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魏钟离之战及其影响

2015-03-27 13:45颜岸青
关键词:魏军钟离梁军

颜岸青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江苏南京210093)

梁魏钟离之战及其影响

颜岸青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江苏南京210093)

梁天监六年(公元507年)爆发的钟离之战,是南北朝后期北魏与梁之间的一次重要战役,最终梁军击败魏军,取得了战争的胜利。此战可以看作北魏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战后北魏内部矛盾迅速激化,而梁朝则在战后稳定了淮河一线的防守形势,遏制了北魏南伐的势头,使南方安定局面得以持续,南北朝历史进程也由此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钟离之战;梁;北魏;南北对峙

中国历史进入魏晋南北朝阶段以后,每一次重大历史进程转折的出现,都必然伴随着南北双方的一场或系列重要战争①参见杨天亮《论南北朝时期南北双方的主要战争及其影响》,发表于《史林》1998年第4期。钟离之战正是南北朝后期,作为两个区域统一性政权之间最后一场大规模战役。此战在南北朝历史进程中的意义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仅杨天亮在《论南北朝时期南北双方主要战争及其影响》一文中进行过简要概括,而学界目前并无专门讨论钟离之战的文章。事实上,钟离之战是南北朝后期历史进程的关键转折点,此战对梁、魏双方都有着深刻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南北朝后期历史发展的走向。

钟离郡(治所在今天凤阳县临淮关)是淮河南岸的重要边郡。刘宋大明年间(公元457年——公元464年)失淮北以后,南朝的防线退至淮河一线,萧齐时期的形势已经从刘宋初期的防河变为防淮。钟离郡的地理位置,按照《南齐书·州郡志》的记载:“北徐州,镇钟离…元徽元年置州,割为州治,防镇缘淮”。[1]卷十四有齐一代,与北魏都以淮河为界,梁初形势也没有改变,钟离郡还是北徐州的州治,因此对淮河的防守非常重要。梁天监六年(公元507年),北魏军队包围钟离,双方围绕钟离郡展开了一场攻守之战,而这场战争的爆发,却有着深层次的时代背景。

一、战争背景

北魏自孝文帝迁都洛阳以后,伴随着统治重心的南移和汉化的推进,南北对峙的形势与迁都洛阳以前有着显著不同,齐梁之际,北魏连年南伐,对南方形成巨大压力,梁朝的新立,迫切需要解决自身的正统问题,同时也要扭转南北对峙中南方的不利态势,这些因素都构成了钟离之战的重要背景。

(一)北魏迁洛,南北对峙形势发生改变

孝文帝在位期间,在其祖母胡太后的主持下,北魏政权开始了一系列汉化改革,这一改革的趋势在孝文帝迁都洛阳后达到高峰,孝文帝汉化改革及迁都洛阳不仅对北魏政权本身,还对南北对峙的形势都影响巨大。

孝文帝通过迁都洛阳,改姓氏、易服色、定正朔、讲汉语,与汉族大姓通婚,推行门阀制度等多种措施,已经将北魏政权成功地改造为一个华夏政权。北魏政权的性质已经由过去的鲜卑贵族主导的胡汉联合专政,变为一个华夏汉制政权。在全面彻底地推行汉制以后,北方不仅占据了地理上的正统(洛阳为都),更在文化上树立了自信,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言:“北魏政权在与南方争夺文化正统地位上,做的相当成功”,[2]此后在正统的主张和诉求上,北方开始占据优势,这无疑对南朝的汉人士族有着巨大的影响,这一点是十六国、北朝前期南北对峙局面中所没有的现象。

北魏南迁以后,统治重心从大同盆地转移至河南地区,伴随着政权的整体南移,北魏政权必然会对南方造成较大的政治、军事压力。对此陈寅恪先生曾有议论:“当北朝民族问题尚未解决时,则南北分,一旦解决,则南北合”。[2]虽然孝文帝的汉化改革没有解决“边镇的鲜卑化武人集团”的汉化问题,但是孝文帝及其后继的宣武帝,他们都自认为北魏政权在迁都洛阳以后,已经解决了民族问题,而且太和十七年以后北方的形势,也确实在表面上体现为北方民族的融合。因此孝文帝认为由北魏来实现统一,条件已经完全成熟,所以在北魏太和二十一年(公元497年)以后,北魏政权开始连年南伐,旨在不断蚕食南方,最终实现统一。

