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荆棘也能开成蔷薇

罗光太

一

钟离的爸爸是在他上初三那年生病的，但为了不影响钟离中考，钟爸爸硬撑着没有去医院。他以为病拖一拖，随便吃点药就没事了，没想到在上班时，他居然晕倒了。

医生说病情很严重，要住院长期治疗。钟爸爸被救醒后却不想治疗，他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留给孩子的学费不能动。无论钟妈妈如何劝说，他都铁了心要出院。钟离赶去医院时，他的父亲正斥责他的母亲，只是一见到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钟离，夫妻俩即刻闭嘴，缄默不语。

钟离已经在门外听到了父母的对话，他以“父亲不治病，他就辍学”来要挟父亲，他知道唯有这一点可以令父亲改变主意。钟离学习好，是父母的骄傲，为了钟离的学业，夫妻俩就是再苦再累都感觉是值得的。

父亲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在钟离的“要挟”下不得不答应好好配合医生治疗，钟离同时也肯定地给了父亲一个承诺：“只要你好好治病，我就会更努力读书，一定会考上一所让你们都很满意的大学。”

钟离脸上慎重而严肃的表情让钟爸爸很感动，夫妻俩在钟离离开时都热泪盈眶，他们很开心有这样一个孝顺、懂事的好儿子。

二

钟离回到学校后，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很久。他爱他的父母，他怎么可以让父亲为了自己连病都不治呢？虽然父母都是工人，收入不高，家里经济拮据，但父母很爱他，花在他身上的钱从来都不含糊……

想着往事，钟离的泪水悄然滑落，他决定了，以后要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减轻家里的负担，成绩也不能掉，那可是父亲最为关注的，或许成绩再好一点，父亲一高兴，病也许就好了。

钟离是个言出必行的人，那天一放学，他就上街找工作。以前他一心只想着读书的事，从没想过找工作的艰难。性格内敛的他，不爱说话，或许骨子里还有些年轻的骄傲吧，但为了找到一份钟点工的工作，他还是鼓足勇气去询问了很多餐馆，可都被拒绝了。钟离有些丧气，他走了一条街，又一条街，走进了一家店铺，又一家店铺，直到感觉两条腿都像灌了铅，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望着夜幕降临后闪烁的霓虹灯，钟离有片刻的恍惚，繁华的城市背后有多少人在艰难地讨生活呢？在这一刻，他更明白了父母的艰辛。

回到家，钟离给父亲打了电话，却只字不提找工作的事，他怕父母担心，更怕父母反对他的行动。他和父亲说了一会话后，又向母亲汇报各种事宜后就挂了电话，他要抓紧时间写作业，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钟离依旧辗转反侧，他想了很多事，很多以前不曾想过的事。他觉得16岁的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与父母一起撐起这个家。

第二天放学后，钟离又出发了，他决定去广告公司找发宣传单的活干。他参考了那些拒绝他的老板说的话：“一个学生，哪个店会用呢？只有发宣传单比较适合。”可是发宣传单的活也不那么容易找，他接连跑了几家广告公司都无果。

有个胖胖的张老板还笑呵呵地对他说：“年轻人，我看你还是个学生吧？挣钱这种事，你父母做就可以了，你的任务主要是负责读书。”顿了一会，胖胖的张老板又接了一句“你该不会是为了上网打游戏才想打工挣钱的吧？”

钟离早已筋疲力尽，他有气无力地说：“谢谢叔叔的关心，我不是为了打游戏。”说完，他礼貌地鞠躬后转身走了。

三

接连一个星期，每天除了上学，做家务，去医院看望父亲外，钟离还是忙着找工作，他觉得，只要能让他做钟点工，什么活他都愿意干，可是依旧没有人要用他。

钟离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找到工作，就连同桌张力找他说话时，他都没反应。

“想什么呢？都不理人啦？”张力愤愤地嘀咕。

放学后，钟离又匆匆地走出校门继续他的“求工历程”，他不死心。张力见钟离神情怪异，放学后偷偷跟踪，他居然看到了平日内敛又有些清高的钟离低声下气的一面。

钱对他有这么重要吗？张力很费解，他从来没有想过，钟离会那么渴望挣钱。虽然同桌半年了，关系也不错，但张力并不了解钟离。张力是父母花钱帮他买进市重点高中的，班上的同学并不喜欢他，唯有同桌钟离没有对他冷眼相待。他一直很感激钟离，不仅友善待他，还经常教他解题。只是钟离不爱说话，对谁都不冷不热，让班上的同学感觉他很清高。

