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虹瑶,吴景山
(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甘肃 兰州730020)
宋神宗时期筚篥城战役浅析
李虹瑶,吴景山
(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甘肃 兰州730020)
宋神宗熙宁元年,筚篥城之战的告捷是北宋对西夏战争节节败退的转折点,秦凤副都总管杨文广奉韩琦之命修筑筚篥城,杨文广假借城内有宝泉“喷珠”率将士疾驰至城内,在此拒敌,大败图谋南下秦州的西夏军,取得了战役的大捷。此后北宋对夏战略逐渐调整,堡寨的军事、经济功能逐渐显现出来。
筚篥城;杨文广;韩琦;堡寨
宋自建国后,在西北地区始终面临着辽和西夏两个政权的威胁。“澶渊之盟”后,宋辽关系一度缓解,而宋夏间却处于长期对峙状态,仁宗朝中期在延州之战、好水川之战、定川寨之战三大战役中宋军相继败于西夏。自宋神宗继位后改变了对西夏的军事态度,开始积极应对西夏的进攻,进入“战略转型阶段”[1]。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筚篥城于仁宗宝元二年(1039)由蕃部确畼波等内附纳入北宋管辖。①之后几年未受到政府的重视。仁宗庆历元年(1041),陕西体量安抚使王尧臣曾上书建议在秦州附近关隘之地增兵万人,虽在奏折中提及筚篥城,但仅限于介绍秦州(今甘肃天水)周边地形及环境,具体到安营扎寨时却未加考虑。直到神宗熙宁元年韩琦上书奏请修筚篥城,其地位才开始凸显,然而修建的提议亦受到诸多责难。
据《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八十三《韩琦筑甘谷城》篇记载∶照宁元年七月乙亥,名秦州新筑大甘谷口寨曰甘谷城,即筚篥城也。先是,韩琦遣李立之驰奏,请修筚篥城。枢密院难曰∶“筚篥城是秦州熟户地土,将来兴置一两处接连古渭,又须添屯军马,计置粮草,复如古渭之患。”琦复奏曰∶“窃观后世图制匈奴,患其西兼诸国,故表河列郡,谓之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今西夏所据,盖多得匈奴故地。昔取一时之议,废弃灵州以来,因失断臂之势,故得明、元昊更无忌惮,得以吞噬西蕃,以至甘、凉、瓜、肃诸郡。至宝元初,始敢僭号,遂一向攻胁秦、渭诸蕃。近年西人复将西市城修葺,建为保泰军,去古渭寨一百二十里,去汉界之近,自前未有也。久在西陲诸知边事者,皆谓城筚篥,则可通鸡川。古渭城外御之势,隔绝得西人并吞古渭一带诸蕃,与山药、木征、肯唐等族相结之患。臣复见泾原路原州有明珠、灭藏、康奴之族,广有人力。以居处恃险,从来点集不起。后范仲淹于三族之北与西界相接处,修置清安、绥宁二寨,并空平耳、垛城二堡,其明珠三族于是不敢作过,听从点集。若谓修城之后,有积聚粮草之费,臣以为不然。盖筚篥既城,则秦川三阳、伏羌、永宁皆在近里,可以均匀抽减逐寨之兵,往彼屯泊。更有创置酒务场,课利相兼充瞻。 诏从之”。[2]1481
从上述引文来看,韩琦请修筚篥城遭到了枢密院的反对,枢密院认为兴修城寨需要添屯军马、计置粮草,最终成为祸患。韩琦却认为当时西夏广建城寨,距离北宋边界之近前所未有,兴建筚篥城可接三阳、伏羌、永宁,起到隔绝西夏的作用,同时能避免西夏与山药、木征、肯唐等族相结交,此外在城内创置酒务场也可以获取经济利益,从而达到经济与军事的双赢。考虑以上,宋神宗答应了韩琦的请求。得到诏谕后,韩琦派遣杨文广前往修筑。
“初,秦凤副都总管杨文广受韩琦檄筑筚篥城。文广即伤诸将,声言城喷珠,率众至其处,日已暮,乃急趋筚篥城,屯列既定,迟明,虏骑大至,知不可犯而去,遗书当白国主,以数万精兵逐汝。文广遣裨将袭其后,所获甚多。或问其故,文广曰:先人有夺人之心,必争之地,彼若知而据之,则未可图也”。[3]111
