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朝晖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深圳 518055)
历史在于行动:论诗人奥尔森的历史观*①
刘朝晖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深圳 518055)
诗人奥尔森对历史进行过一系列界定,在这些界定中,行动是关键。在奥尔森的体系中,历史和诗歌的界限变得模糊。诗歌是正在展开的历史,历史是昔日的诗歌。历史和诗歌的跨界在奥尔森的诗歌中得到充分体现,他不仅在诗歌中表达自己的历史观,而且用诗歌来书写历史。虽然奥尔森声称很难同时既是历史学家又是诗人,但在他自己的体系内,他却很好地兼任了历史学家和诗人的双重角色。他将诗歌与历史归因于行动,这样既让他的诗歌找到了不受欧洲传统限制的新的文化根基,也让他的历史成为了参与当下意义构塑的活的过去。
行动;历史;神话;诗歌
查尔斯•奥尔森(Charles Olson,1910-1970),美国当代著名诗人,1950年发表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投射诗》(Projective Verse)。该文受到了前辈诗人威廉斯的高度赞扬,且被众多志趣相投的同辈诗人奉为圭臬,奥尔森也因此成为投射派(Projective Verse)或黑山派(Black Mountain Verse)诗歌的领军人物。他的代表作《马克西姆斯诗篇》(Maximus Poems)堪与庞德的《诗章》(Cantos)和威廉斯的《佩特森》(Paterson)相媲美。在任何关于美国当代诗学的讨论中,查尔斯•奥尔森的名字几乎总是不可避免出现在显赫的位置。任何一个想要理解美国后现代主义和二战以来文学作品的人,迟早都要回溯到奥尔森[1]xiv。
奥尔森学识渊博,对语言学、考古学、哲学、历史、地理等学科都广为涉猎,获得了“学者型诗人”②的美誉。他称自己为“早晨的考古学家”(Archaeologist of Morning)[2]207。早晨是一天的开始,喻指源初。谢尔曼•保罗(Sherman Paul)认为,该称谓最恰当地综合了奥尔森的工作,因为不管是作为诗人,文学传播者,教育家,还是作为“代表性的学者—老师—思想家”,奥尔森“决意要做的都是重新找到源初,新的可能性之源”[1]xviii。耐人寻味的是,他在《玛雅信件》(Mayan Letters)的结尾处写道:“烦人的是,很难既是诗人又是历史学家。”[3]130早在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就对历史学家和诗人的职责进行了区分。他在《诗学》中写道:“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历史学家与诗人的差别……在于一叙述已发生的事,一描述可能发生的事。”[4]28-29显然,亚里士多德认为历史和诗歌是相对立的。亚氏的区分只能看作是对历史学和诗歌的较早反思,并非关于历史学和诗歌的关系的权威论点。事实上许多学者对历史学和诗歌的关系作出过近乎相反或完全相反的界定。例如:著名的文学批评家诺斯鲁普•弗莱(Northrop Frye)虽然承认历史是神话的对立面,但同时指出:“当一个历史学家的规划到达一种全面综合性时,他的规划就在形式上变成神话,因此接近结构上的诗歌。”[5]167海登•怀特(Hayden White)进一步挑战亚里士多德的模式:“我们需要重新修正历史编纂学的叙事模式中通常使用的诗歌与散文之间的区别,认识到同亚里士多德一样古老的历史与诗歌的区别既阐明了历史与诗歌又混淆了这二者。所有的诗歌中都含有历史的因素,每一个世界历史叙事中也都含有诗歌的因素。”[5]177可见,怀特认为历史与诗歌相互交融,很难严格区分二者。然而,为何奥尔森说很难既是历史学家又是诗人?他对历史有何界定?这一界定与他的诗歌观有何关联?下面我们将试图回答这些问题。
