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得存
(淮北师范大学 学报编辑部,安徽 淮北 235000)
编者、作者是刊物构成精神产品的两个支柱。编辑工作主要处理他人的稿件,面对读者之前,首先要面对作者。对于出版事业来说,要想使其不断发展和壮大,除了要有正确的编辑方针外,还要拥有一支有活力的作者队伍。名人名家是著作者队伍的基本核心,新作者的不断涌现,会给期刊带来新的血液,新的生命。本文结合名编辑对待新作者处理新作者文稿的范例阐扬编辑的作为。学界有研究者提出“编辑力”概念,其内涵和外延的认识与界定在不同研究者那里并不一致,笔者认为编辑敏锐的发现力、提升文本的能力、引导作者认识期刊精确投稿等方面可包括在其中。
一
扶持和培养新作者是编辑义不容辞的责任,对于作者来说可能是他成长成才的一个宝贵机遇,甚至决定和改变一些人的人生道路。叶圣陶当年发现巴金和丁玲,就是文坛上一直流传的佳话。巴金和丁玲都说过,如果没有叶圣陶,他们可能就不会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巴金甚至说叶圣陶不单是他的第一本小说的责任编辑,也是他一生的责任编辑。当代作家冯骥才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第一部中篇小说、第一个短篇小说都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当197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借调他到该社修改他和李定兴合作创作的长篇小说《义和拳》时,他只是偶尔写点艺术随笔之类的小文章发表在小报小刊上,“在写作这片世界里,我最多是边地生出的一根随处可见的野草。”[1]2在写于1981年1月23日给时任该社社长的严文井的书信中,他写道:“我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培养起来的作者。我把人文社当作自己的母校。数年前,我是拿着一大包粗糙的、不像样的稿子走进朝内大街166号的。那时,我连修改稿子的符号和规范都不知道。是老作家和编辑们一点点教会我的。他们把心血灌在我笔管的胶囊内,让我从社里走出来时,手里拿着几本散发着纸和油墨芳香的书。”[1]103-104无名之辈、“小人物”的自然来稿,“自然天成”佳作少,粗枝大叶、平庸枯燥的“草木”多,出于公心、一视同仁的编辑细心审读,也可能在平淡中发现价值和亮点。美国著名的编辑家麦·帕金斯在自己的编辑生涯中无时无刻不在搜索创作天才,外来的稿件稍表现一些微弱的希望,他就要抓住发掘。正是怀着这样的强烈期望,他发现并培养了菲茨杰拉德、海明威、沃尔夫等一批名作家。如果换另一个编辑,沃尔夫杰作《天使望家乡》的杂乱原稿十分有可能会遭到被丢入废纸篓的命运。麦·帕金斯看到远在欧洲的海明威在法国出版的《在我们的时代里》这部短篇小说集,对他表露出来的创作才华欣喜不已,他第一时间给海明威去信说:“无论你手头在写些什么,我们都会以最大的兴趣予以考虑。”麦·帕金斯不顾众议,出版了海明威的《太阳照样升起》《永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等作品。
把发现与扶植、培养新作者作为编辑工作的第一要义,是许多优秀编辑共有的可贵品格。在中国现代,鲁迅先生“每编一种刊物,即留心发见投稿者中间可造之才,不惜奖掖备至,稍可录用,无不从宽。”[2]萧军和萧红来到上海的时候,是两个不名一文的青年。但鲁迅立即热情地阅读了他们两人的处女作——《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的原稿。他认为这两部小说是好的,不仅为它们各写了序言,而且还使它们出版而问世。他指出《生死场》的描绘,“这自然还不过是略图,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3]婉转地批评了萧红的人物描写还略差一筹。鲁迅肯定其长而指出其短,使青年作者不致听了批评而无所措手足,而有信心去扬长补短。鲁迅先生所编辑的《语丝》《奔流》《莽原》《朝花》等培养了柔石、白莽、韦素园、李霁野、许钦文等等青年作家。巴金说过:“编辑的成绩不在于发表名人的作品,而在于发现新的作家,推荐新的创作。”