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学界视野中的亚投行

2015-03-30 10:47张文杰王学玉
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 2015年3期
关键词:亚投行投行基础设施

张文杰 王学玉

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以下简称“亚投行”)是2013年10月中国领导人出访东南亚时倡议成立的多边金融机构,首批21个创始成员于次年10月在北京签署亚投行筹建备忘录。此后,在中国的持续推动下,2015年6月29日,57个意向创始成员国的代表正式签署《亚投行协定》,标志着亚投行进入运营准备的新阶段。其中,澳大利亚作为创始成员之一,将在未来5年内向亚投行注资7.18亿美元,成为亚投行第六大股东。本文拟对澳专家学者和前政界精英关于亚投行成立的动因、影响及发展前景以及澳政府应对之策等方面的观点进行综合分析,以期全面客观地展现澳学界对亚投行的认知与思考。

一、关于亚投行设立的动因

由于亚投行是由中国首次倡议并主导成立的多边金融机构,在赢得多数国家赞誉和支持的同时,也遭受到美国强烈的反对和抵制,澳学者尤为关注中国设立亚投行的动机。总体来看,澳学界关于亚投行的由来主要有三种观点。

第一,亚投行是对亚洲基础设施投资巨额赤字的创新回应。有学者认为亚洲地区对基础设施建设需求旺盛,而已有投资却又无法满足,作为专注于基础设施投资的银行,亚投行的成立可谓正当其时。澳国立大学克劳福德公共政策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安德鲁·埃里克指出,2011年经济合作组织(OECD)预估未来20年全球基础设施建设将耗费50万亿美元,而亚洲开发银行则预计从2010年到2020年亚洲地区就需要8万亿美元用于基础设施建设。但现有的投资规模根本无法满足现实需要,况且受200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由西方主导的多边银行的贷款和投资能力均大为下降,亚洲地区基础设施发展存在巨大资金赤字。在此背景下,亚投行是对这一投资缺口富有创意的回应①Andrew Elek,“Welcoming China’s 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http://www.eastasiaforum.org/2014/09/21/welcoming-chinas-asian-infrastructure-investment-bank-initiative/,September 21,2014.。澳格里菲斯大学亚洲研究所研究员王毅对此表示赞同,他认为中国提出的“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战略的重要内容就是大力发展沿线国家基础设施建设的互联互通。亚洲发展中国家对国内基础设施建设普遍有着强烈需求,然而与此相对应的是资金缺口庞大,中国提出设立亚投行是对融资难问题的具体回应②王毅、李福建:《澳大利亚加入亚投行:利益权衡的选择?》,载《当代世界》2015年第5期。。

对于亚投行可能是中国实现外交战略的工具以实现“不可告人”目的之论,悉尼科技大学澳中关系研究所执行主任詹姆斯·劳伦森进行了反驳。他批评这种言论不符合正常逻辑,是明显不成立的:中国完全可以通过现有的机构如中国开发银行来达到自己的战略目标,没有必要费力成立一个新机构,并且主动邀请美、澳等西方国家成为合作伙伴。此外,越南、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虽与中国存有激烈的领土争端,但这并没有阻止它们加入亚投行,以实现推进地区基础设施建设的共同目标③James Laurenceson,“Abbott’s Awkward APEC Moment Over Asian Infrastructure Bank”,The Conversation,November 10,2014.。国立大学战略与防务研究中心研究员安德鲁·卡尔同样反对将亚投行“战略化”看待,并认为作为一个经济发展机构,亚投行无关战略影响力的竞争,更不会影响地区国家的外交决策。主要原因在于:其一,亚投行并非亚洲地区的唯一贷款银行,况且各国也不会因可能的低息贷款而影响朋友或盟友的选择;其二,美国治下的经济机构对华盛顿的地区主导权仅起到协助作用,并不是决定其影响力增强或扮演何种角色的关键因素。其三,经济实力增强的亚洲国家有着独特的利益诉求,很难看出中国的“银行计划”会对它们的外交战略以及使用武力的决定构成实质性影响④Andrew Carr,“Strategic is What We Make of It”,The Strategist,March 23,2015.。

