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公平
月光很白。
二吞仰躺在床上,在女人和儿子的鼾声中瞪着双眼望着窗外的月光,很烦。
二吞白天打牌打输了,老本都让铁蛋一人赢了去。没了牌本铁蛋就不让他再打了,二吞只好赖在牌桌边看牌,却又馋得手痒,不免遭人白眼。一桌人就数铁蛋最为刻薄,二吞实在呆不下去了,只好老早就回家缩在屋里,一会站一会坐,浑身长了刺似地不自在。好不容易熬到了黑夜,却没有一点睡意,只好躺在床上看月光解闷。
半天,二吞终于想出个消遣的好主意。于是跳下床,找出儿子的作业本,“哧——”地撕下一张来,然后在书包里摸出笔,边想边在纸上写了一些字,然后再拿出一个馒头,出门往铁蛋家走去。二吞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地想笑,心里恨恨地说:“叫你狗日的刻薄老子!”
翌日清晨,二吞看见铁蛋家窗前果然有一堆人,便忍住笑,也挤进人堆去。只见铁蛋站在窗台边,左手拿馒头,右手拿着一张纸,嘴唇一抖一抖地说得好不凄惨:“老少爷们,哪个见多识广,告诉我吧,是不是我家要遭灾祸了?”
二吞故意惊叫一声,说:“这可不得了啦,我小来听人说啊,老辈子出过一回这事呢,说这馒头是神仙送来试探凡人的,哪个不信哪个倒霉。”
“真的?”有人去接过铁蛋手中的纸条,看了看,说:“还真有这事啊?不过呢这上边说的,夜里把馒头和纸条往别家窗台上悄悄一传,也就平安无事了。”
这件事无疑给村人提供了一个闲话的好材料。二吞没牌本仍不能和人打牌,便到处挤挤擦擦地去宣扬自己对这事的“见解”。捱到天黑,感到了疲倦,二吞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一阵嘈杂声将他吵醒。
二吞听见嘈杂声来自铁蛋家,立刻精神大振,翻身滚下床来,趿上鞋就往外跑。
铁蛋窗前和昨天一样堆着一群人,只不过今天铁蛋女人正像鬼一样地嚎着,铁蛋则在给围观的人讲述:后半夜,他出去传馒头回来,听见猪伢叫唤,还以为是母猪压着猪伢了,谁知早晨起来去喂猪食,只见母猪正将一只猪伢撕咬着……仔细一数,十只猪伢只剩五只了……
“嗨,铁蛋哪,”听完铁蛋的讲述,八十八岁的狗剩爷顿顿拐棍,颤巍巍地说:“千不怪万不怪哟,就怪你没照神仙的吩咐去办哩!”
“怎么说?”
狗剩爷说:“我好像听人说过啊,这往别家传馒头、字条,得在一个时辰以内才行呢!”
“您昨天怎么不说哩!”铁蛋埋怨!
围观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今天也不迟,不迟呀!”
“呕——”铁蛋女人发出一声长嚎,围观的人猛地想起铁蛋昨夜传出去的馒头纸条,心里便被嚎得好一阵惊悸,于是就跟着离开铁蛋家,直奔自家的窗台。
二吞也随着人急急地回家,直扑自家的窗台。窗台上平平静静的,只有几颗老鼠屎。二吞望着这里几颗那里几颗的老鼠屎,心里不禁有点发毛。“这是怎么啦?”他问自己,“未必……这是天意?……”要说二吞昨天见了铁蛋的那副模样还蛮好笑,可今天二吞面对铁蛋是绝对笑不出来了。他真搞糊涂了,这馒头纸条的事,本是自己没事干开的一个玩笑,怎么会这样呢?莫非这事还真是“鬼使神差”不成……
事情虽然是想不明白,但二吞却不敢把自己开的这个玩笑当成玩笑了。“一个时辰以内”!狗剩爷的话雷鸣般地在他耳边轰响,他二吞哪敢有半点的大意!
夜里,月光仍然白得耀眼。二吞身在床上,耳朵伸在窗台上。忽听窗台上“扑”的一声,赶紧跑出门去,原来是一只大花猫。气得二吞飞起一脚,花猫凄厉地“喵呜”一声,负痛而逃。
这天夜里,二吞没有睡个安稳觉。直到鸡叫时分,他因熬不住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并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自己坐上了飞机,在天空中晕晕乎乎地转悠。忽然,有个娇艳女子过来把他的胳膊抱住了,还撒着娇一个劲地摇晃,把他摇得心猿意马……摇着摇着,二吞忽然打了个激灵:睁眼一看,哪里有什么娇艳女子?原来是女人在摇他:“伢他爸,你快听,我好像听到窗台上有动静呢?”
“啊?”二吞先是触电般地坐了起来,愣了愣神,然后“腾”地跳下床去,也顾不上穿衣趿鞋,迷迷糊糊地就往外面跑,开门时心里一慌,脑壳在门框上狠狠地撞了一下,二吞也不管两眼被撞得金星直冒,胡乱地在额角揉了几下,旋风样地就扑到了窗台前。这时天已开始放亮,二吞一眼就看到,窗台上平平静静的,并没有什么馒头纸条,有的还是那些这里一颗那里一颗的老鼠屎,只是多了一片小船样的树叶,搁在老鼠屎上,有一阵风吹来,树叶就翘几翘,一阵风吹来,树叶就翘几翘。
二吞一下子被风吹醒了,他看着窗台上一翘一翘的树叶,摇摇头,很丑地一笑,忽然感觉到了额角上辣辣的疼。他用手重重地揉了揉疼处,又指着那一翘一翘的树叶,说:“你怎么就不是个馒头呢?你要是个馒头,那该多好!”
二吞话音还没落,忽听背后“扑哧”一笑,有人接口说:“你要的馒头,我送来了!”
二吞这下可吓得不轻,“唰”地出了一身冷汗。猛地一回头,二吞最先看到的是铁蛋那张挂着一丝坏笑的脸,二吞再熟悉不过了,每回铁蛋捉弄了人,都是这副样子。然后又看到,铁蛋左手拿着那个已经发了黑的馒头,右手举着那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