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秀
(中共武汉市委党校,湖北 武汉430023)
自2011 年中国的城市化率首次突破50%以来,中国的城镇化建设已取得阶段性成就,城镇化发展战略需要新的理论导入与对策支持。因此,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要坚持走中国特色新型城镇化发展道路,即要重点突出“以人为本、四化同步、优化布局、生态文明、文化传承”。也就是说,我们要转变过去片面追求城市规模扩大、空间扩张的外延式发展方式,以重在提升城镇文化品质、深化城镇文化涵养为主。这促使我们转变思维方式,把中国的城镇化发展重心转移到提高质量的“文化发展”课题上。
经过30 多年改革开放,中国已形成以民族传统文化为主导,同时积极吸收外来有益文明成果的文化发展格局,研究新型城镇化过程中的文化发展问题,必须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核心支撑。目前,学界关于传统文化与新型城镇化的相关研究要点如下:
1.两者之间的关系研究。其一,根本对立说。极少数学者认为传统文化所倡导的思维方式阻碍了城市现代化进程,要加快城镇化建设步伐,必须转变“旧的观念”;其二,相互契合说。持此观点的学者大多立足城市物态文化层面,认为传统文化因素与城市空间设计交融共生,中国的城镇化建设需要“天人合一”的生态文化观[1];其三,综合创新说。持此观点的学者认为中国的城镇化应以本土文化为核心,从自己的源泉中继承、更新、发展。[2]
2.城镇化对传统文化的影响梳理。其一,正面推进说。持此观点的学者认为城镇化在加快文化变迁、促进文化整合开发方面对传统文化有积极影响;其二,理性选择说。少数学者认为城镇化是对传统文化不断进行理性遴选的动态过程:若传统文化对城镇化适应不良,那它必遭淘汰;即便传统文化适应城镇化发展,也不一定会被长期坚持;[3](p177-179)其三,负面冲击说。多数学者认为全球化的发展与中国城镇化进程的共时性特征,以及社会转型期时空压缩的矛盾境遇,造成了传统文化发展方向与城镇化发展趋势的矛盾,传统文化遭遇危机。[4]
3.在城镇化背景下传承传统文化的路径思考。主要思路有三:其一,强化法律及制度等刚性保障;其二,完善自身建设,拓展服务能力;其三,抓住城镇化契机进行传统文化再生产。[5]
通过对国内外已有文献的梳理与分析,可见学界对新型城镇化过程中传统文化的研究存在“三重三轻”:即重在对新型城镇化“非文化”方面的探讨设计,轻于对“文化城镇化”视角的探索研究;重在对新型城镇化过程中传统物态文化保护与传承的讨论,轻于对传统文化整体协调发展的综合考虑;重在对缓解新型城镇化过程中传统文化生态危机的紧迫呼吁,轻于对具体、可操作性强的传统文化对接新型城镇化建设的方案设计。鉴于此,本研究将以新型城镇化背景下传统文化的整体发展为主要研究对象,重点围绕传统文化与新型城镇化建设对接的具体发展维度与嵌入路径,以及保障机制的构建设计展开。
目前,学界对新型城镇化究竟应该“新”在哪里各抒己见,尚无定论。在笔者看来,应“新”在三点:其一,要体现“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其二,要兼顾“五位一体”的发展方针;其三,要彰显“以人为本、以文为基”的发展理念。传统文化在新型城镇化建设过程中的功能与定位正好契合了以上三点诉求。
首先说“中国特色”发展道路的体现。现代化是一个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多层面、全方位转变的过程,城镇化是现代化的必然要求和主要标志。当前,人们对现代化的发展期许易受西方器物、制度与文化表征的影响,走中国特色城镇化发展之路不能受此掣肘。
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 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习近平同志强调,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体现着中华民族世世代代在生产生活中形成和传承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观等,其中最核心的内容已成为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是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在修齐治平、尊时守位、知常达变、开物成务、建功立业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标识。[6]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植根于中华文化沃土,走中国特色的城镇化发展道路更离不开传统文化这一典型中国元素的渗透与力挺。
其次是“五位一体”发展方针的兼顾。不论种族与时代,文化的主要功能都无外乎以下两种:一是政治上的意识形态调控,二是共识性的社会秩序管理。其中,政治的意识形态功能强化的是统治者的权威和权力,一般社会秩序的管理重点强调做人的基本准则。[7]在这方面,西方主要依靠法律的维持,中国则重点依赖传统文化的感召。
