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674-5310( 2015)-09-0111-07
收稿日期:2015-07-11
作者简介:陈力( 1987-),男,广东广州人,云南大学人文学院2014级中国近现代史专业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滇缅公路在抗日战争中所作出的重大贡献,早为世人共知。然而,滇缅公路的管理一直备受诟病。论者往往将其归咎于国民党内的派系斗争。 [1]然而,根据相关史料显示,影响滇缅公路管理的因素,除国民党内派系斗争外,还涉及中美双方的角力。双方围绕滇缅公路的管理权,进行了一次鲜为人知的争夺。
一、路运困境
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于1937年10月在广州成立“军事委员会西南进出口物资运输总经理处”(简称“西南运输处”),负责外国军援运输事宜。1938年10月,广州沦陷,该机构迁往昆明,由宋子文胞弟宋子良主理。
滇缅公路由于系靠人力限时抢建,工程质量较差,路况糟糕。时任交通部长张嘉璈坦承:“兴工不及一年,即告完成,以时促费省,工程方面,自难周密。自去年通车后,在雨季中共塌方卅万公方,几无日无之。” [2]
1940年4月12日,该处在遮放的仓库发生大爆炸,造成严重损失。这次事故后,宋子良因手痛前往美国医治,长期不能负责管理事务。蒋介石就此困境电告宋子文:“现在西南运输处自良弟去后,业务日坠,内容复杂,头绪纷烦,最近运输力照预定者不及三分之一。此种情形,对于军事与运输前途危险殊多。” [3]
由于路况恶劣,加上“西南运输处”管理低劣,至1940年底,滇湎公路作为中国唯一接收外国军援的道路,其效率令人失望。时任经济部工矿调整处材料库主任的汪泰经,考察滇缅公路后指出,该路每日仅有约50-60辆车上路,运力仅得120吨。 [4]
滇缅公路的低效,已严重损害美国对中国抗战的观感,宋子文致蒋介石密电中称:“滇缅运输月不过两千吨,美政府屡次询及,文无以为答,只有含糊具复。”在宋氏看来,要释除美方对滇缅路运的疑虑,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该路交由美方管理。 [5]可见美方对滇缅路运现状之不满,对中方的管理尤其缺乏信心。
宋子文称,如能改善滇缅路运,则美方必定加大援华力度:“滇缅路运输,确为美国协助我国之唯一关键,其协助程度如何,胥视该路之运量如何,顷据政府中至友密告,如运输畅通无阻,钧座要求之五万万元军货,固不成问题。” [6]
路运效率低下的现象,在当时而言,实为全国各地之共相。国民政府也认识到此状况,早于1940 年3月成立“军事委员会运输统制局”(简称“运统局”),主任由参谋总长何应钦担任,交通部长张嘉璈、后勤部长俞飞鹏分任副主任,“其他运输界之权威,均网罗在内”。
“运统局”的设立,重点便是实现军用、商用运输的统一,蒋介石于1940年4月20日对“运统局”的高级职员训话,称:“须知我们此次将运输机关改组,成立本局,即是鉴于过去两年来每以一般军运商运机关不统一,彼此不互助,致国家遭受很大的损失!今本局既经成立以后,就要将军运商运的力量完全集中,统筹办理。” [7]
1940年6月20日,法越当局在日本的压力下关闭中越交通。自此,滇缅公路成了中国唯一国际交通线,其时,除军事物资外,“而国内桐油钨砂之出口运输,必须兼筹并顾,以维持国际信誉,同时又须运入工业器具,及各种必需品,以维持大后方经济之稳定” [8],主管滇缅路运的“西南运输处”只能统辖军用车辆,一时间,军用、商用车辆拥挤不堪,大大降低了该路的运输效率。
在此情况下,1941年1月,蒋介石派“运统局”副主任俞飞鹏以空降大员的方式前往滇缅公路监督,这种行政手段不过是治标的权宜措施,并非长久之策。蒋介石也意识到这一点,让俞飞鹏接掌滇缅公路的同时,电促宋子文加紧聘请美国交通专家来华指导。 [9]
