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精神生产概念的历史生成

2015-03-26 08:32吴朝邦
湖北社会科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财富物质劳动

摘要:最初研究精神生产的是早期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他们主要从“物”的角度考察社会财富增生的缘由;随后,德国古典哲学侧重从“人本”的立场,在一定意义上阐释了精神生产作为人本质的外化和对象化;马克思主义奠基人则主要为了揭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认为只有产生了剩余价值的才是生产性的生产,并将精神生产提升到社会生产理论总体框架中来考察,但他们研究涉及的精神生产都没有脱离社会财富增长这一条隐含在其中的线,从而也就在哲理层面上逐步揭开了社会财富增生的真实来源。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15)02-0018-06

作者简介:吴朝邦(1978—),男,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任何一件事物都有着自身的历史逻辑起点与生成发展。精神生产作为与物质生产一样对于人类社会发展起着基础性作用的社会生产类型,其概念至今还未有一个清晰的定论:是意识的产生还是社会意识形态的生产?是精神性活动的过程还是精神活动的结果?是观念地把握内在世界还是对主客观世界皆有把握?是外在精神财富的增生(人本质的对象化)还是人主体性的生成?是全体知识形态的生产还是只创造新的知识财富?显然,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关注对精神生产理论的研究以来,学界对这些问题还缺乏深入的辨析,留下的困惑颇多。要释疑解惑,并准确地界定精神生产的概念,为此领域的研究作出基础性的探讨,我们必须从“史”的角度梳理精神生产的提出与发展,也就是考察围绕它研究的来龙去脉,才能推论出合乎逻辑的定义。

一、早期资产阶级经济学精神生产理论的提出——探究财富增生的内在来源

考察人类文明史,精神生产概念的提出,不是在东方漫长的封建社会,而是在西方资本主义发展时期,这不是偶然的,而是有着历史的必然性。封建社会劳动生产力停滞不前,人类所拥有的财富总量也基本没有明显的增加,而资本主义生产仿佛从地底下唤起了魔力,使人类的物质财富得到了空前的增长。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话说,“资产阶级在它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驶,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整个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底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 [1](P405)这样的生产力究竟是什么引发的呢?早在马克思、恩格斯之前,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对此产生了兴趣,并进行了一些卓有成效的研究。16-17世纪,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得以在欧洲大陆确立和发展,社会财富急速增长,重商主义者把商品的流动与交换即商业活动看作是财富的直接来源,利润是商品贱买贵卖的结果。这种观点遭到了以魁奈为代表的重农学派的激烈反对,他们认为只有农业劳动和土地才是财富的唯一根源,商业、工业等等都不具生产性。针对重商主义和重农主义的分歧,英国古典经济学的集大成者亚当·斯密抛开了创造财富活动的商品买卖、土地农业耕作等表象,直截了当地把劳动理解为财富增生的源泉,这应该是一次划时代的理论贡献。“然而,亚当·斯密的劳动理论是不完整的。他所理解的创造国民财富的劳动,不包括精神劳动,忽视了精神生产在国民财富的创造和增长中的重要作用。” [2](P35)从而也没能完整地揭示财富增长的缘由。随后,作为19世纪初欧洲大陆最重要的经济学家之一,让·巴蒂斯特·萨伊继承并发展了斯密的理论,他建立了政治经济学的三分法,把政治经济学划分为财富的生产、财富的分配和财富的消费三部分,但遗憾的是,他在使斯密的经济学说通俗化和系统化的同时,却抛弃了斯密学说中的科学因素。在萨伊看来,“创造具有任何效用的物品,就等于创造财富。” [3](P59)凡是产生某种效用的劳动就是生产性劳动,否则就是非生产性劳动,即便是赌博、卖淫等非法活动也成了财富增长的源泉。这就使他戴上了“庸俗政治经济学的创始人”的帽子,把事物的效用当财富,更是偏离了从劳动起源上解释财富增生的研究方向。

