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煊
泉 歌
一辈子走到哪里,也不能离开有水的地方,有水就有旺盛的生长,洗涤肮脏,埋葬死亡。一辈子见过多少人,走过多少地方,也不会忘了你最初的模样。泉歌叮当,人生怅惘。与你有关的故事正被时间用刀刻,一下一下,不由分说可在我拳头大小的心上。当年我怎么不解风情,如今就被人怎么辜负,冤可以无头,债却有主,你用生命典当,我用眼泪补偿。只是,这世间有几个人能有千里眼?将那么远的命运望穿?又有多少人能在年轻时,不让最爱自己的人受伤?
墙 语
爬满了牵牛花也被风推来搡去的墙。长过村人没见过的猕猴桃,那一定是鸟儿的好心。你救过被日本兵追杀的姑娘,那姑娘朝你怀里一歪,你就用身上的扁豆蔓给她穿上厚实的绿衣裳。也伤害过敲鸡蛋喂伤员的货郎,你恨他夺走了你的心上人。你,从墙底的黄泥到墙头东倒西歪的茅草,比我的爷爷都倔都老,胡子都长。听过多少村人的议论和嘲笑,喝过多少西北风,本以为可以长生不老。谁知道,城中村拆迁组的挖掘机一动,墙就乖乖倒下,像公沙村夜里最温顺听话的婆娘。
风 鸣
月朗星稀的山路上,你急惶惶追逐我青春快捷的脚步,影子一样无处无在,无所不能,让人心生厌恶又无地自容,藏到哪里你都能找到。彼时,月光静美,神秘气质,蓝而深幽,比黑夜尤盛大。你吹乱了我崭新的诗集,把一直疼爱我的哥哥吹到别的女人家,吹白了我娘稀疏的黑发,还将我虎背熊腰,谁也不服气的老爹吹到黄土下;你吹亮了黎明前星星的眼睛,吹红了哨兵帽子上的五角星,你吹绿了荒原,吹响了牧童的笛声,居然还去撩动村花家檐下的风铃,当它彻夜鸣响,轻吟浅唱。只有你想把地球吹破都行,想去月亮上和玉兔捉迷藏。可是?你能吹热我冰凉的文字吗?
舟 吟
你告诉我栗子花的味道很象男性精华,只要那花一开,山林中顿时就风收雨住万木峥嵘。你讲小时候的事,你奶,你妈,你全家的秘密,你认识所有人的秘密。黑暗中,你的双眼如炽如电如光如露如闪,我这艘漂泊的了好久的小舟仿佛看到了温暖的航标灯。我是多么信赖你,依恋你,比在秋天投向大地的果实都迫切扑进你的怀里,就埋葬在这湖影的柔波里吧,我愿意。你烟味儿的头发。爱流泪的眼睛,脸上的皱纹,都在漩涡中向我频频招手,宿命一般,美景一般,家一般,墓一般,刀子一般,笔直伸向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