2月1日,缅甸代表访华,提议设立委员会管理滇缅公路,并由一名美国交通专家担任委员会会长。蒋介石同意此提议,遂指示驻美大使胡适“一探美政府意旨,能否保荐一人,由中政府聘请” [10]。
至此,国民政府针对滇缅路运低效的困境,决意对其进行整顿改组,希望借助美国交通专家的专业管理,提升该路的管理水平,以促进运输效率。
二、美方的介入
1940年11月30日,美国总统罗斯福宣布向中国贷出5,000万美元作为平准基金,以维持法币汇价的稳定。舆论普遍认为,此乃美国援华的征兆。蒋介石察觉出政治风向的变化,遂派宋子文在美政府中积极运作,希望美方能派出高规格代表来华考察,以争取美政府的好感。
宋子文经过交涉,促成美总统经济主任居里( Lauchlin Currie)访华。据宋氏称,居里是罗斯福最重要的智囊,“总统八年任内大刀阔斧之经济政策及颁布经济法律,皆经其手,……回总统府原任后,日常在总统旁,此后美国经济财政上或能加强援我,且可在钧座及总统间作一私人联络线”。
当时中国舆论普遍将居里来华一事,视为争取美援的关键,“中国经济需要发展,需要发展抗战经济的资源,更有甚于政治问题之解决,我们所希望于居里先生者,即将中国现在实际的需要报告于罗斯福总统” [11]。一贯奉行亲苏反美的《新华日报》,专门发表社论,对居里一行表示欢迎,将此次访华视为加强两国关系的关键。 [12]
在时人看来,“在美国外交上,特使负着日见重要的使命,……常常高于国务院任命的代表” [13]。作为美国特使的居里,便显得尤为重要。正因如此,国民政府对于居里在考察中提出的众多建议,更是几乎全部采纳。
在1941年2月17日的会谈中,蒋介石趁机向居里提出:“予希望物色一美国人为滇缅公路局局长,负养路、运输及人事之全责,将授彼以行政之权。” [14]
5天后,居里向蒋介石推荐贝克,并称此建议已得到罗斯福的首肯,继而表达了对滇缅公路的改组看法,居里建议滇缅公路应由一个委员会负责管理,该委员会由三人组成:其中一人为美方公路专家,一人为交通部长,一人为军事机关代表,其中以军事机关代表为主任委员。 [15]
2月26日,在居里回国前,两人再度会谈,从谈话记录中可知:蒋介石向居里提出,对于滇缅公路,“惟仍感倍克尔之外,仍须另聘一美国顾问”。居里则再三力劝蒋介石暂缓另聘顾问,“美国在此非常时期,能者皆居要津,欲网罗上选人材,洵非易事。然宁多费时间,忍耐物色,切勿匆迫招请次等而不称职者”。 [16]显然,居里对贝克寄予厚望,认为由其一人主持滇缅公路,足以应付情势。
居里回国后发表演说,特别提到滇缅公路的状况:“运输为中国严重问题之一,而滇湎路的运输,尤为运输中最感棘手的。当我此次到华的时候,该路的运输量少到令人失望,远没有发挥该路的运输能力。我现在可以欣然地告诉诸位,该路的运输管理已由一位美国人在负责,且已从事改组,并向美国订购很多车辆,不久的将来,重要物资的运华,数量可增至两倍甚至三倍。” [17]
居里口中的改组,便是“滇缅公路运输工程监理委员会”(简称“滇监会”)的建立。他口中那位美国人,便是其此前向蒋介石推荐的贝克( John.E.Baker)。国民政府决定采纳居里的建议,设立单独的委员会负责滇缅公路的管理。
国人对居里提出的这次改组,抱有颇高期待。如陈嘉庚认为,经改组后,“该路运输,每月可在万吨之上,不但旧积军火原料,容易运清,而新式军械,亦可源源而来,对抗战前途,实增我无限之乐观也”。 [18]
三、中美分歧
4月11日,蒋介石向宋子文透露“滇监会”的筹备情况:“以俞樵峰为主委,张公权、宋子良、美人贝克及缅政府推荐一人为委员,其下设督察长一人及专门督察五人,督察长由贝克兼,专门督察中拟请兄商美政府物色专家二人,一任运输业务指导,一任司机管理与训练,须确有经验者。” [19]由此看来,国民政府大体上采纳了居里的建议。
对照居里回国前给蒋介石的建议,称中方另请顾问一事应当从缓,蒋氏仍再三要求宋子文在美国聘请两名顾问,且明确指出,条件为“须确有经验者”,此举明显违背了居里的建议,不难发现,其中必隐含不能告人的内情。
问题出在贝克身上。
