而是作者取境审美的把握中感情浓缩的表现,是融合真、善、美的审美评价,可见,对社会的本质揭示得越深刻,概括的程度越高,作品的境界越高、大、深,其美学价值也就越大。这正是《白净草原》象外之境的核心所在,需调动想象、思虑方可获得。
在抒情诗文中,最常见的写法要数以景寓情了。自然景物绚烂多彩,在不同情况下又千变万化,这就为人们抒发不同的感情提供了广阔的天地。刘勰曾说:“情以物兴”“物以情观”。很多抒情诗文的作者就是常常借助于某一景物来抒发某种思想感受,把风景描写和作者抒情融合在一起,创造出深邃的意境,使内情与外景高度融合,达到情景交融的境界。皎然说:“缘境不尽曰情。”他强调诗中之情是蕴藏于境中的,诗歌的情与景是不可分割的,景中含情,情由景发。情越浓,景越厚实,越能达到“采奇于象外”的审美效果。王国维说:“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以景寓情这种抒情的方式恰恰是作者带着主观感情色彩去描写景物,以情造景,使被描绘的景物特征与先入为主的作者感情色彩相一致。
《白净草原》这篇小说虽然难以用王国维的二分法界定出“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但是深邃的感情,强烈的爱憎始终贯穿于整个文本系统,形成解读过程审美接受的核心趣味。众所周知,屠格涅夫出生在俄国一个旧式世袭贵族家庭,十六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屠格涅夫的母亲脾气暴躁,他亲身体验了由母亲主持的农奴主教育方式的野蛮,同时也目睹了农奴主摧残农奴的种种暴行,因而屠格涅夫从幼年时就对农奴制产生了极大的反感。这种反感后来形成了他精神世界中的人道主义和民主主义的因素。后来他通过观察平民的生活,和各界人士交谈,并且从生活经验中提取大量的素材。进而对俄国农奴的遭遇进行了真实而富有诗意的描写,同时给予了深厚的同情。对农奴制度的批判、对苦难的意识形态记录,使屠格涅夫成为一个自觉的创作者,这也是作者写《猎人笔记》《白净草原》的初衷,是文学作品展现自身的一种潜在性、定向性审美期待,和读者参与文学文本意义解读活动的基本前提。正如王国维所言:“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屠格涅夫对农奴制“入乎其内”的体验与批判,成就了他“出乎其外”对俄国农奴极大的同情与关爱。
这篇以清晨开头的发生在深沉夜晚里的故事,就像夜空里的精灵一样,跳跃着神秘与诡异,穿插着妖魔与鬼怪。五个夜里看守牲口的农家小男孩,以他们最浪漫的方式在神秘恐怖的气氛里,在一个接一个的鬼怪故事里,绽放着他们最美的童年。那散布着苦艾、收割了的黑麦和荞麦的气味,那小丘上长长的灌木丛,那茂密的白杨树林,那夜幕下象钢铁般反光的河水,那小径上啼叫的鹌鹑,还有那些死去了的又在夜里“复活”的同伴、邻人、祖先或者殉情的情人在夜里全部跳了出来。虽然通篇没有一个“爱”字,读者却能以最诚惶诚恐的心读出没有最深只有更深的爱,那就是作者对俄罗斯大草原那深邃、多情、质朴、美丽的爱,是对大地母亲的爱,是对祖国母亲的爱,是人对人的爱,是天对地的爱,是我们,你我他,对世界的爱。这是宏观意义上的以景寓情。
从微观来说,小说中每一处细腻真实的景物描写,无不寄寓着作者对国家、草原、土地、河流、树林的深厚感情。作品一开篇,作者用了一大段饱含深情的文字来描绘白净草原七月里非常美好的一天:"朝霞四散射出柔和的红光,太阳柔和灿烂,从一片狭长的浓云下面静静地浮现出来,又沉入淡紫色的云雾里。……将近中午的时候,高空通常出现许多圆圆的、金灰色的云彩,镶着柔和的白边。……近傍晚时,这些云彩像烟那样笼罩着的、浅黑色的模糊的残余,在落日的返照下变成玫瑰色的烟团。……在干燥、洁净的空气里,散发着艾草、收割过的黑麦和荞麦的气味。"这一段文字如同一幅优美的油画,层次分明,色彩绚烂,富有逻辑和节奏感。作者调动了视觉、味觉、触觉等艺术手段,使读者产生一种如临其境的审美通感。面对这种美景,屠格涅夫甚至用了许多极富主观感情色彩的语言,表达他对于白净草原的挚爱、赞美与享受:“这是七月里非常美好的一天”“这样好的日子”“瞧,闪出的光线又迸泻出来了”“您还没有潮气袭人的感觉”等等。在其后的叙事中,作者或冷静旁听,或浏览四望,无论物景,还是人景,都渗透了作者自身浓重的深情。情景结合,完美统一,一切景语皆情语,以景寓情达到了审美极致。
意与境浑即司空图所谓的“思与境偕”,说的是诗人在审美创造中主体和客体、理性与感性、思想与形象的融合,达到天衣无缝的最高水平,从而使读者陷入无穷无尽的回味与思索,涵泳于文本语言的无穷魅力之中。这是意境美的终极目标。看过《白净草原》的读者可能都不会忘记作者所描述的那个夜晚:七月晴朗的一天,太阳、云块、灌木丛、山谷、夜晚的田野、丘陵……如果小说仅仅止步于此,那么意与境浑将无法实现,文本的召唤结构将会轰然倒塌。然而屠格涅夫的伟大之处正在于他给了我们一幅白净草原的优美画卷,以及白净草原的夜晚
