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内生化视阈的空间经济学范式逻辑

2015-04-02 11:48孙浩进
关键词:区位范式经济学

孙浩进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黑龙江哈尔滨 150018)

基于内生化视阈的空间经济学范式逻辑

孙浩进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黑龙江哈尔滨 150018)

西方主流经济学一直缺乏空间维度,空间因素分析也被忽略。而在西方关于空间的经济学理论中,空间因素长期以来一直都被置于工具理性下的外生化分析之中,空间本身是静态不变的,只是被依靠亦或利用的工具。但是,空间并不是仅有外生维度,而亦有其内生化逻辑,以其自身结构的变化而参与、影响和决定经济增长,该逻辑主要由空间结构演化的非对称效应、自组织效应、外部性效应三个方面构成,即空间经济学范式的内生逻辑是基于动态演化视阈中的空间,这是空间经济学内生化范式构建的理论基础。这一范式必然要经历一个不断累积的渐进过程,才能突破阻力实现范式更替。空间的内生化研究范式在逻辑基本明确的前提下,未来应选择更为适合的分析方法和分析工具,进一步实现范式的机理与方法的融合。

空间经济学;空间经济学研究范式;外生因素;内生因素;自组织

一、相关文献综述

长期以来,西方主流经济学过于重视时间维度上的增长而缺乏空间维度,空间因素的分析一直被忽略。与西方主流经济学不同,将空间因素引入经济学分析的研究,最早可追溯到1826年德国经济学家杜能提出的农业区位理论,迄今已有近200年的历史。然而,作为一门相对独立的科学,以空间经济为研究对象的经济学理论在西方大体形成于20世纪50年代。追根溯源,西方关于空间经济的理论脱胎于区位理论,因此早期的一些空间经济学家大多是从区位研究转移过来的,他们往往把空间经济发展理论狭义地理解为区位经济学,空间因素仅是作为外生因素参与经济增长。在以上研究领域,西方关于空间经济的理论形成和发展大体经历了如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西方关于空间经济的理论长期以来未能融入主流经济学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西方关于空间经济的理论研究还主要局限在对企业、产业和城市的区位选择、空间行为和组织结构方面,区域经济学家们在分析中还将空间予以绝对地外生化,这些可以追溯到德国传统的古典区位理论。19世纪初,德国经济学家、古典区位论的重要代表人物杜能出版了《孤立国同农业和国民经济的关系》(1826)一书,他认识到距离城市空间远近的地租差异即区位地租或经济地租,是决定农业土地利用方式和农作物布局的关键因素[1]。此后,德国经济学家韦伯在20世纪初发表了两部名著《工业区位论》(1909)和《工业区位理论》(1914),系统地建立了一系列概念、原理和规模,完整地建立了工业区位理论模式,严谨地表述了一般的区位理论,其主要思想就是空间区位因素决定生产场所,运费、劳动费用和集聚因素是工业区位指向的决定因素[2]。1933年,德国地理学家、新古典区位论的重要代表人物克里斯塔勒在其名著《德国南部中心地原理》一书中,将空间区位理论扩展到聚落分布和市场研究[3],建立了中心地理论。在此基础上,德国经济学家勒施则在1939年出版的《经济空间秩序》一书中,将利润原则应用于区位研究,并从宏观的一般均衡角度考察工业区位问题[4]。在20世纪30年代,瑞典经济学家俄林在《区际贸易和国际贸易》(1933)一书中,将空间区位研究同贸易和区域分工研究结合起来[5],从而开辟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一般区位理论。在20世纪40年代,美国经济学家胡佛还提出了空间转运点区位理论。综合来看,尽管传统的区位理论重点考察了空间因素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但尚处于静态、微观的区位研究阶段,在分析中还将空间予以绝对地外生化,空间因素还仅是作为经济增长的外生因素。

