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希腊哲学中的“逻各斯”与“努斯”

2015-04-10 11:22段晓昱
关键词:本原柏拉图感性

段晓昱

(辽宁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辽宁沈阳110036)

论古希腊哲学中的“逻各斯”与“努斯”

段晓昱

(辽宁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辽宁沈阳110036)

“逻各斯”概念是由赫拉克利特所提出的,主要意为对世界进行规范的一种“尺度”,但是这种规范却缺少一种超越于感性世界的“动力”,阿那克萨戈拉认为这种动力就是“努斯”,但是努斯独立自在、纯而又纯,是一切事物的源动力,苏格拉底将这种源动力赋予了自在自为的内涵,使之成为事物超出自身、向上追求的一种力量。柏拉图试图将“逻各斯”与“努斯”这二者统一起来却没有获得成功。而其后经过亚里士多德的努力,二者仍然处在仅限于外在结合、无法统一相互对立的状态,而这样一种结合只有在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哲学之中才实现了真正的内部结合与统一。

古希腊哲学;“逻各斯”;“努斯”

哲学的最初问题在于对“世界本原”追问,而对世界本原的研究,则始于对“自然本原”的追问。古希腊早期的自然哲学家们试图从经验的事物中寻找世界万物及其变化的根据,并称其为“本原”或“始基”。亚里士多德阐述了“本原”的概念,它代表着一切存在的东西都因为它而存在,即由其产生,最终又回归到它。米利都学派的创始人泰勒斯则是第一个回答“世界本原”问题的人,他将“水”理解为世界的本原,并认为自然万物皆由水而生,并最终复归于水。而米利都学派的另外两种观点——阿纳克西曼德的“无限”和阿那克西美尼的“气”,深受着泰勒斯的影响,都是从某种经验的、可感的自然元素出发,来研究与解决世界的本原问题。但是,由于自然哲学家们站在经验原则的立场上,导致他们所表述的自然元素无法代表具有普遍性的本原,亦即经验世界中不存在满足条件的具体事物。这种困境也敦促了其后的哲学家们在回答关于世界本原的问题之时必须突破经验的、感性的自然物质形态,在其之上去寻找关于问题的答案,并以此来说明自然物质的存在根据,而其后的毕达哥拉斯所提出的“数”,就是这样一种超经验的存在根据。作为一名出色的数学家,毕达哥拉斯理解世界的方式也是数学式的,而这样一种新的理解方式,它的意义就在于将宗教观念与道德建立联系。

毕达哥拉斯认为,世间的万物皆有关于“数”的属性。这样的一种发现使得毕达哥拉斯在面对世界本原的问题之时,将数作为了自己的答案。他明确地提出,世界的本原是数,世界的结构是依照一定数字比例关系组成的,而整个自然界也不过是一个和谐的数。万物的规定性统一于数。可见,毕达哥拉斯的数,已经超越了感性经验的局限,将世界的本原理解为抽象的规定——数,实现了对世界本原探究内涵上的深入。由于数的特有属性,具有量的规定,将数作为世界的本原,没能摆脱感性世界的束缚。但是,由于数的概念包含着万物的运动变化都必须遵循一定规则的思想,这为赫拉克利特“逻各斯”概念的提出奠定了思想基础。

赫拉克利特提出了“火”的概念,与其他的自然元素相比,“火”具有自我定形的特质,因为它本身就是能动的,所以可以解决事物的动力源问题。他还提出了“逻各斯”(Logos)概念,“逻各斯”也就是尺度的概念。相对于毕达哥拉斯的数,赫拉克利特的“火”似乎返归到了感性的自然界,这是对毕达哥拉斯“数本原”说的一个反对。但是与米利都学派的自然哲学观点相比,“火本原”说又具有着超越性,这是由于“火”是一种可以自我定形的自然元素,它带有主动性,不能外在地强加给它任何规定。同时,“火”本身也有内在的“分寸”,并且由于它是“活火”,这就解决了世界万物的动力源问题,即动力就在“火”这样一种自然的元素之中。由于火本身就是自我运动的,所以它不需外因所推动。这个燃烧的“尺度”,就是“逻各斯”,它的提出是赫拉克利特最重要的贡献。“逻各斯”的特性就是一切事物都要遵循的道。在他看来,人认识事物的规则,头脑中的思维也应该有这样的规则,而二者是一种规则。“逻各斯”的本性是一,具有统一性和普遍性。