5个年龄迥异的男孩趁着看守马群讲述不同的故事。他们借用不同的民间传说,像孩子们通常会做的那样,把这些故事讲得像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似的。这其实是作者的一种陌生化艺术处理方法,比自己刻板僵硬地站在那里直接向读者叙述高妙得多,所以作者在听这些故事的时候没有参与讲述、没有参与讨论,甚至没有发表任何感想和情绪,只是静静地然而是热情地侧耳谛听,兴奋地观望孩子们讲述那些老掉牙了的家神、林妖、人鱼、荐亡节的传说,这样故事之中包含故事,使得文本结构更为复杂,诗性功能更为发达,从而将文学接受的期待视域成功引向对于人物命运、民族情结、农奴悲惨凄苦生活的思考,实现了意与境浑的完美统一。
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中说:“超以象外,得其环中”“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强调诗境的创造要得之于语言文字之表,要重在“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即“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白净草原》的不尽之意正是它所产生的深远无穷之味美。在最后叙述完那个夜晚的故事后,作者以轻描淡写的口吻,给《白净草原》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遗憾得很,我必须附说一句:帕夫卢沙就在这一年内死了。他不是淹死的,是坠马而死的。可惜,这个出色的孩子!”
诚然像所有读者隐隐预感的那样,像故事里种种征兆预示的那样,帕夫卢沙无可避免地死了;但并非缘于超自然的结果和溺水鬼的勾引,而是意外坠马。但是为什么坠马?怎样坠马?这似乎简单的问题实则隐藏了深深的社会本质,而这个本质正是屠格涅夫留给欣赏者的价值判断、社会功利判断。《白净草原》结尾处的异样声音惋惜的正是这样一种世界。对俄罗斯壮丽景色的描写,用意并不仅仅在于抒情,而在于对俄国农奴制的强烈批判,对农奴主残暴的不满。至此,屠格涅夫给我们创造了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发人深省的意境美,其中的滋味令人倍感美丽而哀伤,钟爱而惋惜,这种人与文本之间的视域融合,才是作品的核心意义所在。
[1] 屠格涅夫著,黄伟经译,猎人手记[M],江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5月.
[2] 陈敏,自然美的营构及其蕴涵——屠格涅夫景物描写特色探略[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1年5月.
[3] 李兆林,屠格涅夫研究[C],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
[4] 马金艳,大自然——净化人类灵魂的殿堂[J],俄罗斯文艺,1994年5期.
On Chinese Artistic Conception of Turgenev′s ‘White Plains’
WANGYue,WENGuang-hui
(Shaanxi Youth Vocational College,710068,Xi′an,Shaanxi,China)
Artistic conception is the sentimental expressive approaches for Chinese nationalities that formed from the association and sensation with natural scenery.Yet in Russian literature,the art form of artistic concept were also expressed vividly and incisively.With the analysis on three aspects of the beauty of imaginary and fairy circumstances,the profound emotion existed in scenery and virtual mixture of implication and surroundings, the essay proposed the Chinese artistic conception spreading in Turgenev′s ′White Plains′.
‘White Plains’;Text;Artistic Conception
2015-10-11
王月(1980.9-),女,新疆乌鲁木齐人,陕西青年职业学院文化传媒系讲师,从事文学、文秘教学与研究工作。 文广会(1963.10-),男,陕西西安人,陕西青年职业学院文化传媒系教授,从事文学、文秘教学与研究工作。
I106.4
A
1674-2885(2015)04-8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