(二)齐梁之际北魏连年南伐,对梁朝军事压力不断加大

北魏太和二十一年(公元497年)以后,南北方军事冲突日趋频繁,特别是围绕雍州(以襄阳为中心,有今湖北北部和河南南部之部分区域)的争夺,双方爆发了一次规模较大的战争。按雍州的设立,据《宋书·州郡志》所载:“宋文帝元嘉二十六年,割荆州之襄阳、南阳、新野、顺阳、随五郡为雍州”,[3]卷三十七也就是将原荆州北部的沔水上游一带地区单独设州,以加强对北魏的防守,同时对荆州也有制衡作用。

孝文帝迁都洛阳以后,雍州地区成为洛阳西南部的一块突出部,雍州北部重镇南阳郡自西汉一直是军事重镇,对洛阳的防守有直接威胁。因此从太和二十一年(公元497年)起,北魏调集大军在沔北发起强大攻势,“辛丑,帝留诸将攻赭阳,引师而南。癸卯,至宛城,夜袭其郛,克之。丁未,车驾发南阳,留太尉咸阳王禧、前将军元英攻之。己酉,车驾至新野”。[4]卷七下,182-183至第二年三月,先后攻下雍州之南阳、新野、顺阳(治南乡)、北襄城(治赭阳)、西汝南北义阳(治舞阴)等郡①按《宋书·州郡志》之记载,南阳郡即今南阳市一带,北襄城郡在今河南方城县一带,新野郡在今河南新野县一带,顺阳郡在今河南淅川县一带。其中要注明的是,西汝南北义阳属于双头郡,其类型为两个侨郡并置,设一太守。郡治在舞阴城,即今河南沁阳西北。(此条见于南京大学胡阿祥教授:《东晋南朝双头州郡考论》,收入胡教授所著《中国名号与中古地理探索》,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262页),一直将战线推进到襄阳城北的樊城:“(三月)庚寅,行幸樊城,观兵襄沔,耀武而还”。[4]卷七下,501

北魏在沔水上游接连取胜,夺取了雍州北部大片区域,巩固了新都洛阳的防御形势,也给南方造成了较大的军事压力。自齐末沔北失守以后,至梁初,襄阳已经实际成为南北双方对峙的前线。孝文帝去世以后,继位的宣武帝元恪继续在长江中游对梁朝施加军事压力,此时若襄阳再失守,则荆州之江陵就会直接暴露在北方军事威胁之下,南方在长江中游的防御会有崩盘的危险。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梁朝迫切需要在战略上打开突破口,以扭转不利局面,因此才有了梁天监四年的北伐之役,这也是钟离之战的前奏。

(三)梁朝新立,迫切需要北伐以巩固政权

自东晋开始,这一时期凡是立国于江南的王朝,都需要通过北伐来巩固自身的统治,东晋的北伐更多是其自身政权性质的需要,正如田余庆先生所论及:“东晋政权本身为抗胡政权”,[5]34北伐在东晋一代是世家大族树立威望继而控制政权的必要手段,而到了南朝,情形又不一样。南朝的北伐更多是一种强调正统在南不再北的政治手段,例如元嘉年间刘宋政权的三次北伐,其重要背景就是宋文帝有着统一中原的政治抱负。

梁朝天监年间(公元502年——公元509年),正值政权初立,虽然梁武帝通过禅让的方式减轻了内部对其政权正统性的质疑,但是还是需要通过北伐的方式进一步强调梁朝的合法性与正当性。但是此时梁朝所面临的形势,正如前文所述,北魏南迁所造成的政治、文化、军事上的巨大压力,使得南方如果再不采取对策,极有可能在南北对峙中进一步处于劣势,这对新立的梁朝无疑是不利的。所以在经过精心准备后,梁武帝在天监四年(公元505年)十月大举伐魏,转守为攻,此次北伐,梁朝主要兵分两路,东路临川王萧宏率主力五万出洛口,北徐州刺史昌义之,豫州刺史韦叡为偏师攻小岘、梁城;西路江州刺史王茂“率众数万攻魏之荆州”,意图收复雍州失地。