贝克时任美国红十字会驻华委员会主任,虽然他曾任中国铁道部的顾问,但其系会计师出身,对公路运输业务并无经验。如前文所述,蒋介石早在1941年1月,就已经着手对滇缅公路的管理层进行改组,他要求聘请的外国顾问,最重要的一个条件便是对公路运输须“素有经验”。从贝克的职业背景看来,其对公路运输恰恰缺乏经验,这是蒋氏最为忌讳的。但由于贝克是居里亲自推荐的,又获得罗斯福的首肯,从这个角度来看,即便贝克不是蒋介石心中的最佳人选,也不得不委以重任,所以只能采取阳奉阴违的做法,表面上让贝克身处高位,虚挂其名,实际上则是急觅能人,以图实干。
5月1日,“滇监会”正式成立。蒋介石亲自飞赴昆明,主持成立仪式,并专门发表演讲,可见其对滇缅公路的重视。蒋氏特别提到“滇监会”的领导权问题:“俞飞鹏、张嘉璈两人不能常川驻会,贝克可常驻会内,主任委员如不在时,即由贝克代理负责。”照此看来,贝克虽只是委员之一,并非名义上的主委,但因俞飞鹏不能常驻会内,贝克身为代理主委,实际上独揽了滇缅公路的大权。
针对这种情况,蒋介石同时表示:“至对于贝克委员,亦不可因其为外籍人士,而虑其事权过大,恐将来政府不能收回,须知我们现在的政府,已非从前之政府,而贝克顾问,亦非从前的顾问,……如果他有何不明实际情形的地方,我们可以尽量告诉他,他能够办的即交他办,不能办的不必办,总使他能够依照他的权责,努力做去,以尽到他最大的贡献。” [20]此番说话,颇值得玩味,明意勉励众人不分畛域,通力合作,其实却在告诫众人,贝克缺乏经验,尽可见机行事。
交通部对贝克执掌滇缅公路十分不满,但受制于美方的援助,不得不曲意接受事实,“当时政府依赖美国之心至切,不得不尊重居理意见。交通部则以事愈困难,军方之责望更深,遂益感应付之不易,而不得不同意借助外人参加运输管理” [21]。
除了缺乏专业背景外,贝克的管理思路,也与中方格格不入。
1941年3月19日,蒋介石亲自会见贝克,希望其能解决滇缅公路“分段管理,以介入云南地方问题,致事权不一,效率不彰” [22]的局面,在蒋氏看来,滇缅路运的改组关键在于机构的合并、职能的统一。
贝克对此的看法截然不同。其于1940年提出《改进缅甸公路交通意见书》,其中关于机构改组着墨不多,大多是从技术角度考虑。贝克认为,目前各机构仍有继续存在的必要。该思路与中方力图改组机构的想法是南辕北辙的,双方在细节性的技术问题上,并无太大分歧,但在根本性的原则问题上,却存在不可填补的鸿沟。
实际上,由居里提议组织的“滇监会”是一次很不彻底的改组,除了由毫无经验的贝克担任代理主委外,“滇监会”仅是在管理层中加入了新面孔,在基层中仍大量袭用了“西南运输处”的人员。 [23]由此看来,“滇监会”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可以预料,其亦不可能起到改善滇缅路运的作用。
四、中方的反制
因此,尽管“滇监会”正式开张,但中方对贝克并不信任,继续急寻美国交通专家以备顾问。
1941年5月9日,即在“滇监会”成立仅一周,宋子文电告蒋介石,经罗斯福的顾问、有“影子总统”之称的霍普金斯( Harry.L.Hopkins)推荐,物色了美国公路运输专家安司丹( Daniel.G.Arnstein)。宋氏提出,“滇监会”应重用专业人士出身的安司丹,至于贝克,则应采取架空手法,“改任理事兼总稽查之职”,在虚其权责的同时,又保全推荐人居里的面子。 [19]
蒋介石并未仓促作出决定,而是转交孔祥熙、何应钦商讨。5月22日,孔、何联名提交意见,大体上赞同宋子文的意见,在“滇监会”内另设一业务长的职位,由安司丹担任,负责运输业务,以此分割贝克的权力,使其只负责会计工作。 [19]
值得留意的是,贝克的顶头上司,“滇监会”主委俞飞鹏对该会运作并不满意,已在谋划进一步改组,“将来巨量新车陆续进口,事务益为繁重,所有各线路之机构设备必须整个调整,即本局组织职权亦有增进之必要”,因而将改革的希望寄托于安司丹身上。不过,对于架空贝克的做法,俞氏则谨慎得多,“拟暂不更张”。 [19]