第二阶段:西方关于空间经济的理论迅速发展,空间经济增长的内生化分析得到一定程度的加强

20世纪50—70年代,随着区位研究由微观领域向宏观领域的不断扩展,以及各国政府大规模开展各种区域规划工作,西方关于空间经济的理论获得了迅速的发展,空间经济增长的内生化分析得到一定程度的加强。综合来看,尽管这一时期西方关于空间经济的理论部分地区考察了空间因素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但仍延续了空间外生化分析的研究倾向,空间因素仍是作为经济增长的重要外生因素、外生变量。

关于“输出基础”理论,最初由诺思在其著名论文《区位理论和区域经济增长》(1955)提出,后经蒂伯特、帕洛夫、博尔顿等人的发展而逐步加以完善,它的理论基础是静态比较分析中外贸乘数概念,其基本思想是,一个区域的增长取决于其输出产业的增长,区域外生需求的扩大是区内增长的主要原动力。该理论尚属空间外生化分析范式。“增长极”理论最早是由法国经济学家佩鲁提出。增长极概念是通过对经济发展过程的观察,运用归纳推理得出的一个包含社会系统、经济和地理空间中增长和结构变化的一般性概念[6],其对空间内生化问题有所涉及,但重点仍在空间的外生因素影响方面,并未对空间如何作为内生变量的问题做专门研究。关于“循环积累因果”理论,1957年美国经济学家缪尔达尔在其名著《经济理论与不发达区域》中,认为由于集聚经济的存在,繁荣地区会因市场的作用而持续、积累地加速增长,并同时产生扩散效应和回流效应。前者对落后地区有利,而后者则对落后地区不利[7]。美国著名区域经济学家理查森在其1973年出版的《区域增长理论》一书中,把区域内部空间结构的变动对区域增长的影响引入新古典增长理论,提出了融合“空间维”的区域增长理论模型,这对于将空间因素作为内生变量而纳入经济学分析具有重要的理论开创意义。

第三阶段:实证研究成为西方关于空间经济理论研究的主流范式

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全球化进程中跨国企业的发展,西方一些空间经济学者突破了传统的理论框架,逐步把研究重点转移到区位选择与空间组织之间的关系上来,从过去强调规范研究逐步转移到注重实证研究,其研究的主题、内容更为广泛。在这一阶段,新经济地理学派的崛起,推动了空间因素与经济增长之间内生化分析的发展。

新经济地理学派的藤田昌久、保罗·克鲁格曼等人认为,空间经济学研究的是关于资源在空间的配置和经济活动的空间区位问题,真正开始将空间作为内生因素融入经济学分析。尽管区位理论拥有长久的历史,但空间因素长久以来没有能够成功地纳入主流经济学。这是由于空间经济学本身的某些特征,使得它从本质上就成为主流经济学家掌握的那种建模技术无法处理的领域[8]。而“新经济地理学”重点考察了空间经济增长中的两个问题:经济活动的空间集中何时得以维持?在不存在空间集中的情况下,对称均衡何时会变得不稳定[9]?在“新经济地理学”的空间经济学中,通过引入“冰山成本”的分析工具,即运输成本分析的方式初步实现了空间因素在经济学分析中的内生化,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开创意义。

国内关于空间与经济增长之间的问题研究大致可以划分为两个时期。1978年改革开放前,在高度集中的指令性计划经济体制下,国内关于空间经济、区域经济发展理论研究的重点集中在“全国一盘棋”的生产力空间布局方面,空间被视为绝对不变的静态范畴,完全忽略了空间在经济学中的理论分析。改革开放以后,随着经济体制的转轨、经济运行机制的变化,传统的生产布局理论已日益不能适应区域经济发展的需求。在新形势下,国内关于空间经济、区域经济发展理论逐步拓展研究内容,主要包括区域经济结构、区域经济战略、区域经济增长、区域经济合作、区域发展差异、区域政策等诸多领域[10],但理论分析中仍将空间作为外生因素引入经济分析之中,空间因素总体上仍被视为经济增长中的外生变量,内生化分析尚未完全展开。