梁朝此次北伐颇具声势,“器械精新,军容甚胜,北人以百数十年所未之有”,[6]卷二十二确实给北魏造成巨大压力,但是由于萧宏畏敌不前,东路主力在北魏反攻以后一触即溃,西路王茂之军也很快被击败,“茂战败,失亡两千余人…大眼追至汉水,攻拔五城”。[7]卷一百四十六攻守之势再一次发生逆转,梁朝的北伐迅速转化为北魏的南伐,梁武帝在萧宏之军溃败后,预料到北魏将进攻钟离郡,对钟离郡的防守高度重视:“乃命修钟离城,敕昌义之为战守之备”,[6]卷十八梁天监六年(公元506年)十月,北魏中山王元英在追击萧宏的败军时,顺势包围钟离郡,钟离之战爆发。

二、战争过程及胜负原因

(一)战前形势

1.魏军态势

萧宏之东路主力溃败以后,北魏宣武帝元恪希望趁梁军新败,一举击破梁朝,“魏主乃诏中山王英乘胜荡平东南”。[7]卷一百四十六北魏军队转守为攻,进逼淮河北岸,魏中山王元英“率其安乐王元道明、平东将军杨大眼等众数十万,来寇钟离”,[6]卷十八魏军乘战胜萧宏之余威,追歼梁军,志在必得,来势凶猛。

北魏集结主要精锐部队准备进攻钟离,但是其内部,却对此战究竟该不该打,有很大争议。按对此战的态度来分,北魏内部分为反对、摇摆不定、主战三派。

反对派以邢峦、范绍为代表。早在天监五年(公元506年)冬十月,元英、杨大眼等将领包围钟离之时,邢峦就以“南军虽野战非敌,而守城有余”[7]卷一百四十六为理由,上表宣武帝反对进攻钟离郡。天监六年(公元507年)二月,北魏攻城并不顺利之时,步兵校尉范绍也以“钟离城坚,劝英引还”,[7]卷一百四十六但被元英所拒绝。

摇摆不定的主要是宣武帝元恪。钟离刚围之时,宣武帝认为“济淮犄角,事如前敕,何容犹尔盘桓…可速进军”,[7]卷一百四十六支持进攻的态度非常坚决,而第二年魏军攻城不利之时,宣武帝又认为“彼土蒸泞…兵力久殆,亦为朝廷所忧”,[4]卷十九对是否继续进攻十分犹豫。

主战派主要为元英、杨大眼、萧宝寅等围城主将,魏军主帅元英不顾宣武帝及范绍等人的反对,坚持认为“若三月霁晴,期在必克,愿少赐宽假”,[7]卷一百四十六北魏内部的争议,对钟离之战的结果有着很大的影响。

2.梁军态势

梁朝形势很不乐观,萧宏新败,梁军主力尽丧,昌义之仓促撤至钟离,“城中之众才三千人”,[6]卷十八寡不敌众,防守非常艰难。但是相比于北魏内部的争论,梁朝内部却非常团结,朝野一致认为必须坚守钟离,否则一旦钟离城破,江淮之间无险可守,魏军若饮马长江,梁都建康城将岌岌可危,所以在昌义之坚守钟离孤城之时,梁武帝先后调派曹景宗、韦叡“督众军二十万以据之”,[6]卷十二魏军围城之军数十万,梁军增援之军亦二十万,双方皆空国而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二)战争过程