第二,亚投行缘起于中国对现有国际金融机构改革迟缓的不满。对于中国之所以首次倡议并积极推进成立新的国际金融机构,部分学者从现有金融机构和金融秩序存在的弊端来阐明亚投行成立的必然性。澳国际事务研究所前主席科林·查普曼认为中国此举的重要动机是意在表明其对由美国或其盟友主导的现有金融机构改革缓慢的不满。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无论在世行还是亚开行中都未获得相应的地位和权力,这些机构均由美国和日本把持,而受美国国会的阻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改革也毫无进展,中国显然对此失去了耐心①Colin Chapman,“Australia Now Expected to Join Asian Infrastructure Bank”,http://www.internationalaffairs.org.au/australian_outlook/australia-now-expected-to-join-asian-infrastructure-investment-bank,December 15,2015.。罗伊研究所访问研究员史蒂芬·格林维尔称,毫无疑问亚洲需要更多的基础设施建设,中国在这方面不仅有资金优势还具有丰富的建设经验。亚投行出现的关键在于形成于二战后的布雷顿森林体系未能及时反映新兴经济体崛起的现实,美日等西方国家仍试图维持旧有的国际金融秩序。基于这种僵化、不利的金融环境,中国寻求“修正方案”似乎不可避免。与其不遗余力的阻挠,奥巴马政府更应当提醒国会这就是不顺应时代潮流发展的代价②Stenphen Grenville,“Should Australia Join the 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Business Spectator,March 16,2015.。

当然也有学者意识到亚投行的出现并非完全源于中国无力改变现有机制存在的诸多弊端,而是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根本就不接受现行的国际金融秩序。新南威尔士大学国际金融法教授罗斯·巴克利在“堪培拉时代报”网站刊文指出,迄今为止,中国并未完全融入到现有的金融秩序中,关键原因在于其没有理由接受一个自己没有参与规划且美国拥有极度特权的金融体系。一定程度上,亚投行是新国际金融制度形成的开端③Ross Buckley,“The Beginnings of Something Big”,The Canberra Times,October 30,2014.。西澳大学国际政治教授马克·比森对此持相同看法,他认为亚投行表明了经济崛起的中国已不再情愿继续委身于美国及其盟友主导下的金融体系之中,而是希望“另起炉灶”以打造更加舒适的金融环境。那种认为北京会因参与现有的多边机制而使其国内发生巨大转变的想法也被证明是虚幻的④Mark Beeson,“No Consensus About Beijing’s New Bank”,The Conversation,October 29,2014.https://theconversation.com/no-consensus-about-beijings-new-bank-33587.。

第三,亚投行是中国重塑地区秩序新蓝图的关键步骤。墨尔本公共事务研究所研究员克里斯·伯格将亚投行置于中美地区竞争的背景下进行考察,认为无论西方参与者如何施加影响,都不会改变中国利用亚投行抗衡美国、塑造新地区秩序的初衷⑤Chris Berg,“Why Should We Join Another Develop Bank?”,The Drum,March 31,2015.。拉筹伯大学人文与社科院主任尼克·比斯利在美国“国家利益”网站撰文指出,亚投行与金砖国家银行、区域经济伙伴关系、上合组织以及亚信会议一样是中国试图从金融、贸易、地区安全多维度打造亚洲新秩序战略蓝图的关键举措,目标就是改变由美国主导的既有地区秩序,塑造有利于自己的战略环境。作者指责华盛顿未充分认识到中国崛起的事实而仍固守现今不公正的秩序安排,并错误地认为当前的经济、战略秩序可以包纳中国崛起,完全忽视了中国对华盛顿制定并主导、服务于自我利益的国际秩序之不满情绪。他认为亚投行只能算作是一场“小战斗”,北京会持续利用不断增长的实力来塑造亚洲新秩序,这是对美国真正的挑战①Nick Bisley,“The Real China Challenge:Beijing’s Blueprint for Asia Revealed”,The National Interest,October 27,2014.。