二、空间在经济学中的基础逻辑界定

空间因素与经济学从来都不是割裂的,而是密切相关的,经济活动、经济系统必须落实到空间维度。基础逻辑是逻辑的起点,是认识更深层次逻辑的基础,而无论是作为外生变量还是内生变量,空间在经济学中都必须要有明确的基础逻辑界定,才能更好地促进空间的外生化分析和内生化分析,实现研究范式的稳定。长期以来,无论是传统区位理论、区域经济学、城市经济学、经济地理学等,都未将空间在经济学中予以明确的基础逻辑界定。因此,本部分所要阐释的基础逻辑,是基于政治经济学的视阈,通过厘清空间在经济学理论中所关联的相关概念、特征、脉络、规律等,为理解空间如何决定经济提供更进一步的理论准备和专业基础,推动空间经济学研究范式的系统构建。本文所论及的空间皆为经济学范式中的“空间”。

(一)空间的理论特性:政治经济学的逻辑

1.经济空间的本质——社会性

物质性并不是空间的唯一属性,而仅是客体空间的特征,这会造成在经济学研究中对空间产生“中立的”、“纯粹的”性质认识。而社会空间是自然空间中有人类存在、占有、活动的地理场所,空间中的社会主体、社会行动、社会关系,即社会实践的空间,决定了空间的社会性。空间政治经济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列斐伏尔认为,空间并非仅是社会关系演化的静止容器或平台,而在抽象意义上亦是社会关系的产物——空间既生产社会关系,也被社会关系所生产。只要与社会实践相关联,空间就不是中性的和纯粹的。不同的生产方式生产出不同的空间。无论是空间生产还是生产空间,空间都包含了它所处社会的生产力、生产关系,并被作为一种权力工具。

空间的本质是社会性,人类从事经济活动所占有的空间范围,因自然、经济、社会等方面的内聚力而历史奠定,是具有完整结构的有机整体。具体而言,空间由内聚力、规模、结构、功能、边界等要素构成,其中内聚力是空间形成和演变的基础,决定了空间的结构和功能,进而决定了空间的规模和边界。空间的内聚力将不断发生变化,继而导致经济空间的结构、功能、规模和边界也随之发生变化,这里讨论的空间是抽象化后的整体性概念。而空间的层级性决定了其可分割为各个区域,在经济系统中,这些区域就是国民经济分工体系中承担一定功能的经济区,是个体性概念,是整体人类经济空间的单元组成部分。

2.生产维度:空间的使用价值

在政治经济学要义上,从“人”作为主体的角度,物质能够满足人们某种需要的属性,即使用价值。马克思认为,使用价值是空间的自然属性范畴[11]。空间的使用价值可以从“质”和“量”两个方面来考察:一是在“质”的方面,空间具有承载性、利用性、延展性、层级性等物质特性,有其结构、功能,可以满足人类经济活动的需要;二是在“量”的方面,空间有其规模、边界,其使用价值可以用一定单位来衡量,用数量表示大小、多少,如亩、平方米、平方公里、公顷、立方米等。空间的使用价值是一个历史范畴,是随着人类生产和生活经验的积累,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生产关系的不断变革,空间的使用价值会不断拓展而更加多样化。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空间使用价值的存在、生产和消费。

3.消费维度:空间的效用

主流经济学中的效用是一个主观概念,而不是一个客观范畴,效用不是指物品本身的使用价值,而是指消费者从物品消费过程中获得的心理满足程度。空间的效用是建立在空间的使用价值基础之上。空间可以在要素市场和产品市场两个范畴来被消费,生产者、消费者分别获得效用。在要素市场上,自然空间及其附属特性,如气候、地形、地表、地下、矿产、资源、空气甚至阳光,作为生产资料或生产要素,就像机器及设备、劳动力、原材料一样,可以被消费,用于生产活动和经济增长,生产者获得效用。在产品市场上,人化空间及其特性,如住宅、球场、公园、商业区等,可以被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作为消费品在市场交易,而消费者可获得效用。