历史作为一个术语和概念难以定论。其原因可以追溯至最早的历史探寻者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他们同为希腊历史的探寻者以及西方历史编纂传统的奠基者,却有着迥然不同的观点、思考方式和探寻原则。希罗多德在好奇心和研究精神的驱使下主动地探寻过去;修昔底德则将自己局限于当即或直接可记忆的经验,探究历史事实。从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之间的对立,我们可以看到历史两面性:一方面,历史是人类对过去的人性的探寻,另一方面历史是过去实际发生的事情。这种两面性代表着历史概念的两个极端。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可以说有多少历史学家就有多少种历史的定义。
一般来说,“传统的历史观把历史看成是一个可供客观认识的领域,历史是独立于历史研究者认识主体的、独立于他的研究手段(“发现”)和研究工具(“语言”)的实际存在”[6]。参照这一观点,我们至少可以说,奥尔森的历史观是非传统的,因为他认为,历史并非这样的实际存在,而是历史研究者自己发现的证据。他说“我所指的历史……是知道,真正地知道。” “真正地知道”,即象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那样,自己去寻找证据:“我愿成为希罗多德(Herodotus)般的历史学家,自己/去寻找证据/为现在所说的一切……”[7]100-101奥尔森还指出:
只有两类鲜活的过去——你自己的(包括你的父母),另一个......是神话的。
我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寻找并记录这两个过去的法则上,我所做的是在我能看到它们的范围内(而不是西方那枯燥的自修昔底德以来,一直忙于其中的历史或进化的范围内)。这只是因为我在当下找到了它们,我自己的以及你们的。我相信它们是未来令人愉悦的新人类文明的标志[2]206。
奥尔森之所以只承认个人的过去和神话这“两类鲜活的过去”,是因为“他在当下找到了它们”。在同一篇文章中他把它们比喻成“在我们心中大喊大叫”、“埋藏在我们心中的奠基者”[2]206。从这一比喻我们可以推断,在奥尔森看来,历史已经内化为我们的一部分,通过我们当下的行动③表现出来。当下每一次行动都不可避免地负载着历史。也只有在当下的行动中,历史才不是静止的、被动的、一成不变的事实,而是积极地展开,在当下发挥作用。所以奥尔森说,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同时既是我们的祖母(历史)又是我们自己(我们现在所说的话)”[2]341。奥尔森区分了他的历史和“西方自修昔底德以来”的历史。修昔底德倍受客观史学推崇,而希罗多德则受其贬抑。奥尔森把希罗多德作为自己的榜样,要求自己“真正地知道”,自然和修昔底德的历史观相对立。客观史学属于奥尔森在《人类宇宙》(Human Universe)一文中所批判的“话语的宇宙”(Universe of discourse)。他认为西方自古希腊以来都生活在这样的宇宙中,人们热衷于逻辑和分类思维,放弃对具体事物的感性直接的体验。奥尔森致力要做的是建立一个与之相对的“人类宇宙”。他强调,在这个宇宙中,“假如存在什么绝对律,那么就只有这么一个:你,此刻,在行动”[2]157。奥尔森的历史观与他所说的绝对律相吻合:在此刻的行动中,历史被发现、被展开。
在上文的引言中,奥尔森还提出了神话即历史的主张。他在《大门和中心》(The Gate and the Center)一文中称自己为神话即历史论者[2]168。神话是“讲述一种文化中的神或英雄的一个或一组故事”[8]807,历史一般指“过去发生的事”或“对过去发生的事的叙述”。人们通常认为,神话是想象的虚构,历史是真实的事实。人类早期的历史都和神话密不可分,神话、史诗曾经是历史学的源泉。自古希腊的希罗多德,尤其是修昔底德开始,神话(mythos)一词逐渐形成了与理性(logos)相对立的意义。历史是理性思考的结果,理所当然地与神话对立。所以,很多历史学家把去除历史记录中的神话痕迹视为己任。然而,也正是在古希腊,历史与神话并非对立面的观点开始确立。古希腊的神话作家犹希迈罗斯(Euhemerus)“视神话为纯自然或历史事件和人物的隐性叙述”[8]807。犹希迈罗斯是神话即历史论者的鼻祖,正因如此,神话即历史论者又名犹希迈罗斯主义者(Euhemerist)。在西方比较神话学研究中,出现了神话即历史学派。该学派把神话与历史等同起来,认为神话是关于过去的真实纪录。在当代,列维—斯特劳斯(Levis-Strauss)等人类学家对神话进行了人类学研究,“揭示了神话与信仰、仪式的密切关系,指出了神话在人类社会生活中的理性意义”。人类学神话研究“以确凿的民族之证据证明了神话并非绝对的无稽之谈,原始民族中的‘神话’不仅不是非理性的幻想、不是理性‘历史’的对立物,而是与‘历史’一样具有严格的理性”[9]。