作为数千年来全体人民大众共同参与遴选承传的“群选经典”,传统文化的精华思想早已积淀形成具有集体意志的道德传统、价值理念、信仰习惯和行为范式。这种集体意志能超越具体的社会阶级形态,在每个当下的时代语境中自觉调适完成自我的价值增繁,实现对现实世界的即时观照,也延续自我更迭的生生不息。这种对群体社会生活产生高渗透性与强作用力影响的特性,使优秀传统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兼具广义社会资本的特质,在城镇化发展进程中,可将其作为生产要素链接到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文明“五位一体”协调均衡发展的建设模型中,以此为核心突破口推促传统文化自我觉醒、自我反思并自我创建,确保城镇化建设转型升级与传统文化守成创新并行不悖、互融共赢。
再次是“以人为本、以文为基”发展理念的彰显。城镇化是为适应产业结构调整和经济发展需求作出的战略调整,是为创造优化合理的生存空间和消费结构作出的发展布局,从这个意义上说,城镇化建设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现象。我国新型城镇化的核心是“人的城镇化”,涵盖两点要求:其一,使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并能公平享有基本公共服务;其二,提高农业转移人口素质,并使他们在共享现代化建设成果中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从目前的情况看,要两者兼具仍有困难。单纯从经济角度看,城乡差距已经大为缩小,一些发达地区农民的人均收入已超过城市居民。但从文化角度看,城乡差距仍然较大,即便是发达地区农民的文化消费也远低于城市居民。城乡文化上的差距阻碍了农业转移人口融入城市成为真正的市民,阻碍了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8]因此,我们的新型城镇化不能仅仅停留在“破旧立新”的线性发展层面,更要注重城镇文化价值的凝练萃取与城镇文化特色的升华推演,即我们的新型城镇化建设不仅要“以人为本”,还要“以文为基”。
正如《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 年)》强调的那样,要“根据不同地区的自然历史文化禀赋,体现区域差异性,提倡形态多样,防止千城一面,发展有历史记忆、文化脉络、地域风貌、民族特点的美丽城镇,形成符合实际、各具特色的城镇化发展模式。”这表明,传统文化元素是新型城镇化建设过程中凸显城市个性的核心构件。
城市是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衍生物,不同的时段,不同的地域,城市应有不同的风貌,但城市作为文化载体与文化容器的核心功能不能变。现在国际国内有很多城市,其自然条件、人文素养、经济环境、资源禀赋等等各方面条件都非常相似,但有的城市默默无闻,有的城市却赫然崛起,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内在原因,就是其在重视城市实体建设的同时,有没有兼顾到文化基因的传承、文化记忆的存留和文化历史的延续。一言以蔽之,城市,应以文化拼高低,以特色论输赢。如是,在新型城镇化背景下探讨传统文化的发展维度问题,便显得尤为重要与迫切。
1.“点-线-面-体”四维一体的发展维度。
这是一种由点及面,由线性发展而立体展呈的逐层推进的发展思路。具体而言,“点”指代最具代表性和最具推广价值的一系列凝练突出的传统文化符号,它们是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信息链路和不能复制的信息单元,人对其在潜移默化中施加给自身的作用力没有任何抵触心理。这些符号因地因城而异,是最能代表特定文化形态及其显豁特征的象征形式,也是最能满足特定文化形态所属地域民众体验与认同需求的重要载体。在新型城镇化建设过程中应注重对各地不同传统文化符号进行采集、提炼,并借助现代传媒与科技手段对其进行再创造,使其成为城镇化建设个性定制的文化标识。
“线”是“点”的纵深拓展,是在遴选定制出最能体现城镇人文精神和文化底蕴的文化标识之后,再通过各种途径将其物化于城镇基础设施建设与城镇形象宣传的过程中,在转变城镇发展方式、提升城镇文化内涵的同时凸显新型城镇的个性特色,打造新型城镇的文化脉系。比如说通过设计师的设计理念、通过建筑师的建筑构想,通过文化产业的集聚效应,通过文化旅游产品的推广宣传等手段,将传统文化标识链接于城镇的各种公共审美空间。或者通过思维方式的对接、方法论的嵌套以及传统样本意义的现代解读等方式,将传统文化的精华理念规划于城镇化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文明“五位一体”协调均衡发展的建设实践中,等等。
“面”是“线”的平面铺陈,是以城镇点状文化标识为形象表征,以城镇线性文化脉系为核心枢纽的特色文化城镇示范场域。比如说维也纳借音乐取胜、罗马以建筑著称,达沃斯用论坛见长,拉斯维加斯靠博彩吸睛,等等,这些城市都是在重视自身特色文化传统的同时,充分开启产城互动模式,全城驱动打造核心文化品牌,最大限度地实现城市形象、城市文化发展理念与城市文化产品的完美结合,取得了良好的社会与经济效益。我们可以借鉴这些成功的经验,在城镇化建设过程中的空间规制上尽量形成聚集、照应、连带关系,打造辐射力强的特色传统文化示范区,将城镇彰显文化、文化繁荣城镇统一起来,携手共进。