在赫拉克利特看来,“逻各斯”是变中之不变,它不但超越了感性的经验世界,同时又要以自身的尺度对其进行规范。并且,赫拉克利特所言的这种尺度并非等同于毕达哥拉斯所指的数量的尺度,而是更为根本的质的尺度,其关注的是在质上相反的东西。在他看来,量是无谓相反与否的,而质则存在着对立,相互对立的质可以统一为一个新的质。有了“逻各斯”这样一个尺度,我们就可以把在质上相反的东西重新统一起来,并由此成为一个新的尺度,也就是说,同一种存在者对立的物。在赫拉克利特看来,最高的对立或者矛盾就是“存在”与“非存在”。火具有能动性,是存在和非存在的统一。但是,如何将经验世界中看得见的火与普遍世界的看不见的只能用理性把握的“逻各斯”统一起来,体现了赫拉克利特理论的内在困境。他认为,火不是独立存在的规定者。可见,“逻各斯”对于感性世界的超越和规范还需要一种超越于感性世界的动能,而这种动能也即由其后的阿那克萨戈拉所提出的“努斯”。

阿那克萨戈拉提出了“种子说”和“努斯”(Nous)概念。他认为每一个种子都是不生不灭的“一”,种子与种子之间、物质与物质之间是充实的,没有空隙。并且,为了解决运动的来源问题,阿那克萨戈拉提出了“努斯”这样一个概念。“努斯”的本意是感知、认识理解事物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心灵、灵魂。这是对“逻各斯”的动能问题的一种解决,是对感性经验的一种超越。主要是指超越于感性之上的一种理性思维,是一种自由精神和自由冲动。在阿那克萨戈拉这里,超感性的理性就是“努斯”,他说“努斯”安排了过去存在的东西而现在不复存在的东西,现存的东西和未来存在的东西。他把心灵认作世界的本质、绝对的推动者,也即心灵推动一切,“努斯”推动一切事物的运动。并且,随着“努斯”的推动,万物就开始分开。这似乎成功地解决了“逻各斯”所需的理性动能问题。心灵中含有普遍的规定性,也包含着目的和善,从其出发能够引出一切事物。“努斯”以自身规定的能动性,推动着理性的“逻各斯”摆脱感性的束缚,达到最高的善。同时,“努斯”也是世界的原始动力,它是超越于感性世界的动力,也可看作是本质动能。阿那克萨戈拉认为,别的东西都具有着每一件事物的一部分,但是心灵则是无限的、自主的,不与任何事物相混淆,而是单独、独立的、自为的。因此,阿那克萨戈拉关于“努斯”的提出是对古希腊哲学家们世界“万物运动的开端”问题的合理尝试和初步解释。

虽然阿那克萨戈拉“努斯”的提出在一定程度之上解决了“万物的运动开端”这一问题。但是,在苏格拉底看来,阿那克萨戈拉的这种解决方式是不彻底的,因为他只提到“努斯”推动和安排万物,而没有具体地说它是如何推动和安排万物的。由此,苏格拉底把“努斯”用来解释万物的动因。他认为,既然“努斯”是用来推动和安排万物,并且安排的有秩序,那么这种安排就应该是有目的的,这就引出了努斯的目的性。而这种目的性里面必然包含“善”的概念。而凡是有目的的行为,行为的最终目的都是要指向最高的“善”。所以在“努斯”的安排下,事物会向着趋近目的方向发展。相比事物产生、存在和消失而言,事物如何存在最符合最终的目的,什么才是最“善”却是最需要考察的。阿那克萨戈拉没有看到这一点,他提及“努斯”是理性的心灵,负责安排万物,解释了万物动能和解决了万物都有秩序的问题。但是,这样的秩序是不是最高的目的“善”,他并未关注。苏格拉底则要重新建立自己的体系。