奥尔森主张神话即历史,并非认为神话具有和历史一样的理性,而是为了强调神话是行动的典范,从而批判西方自古希腊以来的人本主义和理性传统,更新这一传统下的价值观。他认为神首先是人,是人世间的英雄[2]168。神话来自于人间英雄的史实,是行动的故事。他在1954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针对目前诱导人们偏离中心,从而祸害所有欧洲人、也祸害全世界的历史主义,我应该……阐明历史是什么。”[2]341他认为,从古希腊开始,人们就不再“真正地知道”,而是象苏格拉底那样在逻辑与分类中与疏离了自身的存在:“我坦率地认为苏格拉底是始祖,他的方法仍然是准则:‘我要坚持逻辑,进行分类……把你从存在中分出去。’”[2]168在这样的情形下,为了获取真正的知识,我们要做的“首先是反教育(uneducate)自己”[2]168。所谓的反教育,就是摒弃理性主义传统中所获得的知识,去探寻真知。奥尔森向我们展示了他探寻真知的途径。他在《大门和中心》一文中把人类历史回溯到荷马之前的古希腊世界,指出人类失去中心的时间大约是公元前1200年。他认为苏美尔人“精密而出众的力量”使苏美尔成为一个中心[2]170,人类文明围绕它而成为一个连贯的整体。他发现苏美尔人的领袖不以自我为中心去“推翻或掌控外部现实”[2]171,他们行动时,对自身之外的非理性的自然力量有着清醒的认识。奥尔森指出:“自然的能量比人强大,然而正因如此,如果人开发出自身之内自然的能量,他对自身的利用在人性化的方向和程度上就是可延展的……”[2]172他在同一篇文章提到了吉尔伽美什(Gilgamesh)的故事。吉尔伽美什是传说中的苏美尔国王,海洋王朝的奠基者,半神的英雄。但即使像他这样的伟人,也因为贪欲而成为了人们的负担,所以恩吉都(Enkidu)被派去纠正他的错误。奥尔森说:“我对这个故事的解读是:它是一个极其准确的神话,告诉我们即使是最好的人,如果失去了与原生的、源于生殖器的能量及方法的联系,会出什么事。我们的这个先祖民族告诉我们,这样的能量和方法使得人,即参与者,能直接吸收、体验自然的力量。”[2]173所以,对于奥尔森来说,神话的意义在于:告诫人们行事时吸收并体验自然的力量。
主张神话即历史对奥尔森来说有着直接的现实意义。奥尔森在 1945年前一直在美国政府部门供职。他在1945年获悉罗斯福总统死讯后,决定弃政从文:“那天下午,我着手写《以赛玛利》,就在那个下午,我告别了我的政治前程。”[10]5他从政期间目睹了政治对历史的左右:二战期间法西斯对犹太人的大屠杀,美国向日本广岛长崎投下的原子弹,战后美国称霸世界的野心……所有这些都促使他决定摒弃旧的历史观。他的题为“The K”的诗歌足以为证。奥尔森称此诗为他的“告别诗”:告别政坛,告别古希腊罗马延续下来的文明和文化。他提出要让现在成为“罗马人、伪君子和基督徒的末日”,让“地球的盐类和矿物回归”[3]159。奥尔森立志从古希腊之前的古代文明中寻找新的历史起源。神话以及神秘的远古艺术成为他抗衡理性主义和腐朽的现代文明的工具。
奥尔森对历史的另一界定——“历史是时间中空间的实践”(“History is the practice of space in time”)——再次强调了行动对于历史的重要性[1]108。“时间中空间的实践”有双重含义:既指人在空间中的实践或行动,又指时间的空间化。人的行动势必涉及一个具体的空间或地方,所以奥尔森说:“我把空间当作出生在美国的人的中心事实。”[3]2人的行动总在一定的空间展开,这意味着其行动总会受到自身之外的各种自然和现实力量的限制。正因如此,奥尔森在《马克西姆斯诗篇》中,把自我意识融入具有美国本土特征的格罗斯特小镇,书写了区别于欧洲历史的美国史。时间的空间化的前提是行动,在行动中,历史被发现、被使用,这样历时存在被空间化了,成为与现时共时的存在。空间的最显著特征之一是,其中的任何一点都可以成为起点,因此,空间化了的历史意味着人们在行动中可以发现新的起源,这样也就不存在线性的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的历史。