关于钟离之战的过程,史料记载不一,《北史》、《魏书》由于正统问题,对此战记载寥寥数笔,极为简略。而《梁书》、《南史》则记载非常详细,结合《建康实录》、《资治通鉴》对此战的有关记载进行对比,《梁书》、《南史》之记载较为可信。根据上述史料,钟离之战从梁天监五年(公元506年)冬十月起,至梁天监六年(公元507年)四月结束,首尾长达半年之久。按战争进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从天监五年冬十月至十一月,是魏军围城阶段;第二阶段从天监五年十一月至天监六年二月,是梁魏拉锯作战阶段;第三阶段为天监六年三月至四月,是梁军火攻魏军阶段。战争结果为梁胜魏败,具体如下:

1.魏军围城

天监五年冬十月,在做出“城内粮储,悉移之归北”的撤军假象迷惑梁军后,北魏中山王元英、安乐王元道明、平东将军杨大眼等将领率数十万大军突然南进至淮河北岸,包围钟离城。北魏军阵庞大,军容极盛,“众号百万,连城四十余”,[8]卷五十八而钟离城在淮河以南,紧邻淮河南岸,当时淮河河道中有邵阳洲,魏军为了方便攻城,“于邵阳洲西岸做浮桥,跨淮通道”,[6]卷十八元英和杨大眼分兵两路,从东、西两个方向猛攻钟离城。

当时梁军援军未至,钟离城中只有北徐州刺史昌义之所统帅的三千军队,魏军为了赶在梁军援军到来之前攻破钟离,围城甚急,战况非常激烈。魏军动用了当时所有的攻城方法,先是“以车载土填堑”,[6]卷十八将护城沟堑填满后,元英与杨大眼“躬自督战,昼夜苦攻,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然后又用“飞楼及冲车”猛烈撞击城门和城墙,造成“城土辄颓落”。在此危急时刻,守城的昌义之面对魏军的飞楼、冲车:“乃以泥补缺,冲车虽入而不能坏”,[6]卷十八又发挥守军弓箭优势,用弓箭大量射杀魏军:“每弯弓所向,莫不应弦而倒”。[6]卷十八双方战况极为惨烈:“一日战数十合,前后杀伤者万计,魏军死者与城平”。[6]卷十八

2.梁魏拉锯作战

钟离城对梁朝整体防淮形势非常重要,梁武帝对此有充分认识。天监五年(公元506年)十一月,钟离被围一个月以后,梁武帝集结大军,先派征北将军曹景宗“督率二十万人救之”,后又派豫州刺史韦叡“率豫州之众会焉”,韦叡的军队数量不见于《南史》《梁书》,按韦叡曾以豫州之军大破魏军五万人来计算,他所率的“豫州之众”当不少于五万。两支援军从东西两个方向驰援钟离,在邵阳洲会师。

此时战场形势已经发生变化,梁军援军齐集,总兵力不低于二十五万。魏军总兵力没有记载,南北二史、梁魏二书均记载为“数十万”,而按《资治通鉴》对魏军损失“死者十馀万,斩首亦如之…生擒五万人”[7]卷一百四十六的记载推算,魏军总兵力当在三十五万人以上。

梁军援军也在邵阳洲扎营,为了鼓舞士气,声援城内,“立垒与魏城相去百余步”,至此梁魏两军开始长达数月的拉锯作战。先是魏军趁梁军立足不稳,杨大眼率军急攻,但是受到曹景宗、韦叡的打击,损失惨重:“魏连战不能却,伤杀者十二三”。[8]卷五十五此时为了增强钟离城内守军坚守的信心和作战的意志,曹景宗又派人从淮河潜水入钟离城中:“潜行水底,得达东城。城中战守日苦,始知有援,于是人百其勇”,[8]卷五十五守军士气大振。而城外杨大眼、元英则轮番率军猛攻梁军,双方反复鏖战,强弩连发,飞矢如雨,互有胜负,拉锯战一直持续到天监六年三月。

