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党与社会建设的逻辑考察——一项基于中国情境的分析

2015-04-09 10:29
社科纵横 2015年1期
关键词:政党建设发展

孙 岩

(南京政治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03)

政党作为现代政治不容忽视的重要力量,在一国的社会建设发展中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对于我国而言,创新社会治理体制,推进中国社会建设改革发展必须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有序进行。对此,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指出:要不断创新社会治理体制,“坚持系统治理,加强党委领导,发挥政府的主导作用,鼓励和支持社会各方面参与”[1](P49),充分体现了党领导下的多方参与、共同治理的理念和主张。为了更好的理解这一主张,我们有必要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厘清中国政党与社会建设的逻辑关系。对此,必须要回答和解决三个问题:民国多党纷争和国民党统治下的政党与社会的关系如何?中国共产党在建国之初是如何处理政党与社会之间关系的?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共产党解决政党与社会关系的理论路径又是什么?

对于政党而言,以是否存在竞争为标准,又分为两大类,即作为“整体”的政党和作为“部分”的政党。作为“整体”的政党主要包括一党制、霸权党制;作为“部分”的政党主要包括极化多党制、温和多党制、两党制以及主导党体制等。[2](P178)在以政党为核心的现代民主政治中,政党与社会建设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密切,政党产生于社会,又最终服务于社会,政党作为推动社会建设的主体性力量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可以说,现代社会的各种关系都在一定程度上直接或间接、明显或隐含的包含着政党的因素。美国著名学者亨廷顿就曾说过,“一个没有政党组织的政权,既缺乏推动社会变迁和吸收变迁产生冲击的制度方法,其实现政治、经济和社会现代化的能力也相当有限。”[3](自序p3)

对于早发国家而言,政党是产生于社会的机体之中,所以说在社会的分化过程中,就会自然的形成代表不同阶级或阶层利益的政党组织,而后由这些政党组织通过博弈、竞选等方式获得政权,继而推进社会建设的发展。因此在先发国家的这样一个母体中,作为“部分”的政党有其存在的天然合法性,社会建设已经完全容纳了这样的政党架构,各个政党按照一定的规则获得执政地位,推动社会建设,而未获得执政地位的政党组织则会接受这样的事实。因此,对于早发国家的现实情况来看,其社会建设是能够与作为“部分”的政党相伴随的。

对于后发国家而言,按照布莱克的说法,“现代性的挑战在最早实行现代化的社会是内在自生的,……在迟现代化社会,这种挑战的发生越来越是外来的,因而显得更加迅速,甚至有些突然。”[4](P7)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先有的政党,然后由这个政党去建立国家并推进其社会建设的。因此,在后发国家的发展进程中,政党是社会发展的倡导者、计划者、建设者和维护者,无时无刻不主导和影响着社会的发展。美国著名政治学家亨廷顿就曾把一个强大的政党看成是后发国家实现政治安定、保持社会发展的不可或缺的因素之一,“处于现代化之中的政治体系,其稳定取决于其政党的力量,……那些在实际上已经达到或者可以被认为达到政治高度稳定的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至少拥有一个强大的政党。”[5](P377)也就是说,后发国家需要作为“整体”的政党发挥引导、支撑、保障的作用,从而积极有效的实现社会的凝聚与发展。

尽管,在现代政治前提下,政党与社会已经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但由于各国的国情和历史背景、文化传统不同,各国的政党与社会的关系也不尽相同,它们之间的联系有时是显性的、有时是隐形的、有时是密切的、有时却是疏远的。梳理中国现代化发展进程可以看出,如何处理政党与社会建设的关系问题恰恰是中国发展的困境所在。

在中华民国刚刚成立之初,在民主共和以及西方政党政治理念的促动下,中国社会呈现出了政党林立、快速发展的蓬勃景象,迎来了中国政党发展的一个高潮。人们形容这一时期“集会结社,犹如疯狂,而政党之名,如春早怒生,为数几至近百。”[6]“公开的党会,创于1899-1911年之间者,据初步统计,有668个,……。秘密党会为革命团体,据初步统计,创于1894-1911年者共193个。上述1911年,以10月10日武昌革命爆发为限。武昌革命爆发后,迄于1913年底,新兴的公开党会,据初步统计,凡682个。计政治类312个”。[7](P32)可见,当时政党政治的勃兴,在民国初年,纷繁复杂的党争出现,使各政党的主要目光在于自身的力量和作用,而根本无暇顾及其在社会建设中的作用,有人曾评论道:“今日之所谓政党……非真如欧美各国之政党以福国利民为主旨者,盖不过一二野心家借政党名目,以为争权夺利之具也。”[8]