怀抱崇高文化理想的巴金在编辑活动中侧重发现和培养新人的处女作,发现了曹禺、何其芳、刘白羽、萧乾、芦焚、臧克家等青年作家。曹禺《雷雨》问世经历了一波三折的过程。最初,《雷雨》经过几位名家的审读,《文学季刊》第一主编郑振铎认为剧作写得太乱,被搁置下来;该刊分工负责审读剧本的编委李健吾也不认可,不肯推荐发表它,李健吾乃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毕业生,在戏剧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十分熟悉西方戏剧,他很明显地感觉曹禺在学习西方,并认为《雷雨》还有其他方面的欠缺;戏剧泰斗熊佛西读了后同样不欣赏,感到《雷雨》存在对易卜生剧作《群鬼》模仿的痕迹。其实,作家的处女作在艺术上借鉴前人在所难免。这时,巴金来到北京,住在《文学季刊》编辑部所在地三座门大街十四号靳以这里,并被邀兼任这份杂志编委。他们在谈起如何组织新的稿件时,巴金主张还是应当注意文坛的新人,组稿的面宜宽一些,不一定都是有金字招牌的大家名人,要多多发表有才能的新人的作品。靳以告诉巴金文学青年万家宝写了一个剧本。巴金很感兴趣,打开了《雷雨》。尽管《雷雨》不是完美的,在艺术上是有毛病的,甚至很多地方比较幼稚,但是正如伯乐发现了千里马,具有卓越的艺术感觉的巴金发现了这部幼稚之作的光彩。巴金觉得年轻的万家宝是戏剧创作的天才,而《雷雨》为天才之作,虽然处处幼稚,但是处处是灵气和激情。巴金被《雷雨》艺术的情感冲击力所打动,《雷雨》使他流过四次眼泪,巴金“却感到一阵舒畅,同时我还觉得有一种渴望,一种力量在我身内产生了。我想做一件事,一件帮助人的事情,我想找个机会不自私地献出我的微少的精力。”(转引自《沈从文与<大公报>》,山东画报出版社2006年版第156页)在巴金的力荐下,《雷雨》很顺利地发表了。中国戏剧文坛上,诞生了一位实力派的新秀。曹禺对巴金的感激之情是难于言表的。俩人也因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对新人的发现和大力培养,发掘彰显无名后进,真正体现了编辑活动的价值,也是期刊持续葆有生命力的源泉所在。编辑这种职业,特别依赖于发现,不能发现就不能创新。编辑练就善于发现的敏锐眼光何等重要。
二
从理论上讲,任何一篇文稿,都有提升的空间与可能,无论是偏重内容方面的实质性提升,还是偏重形式方面的技术性提升。“一篇稿子送到编辑部,于是就发表,就受到好评,就得奖,就成为传世佳作。这样的情况恐怕是没有的,即使真有的话,那也是极其个别的例外。”(龙世辉《文学编辑工作中的几个具体问题》,《编辑学与编辑业务》第339页)在创办《七月》之初,编辑家胡风接到一位陌生人的诗作,内容是献给东北抗日联军兄弟们的,写在粗糙的毛边纸上,字迹模糊,句子文理也有些不通。虽然胡风初读诗稿时,感到相当费劲,但是他直觉地感到稿件有某种吸引力:诗人运用他刚刚从生活中学来的人民的语言,表现对生活的执著和坚贞,对古老风俗的留恋和舍弃,歌颂老一代的斗争经验和新一代的斗争意志和行动……这是生死与共的带血的歌声,但却是响彻山河的雄壮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他。胡风试着给它加以修饰,认真重新组编了一下,于是人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首好诗——它就是从读者中出现的诗人侯唯动的《斗争,就有胜利》(发表时改为《斗争,就是胜利》),赢得了广大读者的赞赏,远在延安的著名音乐家冼星海,甚至要为这首诗谱曲。(参见金得存《胡风对<七月>作者群的培育》,《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在20世纪50年代,一些作者因文化水平的局囿,无力对自己的原作得心应手地进行实质性优化提升,那时由编辑走到台前亲自捉刀为原稿大动手术的事,这种情况较多出现,如赵树理之于陈登科的《活人塘》,龙世辉之于曲波的《林海雪原》。上海学林出版社原社长、总编辑、韬奋纪念馆原馆长雷群明在《略谈编辑的“渗透力”》一文中也讲述了他编辑生涯中遭逢的类似经历,有时作者书稿或文章的文字达不到要求,且经编者反复提示改修意见,仍旧无补于事,编辑不得不亲手改写乃至重写。