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莲香
(济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济南250022)
劳动创造了人本身,也创造了人类历史和人类文明。在人类文明史上,奴隶劳动、徭役劳动创造了农业文明,雇佣劳动创造了工业文明。那么,具有怎样属性的劳动才能生成生态文明?反复阅读恩格斯的《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一文,强烈感受到蕴含在字里行间中的生态劳动观点。在文章中,恩格斯批判了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反生态性,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变革社会制度,用人与自然及人与人和谐的生态劳动取代人与自然及人与人对抗的雇佣劳动,生态文明才有可能产生。
《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一文是恩格斯于1876年在批判地学习19世纪自然科学尤其是生态学领域革命的基础上完成的。在这篇文章中,恩格斯提出了关于人类劳动与人类进化的科学理论,其中蕴含着恩格斯对生态劳动观的独特见解。
恩格斯站在唯物主义自然观的高度,运用辩证否定观原理分析了人类起源的生态学思想,如拉马克环境决定论模式、达尔文《物种起源》、《人类的由来》以及赖尔的《人类古代的地质学考证》和赫胥黎的《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等,他肯定了达尔文学派的人类起源理论关于由低等动物至高等动物再到人的进化过程的思想,但恩格斯否定了人类起源的环境决定论,因为,根据摩尔根的基因学说,只有突变才能创造新东西,自然选择除了对现有物种进行优胜劣汰,不能产生新的物种。所以,恩格斯遗憾地说道:“甚至达尔文学派的最唯物主义的自然科学家们也还不能提出人类是怎样产生的明确观念来,因为他们在这种唯心主义的影响下,没有认识到劳动在这中间所起的作用。”[1]303
恩格斯认为,理解人类进化的关键在于怎样解释手的发展及其与制造工具的关联,“我们看到,和人最相似的猿类的不发达的手,和经过几十万年的劳动而高度完善化的人手,两者之间有着多么巨大的差距。……最低级的野蛮人的手,也能够做出几百种为任何猿手所模仿不了的操作。没有一只猿手曾经制造过一把哪怕是最粗笨的石刀。”[1]296正是劳动使古猿手脚分工,直立行走;正是在劳动中,人类产生了语言;正是劳动和语言一起使猿脑逐渐地过渡为人脑,从而产生了意识;正是劳动从一开始不仅构成了“从猿到人转变”的秘密,而且构成了人类社会发展的秘密;正是劳动使人类摆脱了自己的原始状态,大踏步地走上文明之路。“劳动的决定作用”弥补了达尔文学派单纯由生物学角度说明从猿进化到人的理论缺陷,使之成为科学的理论,被现代进化生物学家称之为“基因—文化共同进化的最好例证”。[2]237
在恩格斯看来,劳动具有内在的生态的因素。自从劳动把人从动物中提升出来之后就具有了两重属性:一是劳动的自然生态属性,即在劳动中发生的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的生态关系;二是劳动的经济社会属性,即在劳动中发生的建立在一定生产关系之上的人与人之间物质交换的社会关系。任何劳动都是自然生态属性和经济社会属性的有机统一体,但只有人与自然及人与人和谐的物质变换才能是生态劳动。
在恩格斯看来,劳动作为有意识地改造世界的活动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生命的类本质,人的劳动应是有意识地“在自然物中实现自己的目的”,[3]即通过物质变换把社会经济过程纳入自然生态过程之中,实现自然循环和社会生产循环的和谐运转。然而,当这种劳动过程被纳入到“资本”范畴时,劳动就成为从属资本的雇佣劳动和为资本家生产剩余价值的异化劳动:一方面,它导致了人与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自然界成为外在于人的存在物,人与自然的关系不再是本质的统一,而是走向了对立与分裂;另一方面,它导致最直接的后果是人同人相对立,“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4]因此,资本主义雇佣劳动是人与自然对立的劳动的自然生态属性和人与人对抗的劳动的经济社会属性相统一的不可持续的劳动。它专注劳动的经济效益,漠视劳动的生态效益和社会效益,从而引发了经济和生态双重危机。“迄今存在的一切生产方式,都是只从取得劳动的最近的、最直接的有益效果出发的。那些只是在比较晚的时候才显现出来的、通过逐渐的重复和积累才变成有效的进一步的结果,是一直全被忽视的。……在今天西欧占统治地位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这一点贯彻得最为完全。”[1]306,307
1.资本主义雇佣劳动价值观的反生态性。资本主义雇佣劳动遵循了人类中心主义单一主体价值观,“它主张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人始终处于中心地位,宣扬人性,弘扬科技,张扬理性……它的实质是,一切以人为中心,或一切以人为尺度,为人的利益服务,一切从人的利益出发。”[5]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控制、支配和主宰自然。这种价值观的错误在于,把整个生态系统支解为孤立存在的各个部分,否认了人与自然之间作为生物与环境之间互相依赖、相互作用、共同构成生态系统的重要特性;只看到自然对于人类的工具性价值,忽视了自然本身具有的内在价值以及生命系统内在的生态价值。恩格斯一针见血地批评了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在自然界中没有孤立发生的东西。每个东西都作用于别的东西,反过来也这样,并且在大多数情形下,正是忘记了这种多方面的运动和交替作用,阻碍我们的自然科学家去看清最简单的事物。”[1]303