但民国初年作为“部分”的政党不适用于中国的情景,背离了后发国家发展的实际,无法有效的承担起整合社会资源的能力,致使政党游离于社会之外,政党与社会高度分离,导致政党无法对于社会进行有效的影响,很大程度上带来了社会自身无序的发展。后发国家尤其是中国这样的超大型的后发国家在推进现代化进程中必然需要作为“整体”的政党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国民党政权名义统一中国之后,尽管实现了作为“整体”的政党对于国家的统治,但在政党与社会建设的关系方面却仍旧沿袭了民初的基本状态,再一次将政党与社会割裂开来。国民党统治时期,中央党政关系遵循的是“以党统政”的基本原则,而在地方层级,自“中央党部之下依次设立省党部、县党部、区党部和区分部;分别与省、县、区、乡等行政系统相对应,形成一种双重衙门体制,这是中国有史以来政治控制体制由单轨制向双轨制的重大转变。”[9]这一设置似乎层层节制,将“以党治国”理念发挥到了极致,但实际情况却是地方党部与地方政府分别自成系统,其党政关系则遵循“党政平行”、“互不统领”的原则,党部在政府之外发挥作用,对此“国民党中央明白指出:‘党权高于一切,乃指中央党权而言’,意谓地方党权不能凌驾于地方政权之上。”[10](P185)“中央以下党的角色仅限于在最广泛意义上的宣传方面。这样的一种结果使得国民党无力去监督政府,事实上到南京十年的后期党几乎不能作为一种政治力量——200万党员中只有10%的成员继续在党内活动着。谈及南京时期的这些情况,根据阿瑟·扬格的观察,‘在这些年里,国民党作为国家事务中的一种因素而论,其重要性远不如政府,而且党的重要性在逐步减轻,以至于几乎变成名义上的。’”[11](P350)党除了在中央对政府有指导监督之职权外,在地方,党的组织不能干预地方政府,而只能以一般公众的身份协助地方政府来贯彻国民党中央所制定的政纲和政策,绝不允许直接干涉地方的行政和司法,“各级地方党部不能直接参与地方政府之行政或立法,至为明显”。[12](P710)地方党组织的职能主要是社会工作,即对民众的宣传、教育和训练工作,“例如地方自治一事,去设法实行地方自治乃政府的工作,宣传领导人民去做,使人民懂得自治的道理,乃党的责任。又如提高中国文化一事,在政府当然应当办教育、办卫生、办交通种种,但同时若有人先向人民宣传推行,使其信仰认识,这些事才能按照计划办成功,而不至于遇着障碍,那便是党的责任了。”[13](P185-186)

这种状况的出现,进一步加大了政党游离于社会的程度,剥夺了政党对社会的管理和治理能力。政党游离于社会之外,没有能够真正的实现和保证政党对社会的控制,这实际上就剥离了政党对于社会的管理和治理能力,从而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和阻碍了国民党政权在社会中的作用和地位,影响和阻碍了整个社会的发展进程。作为“整体”的政党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并未发挥出其管控社会的基本作用,反而使社会愈加脱离了政党的控制,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国民党政权走向衰亡的一个重要因素。

建国后,中国共产党作为“整体”的政党为了克服民国时期的社会散漫无组织的状态,按照新的组织方式建立了党的组织和新社会的整体组织形式,克服了民国时期政党与社会建设之间游离的状态,转而实现了政党对于社会的超强控制。

1958年,为了克服“分散”主义倾向,中央决定成立财经、政法、外事、科学、文教各小组,具体领导政府职能机构。毛泽东在对这些小组的定位时指出“这些小组是党中央的,直隶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向它们直接做报告。大政方针在政治局,具体部署在书记处。只有一个‘政治设计院’,没有‘两个政治设计院’。大政方针和具体部署,都是一元化,党政不分。具体执行和细节决策属政府机构及其党组。对大政方针和具体部署,政府机构及其党组有建议之权,但决定权在党中央。政府机构及其党组和党中央一同有检察之权。”[14](P268)这样毛泽东就确立了党政之间的三层关系“(1)党是国家的决策核心,大政方针在政治局,具体部署在书记处;(2)政府中的党组成为与政府共同承担政府功能的组织,并有权参与政府具体政策的制定;(3)政府不仅要受到其组织内的党组的领导,而且要受到其组织外的党的相应组织的领导,政府完全成了党的组织体系内的一个部分。在加强党对‘大跃进’统—领导的名义下,中央所确立的这种党政不分的体制很快就在地方全面展开。”[15](P327)这种形式“其主要表现就是:社会权力高度集中于国家,国家权力高度集中于执政党,执政党权力高度集中于中央,中央权力高度集中于领袖。”[16](P150)

在这种状态下,我党牢牢的掌控了社会,完全渗透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党和政府通过详细的计划方式,全面调控社会生活,配置社会资源,政治动员“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成为中国共产党推动社会、实现发展目标的动力机制”。[15](P279)这种政党与社会的关系一方面克服了民国时期的政党社会游离的基本的状态,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实现社会发展所要求的稳定、高效,适应了当时社会发展的需要,从历史发展角度来看,这种社会管理模式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推动了中国社会的发展。但也带来了不小的弊端,这种高度集中统一的管理模式压制了社会的能力和意识,使社会丧失了自我管理的能力,完全沦为政党的附庸,“政治权力可以无孔不入地侵入社会生活的私人领域,社会中的个人或集体的自由和权利没有受到宪法、法律和各种制度的保障。整个社会的资源和人们的自由空间都被纳入政治之内,由政治结构决定。”[17]“国家直接面对原子化的民众,其间缺少缓冲地带;不仅社会的自组织能力很弱,甚至社会本身的存在空间都被挤压得十分狭小”。[18]

