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聪
(洛阳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洛阳471039)
愤怒的青年or彷徨的青年
——从《救生员》看约翰·韦恩对青年问题的解读
◎韩小聪
(洛阳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洛阳471039)
英国小说家约翰·韦恩被认为是“愤怒的青年”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往往被标上“愤青”的标签。《救生员》是其短篇小说代表作。该作品通过对主人公的物化比喻、对比手法的使用以及未加明示的结尾,向读者展示了彷徨于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青年一代,反映了青年一代彷徨无助的心路历程,表达了作者自己对青年问题的关怀和忧虑,与“愤青”作品有着明显的不同。
约翰·韦恩;救生员;物化;对比
“愤怒的青年”是英国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一种文学现象。这一阶段的文学界涌现出来许多以反映英国中下层人民,尤其是中下层青年生活的作品。这些作品的主人公往往不满足社会现状,摒弃传统观念,不甘于做庸碌之辈,勇于质疑和挑战社会上的一些不平等现象[1][2]。约翰·韦恩因在1953年发表了《每况愈下》(Hurry On Down又译作:《往下滚》、《大学后的漂泊》等)而被认为是“愤怒的青年”的先驱和代表人物[3]。但是韦恩对此并不认同:“我从未称自己是愤怒的青年。”[4]韦恩的这一自我评价可以通过他的许多作品反映出来,其中他在1971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救生员》中的同名小说《救生员》十分鲜明地表达出他对青年问题的立场。
不同于其他“愤青”作品中的人物,《救生员》的主人公吉米·汤森德是个生活在海滨小镇红岩的年轻人。他思想传统、安于现状,一心一意地想要在红岩生活下去。他厌恶一天到晚关在机械工厂干活的生活,唯一的爱好和长项是游泳。普伦徳格斯特先生想在红岩开发旅游,想以安全保障为卖点吸引更多的游客到红岩沐海水浴,于是出资聘用吉米当救生员。然而,红岩的游客数量依然有限。吉米一天到晚除了游泳、沐海水浴之外,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更别说救生了。为了突出自己的价值和工作的重要性,吉米联合玩伴儿霍柏准备来一场救生表演。他让霍柏假装溺水,然后再被自己救起。作为酬谢,他答应付给霍柏10英镑。不料,这次假溺水变成了悲剧。尽管吉米竭尽全力施救,霍柏还是溺水身亡。吉米一方面十分自责,另一方面又从本能上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开脱。这时,霍柏的妹妹阿格尼丝因为偷听了吉米和霍柏的谈话,指责吉米害死了霍柏。吉米先对阿格尼丝动武,随后意识到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红岩了。
吉米·汤森德的故事十分典型地表现了青年人的理想追求和社会现实间的巨大反差,揭示了工业化、城市化对于纯洁心灵的震撼和扭曲。[5]作品通过将主人公物化为动物、对比手法的使用和不明确的人物结局,向读者揭示了以吉米为代表的青年一代的困惑与彷徨,也反映了作者本人对于青年问题的态度:韦恩不是愤怒的青年,他的作品更多表达了青年一代彷徨无助的形象,映射了社会现实,借此引起整个社会对青年生存现实状况的关注[6]。
小说家往往会把作品中的人物物化成某种事物,借以对人物的命运进行一种暗示[7]。如,德莱塞的《嘉莉妹妹》中就借用“风中一束草”来暗示主人公的前途莫测。
《救生员》中多次渲染吉米的游泳技术高超,他“什么样的姿势都会”①小说文本均引自约翰·韦恩著,施咸荣译:《救生员》,《外国文艺》,1980年第3期,第48-75页。。他学校里的老师罗杰士先生开玩笑说“汤森德正在退化为一种海洋生物。他要是有后代,他们恐怕都会用鳃呼吸。”“一只海豹,人们这样说他。他下辈子应该投胎做海豹。”“吉米像只闪耀着水珠的海豚那样游泳。”在这里,“吉米是大海和海滩上的无上权威,是鸟的国王、蟹的主人、贝壳和海草的主宰”。这些将吉米物化为海洋动物的比喻,表达出吉米和小镇淳朴生活的高度契合,暗示着吉米属于红岩小镇,突出了吉米纯洁的精神世界和理想追求。正是这样一个完全没有被工业社会价值取向所左右的青年,才会被迫在理想和社会现实之间彷徨。[8]
由于被物化,吉米的位置属于红岩。但是留在红岩,他的价值无法显现出来。因为在自然资源逐步被开发为旅游资源以获取经济利益的过程中,他的长处却不能为当地创造任何价值。在红岩,救生员的职业不是市场的需求,而是为了刺激消费而设立的。红岩不需要救生员。普伦徳格斯特聘用他的目的只是想用他当吸引游客的幌子,就连他个人也觉得“因为海湾十分安全,他(吉米)作为‘救生员’将无事可做。”