既然众人一致属意安司丹加入“滇监会”,蒋介石亦乐得顺水推舟,5月31日,蒋介石授意宋子文欢迎并促请安司丹早日来华。
6月2日,俞飞鹏称,美使馆驻华武官麦克猷( James.M.McHugh)向其出示了与居里通信的备忘录,上面显示:中方聘请安司丹的设想,得到居里的同意,居里进一步提议安司丹以贝克副手之身份加入“滇监会”,贝克亦接纳了此建议。这个消息令中方感到振奋,以为贝、安两人定能和衷合作。 [24]
6月3日,宋子文提醒蒋介石:贝克“无公路运输经验,久居我国,深谙世故人情,但为居里所荐,如屈居安下,居里无不悒悒” [25],出于对居里的忌惮,安司丹纵然才能远在贝克之上,也绝不可以凌驾之。
7月12日,蒋介石在考虑各人意见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该局组织初改不久,若再改组,徒费手续,摇动观听,不如待安司丹君到后,再与面商办法为宜。现可电子文欢迎安司丹君,并问其安司丹君与贝克二人能力、资格如何,应以何人为首席,详询美政府意见,可作改组时之参考。”
中方经过一番努力,终于觅得所需的人才,然而,能者无权,庸者掌权,苦于“滇监会”为贝克所把持,如何赋以安司丹实权,同时分割贝克权力,则极费思量。蒋介石相当懊悔听从了居里的建议,在滇缅公路采用委员会制,授予外人过大权力,使局面大为复杂化:“滇缅路运重要,以后不宜设委员制,应交樵峰(指俞飞鹏——引者注)全权办理”。 [19]
五、误判与应变
7月14日,安司丹抵达重庆,俞飞鹏遂按原定计划“拟聘为行政院顾问,派安为滇缅路监委会副督察长”。此时,事态却发生大逆转。贝克报称,安司丹只愿在华作短期考察,并无加入“滇监会”任职之意,九月务必返美。 [19]
如此平地生波,令中方大失预算。鉴于安司丹来华一事系宋子文包办,因而俞飞鹏火速向其电询个中情形。
7月15日,宋子文坦承,安司丹确无美方的正式任命,出发前亦未达成任何任职协议,宋氏辩称,贝克与安司丹早有嫌隙,其片面之词未可轻信,建议重庆方面相机行事。 [19]
事实证明,贝克所言非虚,安司丹确无在华长期任职之打算。8月22日,安司丹返美前向记者透露:蒋介石亲自与其会谈,再三挽留,但遭其坚拒。 [26]蒋介石甚至以“按每辆车上缴百分之几的特许费用” [27]的条件来笼络,但安司丹还是不为所动,去意已决。
据安司丹称,其之所以来中国,在于顾及霍普金斯的交情,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前年我恰恰接管了纽约定期出租车汽车公司,我的工作要费不少劲的。我不想离开这个公司,但是哈里对我说得很恳切,我就同意前往中国,并答应替他做出一些成绩来”。 [28]
正当俞飞鹏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措手之际。7 月21日,委员长侍从室向俞飞鹏发来两份文件,分别是:宋子文上蒋介石的《呈文》和《中国银行纽约经理处夏屏芳经理上宋子文先生函》。这两份文件,对事态发展起到了关键作用。
第一份文件,是宋子文给蒋介石的呈文,介绍安司丹卓越的经营管理能力,同时攻击贝克:“至贝克君与安君诚难相提并论,盖贝克君终非卡车运输专家也。” [19]
第二份文件是中国银行驻纽约经理夏屏芳对安司丹的调查报告。该报告引述三个金融机构对安司丹的调查,均给予其业务上的好评。
这两份文件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点:高度赞扬安司丹的专业才能。这表明:安司丹应该暂时留用,其对于公路业务经验丰富,哪怕是作短期考察,亦有不少裨益。
俞飞鹏接到这两份文件后,心领神会,当即安排安司丹对滇缅公路进行考察。
安司丹考察后向中方提交报告,认为“滇监会”仍有进一步改组的必要,提议滇缅公路应建立起一套以公路局长为核心的、权力高度集中的管理体制,此种体制下,必然要求局长具备深厚的专业素养。
安司丹的报告,与蒋介石的设想颇为切合。蒋氏在“滇监会”成立当日的演讲中便提到:“我主张凡滇缅公路一切运输工程、汽车行驶和维修管理等各部门各机关之业务,应设法统一,方能达到我之期望。”