由此可见,大多数澳学者将亚投行视为打破地区基础设施融资瓶颈的约束,对亚洲发展需求的有益创举。同时也反映出经济实力增强的中国在全球金融治理中谋求更大话语权及尝试对旧有金融秩序进行修正的渴望。也有少数学者臆测中国此举蕴藏着挑战美国地区主导权的战略考量。

二、关于亚投行的多重影响

迄今为止,亚投行已取得巨大成功,不仅绝大多数亚洲国家积极参与,就连美国的一些“铁杆盟友”也纷纷“倒戈”。澳学界认为亚投行的创建将会对亚洲经济、现有金融秩序及中美关系等产生重要影响。

第一,为亚洲地区经济发展提供新动能。澳东亚经济研究所所长彼得·德赖斯代尔表示,基础设施建设是推动地区经济增长的关键,对基础设施的投资一直是亚太地区的优先议题。亚投行有望为助推地区经济发展做出战略性贡献②Peter Drysdale,“Put Up or Shut Up on China’s Infrastructure Bank”,http://www.eastasiaforum.org/2014/09/22/put-up-or-shut-up-on-chinas-infrastructure-bank/,Sep 22,2014.。澳“商业观察家”网站著名的中国问题专家彼得·蔡承认亚投行将会在强化亚洲各国金融合作方面扮演重要角色③Peter Cai,“China’s Ambitious New Marshall Plan for Asia”,Business Spectator,March 31,2015.。澳工商会主席凯特·卡内尔预估亚投行会对亚洲地区贸易、国家经济转型及居民生活水平提升产生正面效应,有利于维护亚洲地区经济的持续繁荣④Kate Carnell,“The Benefit of AIIB Stretch Beyond Asia”,http://www.internationalaffairs.org.au/australian_outlook/the-benefits-of-aiib-stretch-beyond-asia,July 31,2015.。

还有学者将亚投行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作比较,认为较之TPP,亚投行能真正为亚洲经济发展带来利好,更有助于地区经济的整合。一是,在现代供应链中,货物贸易的最大障碍在于运输、通讯基础设施环节的薄弱,亚投行的目标就是消除这些障碍;二是,亚投行将会带动地区贷款利率的降低,为亚洲国家经济增长带来实际好处,而反观TPP则是以满足美国内商业利益诉求为基础,非但不会给市场导向型的区域经济整合作出贡献,还会增加新兴经济体的贸易成本,并弱化它们的竞争力⑤Andrew Elek,“AIIB Is Miles Ahead of 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Pearl and Irritations,April 15,2015.。

第二,对现有金融机构、金融秩序的影响。随着以中国为代表的世界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全球经济形势已发生深刻变化,亚投行将会为现有金融机构、现行秩序带来变革和创新。罗伊研究所研究员朱莉安·斯奈尔德批评现有多边机构的对外投资深受政治因素的影响,美日往往依据自身偏好决定资金的具体流向,如在过去55年间越南仅获得亚开行3%的投资。另外,新兴经济体往往被排除在投资决策圈之外,这种情况可能会因亚投行的出现而被迫做出某些改变①Julian Snelder,“The Truth About Development Banks”,The Interpreter,March 26,2015.。澳前驻亚开行执行副董事理查德·摩罗认为现有金融机构无论在股权、投票权分配还是在治理结构上都存在很大的改革空间,这些机构在成立之初就存有巨大的设计缺陷。由此来看,亚投行最大的影响和贡献就是为投资领域带来更多的竞争,也成为重置全球金融规则的重要机遇。同时,亚投行也将促使战后通过“君子协议”形成的布雷顿森林秩序更客观地反映当今世界经济重心转移的现实②Richard Moore,“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a Chance to Reset the Rules”,The Canberra Times,March 22,2015.。

在《亚投行协定》签署后,罗伊研究所G20项目研究中心主任麦克·卡拉汉赞赏亚投行设立无报酬、非常驻董事会以监管银行运作的方式,符合多边机构治理的精简、高效原则。亚投行塑造的新规范必然会产生“传染效应”,将成为其它多边国际金融机构改革的催化剂③Mike Callaghan,“Why the AIIB Should not be Governed Like the World Bank and IMF”,Business Spectator,April 2,2015.。