4.交换维度:空间的同质性

在抽象意义上,所谓同质化是指物具有在单一标准下时间和地点的可交换性。列斐伏尔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能散布之地基本上都是按同样的规律运作的,每一个空间也都是按同样的原则、同样的规律而配置,之间具有“共同性”的,可“交易”、“互换”的。由于空间是最基本的社会活动基础,这种可交换性造成一种强大的同质力量。譬如,所有市场经济模式下的城市,都着重同样的原则、同样的机制,具有高度的空间同构性,具有被互相交换与交易的可行性。

5.分配维度:空间的稀缺性

稀缺性是指经济生活中存在这样一个基本事实:“社会拥有的资源是有限的,因而不能生产人们希望所拥有的所有物品和劳务。”在一定时期内,可用于生产物品和提供劳务的空间相对于人类无限的欲望而言,总是远远不够的,这就是空间的稀缺性。自然意义上的空间是广袤的,总量似乎是无限的,但从分配的维度上,随着人口的不断增长,经济规模的不断扩大及人类对发展的无限渴求,各个主体在空间的分配上有所不足,空间由富余转为稀缺。一部分主体分配得到的空间与其欲望、诉求相比,对空间的需求远大于供给。空间作为一种要素的稀缺性凸显,甚至引发空间争夺与冲突,并引发了空间要素的合理配置问题。

(二)空间的理论内涵:三个维度的聚合

1.微观:作为生产要素的空间

生产要素是指进行物质生产所必需的一切要素及其环境条件,至少包括物的要素、人的要素及其结合因素。在经济发展的历史进程中,生产要素的内涵日益丰富,不断有新的要素进入生产过程,空间亦是一种生产要素。从物质性考察,空间具有荷载性、利用性、延展性等促进微观生产的使用价值,能够投入到微观生产过程中去,并随生产规模扩大而持续投入,所投入的空间用于荷载生产活动、利用附属地理资源、延展生产活动范围等,最终促进产出的增长。作为一种生产要素,空间不仅是经济增长的基础性条件(因其使用价值),而且因其稀缺性亦是一种重要的约束性条件。在微观领域,空间作为一种生产要素具有其产权,包括所有权、使用权、收益权、转让权等;空间有其要素的自身价格,且受其稀缺程度的影响。

2.中观:作为经济系统的空间

从空间维度的视阈审视,国民经济有其具体的空间区位,是由不同的异质空间经济有机耦合而成的,因此,空间经济是一个国家宏观经济的子系统,具有不同特性和水平的空间经济,在空间上相互依存和联系,构成一国的国民经济整体。国民经济的空间维度就是其在中观层面的结构。在一国之内,各个区域所发生的各种经济活动及其资源配置问题,都属于空间经济范畴。空间经济不仅限于某个具体的地方经济,而且是国民经济的空间维度,因而既有整体亦有个别,是一个国家宏观经济的子系统。

3.宏观:作为演化环境的空间

演化经济学理论认为,空间亦是作为经济演化的环境而存在。它包涵了信息和知识及其自生潜力,是一个文化与制度空间(社会资本的空间),代表了经济演化中的某种连接和有序,意味着影响新奇产生的一系列变量值[12]。这一问题本质就是创新在空间生成和扩散的过程。空间维度上的创新是一个个体和群体共同参与的演化过程。企业创新所需要的知识只有一部分来自其内部,更多的新知识来自企业外部。而空间集聚的产业集群内不仅存在大量有创新压力的企业和研究机构,而且借助于空间因素,合作—竞争机制、非正式学习机制、创新扩散机制三方面发挥作用,促进了创新产生与经济演化。

(三)空间的理论外延:三个向度的扩展

1.空间如何非线性

以空间维度审视,无论是世界经济还是一国内不同地区的经济,都显示为“块状”,不同国家、不同地区,这种板块特征是非常明显的。从空间维度考察,经济变量在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都是不连续和间断的,而不像在时间维度上经济变量的明显的连续性。经济变量的曲线在空间维度上显示出区际的非线性。总的来说,空间的断裂性、非线性几乎是存在于每一个层次,譬如国家经济之间以疆域为界、乡村土地分割成块、城市划分为不同功能区等。