2.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目的和手段的反生态性。恩格斯在《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中揭露了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目的的反生态性,他说:“支配着生产和交换的个别的资本家所能够关心的,只是他们的行为的最直接的有益效果。不仅如此,甚至就连这个有益效果本身——只就所制造出来的或交换了的商品的用途而言——也完全退居次要地位了;在出售时要获得利润,成了唯一的动力。”[1]307资本主义雇佣劳动把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作为唯一目标,人、自然环境和社会根本不在资本家的视野之内。在资本逻辑的支配下,资本家所关注的是如何更多地生产,如何刺激人们更多地消费,如何赚取更多的剩余价值,劳动成为人们谋生的手段,成为资本家获取利润的工具。“人沦落为单面的物质人和经济人……人完全丧失了作为人的自神自圣的根底信仰,人的灵魂、心灵、情感、意志完全为物所充满”,[6]雇佣劳动使劳动者失去人性变为机器;使人和人的关系变成金钱关系;使人和自然的关系变成工具关系。这样,资本主义雇佣劳动背离了一般劳动的本义,遮蔽了人本身、人与人、人与自然所蕴含的类本质。而科学技术的发展也被固定在增加利润与垄断能力的轨道上,从而转化为自然界的对立面,扮演着“更巧妙地剥削自然”的角色。一方面,科技作为强化竞争能力的手段表现出对自然越来越强的征服力;另一方面,雇佣工人作为新兴技术的一个辅助成分,被“系统科学”地组织进工艺流程中,更容易接受被剥削的现实,因为他们也能从更有效的自然掠夺中得到相应更多的补偿,人类对自然的态度变得贪婪和残暴,最终陷入到“人破坏自然,自然报复人类”的恶性循环中。
3.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后果的反生态性。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唯利是图的贪婪本性,必然引起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之间物质变换的断裂,从而导致资本主义生态与社会发展的不可持续性。
(1)引发生态危机。资本主义雇佣劳动蕴含着破坏自然的内在逻辑,它割裂了人与自然之间共生共荣的关系,割裂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作用、相互支持、相互养育的关系,使人与自然之间由原初的和谐统一走向了对立与分裂,由此,引发了严重的生态危机。首先,生态植被被毁坏。资本增殖的内在驱动,使资本主义生产无限扩大,导致无限制地滥采滥用自然资源。“西斑牙的种植厂主在古巴烧掉山坡上的森林,发现在木灰中有能获得最高利润的咖啡树的足够用一个世代时的肥料,——以后热带的大雨会冲掉得不到任何保护的腐植土而只留下赤裸裸的岩石,那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相干呢?”[1]307,308其次,自然资源被浪费。资本有机构成的不断提高导致资本对生产资料的需求越来越多,自然资源被疯狂地掠夺而逐渐耗竭,从而加剧了生产无限需求与自然生态系统有限供给的矛盾。资本家这种行为被恩格斯形象地比喻为“动物式的‘任意掠夺’”,“一切动物对食物都是非常浪费的,并且常常毁灭还在萌芽状态的食物。狼不象猎人那样爱护第二年就要替它生小鹿的牝鹿;希腊的山羊不等幼嫩的灌木丛长大就把它们吃光,它们把这个国家所有的山岭都啃得光秃秃的。”[1]300最后,生态环境被污染。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废弃是资本主义特有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大量生产意味着人类要从自然界提取并耗费数量惊人的自然资源,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不易被自然所分解、还原和吸收的消费品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大量消费和大量废弃则表明大量的消费品在被人们快速地消费之后被投向自然,有些能在短期内被自然吸收和还原,但更多的是不易降解的废弃物,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致使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信息和能量的循环发生“无法补救的裂缝”,生态发展不可持续。恩格斯向资本家对生态环境不负责任的行为发出了警告:“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我们必须在每一步都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象征服者统治异民族那样”。[1]304,305但资本家利欲熏心,对恩格斯的警告置若罔闻,我行我素,最终导致生态危机。恩格斯痛心疾首地总结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是一个对抗的过程,这个过程以其至今为止的形式使土地贫瘠,使森林荒芜,使土壤不能产生其最初的产品,并使气候恶化。”[1]311