上为筚篥城大捷的过程,杨文广在获得韩琦的受命后,即整顿军队,并假借筚篥城内有“喷珠”快马加鞭敦促将士赶到筚篥城,到达后,紧急部署,加强营垒。西夏兵见宋军早有准备,军纪严明,只得退兵,但其狂妄自大,留书声称回去奏请以数万骑兵来驱逐宋筑城部队。杨文广开城追击,杀其数人。宋神宗知道后大为褒奖,并赐“裘衣带马”。
(一)筚篥城地理位置
筚篥城即后世的甘谷城。甘谷城的位置,据《读史方舆纪要》有载:“在县东五十里。宋熙宁初,曹玮置城于此,为戍守处金。于此置甘谷县,属秦州,元废入通渭县。〈元丰志〉:城在秦州西百八十五里。”[4]2575秦州即今甘肃天水。关于秦州、筚篥城与西夏的位置,可以从下面这段材料中看出。
“秦州绝在西南,去贼界差远。其入寇之路,东则自仪州西南生属户八王界族经过,至水洛城北,是贼界党留等族地。水洛城南与秦州冶坊、穰寨相接。其西路自山外石门硖正南百余里至筚篥城,转三都谷至安远、伏羌寨,次西干川谷在古渭州西北,约二百余里至宁远寨,亦合于伏羌。然皆与山外城寨相近。彼若深入为寇,则虑泾原之兵断其归路。今秦州所管兵马,共二万七千,分屯诸城寨外,正兵不及万。虽然,验其事形,若有所恃,倘用御悍,亦未为全胜之师。”[5]3142
这是庆历初年的两地与西夏国的位置,其中记载秦州距离西夏路途遥远,且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筚篥城在秦州西百余里,可以说是秦州的屏障。虽然秦州距西夏界不近,但在庆历四年后,宋与西夏签订了“庆历和议”,丢失灵州等广大地区,西夏步步紧逼,势力延伸至甘、凉、瓜、肃诸郡,一度威胁秦、渭诸蕃。后西夏甚至组织保泰军,离古渭寨仅一百二十里,这给北宋的西部疆土的安全带来了极大的隐患。
西北境筚篥地区已经形成以筚篥城为中心的要塞集群,辖有陇阳、大甘、吹藏、陇诺、尖竿等5堡。[6]123筚篥城古战场遗址,在今甘谷县大庄乡杨家城子村一带,其西面是深沟,南面为散渡河,北面是十八盘,东面为山梁,山梁外为一道冲沟。其四面均为屏障,可谓易攻难守,另外,散渡河还可提供丰富的水源,以供战时之需还能作为农业用水生产粮食。“从宏观视角看,地当宋关中重镇秦州与西夏间战略通道——散渡河谷要冲和锁钥,是以宋有筚篥,则夏之触角不仅不能深入广漠的渭水平原,就连秦州也近前不得;若夏占领筚篥为突破口,则长驱东下秦州、渭河平原……”[7]。因而筚篥城战役的胜利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城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二)杨文广将才
筚篥城战役胜利中重要的领导人物不得不说杨文广。杨文广②是宋代著名的军事将领,为“杨家将”中最具传奇者之一。关于其生平历史资料并不系统,较为完整的材料见于《宋史·杨业传附孙文广传》:文广字仲容,以班行讨贼张海有功,授殿直。范仲淹宣抚陕西,与语奇之,置麾下。从狄青南征,知德顺军,为广西铃辖,知宜、邕二州,累迁左藏库使、带御器械。治平中,议宿卫将,英宗曰:“文广,名将后,且有功。”乃摧成州团练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迁兴州防御使、秦凤副都总管。韩琦使筑筚篥城,文广声言城喷珠,率众急驱筚篥,比暮至其所,部分已定。迟明,敌骑大至,知不可犯而去,遗书曰:“当白国主,以数万精骑逐汝。”文广遣将袭之,斩获甚众。或问其故,文广曰:“先人有夺人之气,此必争之地,彼若知而据之,则未可图也。”诏书褒谕,赐袭衣、带、马。知泾州、镇戎军,为定州路副都总管,迁步军都虞侯。辽人争代州地界,文广献阵图并取幽燕策,未报而卒,赠同州观察使。[8]9308
其中载文广最早一段事迹是“以班行讨贼张海有功,援殿直”③,可见杨文广开始并未受到朝廷的重视。后来范仲淹“与语奇之”,将他收罗旗下,从此文广逐渐显露头角。他跟随过狄青南征,担任诸职。其军事才能最突出地体现在抵御西夏入侵的事迹,即筚篥城的告捷,这是文广军旅生涯中最为光辉的一仗。文广有良谋,果敢坚定,用兵常常出奇制胜。从“声言城喷珠,率众急驱筚篥”至“先人有夺人之气,此必争之地,彼若知而据之,则未可图也。”无不充满了智慧。但他壮志未报而卒,令人唏嘘。