2.空间如何非中性

主流经济学在分析中一直默认“空间中性”,长期忽视空间在经济增长中的研究。对空间的非中性而言,物质属性下的空间是中性的、纯粹的,但社会属性下人类从事经济活动的空间则不是中性的、纯粹的,空间是参与到经济增长的过程中去的,空间不仅用于社会生产,也在抽象意义上被经济关系所生产。正如列斐伏尔所说,资本主义的生产是一个不断超越地理空间限制而实现空间的“自我生产”的过程,生产出来的“空间”符合资本最大限度地追求剩余价值(利润)的需要[13]。在抽象意义上,空间因其生产与被生产这一范畴决定了其参与经济增长的非中性。

3.空间如何非均衡性

经济活动在空间上并非是均衡地分布,往往集中在某些增长点或增长极上,主要有三个决定因素:一是资源禀赋差异(生产要素的不完全流动性)。自然资源、劳动力、资本等生产要素分布的不均衡性决定了空间经济的非均衡性;二是集聚经济(经济活动的不完全可分性)。缪尔达尔认为,由于集聚经济的存在,繁荣地区越繁荣,落后地区越衰落;三是转移成本(商品的不完全流动性)。克服空间距离阻力的转移成本限制了资源禀赋优势和空间集聚经济得以实现的程度,使经济活动局限在一定的空间范围。这种空间经济的非均衡性正如佩鲁所说的那样,“增长并非同时出现在所有地方,它以不同的强度首先出现于一些增长点或增长极上,然后通过不同的渠道向外扩散,并对整个经济产生不同的终极影响。”[16]

三、空间外生化的范式逻辑及局限

(一)空间外生化的范式逻辑

在经济学中,外生变量是指经济系统或机制中由外部因素决定,而非由内部因素决定的变量,被视为不变,但其可以影响内生变量。在西方关于空间的经济学理论中,空间因素长期以来一直都被置于工具理性下的外生化分析之中,空间本身是静态不变的,只是被依靠亦或利用的工具,空间在经济增长中的外生作用可以归纳为可承载平台、可选择区位甚至主体博弈的对象等。

1.空间的承载平台功能

一方面,空间须承载要素禀赋和经济活动。空间因其使用价值而承载可流动要素、不可流动要素,及其相互作用下产生的经济活动,二者是在空间承载平台域内实现流动性、固定性,进而形成区域空间经济活动分布不平衡的基础;另一方面,空间须承载经济关系及其再生产。社会生产关系是人与人之间在生产过程中发生的社会关系,社会阶层之间的生产关系都镶嵌在一定的社会空间之中。空间的生产不仅是生产力的生产,还包括生产关系的再生产。空间作为一个整体已经是生产关系再生产的承载平台。

2.空间的区位选择作用

区位是指经济组织、经济活动在地理空间中的位置。由于社会经济活动的相互依存性、资源空间分布的非均匀性、分工与交易的地域性等,处于不同区位的经济活动具有不同的成本约束、资源约束、市场约束、技术约束等,从而影响到空间经济增长活动。具体包括:A.自然条件,包括气候条件、地理环境、资源禀赋(各种矿产资源、土地资源、水资源等);B.社会条件,可分为硬性条件和软性条件,包括劳动力、资本、技术进步、制度环境、基础设施、文化传统、价值理念及行为方式等。区位条件是空间使用价值的重要外在表现。不同的空间拥有不同的区位条件,其发展条件和潜力也存在差异。区位条件也大致决定该空间区域在国家经济发展格局中的地位。此外,区位条件本身也在不断变化之中,可以通过改善基础设施条件及创造良好投资环境等来改善区位条件,提高增长潜力。