8月21日,安司丹结束考察,即将返美,贝克仍稳坐钓鱼台,中方以安司丹制衡贝克的计划彻底破产。眼见及此,宋子文直指滇缅公路的“主其事者”不思进取:“美政府迭接各方消息,对我滇缅路运输情形,深致不满。我方要求贷借物料,达九万万元。如该路不能急速改善,美方势必诿延,事实上亦无法输送。瞻念前途,焦灼曷任。……是否因权责未能专一,主其事者,不克尽全力彻底痛加改革,或另有其他原因?仍烦尽虑察酌主持,不胜企祷之至。” [29]
情势已悄然发生变化。安司丹虽无意久留,但其留下的报告,却为中方巧妙利用,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利器。安司丹与贝克同为美国人,皆得居里的首肯,借安司丹之手扳倒贝克,可将中方对贝克的不满,隐藏于两位美国专家的互相攻讦之中,使居里无处发难。
8月30日,俞飞鹏称,将继续对“滇监会”进行改组,明言此举出于安司丹之建议:“滇缅运输现虽力谋整理,但为一新耳目,使办事人员精神振奋,诚有依照安司丹建议,另组运输新机构之必要”。 [30]在新的改组计划中,贝克为威尔逊所取代。
9月2日,“运统局”主任何应钦报告蒋介石,借安司丹之意见,表示贝克不宜继续在“滇监会”任职:“安司丹等对贝克感想不佳,认贝系外行,并表示勿令管理车辆运输。”何氏遂提出,将贝克调出“滇监会”,调入“运统局”。
中方这种以此攻彼的手法取得奇效,居里对贝克的去留“无异议,但望仍给原薪” [19],并未因此发难。
10月2日,蒋介石电告“滇监会”,正式宣布将贝克调离一事,但调令中有“仍由该会支薪” [19]等语,表明贝克仍从“滇监会”支薪,以此表示贝克仍保留原职,显然为了照顾举荐人居里的面子。
结语
鉴于贝克与居里关系特殊,因此中方的行动始终小心翼翼,从5月1日担任“滇监会”代理主委,到10月2日调离,贝克在“滇监会”大权在握长达五个月。
期间,滇缅公路的管理可谓一团糟糕,当时先后担任西南运输处副主任的龚学遂如此评价:“成立之后,历时数月,未收预期效果,因为贝克系外籍人士,不明中国实情,且与俞、张两部长未能彻底合作。其尤感困难者,即向无中下级干部,临时凑合,难收指臂裕如之效”。 [31]时任西南运输处管理科长的宗之琥,指出贝克“对公路运输却是个外行,……他来了之后召开过不少座谈会,只是指手划脚一番,毫无具体办法” [32]。
最终,国民政府经过反复权衡斟酌,成功将贝克调离“滇监会”,体现出维护本国利益的决心。但也要看到,从质疑到最后采取行动,竟耗费时间达五个月之久,这也是中方慑于居里影响力的表现。
就当时而言,保持与居里的良好关系,确实是争取美援的一个有效手段,据为居里担任情报分析的费正清( John.K.Fairbank)回忆,居里当时是美国权力核心中为数不多的亲华派,其支持中国抗战的坚决态度,也为他人所不及。 [33]
再者,1941年3月11日,《租借法案》正式生效,仅四日后,罗斯福便宣布中国可援例受助,对华租借事宜的负责人正是居里。中方的请求往往须通过居里转达,才能送到罗斯福处。 ①
由此看来,居里的重要性,实在不言而喻。中方出于投鼠忌器,迟迟不将贝克调离“滇监会”,并非多余的过虑,恰恰相反,这种隐忍,对争取美援起到极大作用。
总之,“滇监会”改组风波反映出国民政府在处理对美关系时,既有抗争,也有妥协。中国作为弱国,在抗战中为争取友邦援助,不得不采取灵活现实的手段去实现本国利益和外国意志的平衡。
在滇缅公路中的管理中,哪怕是一次寻常的人事调动,往往会产生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这导致中方在滇缅公路的管理上,为了平衡各方利益,避免冲突,经常处于议而不决、决策迟缓的局面。国民政府在滇缅公路管理上的低效,并非单纯是由国民党内派系斗争导致的,还与当时中美不对等的地位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