3.火攻魏军

在持续了四个月的艰苦作战后,战场形势仍然没有根本性变化。而此时淮河多雨,形势开始有利于梁军:“因春水生,淮水暴长六七尺”,[8]卷五十五淮河暴涨,韦叡趁机采用火攻和水军对魏军展开决战。《南史·卷五十八》记载:“(韦叡)使梁郡太守冯道根、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钊等为水军。…以小船载草,灌之以膏,从而焚其桥。风怒火盛,敢死之士拔栅斫桥,水又漂疾,倏忽之间,桥栅尽坏”,[8]卷五十八北人不习水战,魏军败象已显,梁军越战越勇,最终彻底击败魏军,魏军大败:“大眼于西岸烧营,英自东岸弃城走,诸垒相次土崩,悉弃其器甲,争投水死,淮水为之不流”,[8]卷五十五梁军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三)战争结果

梁军战胜魏军,取得重大胜利。关于魏军的损失,《北史》《魏书》皆语焉不详,只记载为“士众没者十有五六”,《南史·卷五十八》记载为“魏军趋水死者十余万,斩首亦如之,其余释甲稽颡乞为囚奴犹数十万”,[8]卷五十八《梁书》之记载与《南史》同。而《资治通鉴》对此战的结果:“死者十馀万,斩首亦如之。…缘淮百馀里,尸相枕藉,生擒五万人,收其资粮、器械山积,牛马驴骡不可胜计”,[7]卷一百四十六与《南史》《梁书》记载基本相同,因此可以看出,此战魏军的损失,战死者当在三十万人左右,被俘虏者五万人,资粮、器械、牛马驴骡的损失更是不可计算。

(四)胜负原因

钟离之战梁胜魏败,原因有二:

1.北魏内部分歧,北人不习水战

正如前文所述,在战争过程中,关于是否攻城,北魏最高决策层始终有分歧,上至宣武帝元恪,下至步兵校尉范绍,皇帝与朝臣之间、将领与将领之间、皇帝与将领之间意见不一,战守不定,导致军心不稳,是魏军战败的重要原因。其次淮水暴涨,韦叡等梁军将领用水军魏军大营,北魏军队不习水战,加上屯兵坚城之下,长期作战士气已经低落,正如南宋李焘所分析:“魏人不知乘锐挫坚,守城不进,使韦、裴之徒,得徐为之计,反为所胜”,[9]卷八因此导致大败。

2.梁军团结一致,战法运用得当

钟离城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特别是当时梁朝的边防形势是防淮,如果钟离失守,建康都有可能不保。上至梁武帝,下至守城的昌义之,对此情况都非常清楚,所以在战争中,处处可见梁军团结一致,士气高昂。例如在增援钟离时,部下劝韦叡“缓进”,而韦叡却说:“钟离今凿穴而处,负户而汲,车驰卒奔,犹恐其后,而况缓乎!”[6]卷十二只用了“旬日”便赶赴邵阳洲前线。梁军主帅曹景宗、韦叡团结一致,相处融洽,以至于梁武帝都有“二将和,师必济矣!”[6]卷十二的判断。同时梁军战法运用得当,韦叡利用春季淮水暴涨,运用水军和火攻,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改变了战场形势,取得了最后胜利。

三、战争的影响

钟离之战是南北朝后期,南北双方的一次战略决战,也是整个南北朝进程中,南北双方最后一次势均力敌的战争。此战由梁朝北伐而起,后北魏转为南伐,梁魏激战,魏军战败撤退,这场战争是在南北对峙形势有新的变化的背景下发生的,因此此战无论对南北双方,还是南北朝整体进程都影响深远。

(一)战后北魏内部矛盾迅速激化

钟离之战北魏惨败,说明北魏此时没有力量统一南方。北魏自孝文帝汉化改革以后,特别是迁都洛阳,虽然南北对峙整体并没有改变,北方仍然是北魏,南方仍然是齐、梁,但是从历史发展的趋势来看,南北对峙的局面已经焕然一新。北魏迁都洛阳及其汉化改革,解决了北方的文化、制度的问题,特别是定都在中原腹地的洛阳,使得北方逐渐占据了正统与战略上的优势。但是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述:“孝文帝仍旧没有解决民族问题…在边镇的鲜卑化武人集团和洛阳的汉化文官集团之间,存在着尖锐的矛盾”,[2]这个矛盾正是民族矛盾在另一种形式上的体现,孝文帝去世较早,没来得及解决这个矛盾,但是继位的宣武帝也没有解决这个矛盾,因此北魏内部的民族矛盾越来越深,最终“不但没有吞并南朝,反而连自身也没有保住”。[2]

