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儒时代”儒学历史定位与根本任务

2015-04-02 17:49戢斗勇
关键词:儒家文化儒学儒家

戢斗勇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编辑部,广东 佛山 528000)

“用儒时代”儒学历史定位与根本任务

戢斗勇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编辑部,广东佛山528000)

儒学经历了“创儒时代”、“尊儒时代”、“批儒时代”三个阶段,正进入第四个阶段即“用儒时代”。“用儒时代”是改革开放后主流意识形态逐步明确了对儒家的态度,人们逐步从过去的“弃儒”、“疑儒”进展到“择儒而用”的新阶段,即经过“扬弃”选择儒家文化中的精华,使之汇入时代的精神。“用儒时代”的儒学应准确定位,儒家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系统的核心,但还有其他派别以及不同民族和地域文化的融汇共存;儒家文化对中国古代文明领先于世界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也对近代中国的落后以负面影响;儒家文化精华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的文化基因和内容,但其糟粕应予以清醒的认识和批判。科学地扬弃和合理地应用儒学,是“用儒时代”儒学的根本任务。

用儒时代;儒学;定位;扬弃

中华文化必将随着“中国梦”的实现而复兴,这是人们的共识。作为中华传统文化重要代表的儒家文化,已然如顶破压石的出土之苗,其势欣欣向荣。儒家文化是否到了一个飞跃性的历史质变期,以及从来就未曾休止过的儒学定位等问题的争论,都愈发引起学术界乃至全社会的关注。然而,由于历史和认识等原因,对儒家文化原本就评价不一,至今不仅相左的见解未能弥合,行动上更是乱象频生。一些尊孔的人士以为儒家文化现时代不啻迎来了一阳来复,简直是艳阳高照,各种儒学、国学等传统文化的活动和书籍等蜂拥而出,出现了“民间儒学”热,却不免带有沉疴泛起、良莠不一之弊。而反孔的人士亦不甘示弱,他们虽然在主流媒体难以发出强烈的反儒声音,但微博、微信等网络空间里,充斥着对儒家文化的抨击。这说明,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儒学的地位、作用、任务等问题,已经到了非辩不可的地步。

本文提出“用儒时代”的新概念,以表明儒学已经进入了具有与以往历史阶段相区别的转折期,并从跌宕起伏的儒学命运、儒家文化在“用儒时代”的地位和作用,以及如何科学对待儒家文化三个方面,谈谈自己的认识。

一、“用儒时代”与儒学的命运

儒家是由孔子创立的中国古代重要的学派,儒家文化(儒学)是以孔孟之道为渊薮的文化复合体,是人们关于儒家的学理、道德、信仰、知识、制度、习俗、艺术等观念体系、生活方式和社会评价的总和。以儒学的地位为线索,儒学的发展历程可以简略地概括为以下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创儒时代”,亦可称“原儒时代”。春秋末期的孔子接续殷周文脉始创儒家,战国孟子极力倡导,使之在百家争鸣的中国“轴心时代”独树一帜,成为思想文化百花丛中的一朵奇葩,属于当时的显学。但儒家以“仁”、“和”为宗旨,不能适应当时群雄割据以及实现大一统的需要。何况孔孟提出的理念,还包含了许多对君王的规劝、限制甚至批判。因此,儒家在孔孟的创儒时代遭受冷遇,两人均是周游列国却不受重用。而法家则以严刑酷法为战国枭雄所用,秦始皇崇法黜儒、“焚书坑儒”,吞并他国,王霸天下,实现大一统。汉初社会需要修养生息,故儒家不敌黄老。“创儒时代”的儒学,当属于不具社会意识形态主导地位的平民化的儒学。