区位选择的主体亦有其理性。传统经济学的完全理性意味着追求自利的人在作出经济决策时总是会作出理性的选择,即在面临一系列选择时,以最小的经济代价获得最大的经济利益。而市场中的经济主体能够在不花费任何费用的情况下就掌握决策的完全信息和具备处理信息的完备能力。理性假设是传统经济学,亦是现代空间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和核心概念。从经济学的视阈考察,空间是广阔、复杂的,超出了人的理性范围,完全理性假设不符合空间经济的实践维度。在空间经济学视阈下,区位选择是一个复杂的动态过程,空间经济的主体必然带有“有限理性”的特征,要涉及许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主要的区位选择影响因子包括:一是地理区位是否邻近港口、机场等的距离;二是生产要素是否邻近能源、原材料产地,成熟的劳动力市场;三是经济基础设施、社会基础设施、行政基础设施等公共基础设施如何;四是市场因素中市场规模的大小和潜力怎样;五是集聚经济,指企业大都倾向于选择在那些产业基础较好、配套条件较完善的地区,如劳动力市场、基础设施、合作商等,由此形成产业集群效应;六是行为因素,即决策者的行为偏好和重要联系;七是政府政策,包括提供公共产品,提供税收、制度或其他优惠条件。当然,“有限理性”主体的区位选择后的效果有明显的优劣之分:选择具有区位优势的空间有利于促进经济增长;但选择具有区位劣势的空间,将阻碍经济增长。

(二)空间外生化研究范式的局限性

空间的外生作用是促进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应该说,外生化研究范式已经非常成熟完善,但由于空间经济增长已由规模扩张、功能转化等外生驱动转为依靠结构变迁等内生驱动,因此外生化研究范式尚具有较明显的局限性。

综上来看,就其本质而言,外生化研究范式中的空间还仅是一种静态工具理性下的空间。以上外生化研究范式的局限性主要在于:在经济实践中,空间的稀缺性日益凸显,空间经济自身依靠规模扩张的增长路径已经亟待转变为内生发展路径。在理论研究中,空间经济增长模型已经越来越难以通过将空间因素外生化来建立,即使建立也难以解释实际问题。而在政府区域经济政策制定中,多将区域因素考虑为平台、区位和环境等,使得政策本身难以充分发挥潜力。库恩曾指出,科学发展的路径应先有范式之下的标准科学研究,后有新旧范式之间的斗争,接着是在新范式指导下的新的标准科学[14]。基于此,遵循这一次序,空间经济学亟待构建一种成熟的空间内生化研究范式,以克服外生化研究范式或外生逻辑的局限性,推动空间经济学理论的发展。

四、空间内生化的范式逻辑与展望

(一)空间内生化的范式逻辑

经济学理论中的内生变量,就是经济体系内部由纯粹经济因素影响而自行变化的量,是指经济系统模型中需要解释的变量。在以往经济增长分析过程及模型中,空间一直被认为是外生因素和外生变量,被视为既定的承载平台、区位条件而假定不变。但是,空间有其内生化逻辑,可以是内生因素、内生变量,即其规模、功能、边界不变化而仅有结构发生变化促进经济增长。从结构主义的视阈审视,空间的结构由点、线、网络、域面和层级等基本要素构成,空间以其自身结构的变化而参与、影响和决定经济增长,这一逻辑主要由空间结构演化的非对称效应、自组织效应、外部性效应三个方面构成,也就是说,空间经济学范式的内生逻辑是基于动态演化视阈中的空间,这是空间经济学内生化范式构建的理论基础。