第三,亚投行对中美关系的影响。很多澳学者还从中美关系的角度综合分析亚投行所造成的影响,认为亚投行迄今所获成功虽不能代表全球领导权的更迭,但很有可能引发中美新一轮亚太竞争。

一方面,亚投行不会使中国取代美国成为全球领导者。澳费尔法克斯传媒著名的中国问题编辑菲利普·文指出中国提出的新投资银行虽遭华盛顿的坚决抵制,却赢得了世界多数国家的欢迎和参与,客观上已经增强了中国的国际影响力④Philip Wen,“China’s New Investment Bank Already Paying Diplomatic Dividend to Beijing”,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March 22,2015.。国立大学亚太研究院访问学者达伦·里姆则表示亚投行给中国带来的外交红利对地区政治和战略格局影响有限,区域内国家对中国崛起仍心存疑虑,缺乏必要的信任。亚投行不会使中国取代美国成为亚洲事务的主导者⑤Darren Lim,“Economic Diplomacy Alone Won’t Make China a Leader”,The Strategist,November 13,2014.。悉尼大学中国研究中心主任克里·布朗也认为中国并没有意愿也尚未准备好扮演全球领导者的角色。总体来论,中国依然是在现有秩序下行事,而此秩序的稳定对中国意义重大,中国无力也无意挑战美国在国际秩序中的主导地位。亚投行的出现并不意味着中国要领导全球,而是仅希望在某些领域能有更多的筹码争取更大的话语权和发展空间,是对当前国际秩序中某些规范的修正①Kerry Brown,“Is China Ready for Global Leadership?”,The Interpreter,July 9,2015.。

另一方面,亚投行问题使美国陷入空前的孤立境地。美国对亚投行的反对及对其它国家的游说并没有阻挡其欧洲和亚太盟友“倒向中国一边”的热情。澳学者阿什利·罗格批评华府的亚投行政策令人疑惑,也有损其国际形象。美国明知自身无法应对亚洲基础设施融资的挑战,却又百般阻挠中国的努力;明知亚投行可能存在诸多问题,却又袖手旁观;明面上敦促中国在国际事务中扮演更积极的角色,暗地里却又对中国的尝试进行抵制。笨拙矛盾的政策令美国自我孤立②Ashley Rogge,“Australia and the 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http://www.internationalaffairs.org.au/australian_outlook/australia-to-finally-join-the-asian-infrastructure-investment-bank,May 7,2015.。

澳资深媒体评论员格瑞戈·谢里丹指出华盛顿在应对亚投行问题上毫无战术可言,使其在亚洲面临着严重的困境,堪培拉加入亚投行的决定显示出奥巴马政府亚洲政策出现重大失误。他还分析了美国陷入被动境地的原因:用亚投行来测试对盟友的影响力本身并非明智之举,无法阻止盟友对亚投行的热情是自揭其全球影响力下降之短;在布里斯班G20峰会期间,奥巴马就气候变化问题公开向澳方发难,在英国宣布加入亚投行后,又公开指责伦敦迎合中国,显示出美国外交政策的不成熟,更不利于赢得盟友的支持;美国没有充分意识到其在亚洲地位逐年下降的现实,以及全球金融局势出现的新变迁。他劝告美国应积极寻求合适的台阶加入亚投行以摆脱目前的孤立状态,这将成为美国未来数年能否维持全球地位的试金石③Greg Sheridan,“Bank Decision a Rebuke of Obama”,The Australian,March 16,2015.。

为了使美国尽快摆脱亚投行带来的阴影,还有学者在批评美国亚投行政策的同时,还向奥巴马政府提出建议。如澳战略政策研究所研究员卡尔·克拉克斯顿就提醒美国应从“亚投行惨败”中吸取教训,调整应对中国崛起的策略:努力克服国内政治对外交战略的影响,协调政府与国会的政策立场;虽不能与北京实现“大和解”,但有必要积极考虑适应中国国力增强的现实以及迎合中国崛起的重要性④Karl Claxton,“The Real Lesson in America’s AIIB Disaster”,The National Interest,May 1,2015.。