总之,无论是“时间中空间的实践”,还是“真正地知道”、个人的过去或神话,行动在奥尔森所定义的历史中都十分关键,奥尔森的历史是人的故事(his-story)、人行动的集合,它的展开、它的发现在于行动。
奥尔森对诗歌的定义是:诗歌“是诗人通过一首诗本身,从他所获得能量处(他会有某些动因),一路传递至读者的能量。”[3]16创作诗歌时,诗人必须将“自己置于一个开放的场域”,他必须“每时每刻,都知道现在开始要审视的某些力量”。他要“时时刻刻,跟着前进,保持移动,保持,速度,神经,它们的速度,感知,它们的速度,行动,瞬间的行动”[3]16-17。从奥尔森对历史和诗歌的界定中,我们可以看出历史与诗歌的重叠之处。其一,历史和诗歌的创造者都是行动中的、知道如何利用自然能量的人。其二,历史和诗歌都需要个人去发现:历史需要历史学家自己“去寻找”;诗歌需要诗人自己去发现创作过程中每个时刻的感知[11]12。其三,历史和诗歌都是能量的传递。奥尔森理想中的历史象诗歌一样,一旦被发现,其能量就能一路传递下去。他不能忍受某些历史发现者或记录者的作法,称他们是“博学的怪物”,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向我们传递隐含于任一过去事件中的能量……”[10]159从这些重叠之处我们可以推断,在奥尔森的体系中,历史与诗歌是相互跨界的,诗歌是正在展开的历史,历史是昔日的诗歌。
在奥尔森的理论中,历史与诗歌的跨界还表现在,历史和诗歌都是经验,都是行动的故事、生命的故事。他认为,诗歌不是主观或客观现象的对应物,即诗歌并非象征性的,诗歌就是事实本身,借用其投射派诗友克里利的话来说就是,诗歌就是“发生的事”[12]78。所以,不能因为自我抒情或理性的需要去干预诗歌语言,也就是说,诗歌语言与诗人的当下经验之间不应该有裂痕。同样,历史不是理性的线性叙述,它是人们探寻过去所获得的事实,历史应该就是事实本来的样子。正如他在《特别的历史观》中所言:“在20世纪的这个时刻,我相信我们有可能像赫拉柯利特公元前500年所说的那样,不再和我们最熟悉的一切疏离。”[13]15对奥尔森来说,无论是历史还是诗歌,都应该直接处理亲历的事实。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消除理性的疏离作用,因为理性总促使人们去分类或解释,从而远离熟悉的事物。
历史与诗歌的跨界在奥尔森的诗歌中得到充分的体现。首先,奥尔森在诗歌中表达了他的历史观。他在1949年7月写下《翠鸟》(The Kingfisher)一诗。据他所言,该诗是“参照来自东风的预言对时下美国的检验与比较”[14]32。“来自东风的预言”指的是当时毛泽东在中国所领导的革命所传达的信息。奥尔森在该诗的开篇写道:“从不改变的 / 是改变的意志。”[14]32谢尔曼•保罗指出,“奥尔森的这两行诗与其说是关乎自然的流变,还不如说是关乎历史。”[38]这句话传达的信息时:没有永恒的历史,恒久不变的只有“改变的意志”,它既是人们行动的动力,也是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该诗的以下诗行再次强调了这一信息:
不是累积而是改变,反馈就是验证,反馈就是法则
在同一条河流中没有人踏入两次
当火焰熄灭空气消失
没有人保持原样,一个也不会
……
处于不同的状态而从不变化
没有可能[16] 35
这些诗行表明,历史不是简单的加法或事实累积,而是以改变为动因的行动。历史不是累积就意味着它不是某些人所说的线性历史。线性历史论者认为,历史总是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过去的一切总比现在更美好,他们因此总是表现得非常怀旧。奥尔森反驳了这一观点,他指出“从不改变的 / 是改变的意志”,改变才是硬道理。改变是否合理,得由“反馈”来“验证”。“反馈就是/法则”暗示了行动的重要性,因为只有先采取了行动,才有可能得到行动的相关反馈。《翠鸟》的结束部分也表明了奥尔森的历史观:
我不是希腊人,没有优势
当然,也不是罗马人:
他们可以不冒重大风险
尤其是美之风险。
但我有家人,即使别无他因
(他们说,亲人)我也作出承诺,
被赋予自由,倘若不承诺
我将成为粗鄙的无赖。确实如此。
尽管只有劣势,事情可以这样解决。
我用一句引言来解释:
假如说我有渴求,
那就是泥土和石头。
我向你提出你的问题:
你能找到蜂蜜吗/ 在有蛆的地方?