苏格拉底认为,阿那克萨戈拉的理论可以用于解释个别事物的原因,但是一旦面临解释整个宇宙的因果关系的时候,就陷入混乱了。而“努斯”只有通过“逻各斯”使得整个宇宙变成了一个有目的和有序的系统。这样的系统才能把万物都安排得有序,从低级至高级并逐渐趋向最高的善(最终目的),而这个最终的目的同时也是最初的动力原因。因为目的虽然是最后才实现出来的,但是作为动机它是最先的,所以它是最初的动因,而动因的问题就应该用目的论来加以解释。在苏格拉底看来,“努斯”是世界万物的最终目的,是最高的善。因此,他进一步提出自然物本身似乎没有目的,但是从万物相互之间彼此存在目的的关系中,能够体现神造物的目的,这也是苏格拉底的自然目的论。

柏拉图把握了苏格拉底思想的基本原则,但他与苏格拉底又不一样。因为他建立起了一个彼岸的理念世界,诸如美德、善、正义等概念都归属于理念,它们相互之间有一种合乎逻辑的关系,由此构成了一个彼岸的理念世界,而这样一个彼岸的理念世界,也就是统一的逻各斯王国。在柏拉图看来,理念就是本原、范畴、规则,是抽象的概念,是不变、不动、永恒、客观、确定,并且唯一真实的。理性的“努斯”不断地超越感性认识,上升到理念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是自由的境界,因而人的精神不断地追求和努力。在柏拉图看来,理念不是感性直观的观念,而是理性所认识到的。感性世界就像赫拉克利特所说的是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因此,感性世界的所有事物既存在又不存在,即确定又不确定。所以,我们不可能对感性的事物形成任何真理,只能形成意见。而只有当我们借助于“逻各斯”的超越性,从感性的对象上升为对事物的定义,才能达到真理。同时,这样一个过程需要借由“努斯”来实现,因为理念虽然是看不到的,但是可以被“努斯”思考到,它们是唯一的真理。在此基础上,“逻各斯”要保持始终如一,不为任何具体事物所改变。可见,在这一点上,柏拉图和苏格拉底的观点是一致的。

在柏拉图看来,“努斯”思考理念的方式就是精神的不断回忆与自我学习。进一步说,精神的自我学习只是对于“努斯”自身的一种回忆过程。同时,灵魂不朽,永远自动的东西都不会消失。由于“努斯”是能思维且自我运动的,而自身运动的东西则是永恒存在的。这样,“努斯”的本质就在于意识到其自身的一种自由性。也就是说,对理念的把握不是通过经验的抽象而实现的,它是通过“努斯”的能动性建立起来的,只有通过“努斯”的不断回忆与超越,“逻各斯”才能得以显现。理念实际上是以普遍性的内容来表达“努斯”的自我运动的过程。

柏拉图发展了苏格拉底的思想原则,他认为理念世界就是一个充满着纯粹概念的“逻各斯”王国。在他看来,“逻各斯”与“努斯”相互分离与对立,形成了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成为其后的西方哲学发展的主导原则。柏拉图认为理念本身不具有能动性,“努斯”的能动性只限于人的心灵和灵魂,只有感性向理性超越的过程中,“努斯”才表现能动性。但是,这样的“努斯”达到“逻各斯”的层次,只有当它实现对“逻各斯”的把握时,其自身的自由精神与能动性便消失。黑格尔看到了柏拉图观点的不足,认为其中柏拉图的“逻各斯”世界缺乏生命原则和主观性原则,这样理念世界是静止的理念王国,它缺乏主体性。所以,“努斯”与“逻各斯”在柏拉图这里依然处于对立之中。