(2)引发经济危机。资本主义雇佣劳动不仅是人与自然相对立的劳动,也是人与人相对抗的劳动。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目的只看重交换价值,而置产品的使用价值于不顾,置广大劳动群众的生活需要于不顾,盲目地扩大再生产,使社会财富源源不断地注入少数人手中,大多数人却更加贫困,这使得资本主义生产无限扩大的趋势与劳动人民的有限需求的矛盾日益尖锐,社会产品的供需失衡,经济危机频发,社会再生产循环过程中断。恩格斯入木三分地刻画道:“我们在最先进的工业国家中已经降服了自然力,迫使它为人们服务;这样我们就无限地增加了生产,使得一个小孩在今天所生产的东西,比以前的一百个成年人所生产的还要多。而结果又怎样呢?日益增加的过度劳动,群众的日益贫困,每十年一次大危机。”[1]19因此,从社会整体利益来看,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忽视人类整体的价值,不惜以牺牲大多数人的利益为代价,来增进少数人的利益,危害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正如卡普拉所评价的:“当代经济思想的主体,天生是反生态的。经济学家们忽视社会和生态的相互依赖……全部价值被减缩到私人利润生产的惟一目标上。”[7]显然,保持全社会的生态利益,投入大量费用保护环境,改善生态,这同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根本目的是不相容的。
恩格斯意识到,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反生态性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剥削制度,它导致了人与人、人与社会不同集团利益的分裂与对抗,从而必然造成社会的无序竞争状态和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使人与自然关系的重重危机日益加深。要消除生态和社会双重危机,“仅仅认识是不够的。这还需要对我们迄今存在过的生产方式以及和这种生产方式在一起的我们今天整个社会制度的完全的变革。”[1]306使共产主义取代资本主义,以生态劳动取代雇佣劳动,由工业文明走向生态文明。
何谓生态劳动?恩格斯在《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中没有明确提出“生态劳动”的概念,也无专门的描述,但在恩格斯对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反生态批判分析中,却蕴含着关于未来社会劳动的生态思想。正如马克思所说:“我们不想教条式地预料未来,而只是希望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8]在《自然辩证法》第二部分自然科学的历史发展导言中,恩格斯用生态学的世界观考察人类劳动史,向我们描述了生态劳动的生动画面,“只有一个在其中有计划地进行生产和分配的自觉的社会生产组织,才能在社会关系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正象一般生产曾经在物种关系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一样。历史的发展使这样的社会生产组织日益成为必要,也日益成为可能。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将从这种社会生产组织开始,在这个新的历史时期中,人类自身以及他们的活动的一切方面,特别是自然科学,都将突飞猛进,光耀夺目,使已往的一切都黯然失色。”[1]19据此,我们可以把生态劳动理解为,是对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否定,是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基础的有计划的全面劳动,是人与自然和谐的自然生态属性与人与人和谐的经济社会属性的有机统一体,是实现人—自然—社会协调可持续发展的劳动,是满足人的全面发展的劳动。可以说,生态劳动是人类生产发展史上“劳动的新历史社会形态”[9],代表着劳动进化的方向,兼顾着经济价值、生态价值和社会价值生产的多重使命,它为追求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而进行生产,为维持物质变换与整个自然循环间的平衡而生产,因此,生态劳动是追求社会生产中最大化的生态经济价值的新型劳动。
生态劳动何以可能?文明是由劳动创造的。以往的文明之所以不能称其为生态文明,是因为以往的劳动不论是奴隶劳动、徭役劳动,还是雇佣劳动,其在人与自然之间关系上,要么是人类屈从于自然界,做自然界的奴隶;要么是人类主宰自然,做自然界的主人,都不符合生态文明的要义。只有生态劳动才能创造生态文明。生态劳动何以可能呢?恩格斯在《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中,高屋建瓴地为我们指明了建构生态劳动的路径。