吉米可以离开小镇,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到外面打工,到城市的游泳池工作。那里有真正的消费需求,可以让他实现救生员的价值,并与自己的兴趣爱好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但这必然违背了他的本性。于是他选择了留在红岩。他的选择貌似不错,薪水虽然微薄,却可以充分享受自己的爱好。然而,这是行不通的。他的一腔热情和现实需要并不吻合。吉米的身份是救生员,但他却没有“救生”工作可做,他提供的服务没有被消费,也就没有价值,所以他只能像一名游客一样,整天游泳、戏水、沐海水浴,这使他对自己的价值产生了质疑,感到十分彷徨,不知该如何获取身份的认同。
人们在搞旅游开发、试图去改变小镇恬静的生活面貌时,吉米的生活受到了威胁。作者通过对吉米进行物化描写,突出了他纯洁无瑕的特点,同时突出了吉米对家乡小镇的依恋。纯洁自然的吉米不愿适应日益改变的社会,他的理想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9]在彷徨无助的情况下,吉米萌发了制造“救生”需求来劝诱人们认同他救生员的身份。
《救生员》设计了几处十分巧妙的对比。在几对互为比对的描写之后,悲剧十分自然地发生了。青年一代的彷徨无助、作者的同情之心也显露无遗。小说一方面在第一、二、三部分重点渲染了吉米热爱游泳、热爱大海,依恋恬静的小镇生活。他游泳技术高超,每次都能躲开危险的激流。另一方面,小说第三、四部分突出描写了吉米不能长有所用,心情十分焦急。这两方面描写互相比对,共同揭示了现代青年所面临的困惑:身怀一技之长,却没有发挥长处的地方;渴望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却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这样的比对设计为小说的高潮做好了铺垫,使后面霍柏溺亡的情节场面合情合理,引人深思。
此外,霍柏的形象和吉米的形象也是一种对比。霍柏身材矮胖、胆小低俗、贪图小利,是一家机械厂的学徒,在他身上有更多世俗青年的缩影。吉米则身体健壮、正直上进、认真负责,是一个技术娴熟的救生员。在救援霍柏的过程中,霍柏完全不配合,他的呻吟、扭扯影响了吉米的思维和动作。作者却尽可能让吉米保持沉着冷静,判断敏捷。通过二者形象的对比,作者呈现给读者的是一个正直善良的青年意外地导致了另一个青年死亡的故事。他似乎也在为吉米开脱罪责,使读者对吉米充满了同情。
小说前后情节描写的对比和人物形象的对比,使读者在感慨惋惜的同时,不得不思考意外发生背后的真正原因。吉米买通霍柏进行救生表演只是因为他渴望向人们展示自己高超的救生工作能力,渴望得到人们对他救生员身份的真正认可。这样的动机并不坏,可是,这份渴望过于热切,使他忽视了潜在的危险,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在盲目的乐观和焦急的心态双重作用下,发生了霍柏溺亡的悲剧。可以说,霍柏的死确实是个意外。也正是这种巧妙的意外背后的深层原因,使读者对吉米的想法和做法产生挥之不去的同情,使读者深入体会到吉米想要得到身份认可却又辗转歧途的心路历程。青年一代想要获取社会身份认同,却又苦于无路可寻的彷徨无助形象跃然纸上。只有当意外发生了,年轻人的彷徨无助才能引起社会的关注。[10]
作家在安排故事的结局时,往往要经过深思熟虑,因为故事的结局能够表达作者的意图和观点,能够引起读者的思考和共鸣。[11]
《救生员》中,霍柏溺亡之后,小说进入尾声。吉米试图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能力……谁也救不了他……他游得太远了。”他从本能上为自己开脱,既是源自内心的难过与恐惧,又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他和他周围的人向来对他的游泳技术和救生能力都充满信任,怎么可能这次就没能救活霍柏呢?吉米心里的苦闷彷徨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一心只想表现一下自己是一名完全称职的救生员,怎么可能就成为了让霍柏溺死的凶手了呢?他彷徨于责任和罪恶之间。
后来霍柏的妹妹阿格尼丝当面指责他说:“他要是不让水淹没,怎么能假装淹死?你害死了他,吉米·汤森德,是你,不是别人”。吉米竭力反驳,并用双手紧攥住她的手和肩膀,威胁要杀死她。这时,逃脱罪责的想法占据了上风。但吉米马上放弃了这些想法,决定把真相付之于众。他一贯的诚实品质挤走了畏缩逃罪的心理。吉米一开始的恐惧、不知所措,言语上的否认,到最后什么都不在乎了,再次反映了年轻人的心理彷徨过程。霍柏的意外溺亡使吉米认为自己的本性发生了变化,“直到这一刻前,整个夏天,他都像只海鸥那样清白无辜。”那么,吉米愿意接受这样的改变吗?不管愿意不愿意,他都已经改变了。
小说最后安排了吉米不得不离开红岩。他离开之后,要去往何方,去做什么样的工作,作者没有指明。是作者不知道吉米的出路在哪儿?还是不愿为吉米安排一个连他都不喜欢的未来呢?我们可以猜测到迎接吉米的将是和大多数中下层青年一样的城市打工生活。他的兴趣,他的理想,他心目中的自我价值都要被无情抛弃。[12]对于这样的自我、这样的生活,吉米非常不喜欢,“他必须逃避的这个可怕的、难以辨认的新的自我。”而正是他不得不逃避、却又不知该去往何方的结局又一次使读者透视到了吉米的彷徨无助。一个“什么也不在乎了”的青年吉米真的就什么也不在乎了吗?他的本性真的发生了变化了吗?这样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涌现出来,困扰着吉米、读者和作者,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