张力想成全钟离，既然他那么想找工作，就帮他找一份，这种小事，张力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只是当张力掏出手机准备拨号时，他突然想到，如果这样帮钟离找到工作，他会不会觉得伤了自尊呢？或许他并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找工作的事。

张力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另想一个办法。

回到家时，张爸爸帮张力请的家教老师已经等在书房了，看着敞开的书房门，张力计从心来。那天晚上，家教走后，张力缠住张爸爸说：“爸，家教水平不错，但教的方法并不适合我，我想自己找一个家教。”

张爸爸宠爱儿子，只要孩子成绩进步，他什么事都愿意答应，于是在张力的安排下，张爸爸在学校附近贴了几张聘请家教的广告。

四

钟离找钟点工的活四处碰壁，正心灰意冷时，偶然间看到了张爸爸的招聘广告，上面罗列的每一条要求仿佛都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心里一阵窃喜。做家教或许是最好的打工方式吧，既不耽误学习，还能挣钱贴补家用。于是钟离赶紧按上面留下的电话打了过去，对方要求他带上能够证明他水平的一些获奖证书。

钟离爽快地答应了，他觉得对方的要求不过分，只是回家去拿获奖证书时，他才突然犹豫起来，要教的可是和他一样的高一学生，他真的能够胜任吗？钟离不担心自己的能力，他是怕那个学生不接受他。如何让对方信服自己呢？可是那笔家教费实在诱惑，他没法拒绝，而且找了这么久的工作，他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于是毅然决定去试试。

钟离按地址找过去时，他看到那幢独门独户的别墅门前已经来了不少应聘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市重点高中的尖子生，有几个同学钟离都认识。他的脸瞬间涨红一片，但想想也没什么，利用自己的强项挣点钱，有什么见不得人呢？大家来应聘，目标都一样。

进去一个，出来一个，有的一脸喜悦，有的颇为沮丧，有的倒是一脸无所谓。钟离心里有种很新奇的感觉，他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招聘。轮到钟离进去时，惴惴不安的他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个广告公司胖胖的张老板，惊讶地叫：“张老板？”

这时，张爸爸也认出了钟离，笑容可掬地问：“你也是来应聘家教的？欢迎！”

钟离的脸一直红红的，有点兴奋，但更多的是紧张，他很希望被录用。虽然仅打过一次交道，但他感觉这个张老板很和气。

张爸爸接过钟离递过去的个人资料和获奖证书，很随意地翻了起来，只是当他看见上面的名字时，停顿了一下，又刻意地打量了钟离一眼。

“他就是儿子指定的家教人选吗？”张爸爸对钟离的印象不错，再加上儿子给他讲的那些事，他决定帮儿子保守这个秘密，于是考虑良久后，张爸爸让钟离留下电话，回去等他的消息。

五

张力想帮助钟离，感觉他这么急着找工作一定有原因，但他不敢问，毕竟每个人都有隐私。

张力让父亲公开招聘家教就是想消除钟离的心理负担，他和父亲约定好，不让秘密公开，这样才不会伤害钟离年轻的自尊和骄傲，也算是自己对他的回报。

确实当钟离再次去到张力家，见到自己要教的学生就是同桌时，他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张力倒是演了一场戏，他的反应比钟离还夸张，看了钟离好半天后，才惊呼起来：“不会吧，这么巧？我爸帮我请来的家教老师居然是我的同桌你——钟离？”

钟离面红耳赤，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确实是想当家教挣点钱，但要他当自己同桌的家教老师，还真是感觉别扭。