此外,亚投行可能会加剧中美亚太之争。悉尼大学美国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马尔科姆·乔根森认为大批国家加入亚投行令美国感到尴尬,标志着美国70年来在全球治理领域独享控制权的松弛。未来中国会更有意愿挑战美国长期以来通过制度化权力构建的以规则为基础的地区秩序,而后者极可能会为捍卫规则制定权而作出持续回应⑤Malcolm Jorgensen,“China and the AIIB:Towards a New Rule-based Order?”,The Interpreter,March 17,2015.。澳洲专家尼克·德鲁兰尼表示中美“亚投行争论”的实质是两国在亚太地区经济和政治主导权的竞争,亚投行的成功将会加剧这种竞争趋势。由中国领导建立的亚投行在大大提升中国在亚太地区影响力的同时,无疑也会对美国的地区经济主导权构成重要挑战,可能会使两国经济关系愈发紧张①Dick Derewlany,“Australia Caught in Middle of US-China Power Tussle”,The Diplomat,April 14,2015.。

为避免中美可能因亚投行陷入恶性竞争,前总理陆克文为美国政府提出了如下应对建议:美国应转变旧有观念,随着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全球经济形势已发生深刻变化,由西方国家领导现有金融机构的观念已经过时;美国应该同中国合作共同制定有效的全球基础设施投资计划,将亚投行打造为投资风险管理平台,充分利用公共资本和私人资本应对全球普遍存在的基础设施资金短缺的问题;应鼓励中国加大对世行的出资份额,并推举中国代表担任世行行长②Kevin Rudd,“The Future of US-China Relations under Xi Jinping:Toward a New Framework of Constructive Realism for a Common Purpose”,Harvard Kennedy School of Belfer Center for Science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April 2015.。彼得·德赖斯代尔同样希望“亚投行插曲”不会阻扰中美关系的大局,美国应以正确的方式回应中国提供国际公共产品的努力③Peter Drysdale,“Banking on America’s Asian Choices”,March 23,2015.http://www.eastasiaforum.org/2015/03/23/banking-on-americas-asian-choices.。

三、关于亚投行的发展前景

基于亚投行具有重要的意义和影响,以及澳亚投行创始成员国的身份,澳学界对亚投行的未来发展趋向格外关注。

澳学者对亚投行发展前景持乐观态度的同时,也认为其面临着诸多问题、风险和挑战。新南威尔士大学中国战略发展部主任劳里·皮尔斯认为亚投行是一个能够改变亚洲地区基础设施建设项目资金流动的机构,能够成为促进地区经济发展的长效机制,许多欧洲国家不顾美国的反对而选择亚投行也正是意识到了其巨大的发展潜力④《澳大利亚不能错过亚投行这艘船》,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5-03/19/c_1114701223.htm.。安德鲁·埃里克预测作为区域内重要的大型基础设施建设的融资平台,亚投行势必会在国际经济格局中会占有一席之地。未来亚投行在太平洋两岸国家的支持和参与下,其很有可能转型成为亚太基础设施投资银行⑤Andrew Elek,“The Potential Role of the 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http://www.eastasiaforum.org/2014/02/11/the-potential-role-of-the-asian-infrastructure-investment-bank,February11,2014.。

亚投行引起国际社会群体性响应,只能算作一个好的开端,后续可能遇到的难题对中国在多边机构中的领导能力和治理水平形成重大考验。罗伊研究所国际经济分析师列昂·伯克曼分析称亚投行面临着货币和语言的使用、债务违约、协调57个成员国立场以及如何与发达国家非政府组织保持良好关系等一系列问题和风险。对缺乏治理经验的中国来说是件头疼的事情,在意识到担当领导者不易之后,中国或许会知难而退①Leon Berkelmans,“AIIB:China About to Learn a Hard Lesson in Leadship”,The Interpreter,May 5,2015.。澳金融评论报亚太事务资深编辑、澳亚关系专家格瑞戈·厄尔评价亚投行是近年来中国在与美国战略竞争“擂台”上所取得的少有而全面的胜利,但这不能证明中国已具备领导这种全球金融机构的资源和能力。亚投行在人力资源使用、薪酬支付、金融服务购买以及信用等级评定等方面面临重重困难②Greg Earl,Lisa Murray,“Asia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 a Challenge for China”,Australian Financial Review,March 20,2015.。