第二阶段:“尊儒时代”。直到汉武帝特别是汉宣帝以后,儒家才“否极泰来”。人们认识到,秦亡的重要原因在于“仁义不施”,仅依仗严刑峻法,终致民怨国亡。而国家的统一和安定,应当奉行孔孟之道。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将原始儒学发挥出“天人感应”、“君权神授”和“大一统”等思想内容,开启了两汉经学,使儒学适应了封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政治的需要。虽经历了魏晋玄学、宋明理学(心学)和清代朴学等多种儒学形态,儒家一直傲居“独尊”的地位,成为两千多年来传统社会的官方文化,孔子被尊为“至圣先师”和“万世师表”,“三纲”、“五常”等作为官方意识形态,奉为至高无上的信条。尤其是宋明被称为“新儒学”的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使儒学社会化和民族化。这种官方化、社会化、民族化的儒家文化,就必然地统领政治、经济、科技、教育、文学、艺术等一切领域,以致整个社会文化系统都围绕着儒家文化的“系统核”而建构,起着统驭作用,长期地、自然而然地成为中国文化的合法代表,并以文化的正统而形成所谓一以贯之的“道统”。元、清虽然被视为夷狄的游牧民族统治,但蒙满最终以接受儒家文化为标志而融入中华民族族体,清代更发展出以考据为特长的“朴学”。从汉代到清代,可称之为“尊儒时代”或“尊孔时代”。

第三阶段:“批儒时代”。近代以降,曾国藩、康有为、陈焕章等鼓吹儒学甚至创设儒教,后又有民国时期梁漱溟、熊十力、冯友兰发起的新儒学运动,儒学融入了西方文化而形成了“新学”的新形态。但是,面对西方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更多先进的中国人“睁眼看世界”,在寻找中国落后原因的过程中,经历了从“器物—制度—文化”的认识的三次飞跃,最后将矛头直指封建社会占意识形态统治地位的儒家文化。太平天国从宗教的角度树起了反孔的旗帜,而“五四”新文化运动中,陈独秀、李大钊、蔡元培、吴虞、鲁迅、钱玄同等把儒家文化等同于封建主义。他们认为,儒家作为封建文化的代表,是中国社会发展的阻碍因素,是一种负面因素为主的已经走向消亡的文化,不适合现代中国。因而,李大钊竭力制止北洋政府把尊孔写进宪法草案,而家喻户晓的“打倒孔家店”口号被许多著述传为主张“全盘西化”的代表人物吴虞所提出,成为反孔思潮的标志,并影响着中国数十年。虽然蒋介石推崇孔子尤其是王阳明,但儒学从整体上还是大大地贬值了。新中国成立后,大陆学术界的领衔人物所谓的“马列五老”(郭沫若、范文澜、翦伯赞、吕振羽、侯外庐)中,除郭沫若外,其余都有批孔的倾向。十年“文革”的“破四旧”和“批林批孔批周公”,更使得反孔思潮变成政治性的党内斗争手段和群众运动,儒学惨遭灭顶之灾。在大陆,“孔家店”应当说不仅早已倒塌,而且已不复存在了。

第四阶段:“用儒时代”。这是儒学的现时代,是围绕着“用”还是“不用”儒学而出现的“弃用—疑用—择用”历史过程。改革开放后30多年来,由于文化的延续效应和某些政治的考量,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长期对儒学的态度摇摆不定、若即若离。而以学术界为代表的社会上则出现了三种思潮,简单地归类可称之为否定派、肯定派和扬弃派。

一是否定派,亦可称“激进派”,他们大多数没有系统研读过孔孟儒书,却受了批儒传统的影响而人云亦云,继续将中国的落后乃至腐败现象看成是儒家文化的荼毒,于是敌视儒家文化。反对派中也有少数严肃的学者如蔡尚思,他从1930年代开始就批孔,于1982年出版《孔子思想体系》,全面阐述了他的批孔观,此后又批评匡亚明的《孔子评传》美化和抬高了孔子。否定派的观点认为儒学不具有现代性,不仅可以寿终正寝了,而且还要批判消毒,以免贻误今人。有的论者明确地扬言:“儒家思想以家族血缘伦理关系为核心,与小农业文明的发展需要相联系,但是到了现代,它赖以存在的经济和社会条件已基本消亡。信息和交通的高度发达,提供了广阔的生活、就业空间,子女外出谋职是很正常的事,年老一辈的生活也逐渐由社会机构来解决,如此,‘孝'更多地只剩下心理情感方面的意义。至于‘悌',许多人可能连兄长也没有,更谈不上了。可以说,传统儒家伦理已不再具有建构和维系全社会价值体系的功能。”[1]也有的人从信息社会里年轻人比老年人更容易掌握电脑、网络等技术,就认为以尊老为特征的儒家文化已经过时。一贯推崇儒家文化和“亚洲价值”的李光耀在世纪之交扬言“儒家价值观在现代的信息社会已经过时”,其文化立场的逆转所产生的影响无异于一场文化地震。