1.空间结构演化的非对称效应

根据新经济地理学派的观点,内生非对称的研究出发点是对称空间,即不存在外生差异的两个空间,这样经济系统的内生力量导致经济活动空间分布的差异。内生的非对称是指初始时对称的两个区域经济所占空间,譬如北部和南部,随着贸易成本的逐渐降低,最终导致空间结构的非对称,形成“中心——边缘”的空间经济结构。据新经济地理学模型,要素流动性和贸易自由度的提高,进一步加剧初始的差异,最终导致所有的产业都集中在一个空间。具体而言,在贸易成本较大的情况下,市场拥挤效应等负反馈机制抑制集聚,使得对称均衡得以稳定,而随着贸易成本的不断降低,在某一临界点上,聚集力大于离心力,对称分布模式被打破,经济活动向某一区域空间集中。这是一种突发性集聚,形成的稳定状态就是所有产业集中在某一空间。这主要阐释的是初始时对称的区域空间,但在外生冲击导致初始震动后,外生力量消失,在经济系统的内生力量作用下空间结构即由“对称分布”转为“非对称分布”,形成了“中心——边缘”的空间经济结构,达到短期的静态均衡。这种均衡状态的形成是空间自身结构变化的内生非对称过程。

2.空间结构演化的自组织效应

“中心——边缘”的空间经济结构形成后,形成的静态均衡并不是终点,反而是一种长期内空间集聚不断持续和自我强化的过程,即动态均衡。在经济学中,“自组织”意味着在考察的系统中,无须外部力量或因素的介入或干预,一种内在的过程将导致特定组织形式的存在。空间经济“自组织”的演化过程可以解释“经济活动的空间集中如何得以持续”的问题。新经济地理学派认为,集聚经济是指经济活动的空间集中,由某种循环逻辑创造并维持,是一个自我强化的过程。在集聚经济中,空间结构的变化——集中本身创造了有利的环境和优势,从而支撑了进一步的、持续的集中,这是循环累积因果关系的结果。构成空间聚集力的本地市场效应和价格指数效应,再加上区际人口转移,就形成了循环累积因果关系。具体而言,劳动力的空间流动,使得特定空间内的消费市场规模扩大,这种本地市场效应吸引其他空间的企业迁入本空间,竞争、接近等产生的价格指数效应(名义收入不变、实际收入上升)将进一步吸引劳动力流入本空间。如此循环往复,集聚维持并不断自我强化。循环累积因果效应引致的集聚持续自我强化就是一种空间经济的“自组织”过程,这是一个内生化的过程,不同于空间集聚外部性效应的外生化过程。与前述空间内生非对称形成的静态均衡不同,空间经济的“自组织”演化意味着对经济系统的动态均衡分析,均衡不是参照系而是动态自组织演化过程的结束。

3.空间结构演化的外部性效应

(1)规模报酬的递增

外部规模经济是指由于企业所在行业的发展,或者企业在一定空间范围内的聚集而产生的好处,即企业可以通过布局在其他企业空间附近而受益,主要是因为关联产品运输成本的节约、劳动力市场与基础设施的共享等。企业在空间上的集中形成集聚经济,其带来一定空间范围内的规模报酬递增。其机理在于:地理空间上的集中有利于企业实现集中生产,可以降低公共基础设施的使用成本和分摊费用,劳动力市场共享可以促使企业获得稳定的劳动力供给,劳动者也可获得稳定的就业机会,以及生产上相关联的企业彼此空间靠近还可以降低中间投入品的运输费用。具体包括:某些指向性相同或前、后向关联的工业企业空间上集中布局,可以节约运输成本,可以共同利用配套企业、基础设施、要素市场(资金市场、劳动力市场、土地市场等);人口和工业在特定空间的大量集聚有利于扩大本地消费市场规模,促进形成劳动力等要素市场的成熟发展。空间外部经济影响下的规模报酬递增效应是随空间距离增加而衰减的。

(2)交易成本的降低

经济体系中交易成本的存在主要在于企业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经济人自身的有限理性,其他经济人的机会主义行为倾向三个方面。交易成本主要包括市场中的信息成本,谈判决策成本,界定和控制产权的成本,监督成本,履约成本等。一个没有交易成本的空间经济系统,宛如自然界没有摩擦力一样,是非现实的;从零交易成本向正交易成本的分析,是空间经济学走向更真实世界的重要一步。企业的空间集中与集聚,可以使企业家之间在最近的空间距离内,面对面地打交道,思想可以自由、顺畅地交流,信息可以无阻碍地畅通传递,彼此之间更加熟悉,关系更为稳定,使得信任度增加,有利于减少信息搜寻成本、谈判决策成本、监督履约成本等交易成本,提高企业效率,促进经济增长。