中国也面临着亚投行内部制度博弈和平衡的挑战。随着成员国的增多,中国与其它成员国在议程设定、规则制定、人事安排以及投资决策等问题上出现分歧的可能性大增。然而,股权份额的下降则使中国在亚投行内部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受到稀释。如何协调成员国间的立场,将目标国家完全纳入机构内部,并使其行为受到所定规则的约束将考验中国的软实力和金融机构治理能力③Kai He,Huiyun Feng,“China Needs to Strengthen Its AIIB Balancing Act”,Business Spectator,April 28,2015.。这些问题和困难解决起来绝非易事,正如罗伊研究所助理研究员菲利帕·布兰特在从成员身份、机构运作、治理方式等角度对《亚投行协定》全面解读后所感叹的那样,如今全世界的眼光都聚焦在中国如何在亚投行中担负起领导者角色,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④Philippa Brant,“Four Observations about the AIIB’s Articles of Agreement”,The Interpreter,June 30,2015.。

如何建设好亚投行,使其保持良好运转也是澳学界给予关注的重点。总而论之,学者们给出的建议主要包括:一是,中国在亚投行制度平衡上应坚持以我为主、灵活处理的原则,不应简单接受其它成员国的各种构想,推动建立包容性的制度平衡;二是,尊重经过谈判达成的规则、制度,赢得成员国的广泛信任,并努力平衡各方的利益诉求;三是,同现有国际金融机构展开积极合作,向其寻求优良的治理经验;四是,西方国家应积极在亚投行中担任重要角色,确保董事会由银行家而非政治家组成,避免重蹈现有多边银行投资政治化、决策官僚化、运作低效化的覆辙。

在意识到中国会保持当前的推进速度,使亚投行在2015年底前正式投入运营后,罗伊研究所G20项目研究中心主任麦克·卡拉汉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并表示为确保亚投行专业运营、高效运作与透明廉洁,中国有必要“戒急用缓”。其一,在亚投行完全功能化前,首先要实现银行的财政功能,可以自由进入国际资本市场;要确保工作人员的专业性,并有严格、透明的采购过程;要明确董事会、管理层和职员的角色和责任,为银行投资活动所涉环境和社会问题提供保障政策。其二,要为亚投行制定合理的商业计划,即界定潜在的客户群、银行活动范围和借贷条件,积极探索与现有多边银行开展合作的方式。其三,在首笔融资决策作出前,有必要在投资项目上考虑周全、慎重抉择。因为亚投行在投资区域内基础设施大项目上被寄予厚望,但这些项目往往会诱发诸多环境和社会等问题。最后,他警告如果鲁莽地作出投资决策,亚投行至今所取得的成功可能会化为乌有①Mike Callaghan,“Beijing Should Hasten Slowly on AIIB”,The Strategist,July 1,2015.。

四、关于澳政府亚投行应对之策

作为亚太地区的中等强国,同时兼具美国重要盟友的身份,澳大利亚是否会加入由其第一大贸易伙伴主导的亚投行备受瞩目。其实澳加入亚投行的过程也可谓一波三折,从受邀后积极参与筹备磋商并原则上同意加入,到顾及美国态度以“国家安全”为由拒绝参加,后又在英国加入的刺激及国内舆论压力下,最终搭上了亚投行的“末班车”。对此,澳学界批评阿博特政府摇摆不定的亚投行政策是盲从美国的结果,澳不应指望依靠美国去寻求如何正确应对中国崛起的良方。