尽管约翰·韦恩一直被认为是“愤怒的青年”的代表,但是他的作品更多反映了青年一代的迷茫和彷徨,《救生员》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身为救生员的吉米非但没有“救生”,反倒让霍柏“溺亡”的故事生动而又深刻地揭示了年轻人彷徨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吉米从一个目标明确的“救生员”发展成为了一个什么也不在乎的“杀人犯”,最终被逼到了世俗化的道路上。从这个意义上讲,约翰·韦恩更多地表现了彷徨的青年一代,他的作品更应该被认为是反映社会现实和青年彷徨的心理过程的优秀作品,而不能仅仅将之归入“愤怒的青年”的范畴。
[1]鞠玉梅.“愤怒的青年”派小说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J].外语教学,2001(5):88-91.
[2]吴其尧.“愤怒的青年”小说中的现实主义[C]//英美文学研究论丛.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3]王佐良,周珏良主编.英国20世纪文学史[M].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4]Wain,John.Essays on Literature and Ideas[M].London:Macmillan,1969.
[5]李玉玲.“男性灰姑娘”的渊源和现代嬗变——“愤怒的青年”作家之创作研究[D].成都:四川师范大学,2014.
[6]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7]诺思罗普·弗莱.批评的解剖[M].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60-76.
[8]Gindin,James.Postwar British Fiction:New Accents and Attitude[M].Oxford:Claredon Press,1995.
[9]Davis,Joseph E.Identity and Social Change[M].London:Transaction Publishers,2001.
[10]程爱民.20世纪英美文学论稿[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11]Hunter,Jeffrey W.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M].London:Gale Group,2000.
[12]罗世平.战后英国小说:后殖民实验主义[J].外国文学研究,2005(1):147-153.
(责任编辑 倪玲玲)
Angry Young Men or Confused Young Men——John Wain’s Attitude towards the Youth Problems in His Lifeguard
HAN Xiao-cong
(Foreign Languages School,Luoyang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Luoyang,471039,China)
John Wain,the English novelist,is regarded as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s of the“angry young men”,and his novels are often applied to this label.Lifeguard is a famous short story by him.In this story,Wain compares the protagonist to various sea animals,contrasts him sharply with a secondary character and leaves an unstated future for him,which exposes the true situation of the youth walking between ideals and reality,reflects their confusion and helplessness,and reveals the author’s care and worry about the youth problem.Thus,Wain and his works are beyond the“angry young men”label.
John Wain;Lifeguard;Comparing;Contrasting
I106
A
1671-9123(2015)02-0075-04
2015-01-25
韩小聪(1934-),女,河南洛阳人,洛阳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