我在石头间猎寻。[14]38
“我”,奥尔森的代言人,在此声明,自己不是古希腊人或罗马人,没有他们的“优势”,因为他们继承了优秀的文明和文化传统,可以不用去冒险。但是“我”却面临严峻的现实,即使不为别的,为了“家人”或“亲人”,“我”也得作出承诺。他承诺只对 “泥土和石头”有“渴求”。综观奥尔森作品,泥土和石头既指《翠鸟》中所提到的刻有字母“E”的石头、《序幕》中所提到的故人的遗骨,也代表最基本的未经理性浸染的史实,例如:《马克西姆斯》中提到的大量史实。他决定要在这些包含着最原始的文明和历史信息的事物里,找到新的源初,以对抗此诗上文提到的现实中的“残暴”、“冤屈”、“堕落”、“腐朽”和“肮脏”。此诗最后的不需回答的反问句“你能找到蜂蜜吗/ 在有蛆的地方?”一方面告诉我们,在一个腐朽和肮脏的地方,不可能找到甜蜜和幸福,所以“我”选择“在石头间猎寻”。另一方面也传达了诗人寻找新的历史起源的决心,因为现有的思想体系已经病入膏肓。唐•伯德指出:“该诗(《翠鸟》——笔者按)阐明了这一事实:奥尔森及其同时代的人所继承的浩瀚的知识积累,不仅未能延展生命之道,反而制造了障碍、混乱和废物,反映了彻底的文化枯竭。”[15]9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奥尔森在这首诗中所表达的历史观:历史不是静态的被动的累积,而应该是改变,是积极的行动。
奥尔森不仅在诗歌中表达自己的历史观,而且用诗歌书写历史,并在诗歌中展示历史该如何被书写。例如,在《历史是时间的记忆》(History is the Memory of Time)一诗中,奥尔森写道:
1622至1626年是捕鱼热 (清教徒还有摩门教徒如同一场豪赌
前一年只有10艘船
开往新英格兰水域,然后突增:
1622年37艘(多数来自大马理斯戈弗?)
1623年45艘,来自皮斯卡塔奎和安妮岬
1624年50艘——&战争,与西班牙
…………
多少船只多少人
在海港?
大约每艘船40至60个?