二是肯定派,又被称为“文化保守主义”。在港台和海外,与大陆批儒的态势相反,以牟宗三、徐复观、张君劢、唐君毅发表《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香港《民主评论》1958年第1期)为标志,继梁(漱溟)、熊(十力)、冯(友兰)第一代新儒家后,儒学已经过以唐君毅、牟宗三等为代表的第二代以及杜维明、刘述先等为代表的第三代发展。在大陆改革开放后,逐步地出现了儒学肯定派,其中一些人走向极端,他们热衷于海外新儒家“反哺”内地,出现了以蒋庆写的35000字长文《中国大陆复兴儒学的现实意义及其面临的问题》(台湾《鹅湖》月刊1989年)以及康晓光、陈明等为代表的“大陆新儒家”,被称之为“文化保守主义”。大陆“新儒家”们以复兴儒教为己任,标榜所谓“儒教中国”的口号。在社会基础的层面,“新儒家”们大搞幼儿“读经”活动,要求儒家经典进入国民教育体系;在政治的层面,提出以“王道政治”作为中国政治的发展方向;在意识形态的层面,要求恢复儒家在社会文化中的正统、主导地位。他们祭起“儒家社会主义”的旗帜,提出“儒家社会主义共和国”是“新改革共识”的“中国道路”[2]。还有的人混淆马克思主义与儒家思想,主张所谓马克思主义的儒家化或儒家马克思主义。这些儒家原教旨主义、保守主义的极端、偏激的错误观点触动了政治和意识形态,也受到了学界的猛烈批判。

三是扬弃派。大多数学者从实事求是的立场出发,致力于阐发儒家文化的现代价值,有的人从“东亚奇迹”阐发儒学的现代意义,有些人从儒家的心性学说发掘其对人和社会的超越性价值。认为儒家在现代社会仍然是或应当是具有正面价值为主的文化,儒家文化对现代市场经济有重要作用,“中国特色”的内涵中不能缺少儒家因素,甚至儒家文化在日益全球化的今天具有“普世”价值。扬弃派的代表性人物有张岱年、汤一介、方克立等。张岱年认为“儒学作为一个整体已经过时”,但同时认为儒家的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以人为本、以和为贵等传统,构成了中华民族精神的主干,提倡对儒学进行扬弃的“综合创新”[3]。汤一介将儒学的现代意义与“文化自觉”联系起来,将儒学分为政统、道统和学统三类,着意阐发儒学学统的正面价值,揭示儒学对解决人类社会存在的人与自然的矛盾、人与人的矛盾和人与自身矛盾三大问题的独特意义。他晚年还赞同儒学复兴论,并在耄耋之年主持北京大学的《儒藏》编辑出版工程。方克立是反对文化保守主义的斗士,他发表了系列文章,对用儒学取代马克思主义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思想、政治观进行了严厉的批判,鲜明地指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已经从理论和实践上找到了一条解决马克思主义与儒学关系问题的正确途径。不论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还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都从包括儒学在内的传统文化中吸取了不少思想资源作为古为今用的支援意识。不过这里有一个重要前提,即必须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马克思主义的一元主导地位越明确、越巩固,就越能以开放的胸襟吸收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的精华为我所用,综合创新,与时俱进”[4]。

可见,在思想文化领域,关于儒家文化说长道短的评价不乏激烈和针锋相对的争论。这种现象的出现,是中国在崛起过程中的必然反映,没有这种论辩反而是不正常的。

改革开放不仅仅是经济的独脚戏,在思想文化领域带来的变革也是有划时代意义的。如果说儒学在历史上从来就是被自觉或不自觉地“应用”着,到了改革开放后,儒学才逐步进入主流意识形态。邓小平的建设“小康”理论,就以极富儒家文化特色的“小康”二字,既明确了中国一定历史时期的奋斗目标,又打消了世界对中国崛起的恐惧性忧虑。以习近平近年来在中央政治局学习会、考察山东孔子文化研究院和出席国际儒联会议等发表的多次重要讲话为标志,表明主流意识形态已经明确了对儒家的态度是“扬弃”,从而使得“用儒时代”已经从过去的“弃儒”、“疑儒”进展到“择儒”,即经过“扬弃”选择儒家文化中的精华,使之融入时代的精神。