“我想请的家教老师确实是同年级的同学，他们成绩好，而且大家年纪相仿容易沟通，没想到是你，不过，是你更好，你了解我，知道我哪方面需要补缺补漏。”张力热情地说。

“我教你是应该的，我们是同桌，哪能收钱呢？”钟离难为情地说。

“我爸帮我请的所有家教都要付费，如果你不教我，他请来别的同学，一样也要付钱，不是吗？就当你帮我吧，好吗？你讲的我更容易听懂，我爸只要求我提高成绩，别的都没关系。”张力软磨硬泡，直到钟离答应下来。

钟离有信心教好张力，同桌半年时间，他还是了解张力的，知道他的弱项在哪，有针对性地补缺补漏，达到张力爸爸的要求并不难。钟离也认同了张力的说法，按劳取酬天经地义，就算他不教，张力也会找过其他同学，而自己正急着需要一份工作……

考虑良久，钟離答应了。

六

毕竟同桌，钟离很快就针对张力的问题拟定了一个学习计划表。

张力每天按钟离的安排学习，再加上钟离放学后留在教室帮他讲解难题，他的成绩稳步上升，老师已经多次在课堂上表扬他。

两个人的关系也由此变得亲密起来，张力对钟离是言听计从，心里对他有信服还有满满的感激。钟离也尽自己所能，尽心尽力地帮助张力，并且调整了他的学习方法和习惯，他在心里也很感激张力的配合，让他的第一份“工作”顺利进行。

可是渐渐的，班上传出风言风语。有说钟离虚伪的，表面看似清高，其实一知道张力是富二代立马就黏过去；还有些道听途说，知道钟离在收费教张力学习后，一脸不屑地嘀咕，“真是穷疯了吗？”“同学间教点题也要收钱？……”各种难听话纷纷扬扬，钟离如坐针毡，他深深地把头埋在双手间，眼眶中噙着泪。

钟离想不明白，自己按劳取酬有什么不对吗？他不仅每天在学校教张力解题，每个周末还要固定去张力家做辅导，而且张力的成绩进步了，学习热情也在高涨，张爸爸对他的“家教工作”很满意，他不该收取应得的报酬吗？

七

有一天中午放学，原本钟离说好要抽背张力的英文单词，可是铃声一响，钟离接完一个电话后就急匆匆地走了。张力猜想钟离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事，于是尾随去了。

张力跟着钟离去到了医院，才明白钟离急着找工作的原因。放学前的电话是钟妈妈打的，钟爸爸又一次晕厥过去，六神无主的钟妈妈不得不急着通知儿子。

钟离离开后，张力打电话给张爸爸，让他快到医院来。张爸爸听完儿子的讲述，立即打电话给在医院当医生的朋友，向他们了解更多的详情，父子俩决定尽力帮助钟离。

张爸爸很欣赏钟离，现在像他这样懂事的孩子已经很少了，而且他也知道，在钟离的带动和帮助下，他的儿子张力已经真正爱上了学习。

张力再一次把家教费用拿给钟离时，他死活不肯再收了，那些流言蜚语快把他逼疯了，虽然一直以来，他不是很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评价他，但说他“贪钱”“没情义”，他接受不了。张力不知如何劝说才好，那些流言，他也知道，他向大家解释过，可是没人相信。

没办法，张力只好请爸爸出马，因为之前钟离曾告诉过他，他欣赏张爸爸这种“儒商”，有品味有学问，欣赏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人生原则。

当钟离再一次来到张力家，准备上“最后一课”时，张爸爸把他单独请进了书房。张爸爸轻松愉快地和钟离聊了一会家常，然后肯定了他的“家教成绩”，最后言归正传。

“谁的人生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在你努力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时，总会有各种流言、打击出现，可是我们能够就此放弃自己的目标吗？不能的，对不对？我们不仅要努力，还要勇敢面对，有勇气的人，才能让青春的荆棘开成蔷薇……”张爸爸说了很多，很动情。

钟离听得心潮澎湃，是呀，只要够勇敢，青春的荆棘也能开成蔷薇的，我怎么可以在半道上就放弃了呢？

不可以，一定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