1.实现劳动主体价值观的生态转向:从单一主体走向双重主体。生态劳动从本质上说就是一场对雇佣劳动的生态革命,它从心灵深处影响和重构着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巨变就是一种文明转型,科技是其中的促因,关键民众的价值观和意识则是决定因素。”[10]恩格斯主张,建构生态劳动的首要任务是实现劳动主体价值观的生态转向:从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走向生态价值观。不仅重视人的价值,而且要重视自然界所有生命形式的内在价值。现实世界是“人—社会—自然”复合生态系统的有机整体,人与人、人与生物以及生物与环境之间互相依赖,共同构成整体并表现出整体的特性。在这个整体中,人的生命和自然的生命相互依赖、相互支持,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另一方也会受到威胁,生命整体也将变得不再完整。恩格斯指出:“被动物改变了的环境,又反过来作用于改变了环境的动物,使它们起变化。因为在自然界中没有孤立发生的东西。每个东西都作用于别的东西,反过来也这样”。[1]303“我们连同肉、血和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并存在于其中的;……而且认识到,自身是和自然界一致的,而那种关于精神和物质、人和自然、灵魂和肉体间的对立的荒谬的、反自然的观念,也就愈来愈成为不可能的东西了。[1]305在恩格斯的语境中,人类活动不仅应当以统一整体的理念考察人和自然的关系,同样也应当以统一整体的方式处理人和社会的关系,及其所面临的一切问题,在服从它的有机整体性规律前提下,确立合理适度与自我节制的生态价值观,在动态平衡的生态系统中把握人和自然的关系,生态劳动才有可能。
2.实现劳动规律的生态转向:把经济规律和生态规律有机结合起来。“在恩格斯看来,人类历史不断产生的反生态问题,标志人与自然的矛盾,表明人类只能通过了解自然的规律来理性地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然后相应地组织生产。”[2]264恩格斯认为,人类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但是,传统的科学研究受机械论世界观影响,把统一的世界分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而且,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又分化出无数的专门科学,都是采用一种纯粹的研究形式,即自然科学在研究自然规律时,把人和社会的因素抽象掉;社会科学在研究社会规律时,把自然因素抽象掉,这样就把自然规律研究和社会规律研究分隔开来。科学的这种分化,虽然使人们对世界的认识深化和精确化了,但它却严重妨碍了人们对统一世界的整体认识。“资产阶级社会科学,即古典的政治经济学,主要只研究人为生产和交换而从事的行为所产生的直接预期的社会方面的影响。”[1]307只注重经济规律,无视生态规律,这也正是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反生态的症结之一。现实的统一的世界中,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和相互渗透的。为此,恩格斯提倡,在研究社会规律时要考虑自然因素的作用,在研究自然规律时要注意人和社会的因素的作用,采用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相结合的综合研究方法,在生产实践中把经济规律和生态规律有机结合起来,使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相统一,使经济效益与生态效益相统一,这才符合生态劳动的要义。
3.实现劳动目的的生态转向:使生产目的从一元转向多元。恩格斯认为,全面的生产是人的生产和动物的生产的本质区别。人的劳动是全面的,是可以脱离肉体需要的、运用多个尺度改造对象。“经过一代又一代劳动本身,变得更加不同、更加完善和更加多方面了。在打猎和畜牧之后,又有了农业,农业以后又有了纺纱、织布、冶金、陶器制造、航行。同商业和手工业一起,最后出现了艺术和科学;从部落中产生了民族和国家。法律和政治也就发展起来了,并且和它们一起,人脑关于人的种种事物的幻想的反映——宗教,也发展起来了。”[1]302“他们把有用的植物和家禽从一个地区移植到另一个地区,这样把全世界的植物区系和动物区系都改变了。不仅如此,植物和动物经过人工培养以后,在人的手下改得甚至再也不能认出它们了。”[1]303因此,生态劳动的目的应是多元的:不仅要创造物质财富,还要创造精神财富和生态财富;不仅要维护人类的利益,还应维护社会利益和生命与自然界的利益;实现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同步增长。为此,恩格斯主张生态劳动的生产模式应是包括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和再生产、精神的生产和再生产、社会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人口自身的生产和再生产、生态环境的生产和再生产相统一的全面生产模式,是把人、社会、自然作为一个有机整体的再生产模式,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生产模式。