(3)技术创新的扩散

一是合作—竞争机制。空间集聚经济中,集群内集中了大量的中小企业,加剧了其之间的竞争,促使其在竞争压力下的内部创新,但又进行正式和非正式的合作,甚至会通过集体行动合作来联合开发新产品,共同开发新市场,实现空间集聚中的联合创新。

二是非正式学习机制。隐性知识很难通过正式学习的方式传播,而空间集聚经济中的集群内部企业地理上的空间接近,相互之间的信任合作,共同有的亚文化,保密成本高、学习成本低,都提供了可接近空间中适合隐性知识学习和传播的一种非正式的、偶然的、面对面的非正式学习机制,以及增加低技能者与高技能者临近空间的交流机会。

三是新技术扩散机制。技术扩散受空间距离影响很大,特别是其传播速度会随着空间距离的增加而急速地下降,而空间集聚在这方面的优势明显。当新技术拥有者和学习者在集聚空间内流动,可以促进创新的快速扩散。

(二)空间内生化研究范式展望

展望未来的研究趋势,在实践维度下空间经济增长已由外生驱动转为内生驱动。因此在理论视阈内,应构建基于内生化的空间经济学范式,深入考察空间如何以其自身的变化而参与、影响和决定经济增长。库恩曾指出,科学发展遵循渐进性和突变性两种路径,前者主要表现在一种范式内部的累积性进展,后者表现为更好地解释客观事实的新范式突破阻力而取代旧范式[14]。空间外生化研究范式已经成为一种较成熟的渐进性范式,但其局限也束缚了其进一步的进展。空间内生化研究范式因其可更好地解释客观事实而成为一种突变性研究范式,但也必然要经历一个不断累积的渐进过程,才能突破阻力实现范式更替。构建这一研究范式的主要逻辑是空间结构演化的非对称效应、自组织效应、外部性效应三个方面。空间的内生化研究范式在逻辑基本明确的前提下,未来应选择更为适合的分析方法和分析工具,实现范式的机理与方法的进一步融合。譬如,可以运用数量经济分析中的微分方程或差分方程,结合集聚的变量变化,论证空间经济集聚在何种条件下能够长期内收敛于均衡值,实现时间分析与空间分析的结合,刻画空间经济增长的动态均衡过程等。在今后的研究中,空间经济学的发展应该在内生化范式分析的基础上,坚持在演绎法和跨学科交流、增强研究的应用性和时代性等方面寻求新的突破[15]。

在实践层面来看,当前我国区域经济发展的顶层设计是国家“一带一路”战略。这一战略是我国在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背景下,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作出的重大决策,明确提出了通过优化经济发展空间来开创我国全方位对外开放新格局的战略要求[16],对于以空间结构演化促进区域经济增长予以了足够的重视,这表明决策层已经由以往重视区位条件的观念向重视结构变迁转变。国家“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将为空间内生化分析范式的应用提供了重要而广阔的实践空间。

[1]杜能.孤立国同农业和国民经济的关系[M].吴衡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2]韦伯.工业区位论[M].李刚剑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3]克里斯塔勒.德国南部中心地原理[M].常正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4]勒施.经济空间秩序[M].王守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5]俄林.区际贸易和国际贸易[M].逯宇铎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

[6]佩鲁.新发展观[M].张宁,丰子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

[7]缪尔达尔.世界贫困的挑战[M].陈兴等译.北京: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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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林莎】

F 019;F 061.5

A

1000-260X(2015)04

2014-12-2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我国产业转移对区域收入差距的影响研究”(13BJL084)

孙浩进,理论经济学博士、应用经济学博士后,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从事空间经济学、区域发展问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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