因此,可以看出,在中国建国之后,相当长的时间内,由于政党强力的介入社会,使社会无法按照自身的规律正常的发展,同样带来了较为严重的后果,压制了社会的自主性,忽视了社会的自我管理能力,影响了社会的健康发展。

我们剖析政党与社会建设的路径可以看出,民国初年作为“部分”的政党无法适用于后发国家的发展现实,无法承担起整合社会资源,推动社会发展的职能。国民党政权,在谋求中央集权的同时,在地方层级却使政党丧失了对社会管理的影响,仅沦为宣传教育的机构,其带来的后果就是政党游离于社会之外。中国共产党人在建国之初,克服了政党游离社会的状态,但完全的介入社会,使得社会的发展缺少自主性。由此可见,后发国家需要作为“整体”的政党来推进社会发展,但作为“整体”的政党即不能游离于社会之外,更不能完全融入社会之中,必须要在两者之间建立起有效的联系点,把握住一定的尺度,以实现对社会资源高度整合的同时推动社会的自主性发展。

改革开放,特别是党的十六大以来,伴随着整个社会的全面发展和市场经济的转型,社会利益主体逐步分化,社会结构分层加剧、异质性特征明显,中国共产党逐步认识到了后发国家作为“整体”的政党与社会建设的关系,走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管理创新之路。在此过程中,我们党开始以积极的态度来对待社会,不断承认社会的价值和作用,逐步释放社会自身的活力和需求,其核心就是不断完善和丰富了政党与社会的逻辑关系,使政党能够恰当的存在于社会之上,进而保证社会的稳定和发展。党的十八大报告明确指出,“要围绕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管理体系,加快形成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的社会管理体制”[19](P34),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又明确提出了创新社会治理体制,提高社会治理水平的新要求,有效的解决了政党与社会建设之间的关系。这一体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将政党与社会建设的关系恰当的维持在了一个最恰当的状态,既坚持党对社会的领导又充分发挥社会的自主性。在这一路径的选择和推进过程中,我们党也着力在三个方面做出了努力。

第一,提高意识形态在社会治理中的统领作用,加强党的思想引领能力。只有在思想上获得社会的支持,才能真正的保证和实现社会治理的创新与发展,保障社会的发展稳定。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曾言:“强力并不构成权利,而人们只是对合法的权力才有服从的义务。”[20](P14)当代中国,伴随着人们利益意识的复苏,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发生了深刻变化,引起了人们价值观的冲突与矛盾,在很大程度上加大了社会管理的难度。因此,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必须高度重视政党理念的更新,要通过积极的转变观念增强党自身强烈的感召力、吸引力和凝聚力,从而推动社会治理创新工作的有效发展。

第二,坚持科学发展观,始终把发展作为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以社会发展化解社会矛盾。恩格斯认为:“政治、法、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等的发展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的。”[21](P732)新的历史条件下,我们党始终坚持科学发展观,始终把发展作为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通过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不断为社会建设与治理提供更多的支撑和保障。

第三,持续加强制度建设,推进社会治理的制度化、科学化。制度建设作为现代国家的重要标志和核心要素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社会管理的水平和程度。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指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1](P3)传统的社会管理模式,党习惯于依赖行政权力来推动社会治理,而不善于运用政策法律制度的力量来调整维护社会利益关系。新的历史条件下,随着社会治理难度的加大,要求我们必须把制度建设作为提高执政能力建设的根本保障,着力推进社会治理制度的规范化、程序化、法治化,使社会治理有章可循,有法可依,以满足广大公众多元化的社会需求,维护公民的知情权、表达权、监督权及参与权,从而实现社会治理主体的多元化发展,体现社会民主和社会公平,促进社会的和谐稳定,进而保证党的执政权威。

结语

政党作为现代政治的重要标志,在中国近现代社会建设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政党与社会建设的关系直接决定着近现代中国社会建设的成败。从作为“部分”的政党到作为“整体”的政党,中国政党发展拥有内在的成长逻辑。但这一逻辑与后发中国社会建设实际相结合时却又展现出不同的特色,作为“整体”的政党即不能游离社会建设之外,也不能完全融入社会建设之中。当前,中国共产党人已经成功找到了正确处理政党和社会建设关系的解决路径。但对于中国这一个超大型后发国家而言,社会的自主性发展需要一个艰难的发展过程,如何构筑一个成熟的社会机体依然是中国共产党在政治生活中无法绕开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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