雷群明认为这种情形下体现的编辑能力当属于编辑的“渗透力”。苏联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初稿从逻辑结构到文字表述相当混乱,并且错误甚多,像一块粗糙又不成形的原始宝石,差一点当作废纸扔掉,一位编辑翻阅后被其内容深深打动了,该编辑下决心帮助奥斯特洛夫斯基修改好书稿,他付出了巨大的辛劳,几乎逐章逐段、逐字逐句地进行了加工,终于将这块原始宝石雕琢成了一座精致的宝石花,让它放射出夺目的异彩。新世界出版社编审张世林“在30多年的编辑工作中,加工过数不清的书稿。由最初的改改错别字、标点符号,到调整句子的语法结构、审查书稿的知识是否准确、遣词用语是否规范、表述是否严谨、引用的史料是否为第一手且完整、中心思想是否突出、全篇布局是否合理、逻辑思维够不够严密、有没有一定的文采,等等。”[4]如文章结论有不完整的或下得太满的,对前者他给补上缺了的方面,对后者改得委婉一点,留有余地;有的文章例证不足以支撑结论,他会添补更有说服力的例证;有的文章缺乏文采,他通过添加小标题或关键词和美妙诗句来提升文气;等等。
编辑的提升文本的能力,直接影响到作品的面貌,是作者文稿质量合格过关达到出版水平甚至升华为优秀作品、精品、乃至经典的重要条件。
三
一些年轻作者投稿往往不了解或不考虑文稿适合杂志需要的重要性,带有很大的盲目性。他们对一本杂志的定位和类型、风格,用稿的范围、层次、重点缺乏自觉的明确认识或仅有泛泛的粗略认知。作家孙犁曾经负责《天津日报》文艺副刊《文艺周刊》的“看稿选稿”,在其出刊一千期之时,撰写《我和<文艺周刊>》提出几点希望,第一,作为一家地方报纸的文艺副刊,“《文艺周刊》应该永远是一处苗圃。就是说,应该着重发表新作者的作品,应该有一个新作者的队伍。......这个刊物,不要企图和那些大型刊物争夺明星,争登名作。因为它是个小刊物,没有那么大的竞争力,不可能办名花展览。”[5]117-118第二,“物以类聚,文以品聚。虽然是个地方报纸副刊,但要努力办出一种风格来,用这种风格去影响作者,影响文坛,招徕作品。”[5]118孙犁这段话说的是办刊之道,却同样给作者树立投稿意识讲究投稿策略从而提高投稿命中率以启示。
任何期刊都有自己独特的办刊宗旨、报道范围及其深度和广度。为了增强针对性,避免投稿的盲目性,提高投稿的命中率,作者要弄清期刊的性质与特色。从栏目设置能较为具体地反映出刊物的定位和固定报道内容,尤其是特色栏目设置、当前研究重点、优势专业必须了解清楚。有的重视基础研究,有的则重视应用、现实对策的研究。综合类期刊中有的侧重这几个学科,有的则侧重另外几个学科。有的喜欢长文,注重资料的全面充分,内容的深入系统,而有的则强调文字的简洁,重视文章的观点。比如历史方面的期刊,中国社会科学院主办的《历史研究》比较注重重大的问题,那些强调实证的杂志,可能不喜欢看上去有点云山雾罩的文章——即使里面有些思想的火花,也会被扑灭。总之,每一种刊物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投稿时应充分考虑到各个期刊的特点。
编辑以按语、卷首语、编后语等形式说明编辑意图、编辑方针,介绍当期内容,指明文稿的特色、新意和不足,一方面记录自己的劳动,另一方面使作者的文章生色,启发作者、读者的治学。是把编辑思想、编辑工作的今后打算传达给读者、沟通编者与作者、读者的一条重要渠道。现代文学史上鲁迅先生,当代《读书》原主编沈昌文先生,学者王元化、钱理群先生,他们在编辑工作中都非常重视编者按、编辑后记等的写作。他们在出版个人专集的时候都把这些“文外文”之类的东西收进去。许多读者拿到刊物时,首先阅读的就是编者的这类文字。
[1]冯骥才.凌汛:朝内大街166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
[2]许广平.鲁迅的写作和生活[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6:105.
[3]鲁迅序跋集:下卷[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492.
[4]张世林.编辑的胸怀[N].光明日报,2015-10-20(11).[5]孙犁.远道集[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