二、“用儒时代”儒学的历史定位

在“用儒时代”怎样具体地认识儒家文化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呢?我们应当从以下几方面关系的辩证把握中来加深认识。

(一)儒家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系统的核心,但还有其他派别以及不同民族和地域文化的融汇共存

儒家是中华传统文化系统的核心,“不管人们喜欢或不喜欢孔子和儒家,事实是,在中国过去两千多年的历史上,儒家在中国社会和文化中占据了突出的地位,在中国文化的形成上起了主要的作用,以至于人们有时把儒家传统作为中国文化的代表,以孔子作为文化认同的象征。”[5]儒家文化在汉代以后的两千多年的历史中以封建文化的正宗、文化传统的主流而存在,具有正统性、社会性和民族性的地位。尽管儒家在历史的长河中命运跌宕起伏,但未能撼动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核心地位,也无法抹杀它在现代文化中的重要影响。然而,儒家文化只是中华文化百花园中极为鲜艳的一簇,中华文化的整体却是万紫千红。

1.中华文化是以儒家为核心与各流派文化相融合的多元性文化。

儒家文化既是官方文化,又是全民文化;既是意识形态,又渗透于政治、科技、教育、文学、艺术等各个领域,是中华文化的核心和代表。但中华文化从构成上来看是多元的。一方面,中华文化从先秦“轴心时代”起,就不仅只有儒家,而且有道、法、墨、兵、名、农、商等诸家诸派,后还有中国化的佛教。而且在两千多年的历史中,并不总是儒家文化独领风骚,也有不敌法、道、佛的时期。另一方面,各代儒学几乎都是社会文化大融合的产物。汉代儒学融合了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学说,宋明理学乃是儒、佛、道三家合流蝶变,近代新学融进了西方文化。而现代儒家文化更是一次文化史上的大综合、新飞跃,其要素不仅有中华文化,而且有西方文化;不仅有儒家文化,而且融合了佛、道、法、商、墨诸家学说;不仅有海外的新儒家,也有大陆的本土化儒家学者,并正在成为儒学思潮的主导力量。

2.中华文化是以儒家为正统与各地域文化相表里的复合性文化。

宋明以后官方的儒家文化已经全面地渗透于民间,成为普通百姓的大众文化。无论是格言警句、民间俗语等所反映的观念文化,还是族规乡约、风俗习惯等反映的行为文化,无不体现出儒家文化的核心价值观。甚至于与日常生活、衣食住行相关的器物文化,也都受着儒家文化的深刻影响。可以说,儒家文化已经是传统中国的全民文化自觉。但是,中华文化又常常以地域文化为表征,例如,岭南文化就迥异于东北文化,海派文化就有别于天府文化。即便是对儒学,老百姓津津乐道的也都是本地的名人乡贤,儒学正是靠各代各地的文化来彰显和世代传续。

3.中华文化是以儒家为代表与各民族文化相联系的共生性文化。

儒家文化不仅是汉族人的文化,而且是中国各少数民族在内的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从汉代以后,儒家仁、义、礼、孝等最基本的观念也深入到了少数民族地区,如西辽皇帝夷列庙号“仁宗”;渤海国以忠、仁、义、礼、智、信命名。再如,彝族唐宋时期的哲学著作《宇宙源流》、宋明时期的《宇宙人文论》,都受到了儒家著作特别是理学的影响。女真人赵良弼是元代大儒,提出“忍”的哲学,强调孔子的“克己”和理学家的“顺理”。明代白族李元阳、回族海瑞、李贽等,都是著名的心学家,而清代少数民族儒者比比皆是。这说明元代和清代虽然是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取得国家政权,最终仍皈依儒家文化。中华民族精神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核心和精髓,是中华民族在数千年共同生活中和实践的基础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精神特质,是为大多数民族成员所认同和接受的思想品格、价值取向、理想信念、道德规范的总和以及心理特征、思维方式、思想情感的集中反映,起着民族精神的支柱作用。儒家文化无疑是中华各民族的共同文化之根本,在中华民族精神的内涵中,儒家文化精神是其主干。然而,各民族都崇奉儒家文化,却并不可以将儒家文化取代各民族文化。中华文化的丰富多彩,是由中华各民族文化的多样性来体现的。