亚里士多德提出“形式因”,试图消除柏拉图思想所导致的“逻各斯”与“努斯”的分裂与对立。形式和理念是同一个词,区别在于柏拉图把理念当作世界的本原,是普遍的共相,但其无法解释个别事物具有共同本质的原因。而亚里士多德认为静止的理念无法解释运动的个别事物,他把理念(“逻各斯”)规定为活动性,并且认为这种活动性是一个由潜在到现实的转化过程。事物自身就具有实现自身目的的能力。他的“四因说”用于解释的事物运动的原因,即“质料因”(事物自身)、“形式因”(事物本质)、“动力因”(事物运动的推动者)和“目的因”(事物运动目标的缘由)。也可以用“质料因”和“形式因”说明事物运动的原因。整个世界就是一个从质料到形式交替上升的一个系统,低一级事物成为了高一级事物的质料,高一级事物成了低一级事物的形式,也是推动低一级事物向高一级发展的动力和目的。对于运动是潜在的现实化来说,潜在就是质料,现实就是形式。因此,世界万物的形成和变化过程就是将质料赋予形式,由潜在变成现实的过程。“努斯”作为自为的存在,其自身就是自身的目的,在自在的“逻各斯”的规定下变为现实。亚里斯多德扭转柏拉图把“逻各斯”(理念)纯粹化的危机,将自由的“努斯”精神和“逻各斯”的规范性建立起初步的联系。“努斯”可以透过参与可思想的事物而思想自身,它的最高目的或形式就是实现自身的完满性,这种完美的“努斯”就是上帝或理性神。在亚里士多德看来,人的“努斯”与上帝的“努斯”是一致的,上帝就是最高的善和最高的推动者,它作为最高形式按照自己的目的自为地推动着世界万物进行有序运动,使得万物不断地趋向最高的善,也就是上帝。因此,“努斯”为客体世界的“逻各斯”注入了自由的精神和生命的活力,主观世界的“努斯”则有了内在的命运、必然性和规范性,二者就此统一起来。

由于亚里士多德将“努斯”(理性)精神理解为向上追求的能力,而未理解为是一种活动。他只是将“逻各斯”与“努斯”外在地结合在了一起,这样的结合无法实现二者的真正统一。正如黑格尔认为亚里士多德哲学的主要缺点在于,将感性世界的现象提高到哲学层面后,概念又分解为一系列相对外在的概念,而没有强调那个统一性、绝对的概念。

由于受到思维的局限,古希腊哲学家虽然努力调和“逻各斯”与“努斯”的对立,但是都没有完成二者内在的真正统一。而真正将“逻各斯”与“努斯”在理性范围统一起来的人是黑格尔。他将代表理性精神的“努斯”作为理性的自我超越,将“逻各斯”作为逻辑的规则,并将二者在理性范围内实现了调和。但是,这种从理性的内部结合很快就瓦解,并成为理性主义与非理性主义的外部对立的根源,从而最终引发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的争执和对抗。而只有在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内,这种冲突和对立才能得以化解,达到实践哲学范围内的统一。然而,由于实践本身是一个不断前进的过程,这样的本质也决定了“逻各斯”和“努斯”的对立与抗争必将是一个不间断和永续的进程。

[1]柏拉图文艺对话集[M].朱光潜,译.上海:上海文艺联合出版社,1983.

[2]苗力田.亚里士多德全集:第八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

[3]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二卷[M].贺麟,王太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4]西方哲学原著选读[M].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哲史教研室,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5]叔贵峰.青年黑格尔派宗教批判原则的逻辑演进[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6]宋清华.哲学怎样探寻理想世界[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2):1-4.

【责任编辑赵伟】

B502

A

1674-5450(2015)01-0035-03

2014-09-11

段晓昱,女,黑龙江齐齐哈尔人,辽宁大学外国哲学博士研究生,沈阳体育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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