首先,亚投行关涉澳自身利益。其一,澳自身面临基础设施支出不足的困境。据最新报告显示,澳大利亚是目前发达国家中人口增长最快的国家,但各州在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投资却呈下降趋势,这必然会影响国内经济发展水平和居民的生活质量。罗斯·巴克利指出基础设施投资是澳国民经济的重要增长点,加入亚投行能吸引来自中国方面更多的投资,可以有效缓解自身基础设施建设不足的困境②Ross Buckley,“AIIB:Australia Does the Smart Thing,Finally”,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March 23,2015.。澳创新金融研究院院长郭胜祥称,澳国内基础设施基本是在上世纪80年代建成,设备老化而急需更新换代,未来10年需要1万亿美元的投入,亚投行无疑为此提供了重要机遇。其二,澳将受益于亚投行的地区投资。格里菲斯大学亚洲研究所研究员惠丰认为亚投行对促进地区投资、拉动经济增长大有裨益,而基于澳大利亚与亚洲经贸关系的紧密性,亚洲国家经济的稳定增长对澳国家繁荣意义重大。此外,亚投行旨在投资亚洲地区大型基础设施项目,这对澳矿产、农产品等出口及劳务输出都是利好消息,有利于进一步拓展亚洲市场③Hui Feng,“Stakes are High for Australia in Asian Infrastructure Bank”,The Conversation,March 30,2015.。其三,亚投行契合澳战略利益。国立大学国际政治与战略研究院苏珊·里墨在分析响应中国倡议有何所获时表示,亚投行能够使澳参与到事关亚洲地区未来发展的对话之中,符合澳政府“融入亚洲”的国家发展战略,风险较小但战略空间巨大④[澳]苏珊·里墨:《加入亚投行,澳大利亚将获无限空间》,http://opinion.huanqiu.com/1152/2015-03/5970201.html。昆士兰科技大学经济学教授保罗·弗里吉特同样认为澳不应成为“旁观者”,通过与亚投行内部“盎格鲁-撒克逊”国家的合作可以增强在银行运作上的话语权,将有助于澳在亚洲地区战略影响力的提升⑤Paul Frijters,“Australia Has Little to Lose from Joining Asian Infrastructure Bank”,The Conversation,March 17,2015.。

其次,澳政府怠慢亚投行广受批评。澳前驻华大使芮捷锐将亚投行比作中国跳出的一曲“沙龙舞”,意在通过在国际组织中扮演领导角色而对二战后创立延续至今的某些规则制度进行合理修正。加入亚投行事关澳经济、战略利益,澳政府未能在第一时间选择加入令人不解①Geoff Raby,“AIIB:China’s Cotillion”,The Strategist,April 28,2015.。罗斯·巴克利指责阿博特政府在亚投行问题上的消极怠慢态度犯了战略错误,使澳由原本受尊重的“领导者”而变为现今尴尬的“追随者”②Ross Buckley,“AIIB:Australia Does the Smart Thing,Finally”,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March 23,2015.。菲利帕·布兰特指出政府的拖沓给亚洲国家留下了澳不能独立制定外交政策的负面印象,“美国奉承者”的角色有损中等强国形象③Philippa Brant,“Australia and the AIIB:a Lost Opportunity”,Business Spectator,Nov.3,2014.。

澳政府亚投行决策的“纠结”无疑受到了美国因素的影响,就此有学者将批评的矛头指向美国,认为华盛顿不应要求盟友做出违背自身利益的选择。澳前驻印尼大使约翰·麦卡锡认为澳美虽为战略盟友,但两国在亚投行问题上有着明显的利益差异,美国不应阻止澳加入亚投行④John McCarthy,“Australia and the US:too Close for Comfort?”,Australian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May 12,2015.。尼克·比斯利批评奥巴马政府在亚投行问题上缺乏建设性观点,偏执地向盟友施压显示出自身的孤傲,将澳置于“零和游戏”的境地,不得不在强大盟友和贸易伙伴之间进行非此即彼的抉择⑤Nick Bisley,“US Puts Australia on the Spot with Zero-sum Game on China’s Bank”,The Conversation,March 19,2015.。