(二)儒家文化对中国古代文明领先于世界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也对近代中国以负面影响

从儒家文化的历史作用来说,儒家文化是古代中国领先世界的文化根源。被孙中山誉为唯一了解中国的外国人罗素指出:“中国文明是世界上几大古国文明中唯一得以幸存和延续下来的文明。自从孔子时代以来,埃及、巴比伦、波斯、马其顿和罗马帝国的文明都相继消亡,但中国文明却通过持续不断的改良,得以维持了下来。”[6]古代世界五大文化系统即埃及、巴比伦、印度、古希腊罗马以及中国,唯有中国的文化系统没有被外族打断过,始终是单一民族的内部自我调节。从唐代到明代,中国与世界其他国家相比,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在文化上,都是最为发达和先进的。诗人杜甫曾在诗中描写唐开元时期的繁荣盛况:“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忆昔》)中国在盛唐时期比现在的美国更有国际地位,而古都长安则是世界商贸和文化的中心。中国在世界的领先地位持续了千年,直到明末才逐渐被西方超越,甚至在清代的康乾盛世,还曾有过经济和文化的辉煌。如果说文化对于经济具有基础和根源作用的话,古代中国领先世界与中华文明的核心——儒家文化的先进作用是分不开的。甚至可以说,除儒家文化外,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种其他的学说能使它所反映的社会形态维系逾千年不变,并使这个社会的经济和文化长期位居世界的前列。从历史传统的角度,儒家文化对中国社会的和谐稳定,对中国这样一个大国的统一治理,对10多亿人口的思想、行为的规范和调整,都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从儒家文化的现实作用来说,儒家文化是中国和世界和谐发展的文化宝库。儒家文化的内在精神以“仁义”为核心,注重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和谐相处,是一种自强、务实、理性和稳健的文化。儒家文化包含了现代文明的营养素,经过扬弃,可以提供解开现代社会资源短缺、环境污染、科技异化、宗教冲突、民族纷争状况下的各种矛盾的钥匙。因此,无论是建设和谐中国还是和谐世界,都应当发挥儒家文化的先进性,使之牢固地建立在儒家文化的根基上。

如果说中国古代曾经长期领先于世界,其思想文化的根源在于儒家为代表的中华文化的先进性,那么,中国由古代先进变为近代落伍,儒家文化无疑难辞其咎。过去学术界曾研讨过儒家文化影响下形成的中国封建社会具有“超稳定性”结构,它导致了中国没有跟进世界文明发展的步伐。当西方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后社会的政治、科技、文化发生内核裂变和突飞猛进,而中国却仍在“天朝”的梦呓中自大和沉溺。当“天朝”的美梦最终被“八国联军”的坚船利炮轰醒,曾是先进文化代表的儒学,当然也就被历史的车轮所碾压,被视为中华民族落后的罪恶渊薮。在今天,我们虽然不能激进地全盘否定儒学,但对其负面的影响也不能掉以轻心。

(三)儒家文化精华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的文化基因和内容,但其糟粕应予以清醒地认识和批判

历史已经进入到现代文明,中华民族复兴已成为新时代的主旋律,这使得我们有可能站在人类文明的时代高度来审视儒家文化。毫无疑问,在儒家文化中,精华与糟粕是共存的,但用现时代的眼光来审视,儒家文化中的精华是其主体。因而我们无论是讲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还是讲中华民族精神,都应当继承和发扬儒家文化中的精华。而对儒家文化中的糟粕部分和落后因素,也不能没有清醒地认识,不能不加批判地全盘儒化。

即便在“批儒时代”,毛泽东也是用“一分为二”的辩证法对待儒家文化。他曾多次肯定孔子的历史地位,如在1938年10月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说:“我们这个民族有数千年的历史,有它的特点,有它的许多珍贵品。对于这些,我们还是小学生。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予总结,承继这一份珍贵的遗产。”[7]毛泽东还对“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批孔做过这样的评价:“五四运动本身也是有缺点的。那时的许多领袖人物,没有掌握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所谓坏就是绝对的坏,一切皆坏,所谓好就是绝对的好,一切皆好。”[8]他不赞同“否定一切”的绝对化的方式,不赞同全盘否定儒学。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仍然以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态度,肯定儒学有其不可替代的历史价值。1954年9月,在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一次临时会议上,毛泽东认为孔夫子是革命党。1958年,毛泽东强调说孔夫子是有地位的,因为我们是历史主义者。“剔除其糟粕,吸取其精华”的扬弃原则,也是毛泽东总结提出的。毛泽东对孔子、儒学所采取的科学分析、批判改造、辩证摄取的态度和方式,为我们正确地对待儒家文化提供了范例。