200——还是2000?[7]112
在这些诗行中,既有既定的史实(1622年至 1626年的捕鱼热、这几年开往新英格兰水域的船只数等等),也有不确定的事实(到底有多少艘船多少个人?)。诗人把自己探寻历史的过程展示在读者眼前,邀请读者与他一同探索历史真相,这样的历史少了武断的结论,多了真诚的探寻,从而显得更为真实。《历史是时间的记忆》只是奥尔森的代表作《马克西姆斯诗篇》中的一首。事实上,整部《马克西姆斯诗篇》都是奥尔森用诗歌书写历史的例证。这是一部奥尔森式的史诗,它“不再是包含历史的诗歌,而是历史故事(his-story),真实的意志坚定的人的故事,创造的故事。”[1]114
虽然奥尔森说“很难既是诗人又是历史学家”,但是从上文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他在自己的体系内,很好地兼顾了诗人和历史学家的双重角色。之所以说是在他自己的体系内,是因为他对历史和诗歌都重新进行了界定,在此界定下,历史和诗歌的界限模糊了,从而解决了同时做诗人和历史学家的问题。奥尔森说很难兼作二者,也许是因为传统赋予二者不同的使命。但他却超越了传统。他在当下的行动中展开诗歌与历史,这样既让他的诗歌找到了不受欧洲传统限制的新的文化根基,也让他的历史不再是文学作品的背景,而是参与了当下意义构塑的活的过去。奥尔森的历史不是宏大的叙事,而是新的源初,它在当下的行动中被发现,也只有在当下的行动中才体现出其存在的价值。他的历史观呼应了他所认定的人类宇宙的绝对规律:“假如存在任何绝对规律,那么就只有这么一个:你,此刻,在行动。”[3]55
注释:
① 奥尔森所说的历史同时指过去的事件和过去事件的记录。在他看来,语言和行动或经验之间不应该有裂痕,或者说,语言就是行动。
② 罗伯特.汪.霍尔伯格(Robert von Hallberg)所著的《查尔斯•奥尔森:学者的艺术》为第一部研究奥尔森的专著,奥尔森因此而得到“学者型诗人”之称谓。参见Robert von Hallberg, Charles Olson: The Scholar's Art, Cambridge and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8。
③ 奥尔森所说的当下的行动包括语言。他认为语言是即刻经验,即当下的行动。参见刘朝晖:《语言即当下经验——论奥尔森的语言观》,《四川大学学报》201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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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Don Byrd. Charles Olson’s Maximus[M].Urbana, Chicago, London: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80.
我校成功获批“深圳市博士后创新实践基地”
新学期伊始,喜讯传来,在深圳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印发的《关于批准深圳市前海金融控股有限公司等41家单位设立博士后创新实践基地(市级)的通知》中,正式公布新增深圳职业技术学院等41家单位设立博士后创新实践基地。这是我校在联合培养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之后人才培养层次的又一次提升,也是我校在实施人才计划、打造人才高地方面的新突破。
近年来,我校一直致力于提升服务地方产业的品质,紧扣深圳地方经济发展的需要,不断创新工作思路,着力推行“政校行企四方联动,产学研用立体推进”的办学模式和“文化育人、复合育人、协同育人”系统改革,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申报“博士后创新实践基地”,是我校服务深圳地区经济,开展体制机制创新的重要举措之一。我校于2014年9月开始精心准备申报博士后创新实践基地。经专家实地考察、学校现场答辩,我校在众多申报单位中脱颖而出,被批准设立为深圳市博士后创新实践基地。
此次获授,学校将根据相关政策和要求,制定实施细则,整合政府、学校、行业、企业科技资源,以项目吸引博士后参与深圳战略性新兴产业科技研发与成果转化,实现人才与项目的对接,推动高层次创新人才培养与学校发展的有机结合。
目前,我校正抓紧部署博士后实践创新基地设立后的各项工作,认真落实国家、省、市博士后工作规定,充分利用博士后工作平台,更多地引进和培养地方和学校发展型人才。在培养博士后的同时,继续加快引进高层次成熟人才的步伐,努力开创人才工作新局面,为构筑科学发展新优势作出更大的贡献。
(深职院科研处 宁 崴)
History Lies in Action: On Poet Olson’s View of History
LIU Zhaohui
(Shenzhen Polytechnic, Shenzhen, Guangdong 518055, China)
Poet Olson defined history in different terms. Whatever the term is, action is always the key. In Olson’s system, the boundary between history and poetry becomes ambiguous. Poetry is history happening now while history is poetry in the past. History and poetry crossing border with each other is fully demonstrated in Olson’s poetry, in which he not only expresses his views on history but also writes history. Although Olson declares that it is difficult to be both a poet and a historian, he succeeds in assuming the double role of poet and historian within his own system. By attributing history and poetry to action, he not only roots his poems in a cultural foundation that is not confined by the European tradition but also enables history to be a live past that participates in the formation of current meanings.
action; history; myth; poetry
B089.2
A
1672-0318(2015)02-0042-07
10.13899/j.cnki.szptxb.2015.02.008
2014-12-17
*项目来源: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奥尔森诗学与诗歌研究”(编号:13YJA752009)阶段性成果,并受到广东省高等学校“千百十人才培养工程”、广东省高层次人才培养项目基金的资助。
刘朝晖(1970-),女,博士,教授,广东省高等学校“千百十工程”省级培养对象,主要研究领域:当代英语诗歌与诗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