既然孝文帝、宣武帝都没有解决北朝内部的民族问题,那么不管北魏在迁都洛阳后军事、经济实力如何强大,这个政权都不具备统一全国的条件。如果说孝文帝的南伐是为了巩固洛阳的防御,尚可以解释的话,那么宣武帝即位后连续八年对梁朝作战,则是徒劳无功之举。特别是钟离之战,北魏的损失如此惨重,加上连年战争的持续消耗,以此为转折点,北魏的国力大损,其内部矛盾也迅速激化。钟离之战后,北魏内部兵变、民变四起,洛阳朝廷疲于镇压,北魏迅速走向衰落,而洛阳汉化文官集团与六镇鲜卑武人集团的矛盾却越演越烈,最终演化为六镇兵变,北魏政权瓦解。

(二)南方的安定局面得以继续存续发展

从历史进程上分析,当时无论是北魏,还是梁朝,都不具备统一的条件,因此北魏战败后再也没有力量组织南伐。梁朝通过此战,终结了自北魏孝文帝太和二十一年(公元497年)以来,连续十年的南北战争,扭转了不利的局面,彻底稳定了淮河的防御。战后南朝形势的好转,北朝形势的恶化,使得南北对峙局面得以持续,南方自刘宋以来的安定局面得以继续存在和发展。

梁武帝通过钟离之战,不但扭转了梁朝在南北对峙中的不利局面,而且也一扫萧宏溃败、北伐惨败的阴霾,以一场对北魏的大胜,彻底稳定了梁朝的统治,提升了自身的威望。战后北魏无暇南顾,梁武帝得以有充分的精力推进各项社会经济改革,使得梁朝在社会经济、文化上的建树,在整个六朝时期达到了顶峰。否则若钟离失守,无论北魏能否统一南方,江淮之间、三吴之地必将会受到战火的侵蚀,会重现元嘉二十七年北伐失败后,北魏南征造成惨重的损失,这对南方社会经济的发展极为不利,因此钟离之战对于南方安定局面的继续存续发展,对梁朝社会经济文化的全面进步,都有着重要意义。

(三)南北朝历史进程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钟离之战并不是一场孤立的战役,而是自北魏太和二十一年以来,连续十年南北战争的收官之战。这期间北魏先后与萧齐、梁朝之间进行了十年的战争,几乎年年不断,南北双方在西起汉、沔,东至钟离,近千里的战线上反复鏖战,互有胜负。从整体上看,北魏掌握战争的主动,而北魏发动南伐的根本原因在于,迁都洛阳后,孝文帝、宣武帝认为南北统一的时机已经成熟,而且实现统一的重任只能由北魏来实现,而从当时北魏内部的矛盾和南北整体态势来看,这无疑是一种误判。

北魏高层基于这种错误的认识,发动了连续十年的南伐战争,在这期间北魏除了攻占了沔水北部地区,稳固了洛阳南部的防御以外,其它一无所获,反而损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关键是耽误了调整内部矛盾的大好时机。从这个角度分析,钟离之战在真正意义上结束了北魏王朝的上升期,是北魏从强盛走向衰落的转折点。此战以后,北魏政权迅速由扩张转向内敛,仅仅十七年以后,北魏正光五年(公元524年),六镇起义爆发,北魏政权走向瓦解,南北朝从此进入了三方鼎立的新阶段。

[1]萧子显.南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2:258.

[2]万绳楠,整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M].合肥:黄山书社,1987:234.

[3]沈约.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1135.

[4]魏收.魏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5]田余庆.东晋门阀政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34.

[6]姚思廉.梁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7]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2007:1761-1764.

[8]李延寿.南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5.

[9]李焘.六朝通鉴博议[M].南京:南京出版社,2007:239.

责任编校 文方

K239.13

A

2095-0683(2015)01-0017-05

2014-11-08

颜岸青(1990-),男,安徽合肥人,南京大学历史学院中国史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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