近些年来习近平关于儒家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多次讲话,更是突出了儒家文化中的“精华”二字,科学阐释了儒家文化中的精华可以成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的文化基因和内容。所谓“中国特色”,这应当是不可或缺的构成要素。如果像否定派那样全盘抛弃儒学,必然丢失文化宝藏,影响文化自信,其损失不言而喻。实际上,想要舍弃或绕开儒家文化,那就不仅会犯列宁所批评的倒洗澡水时却把盆中的小孩一同倒掉的错误,而且也必定像站在大地之上却想揪住自己的头发上天一样,是万万不可能的。同样,我们也不能毫无批判地全盘肯定儒家文化,因儒家文化中的确包含了许多人治、官本、近亲、轻利、避争等与现代文明相背离的糟粕;更不能用儒家文化取代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而只能把儒学作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文化基因和内容,进行现代化的转换和创新。

三、“用儒时代”儒学的根本任务

科学地扬弃和合理地应用儒学,是“用儒时代”儒学的根本任务。我们应当坚持唯物辩证法的科学扬弃的方法,吸取其精华,排除其糟粕,无论是对儒家文化的肯定或否定,都不能搞绝对化。

首先,要扬弃儒家文化,需要挖掘整理儒家文化的资料,做深入的科学研究,解决儒家文化“是什么”、“有什么”和“怎么样”等基础的问题。由于百年以来儒家文化受到冲击,无论从学术文化还是大众文化来看,都存在一定的“断层”。尤其是对具体问题的研究,开展得并不深入。近十多年来开展的对《儒藏》的古籍整理,它与《道藏》、《佛藏》、《医藏》等的编撰一样,是对中华传统文化进行挖掘抢救的浩大的系统工程。张立文先生在扎实的学术研究的基础上创建了“和合学”理论体系;李宗桂先生曾主持“儒家文化与中华民族凝聚力”课题研究,既肯定了儒家文化对形成和增进中华民族凝聚力的价值,也对儒家文化的局限性做了客观的批评;牟钟鉴、陈来对“仁”学以及李泽厚和蒙培元对“情感”的重视,还有其他许多学者的创新性研究和有益的工作,都应当继续加以扶持,使之深化和拓展。近年来社会上兴起的新一轮儒学、国学热,应当予以正确引导,持续发展。

其次,要扬弃儒家文化,应当科学地辨别哪些是儒家文化的精华,哪些是糟粕。要按照习近平讲话所肯定的科学地扬弃儒家文化、传统文化的精神,着重挖掘和承续儒学精华,同时又不能忽视其历史的局限性。儒家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基因,是难以绕开的存在,起着制约的作用,说明无论是从正、反两个方面,都要重视儒家。从儒家文化精华对中华民族现代发展的积极作用来说,表现为儒家文化保留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提供了中国在未来发展过程中少走弯路的历史经验和有效方法。从儒家文化的糟粕的负面作用来说,表现为儒家文化中的某些政治理念、价值偏向和思维方式,是我国社会民主化和科学化的阻碍因素之一,需要进行彻底地改造,剔除糟粕,促使其变革和转型。

再次,要扬弃儒家文化,应当解决儒家文化的现代性问题。中国的现代文化是传统文化的延续和改造,儒家文化的确应当进行现代性的转换,在扬弃的实践中探寻儒学的本质,撷取其中的精华。例如,上面提到的“否定派”对儒家“孝”、“悌”的批评,就属于似是而非的。古代也有父母早亡者,也有无兄弟姐妹者,并不妨碍“孝”、“悌”成为家庭伦理规范。所以,本质的问题是找到对人的“仁爱”这个儒家思想的核心,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再者,“孝”、“悌”虽然是儒家伦理的重要观念,但还有更为重要的仁义礼智信等,他们在现代社会里仍然是重要的价值观,包含了人类的基本价值,有着时空的超越性、历史的恒久性,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里都是必须提倡的。这种价值就是具有现代性的普世价值,我在《儒家全球伦理》一书中所阐述的儒家具有普世伦理,也是为了说明这些普世的全球伦理具有超越时空的价值。当然儒学的内涵应当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展,而其中的确存在着与现时代不相符合的内容和形式,则应当进行现代性的改造。