4.实现劳动方式的生态转向:从无序走向有计划性。“只有一个在其中有计划地进行生产和分配的自觉的社会生产组织”才能生成生态劳动。生态劳动思想是建立在对资本主义生产的无政府状态的扬弃及资本主义生产发展趋势的认识上的。第一,它要克服资本主义生产的无政府状态同生态产品供给有限性的矛盾。在恩格斯看来,在有计划的社会生产条件下,社会生产组织,一方面可根据实有资源和整个社会的需要有计划地组织生产、配置资源和控制人口增长,使社会产品的总供给与总需求保持平衡;另一方面,有计划地进行生态治理和生态恢复,有计划地增加生态产品的总供给,控制生态总需求,使生态系统总需求与总供给达到相对均衡状态或生态系统承载冗余状态,从而使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合乎自然生态系统的物质循环要求,使“人—社会—自然”复合生态系统在科学计划指导下协调可持续地发展。第二,用有计划的自觉的社会生产代替市场的自我调节,可以消除资本主义生产的周期性危机所带来的生产力和产品的浪费和破坏。第三,通过有计划地组织全部生产,使社会生产力及其成果不断增长,足以保证每个人的一切合理的需要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得到满足。同时,劳动时间在不同生产部门之间进行有计划的分配,生产生活必需品的时间越少,用于其他物质和精神生产的时间越多,越有利于社会全面协调的发展和个人的全面自由发展。
5.实现劳动后果的生态转向:实现经济—生态—社会可持续发展。恩格斯告诫后人,生态劳动一定要克服雇佣劳动以攫取短期利益最大化、急功近利、牺牲长远的自然和社会利益的生产行为,必须把劳动引起的最近的经济效益与远期自然后果和社会影响结合起来考察。他进一步指出了科学分析和调节劳动的远期自然和社会效果的可能性,“在事实上,我们一天一天地学会了更加正确地去理解自然界的规律,学会了去认识在自然界的惯常行程中我们的干涉的较近或较远的后果。特别是从本世纪自然科学大踏步前进以来,我们就愈来愈有能力去认识,因而也学会去支配至少是我们最普通的生产行为的较远的自然后果。”[1]305我们发现,在恩格斯那里已经有了生态经济可持续性发展的思想,即人类社会经济活动不仅要考虑人类自身的发展,还要考虑自然的发展;不仅要考虑近期的发展,还要考虑长远的发展。这充分体现了恩格斯敏锐的生态洞察力和超越时代的可持续性思想。[11]科学的发展提高了我们认识自然界和社会的能力,使我们能够自觉遵循物质变换的客观规律,分析、预测、控制和调整我们的生产行为对自然生态系统可能产生的重大影响,克服社会生产与再生产过程中的物质变换裂缝,避免自然生态系统运行与社会经济系统运行的恶性循环,促进生态循环和经济循环的畅通,推动劳动者与自然界之间的物质变换关系朝着有利于人、社会和整个自然界良性循环和协调发展的方向运行,实现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可持续发展。
6.实现生产关系的生态变革:用公有制取代私有制。恩格斯认为,资本主义私有制是生产劳动异化为生产剩余价值的手段和工具,是人与自然对立和人对自然破坏的罪魁祸首。在恩格斯看来,只有推翻资本主义制度,消灭私有财产,建立共产主义公有制,生态劳动才能实现。其一,因为社会主义公有制铲除了资本主义社会劳动与所有制的分离和劳动者与劳动资料的分离、人与自然的分离和社会与自然界对抗的社会根源,劳动只有获得了为自己和为社会的形式,才能将人从被奴役、被压制的状态下解放出来,才能将自然从被奴役、被压迫的状态下解放出来,从而实现人与人的“和解”和人与自然的“和解”,使人与自然界和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得到真正的解决。其二,资本主义私有制是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发生断裂的深层原因,是劳动无法成为生态劳动的根本因素,因此,只有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建立起生产资料公有制,联合起来的劳动者才能科学合理地控制和调节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最终实现生态劳动。
生态文明作为一种全新的人类文明形态,旨在实现人与人之和谐和人与自然之和谐的统一,这种崭新的文明形态是建立在生态劳动基础之上的。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了“建设生态文明,是关系人民福祉、关乎民族未来的长远大计。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的战略思想。但在现实中,许多企业为谋取最大化的经济利益,置法律、社会责任和自然后果于不顾,肆意排放废气污水;一些地方政府为追求GDP 政绩观的短期利益和短期行为依然大行其道,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系统退化的严峻形势严重威胁着我国的可持续发展。建设生态文明呼唤生态劳动,但生态劳动不会自发生成,社会主义制度为生态劳动提供了优越的社会条件和客观可能性,我们要以恩格斯的生态劳动观为指导,加强生态文明宣传教育,增强全民节约意识、环保意识、生态意识,建设生态政府,培育生态企业,自觉地认识和运用自然规律,倡导生态劳动,促进生态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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