(三)神宗锐意进取
公元1067年,宋神宗赵项即位。此时北宋废弛已深。《宋论》有载“仁宗在位四十一年,解散天下而休息之。休息之是也,解散以休息之,则极乎弛之数,而承其后者难矣。岁输五十万于契丹,而俯首自名曰‘纳’;以友邦之礼礼元昊父子,而输增帛以乞苟安;仁宗弗念也。”[9]102神宗对此深感忧心,初临政,他多次同元老重臣们谈论富国强兵之术,但均受到反对。但神宗依然坚持己见,他认为必须“养兵备边”。长期以来,辽和西夏一直是北宋巨大的威胁,北宋采取的是军事防御策略。神宗即位后,改变了以往对临国守势的态度,他锐意进取,决心对内 “积财练兵”,对外“志在刷耻”。并提拔了王安石、韩琦等一大批积极改革的官员。就在当年,宋将种谔未经朝延许可,夺西夏绥州城(今陕西绥德),招抚了嵬名山,朝廷恐西夏以此为借口,寻衅滋事,神宗遂命韩琦为陕西路经略安抚使,率领永兴军,经抚西北。[2]1469-1470由此,为筚篥城战役赢得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在韩琦的建议下,其请修筚篥城的上书虽屡遭责难,却得到了神宗的鼎力支持。因而命杨文广全力前进,不致贻误战机,从而获得筚篥城之大捷,这同时给神宗皇帝带来了开拓疆土、收复失地的信心。此后,王韶曾向朝廷上奏了《平戎策》三篇,提出收复河湟(今甘肃西部、青海东部和东北部一带)等地,招抚沿边羌族,孤立西夏的方略,为宋神宗所纳。宋对西夏的战略部署逐渐确定。
筚篥城战役虽算不上北宋历史上轰动的战役,但其影响不容小觑。其优越的军事地理位置上文已经提及,杨文广也说“此必争之地,彼若知而据之,则未可图也”,西夏也深以为要,就在筚篥城战役不久,再一次发动进攻。“秋七月,攻甘谷城。 筚篥既城,神宗赐名甘谷。乙埋恶其控扼要害,潜兵袭之,与秦凤都监张守约遇,分两翼夹攻。守约以五百人逆战,挺身立阵前,自节金鼓,发强弩注射,强酋战死者数人,遂却。”[10]34—35在同一年中,西夏军队两次攻打同一城镇,足见西夏对其重视。严守筚篥城,从而为秦州提供坚实的屏障,秦州稳固,西夏便无法南下侵略。此次战役也成为今后北宋对夏军事关系的缩影,宋军调整了军事部署,改变了以往被动防御的局面,筚篥城建成后,与邻近的秦川三阳、伏羌、永宁等彼此相连,通过修筑城、寨、堡,在城堡间以壕堑沟通,构建网状防御体系,有效遏制了西夏的进攻。“同时以堡寨为中心进行对夏进攻作战,以此将疆界逐渐推进,与此同时针对西夏的‘横山战略’也在这一时期成型并开始实施。”[1]
筚篥附近多西蕃熟户,还有少数生户与熟户交居,共为秦州藩篱,城堡建立后除保境安民、安抚西蕃外,同时获得大量荒地,一年后,筚篥城垦田工作得以进行。[11]这有助于促进边防地区经济发展,对战时补给军需也有一定的帮助。除农业垦田外,筚篥城边民的经济活动也日趋活跃。“仲甫得筚栗城故址,自鸡川砦筑堡,北抵南谷,环数百里为内地,诏赐名甘谷堡。故时羌人入城贸易,皆僦邸,仲甫设馆处之,阳示礼厚,实闲之也。”[8]10647可见当时的官府鼓励边境各民族的经济贸易。以上各方面无不推动边境地区经济文化的交流和各民族的融合。
综上所述,筚篥城在今通渭与甘谷县交界的散渡河与虎狼沟交汇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熙宁元年,韩琦向朝廷请修筚篥城,得到了宋神宗许可。韩琦遣派杨文广檄筑筚篥城,文广恐西夏军来袭,声称筚篥城内有宝泉“喷珠”,命将士连夜奔至城内,备战充分。西夏军见宋军不可犯便离去,文广乘胜追击,大败西夏军,取得了筚篥城之大捷。其取胜的原因诸多,既得益于筚篥城得天独厚的战略地位,又有杨文广良将指挥得当、进退有度,宋神宗奋发图强,积极应对边防危机。在各种合力下,筚篥城得以建立。城堡与邻近的秦川三阳、伏羌、永宁等彼此相连,构建网状体系,对西夏进攻能够攻防结合,灵活多变。同时刺激了当地居民垦田种粮、开发荒地,与周边民族的商品交流也日渐频繁,并受到官府的支持,这对加强各民族间的经济文化交流都有很大的作用,是值得肯定的。