复次,要扬弃儒家文化,还必须在与其他不同类型的文化比较中,取长补短,相互学习。毛泽东曾将现代文化与“古”、“外”联系起来,精辟地概括出“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口号。习近平在论述继承和发扬儒家文化、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时,强调了学习和吸收外国文化中的先进因素的重要性。对于古代的、外国的文化的“批判地吸收”,这也是儒家文化的包容性原则。在现代,尤其是要按照时代的要求,将儒家文化与其他不同文化特别是与西方文化相比较相磨砺,视角可由“时代差异”的褒贬转变为“类型差异”的认识,多从儒家文化的民族特色与时代要求的契合方面下功夫,找到儒家文化的扬弃之方和振兴之路。更为重要的是,儒家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优势互补是双向的,儒家文化并不完全只有“土特产”意义上的价值,而是含具对现实世界的普世价值,为解决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性难题提供了拯救的药方。因而向世界传播儒学,也应与吸收世界先进文明同步进行。

最后,要扬弃儒家文化,最终还应加大应用和普及的力度,这是检验儒家文化真理性、扬弃儒家文化的根本方法。将儒家文化应用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实践当中,应用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实践当中,就能分辨孰为精华,孰为糟粕;什么应当继承,什么应当发展;哪些应当变革,哪些应当抛弃。从习近平的多次讲话以及党和国家领导人在许多国际场合发表的言论可见,他们在治国实践中应用了儒家思想的精华,也增加了讲话的文采,使得需要阐述的问题更加清晰明白,更加具有历史和文化的底蕴,更易于被全国人民乃至外国人所接受和理解,从而更具有启迪和指导性。习近平的讲话将极大地促进“用儒时代”全社会对儒学的应用,从而有效地在反腐、打黑、治污等各方面正本清源,走出“治标不治本”的泥潭,真正实现儒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宏伟抱负。

总而言之,坚持“扬弃”的方法论原则,“吸取其精华,排除其糟粕”,才能正确揭示和发挥儒家文化的作用。可以预言,如果说近代以来人们对儒家文化否定多于肯定,西方文化的强势压过了儒家文化,那么,随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儒家文化将如凤凰涅槃,否极泰来,重新受到人们的重视,发挥其作为中华民族重要文化资源的作用,成为历久弥新的“显学”和人类文明的追求。让我们张开双臂,迎接“用儒时代”的到来!

[1]张涅.墨家思想的当代意义[N].社会科学报,2007-02-08.

[2]甘阳.中国道路:三十年与六十年[J].读书,20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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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533-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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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来小乔】

The Historical Orientation of Confucianism and its Fundamental Role in“an Era of Confucianism Application”

JI Dou-yong
(The Editorial Department of Foshan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Foshan,Guangdong,528000)

After experiencing the“the era of establishment”,“the era of worship”,and“the era of condemnation”,the Confucian study is stepping into a fourth phase,“the era of application”.This is a new era after the attitude toward Confucianism is increasingly defined in the mainstream ideology since China's reform and opening up.The general attitude toward Confucianism has shifted from“desertion”and“suspicion”to“selective application”—that is,we seek to absorb the essence of traditional Confucian culture and bring it up to date.In“the era of application”,Confucianism ought to be properly oriented.The Confucian culture is the core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al system,but cultures of different nationalities and geographic backgrounds have always been blending and co-existing with one another in China.The Confucian culture played a positive role in promoting Chinese ancient civilization to set a pace for the world,but it was also in some way to blame for the backwardness in modern China.The essence of the Confucian culture constitutes the meme and content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Marxism,but its dross should be recognized and criticized.For Confucianism,we need to discard its dross and absorb its essence and apply it properly to make it play a fundamental role in this“era of application”.

the era of Confucianism application;Confucian studies;orientation;sublate

B 222

A

1000-260X(2015)06-0024-07

2015-05-20

戢斗勇,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主编、研究员,主要从事儒家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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