“体”是“面”的外围拓展与空间联合,是由同一传统文化源生发出来的具有不同业态特色的区域文化联合体。以乌镇为例,从2000 年开发至今,15年的时间,乌镇从最初单一低端的“消费美景”实现了向整体高端“经营文化”的升级蜕变。乌镇的发展之路,就是新型城镇化背景下传统文化“点-线-面-体”逐层推演的成功范本。其中,“点”毫无疑问是乌镇源远流长的水文化,这是乌镇当仁不让的文化标识。沿着水文化这一核心线索,乌镇不断丰富自己的文化业态。从最初的观光旅游,到植入更多的休闲业态、体验功能与文化创意项目,再到东西南北中五个区块陆续围绕不同文化主题逐步规划开发,最后到完全实现由点及面,由中心而外围,由消费而生产的古乡水镇全城联动模式,乌镇在探索怎样让文化价值的开发利用达到利益最大化这一经典命题的过程中,一直紧紧攥着传统文化的手。
2.“政府-专业团体-研究机构-市场-社会”五方联动的运行保障机制。
“城镇化”是一个关联工业文明的概念,“传统文化”大多产生和繁衍于农耕文明。以农耕文明为基础的传统文化怎样在以工业文明为主导的城镇化建设进程中克服“水土不服”的困扰,实现“点-线-面-体”四维一体的发展突围?构建一套“政府-专业团体-研究机构-市场-社会”等五方联动的运行保障机制或为破题之道。
具体而言可分解如下:
政府主导。重点体现在四个方面:其一,部门另设,人员专配。设立专职传统文化发展工程工作机构,定编设岗,招聘专员,强化工作指导力度。其二,定规立矩,法治保障。根据传统文化保护传承工作展开诉求,积极探索制定一套效力完备的法规制度体系,为城镇化进程中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奠定法治基础。其三,经费投入,保障运行。设立专项经费,除保障专职人员工作待遇与培训需求,提高其工作能力外,还要确保相关保护传承工作正常运转。其四,整体调度,平衡发展。通过依靠、发动其他传承群来协调各级各类传统文化项目在传承过程中呈现出的不平衡发展态势,合理配置各种资源,强弱得当,扶持有度。
专团骨干。各传统文化项目相关专业团体是保护传承传统文化的骨干力量。应从“经费保障、人才引进、技术支援”三方面加大扶持力度。其中,“经费保障”的经费来源有政府出资,也应有社会投入;“人才引进”主要指通过解决编制、待遇、发展前途等阻碍,畅通科班出身年轻人才的引进与培养通道;“技术支援”则重在积极利用专业研究机构或科研部门的研究力量和技术优势,通过设立研究基地、实习基地,或协作课题研究、人才培训等方式,充分吸纳和调动传统文化保护传承的智慧与力量。
研究支撑。研究团队的主力来自于传统文化的专业研究机构和高校从事相关研究的科研部门,重在进行“学术引导”与“技术支援”。城镇化让城市的载体与服务功能日益提升,研究机构提供的学术引导与技术支援,正是为传统文化争取更充足的科技支持与创新空间,让传统文化在历史新环境下焕发生机的重要媒介。
市场运作。重在打造“多元化社会投入机制”和抓住“传统文化产业化”发展契机。前者重在积极开拓社会资金的投入渠道,如探索建立传统文化项目保护传承的投融资平台,尝试设立传统文化发展基金等,构建多元化传统文化传承资金募集的蓄水池。后者重在利用城镇化发展契机,在研究支撑和社会投入的前提条件下,积极探索传统文化产业化发展方式,使其成为现代价值增繁与财富增值的文化资本,实现城镇化建设与传统文化传承的互促双赢。
社会参与。社会力量是传统文化保护传承的深厚根基。应主要涵盖“实体社会组织”(家庭、学校、社区、NGO 等)、“虚拟社区”(通过网络沟通建立起来的新兴智能载体)和每一位有志于传承传统文化的“民间参与者”。他们是加强传统文化宣传力度,拓宽传统文化传播途径,创新传统文化发展方式的生力军。对于这部分力量的组织与利用重在“合理引导、科学孵化、充分利用”。
文化是城镇的内在灵魂与核心驱动。新型城镇化让城镇的载体与服务功能日益提升,这在实现传统文化的复兴与传承提供更多重要战略机遇的同时,也对传统文化的创新发展提出了更新更高的要求。如何将具备核心社会资本特质的传统文化作为生产要素链接到新型城镇化协调均衡发展的整体建设规划中,把城镇化个性建设与传统文化的自身建设完美结合,仍是我们目前必须重点求解的一个时代命题。
[1]金磊.城镇化发展应坚守“文化传承”的要义[N].中国经济时报,2014-01-16(6).
[2]郭人旗,等.新型城镇化要延续传统文化根脉[N].中国文化报,2013-03-18(2).
[3][美]塞缪尔·亨廷顿,等.文化的重要作用:价值观如何影响人类进步[M].程克雄,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10.
[4]邹广义.推进有文化记忆的城镇化[N].光明日报,2014-02-10(2).
[5]傅铭.传统文化在新型城镇化进程中的传承与发展[J].人民论坛,2015,(2).
[6]习近平.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 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14-09-25(2).
[7]李霞.论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化[J].山东社会科学,2015,(5).
[8]唐鑫.在新型城镇化中培育特色文化城镇[EB/OL].http://www.lwgcw.com/NewsShow.aspx?newsId=36990,2014-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