还有学者提醒澳外交决策者不应盲从美国的任何观点。澳前总理鲍勃·霍克在参加2015年博鳌亚洲论坛称,澳是美国值得信赖的条约盟友,但这并不意味着必须赞成或屈从华盛顿的任何意见,当美方出现错误时,澳有责任公开表达反对意见,并最终依据自身利益感知作出决断。澳外交事务学者格雷姆·多贝尔则从历史的角度分析澳“美国盟友”的身份并非代表着在所有事情上都要听命于美国。在霍华德政府时期,澳在应对亚洲金融危机及台海问题上就奉行与美国不同的政策立场,完全可以走出自己的道路⑥Graeme Dobel,l“Getting to Yes for China’s Infrastructure Bank”,The Strategist,Nov.10,2014.。罗伊研究所东亚项目主任琳达·雅库布森在英国宣布加入亚投行后力劝澳政府以自我利益为重尽早决策,温顺地听从美国对澳百害无一利,如果拒绝加入还可能被视为同美日共同遏制中国的信号⑦Linda Jakobson,“Chinese Bank an Asset on Balance”,The Australian,March 17,2015.。

最后,亚投行引发如何应对中国崛起的反思。围绕亚投行及其出现的分歧也触发了澳学界关于如何看待并有效应对中国崛起的反思。经济学家约翰·基欧表示亚投行问题不仅使澳政府内阁出现“意见分裂”,澳美分歧也会随着澳接受亚投行而公开化,背后反映的是对中国崛起的不同看法。亚投行问题是观察美国如何看待盟友、应对中国崛起的良机,澳选择加入是外交政策更为独立的例证,自我孤立的美国应及时调整对华策略①John Kehoe,“China Irresistible for Washington’s Old Friends”,Australian Financial Review,March 16,2015.。克里·布朗呼吁国际社会不应以双重标准对待中国崛起,在要求中国承担更多国际责任的同时,又对完全是经济合作方案的亚投行表达忧虑②《澳洲顶级中国研究机构对话探讨澳中关系》,http://www.xkb.com.au/html/news/jinqiguanzhu/2015/0501/148133.html。罗伊研究所研究员休·怀特则敦促澳政府不应依靠美国去寻找如何与中国打交道的答案,因为美国至今尚无巧妙应对中国崛起的良策。他认为实力增强的中国有必要被“迁就”,如果北京不是穷兵黩武的邪恶政权,对其遏制是灾难性的误判③David Pilling,“‘Accommodating Beijing’May be No Bad Thing”,Financial Times,March 18,2015.。

当然有学者也意识到澳美军事同盟的强化会阻碍澳独立思考应对中国崛起的方式选择。澳中理事会前主席斯图亚特·哈里斯指出澳近年来逐渐融入美国的地区安全战略布局之中,这会使其更加偏好用西方单一的视角看待中国崛起,即只有中国遵守现有的秩序和规则才算是负责任的大国。除非在充分了解中国历史、文化及战略环境的基础上,与中国建立强大的外交关系,否则澳很难同崛起的中国进行有效合作④Stuart Harris,“China is not Seeking to Break the Rules of Global Order”,Pearls and Irritations,February 27,2015.。首任驻华大使菲茨杰拉德对此表示悲观,认为目前澳不可能摆脱对美国的附庸关系,在地区事务中将会继续偏向于支持美国⑤Stephen FitzGerald,“An Independent Foreign Policy Requires Our Leaders to Take on Fear of the US and China”,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May 11,2015.。此外,还有学者认为应对中国崛起需要世界各国进行沟通协调,避免向中国发出错误信号。澳国际战略研究所执行主任彼得·詹宁斯就批评英国在进行大国协商前便做出加入亚投行的决定显得无比唐突,这会破坏国际社会在应对中国未来如何运用其实力方面的政策一致性,加大有效应对中国崛起的难度⑥John Garnaut,Philip Wen,“Cabinet Split over Asian Bank after UK’s Shock Support”,Canberra Times,March 13,2015.。

综上所述,虽然对中国倡导成立亚投行的动因认知不一,但随着亚投行筹建进程的不断向前推进及澳创始成员国身份,澳学界会更加关注亚投行的未来发展,并会为其如何化解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提供更多的智力支持。同时,由亚投行问题引发的反思意蕴深远,有可能使澳政府在中美之间追寻更为独立的平衡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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