[1]崔玉谦.宋夏缘边堡寨军事功能研究[D].银川∶宁夏大学,2014(6)∶1-61.
[2](宋)杨仲良.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M].黑龙江: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
[3](清)黄以周等.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M].北京:中华书局,2004.
[4](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M].北京:中华书局,1955.
[5](宋)李煮.续资治通鉴长编[M].北京:中华书局,1995.
[6](宋)王存.元丰九域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4.
[7]靳生禾,谢鸿喜.杨家将古战场考察报告[J].黄河科技大学学报,2013(2)∶76-81.
[8](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5.
[9](清)王夫之.宋论[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10](清)吴广成.西夏书事5[M].北京:北平隆福寺文奎堂,1935.
[11]崔玉谦.熙宁初年甘谷城垦田争议考述[J].银川∶西夏学(第9辑),2013(9)172—180.
注释:
①《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24载:“戊辰,秦凤部署司言,筚篥城蕃部确畼波等内附,请补本族军主,从之。”
②关于杨家将第三代为杨文广或杨宗保历史记载不一。“杨宗保”一词出现次数不多,在元代徐大悼《烬余录》、明王世祯《宛委余编》、明纪振伦《杨家府演义》中称杨延昭子名宗保,历来被认为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在清《杨家将》中“此儿面貌与兄宗保无异遂为取名杨文广”;《续资治通鉴长编》、《隆平集》、《宋史》等文献中认为杨文广为杨延昭之子。现代学者又提出新的质疑。冯湘在《杨延朗炙子是杨文广吗?》一文中论证杨宗保是杨延朗之子,杨文广是杨宗保之子;而杨芷华在 《杨家将的历史真实》中认为杨文广与杨宗保实为一人。但这些论断比较零星,本文以传统说法为准,认为杨文广才是杨延昭之子。
③《中国历代职官大辞典》中记录:殿直为官名。五代时后晋改殿前承旨为殿直,为皇帝的侍从官。宋代熙宁以前,指左右两班小使臣寄禄官。
编辑:冯惟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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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2095-7327(2015)-05-0152-03
李虹瑶(1990-),女,河北沦州人,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史。
吴景山(1954-),男,河北保定人,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兰州大学古籍研究所所长,甘肃省文史馆副所长,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