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泽浩
我们寝室紧挨着学校的围墙,墙外是一条公路,彻夜灯火通明。虽然前辈学长们机智地在窗户上糊了报纸和考卷,但光线还是会透进来,影响睡眠。
睡我对铺的R是这个三人寝室里的老大,终年留着板寸头,一张成熟的脸上隐约可见淡淡的胡茬。P看了总是摸着光滑的下巴羡慕地说,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拥有如此彰显男性魅力的标志。他貌似是我们仨中最严肃的一个,“做作业,不要吵”“别忘了拖地”这样的话每天都要说上几句,但有时又莫名地激情四射,拖把椅子出来站上去,就开始他的个人演唱会。他常常前一分钟还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学习,下一分钟就高歌男生版的《Red》,我和R总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
体能测试前几天的一节体育课上,我百无聊赖地吊在单杠上,盯着眼前的杆子满怀焦虑:引体向上一分钟要做9个才能及格,这可怎么办?突然有人从后面环抱住我的双腿,我一惊,险些掉下来。
“用力拉。”R扛起我的两条腿,然后放下,又扛起,他就像是在原地蹲跳。
“不行了。”我动作还没做到位,胳膊的肌肉已酸痛难忍,于是下了单杠。
R二话不说,跳起握住单杠。“你瞧,这样蹬腿能够借力,一定要用腹部肌肉。”他轻轻松松地示范了几个,然后跳下单杠,对我说:“再来试试。”
我发力,使劲乱蹬腿,总算有些起色,但下巴还是过不了杠,毕竟技巧不是一下子就能掌握的。
“不……不行了。”因为平时锻炼太少,即使想坚持也撑不住,我喘着粗气说着,准备放弃。
“再坚持一下呀!”R看着我,“真是的,考前才想到来练。”他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像一位富有经验的教练一般鼓励我:“加油,你能行的!”
我很感激地应着,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寝室长关照也挺幸福的。
P毫无疑问是寝室里最欢脱的一位,爱卖萌,喜欢和我比身高,我不得不一次次地把他形同膨化过的“鸟巢头”往下按,以确定我们真实的身高差。他临睡前总会靠着墙壁对着镜子捋头发,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好久。
R每天都起得最早,然后敲锣打鼓地喊我们起床。对我和P而言,对方赖床是自己赖床的最好理由。只要瞥见P躺着,我便心安理得地翻个身卷紧被子继续睡。R有时看离上课时间所剩无几,急得不行,便直接上来掀被子。
有几次,前一晚我们仨约好第二天早上到校门外买小馄饨吃。于是翌日清晨6点闹铃一响,我们就装了弹簧似的跳起来,然后每人拎着两只热水瓶,提溜上刚出炉的美味馄饨,绕着教学楼完成晨跑后,就在静悄悄的走廊上对着朝阳吃早点。整幢大楼里似乎只有我们仨,那个时候的天空好美。
P突然嘟囔了几声,似乎在说梦话。今天是他的生日,傍晚有一个大巧克力蛋糕送到寝室。晚自修后,9位同班同学挤进我们这个空间狭窄的小寝室,在昏暗中,蜡烛吱吱地燃烧,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我分到的蛋糕上插着一大块白巧克力。我们连连向P送上祝福,就在P最高兴的时候,8只手一齐往他脸上抹腻腻的奶油,他大叫着想逃开,却被我一把拽住。
奶油到处都是,有人将蛋糕盘直接往P鸟巢般的头上扣。P终于逃到了门外,大家沿着走廊追逐、大笑。隔壁寝室的W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忽然在我脸上抹了一把奶油,腻腻的感觉一直留在那里,我怎么洗也洗不掉。不过,走廊上斑驳的奶油印迹倒是被我们仨弄干净了——按照被惊扰的楼管员大婶的要求。
今晚的一切多像个梦啊,杂乱、欢愉、纷繁,弥漫着青春的气息。蛋糕、聚会、同学和楼管员,这些不都是年少时期常见的元素么?我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默默地想。
但愿这样开心的日子更多一些。我翻了个身,看着黑暗中P的身影,再次祝福他: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