在早期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中,首次明确提出精神生产这一概念的是德国的弗里德里希·李斯特,在1841年写作的《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中,他指出:“精神生产者的任务在于促进道德、宗教、文化和知识,在于扩大自由权,提高政治制度的完善程度,在于对内巩固人身和财产安全,对外巩固国家的独立主权;它们在这方面的成就愈大,则物质财富的产量愈大。反过来也是一样,物质生产者生产的物质愈多,精神生产就愈加能够获得推进。” [4](P141)他认为“财富的原因和财富本身完全不同。一个人可以据有财富,那么就是交换价值,但是他如果没有那份生产力,可以产生大于他消费的交换价值,他将越过越穷。一个人也许很穷,但是他据有那份生产力,可以产生大于他所消费的有价值的产品,他就会富裕起来。……由此可见,财富的生产力比之财富本身,不知要重要多少倍。” [4](P118)这与随后俄国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昂利·施托尔希将精神生产称为“内在财富——体力、智力、道德力”的生产有相似之处。施托尔希说:“显然,人在没有内在财富之前,即在尚未发展其体力、智力和道德力之前,是绝不会生产财富的,而要发展这些能力,必须先有手段,如各种社会设施等等。因此,一国人民愈文明,该国国民财富就愈能增加。反过来也一样。” [5](P295)即他们都将精神生产视作为有别于外在物质生产的内在财富能力的生产,而且两者相互促进。他们将重农学派视土地、重商主义者视交换为财富增长来源的认识,推进到把人的内在的精神能力作为财富的源泉,修正了亚当·斯密忽略人的内在精神作用于生产劳动的观点,也批判了萨伊抛弃交换价值理论,将生产性劳动外延无限扩大至所谓“效用”的庸俗主义看法。

二、德国古典哲学涉及精神生产——认为是人主体性的外化和对象化

早期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应该是注意到了外在社会财富的大量增长,从而主要从社会外在财富也就是物质财富的增长角度来考察精神生产的,即由外而内、由外在物质考察内在精神,导致萨伊将“效用”看作是财富增生的标准。虽然他们也关注到了精神与物质的相互作用,但还是存在很大的片面性。与之相比较,德国古典哲学则是从内而外,研究内在的精神对于外在世界的作用。其开创者伊曼努尔·康德从唯心的立场出发,认为人是理性的产物,系统阐释了人的主观世界或精神生活,提出“人为自然立法”的著名论断。一方面认为人只是自觉执行和服从“绝对命令”,另一方面又认为人是自然的存在物,受到自然的制约。费希特在康德不彻底的唯心主义基础上前进了一步,以“绝对自我”的“自我”设定“非我”,以精神为世界的本源,却否认了客观实践对精神的作用。谢林则将费希特的观点修正为理论、实践和艺术三方面的“绝对同一”,意识由理论认识出发,以实践改造客观世界,并最后用理智直观的“艺术活动”来消除必然与自由、精神与自然、主体与客体的对立,返回“绝对同一”。在他们的基础上,黑格尔则发展出了“绝对精神”一说,即将普遍的精神与具体的人分离,把人的“精神”“理性”看成是“绝对精神”发展到人类社会的产物,把内在精神外化、对立和扬弃的过程看成是“绝对精神”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如他在《哲学史讲演录》中论述道:“在历史当中,这种原则便是‘精神’的特性——一种特别的‘民族精神’。民族精神便是在这种特殊性的限度内,具体地表现出来,表示它的意识和意志的每一个方面——它的整个现实。民族的宗教、民族的政体、民族的伦理、民族的立法、民族的风俗,甚至民族的科学、艺术和机械的技术,都具有民族精神的标记。” [6](P48-49)我们可以认为这是把精神生产看作是“绝对精神”的外化与对象化,在一定意义上揭示了精神生产之于客观世界的巨大作用,却也将精神的作用神秘化和绝对化,使唯心主义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为了反对黑格尔哲学的神秘性和唯心性,德国的唯物主义哲学大师费尔巴哈认为“新哲学将人连同作为人的基础的自然当作哲学唯一的、普遍的、最高的对象。” [7](P184)即开始从唯物的角度考察精神生产,认为人是自然的产物,精神不是什么绝对的,而是自然的产物,人的精神生产不可能脱离自然界的制约。但费尔巴哈也只是把人当作抽象的客体来看待,马克思就批判他说“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 [1](P137)精神生产作为人感性主观的活动,主要的特征是个体性和自由性突出,费尔巴哈的哲学将人抽象化,因而其关于精神生产的有关阐释也是不彻底的。

但无疑,德国古典哲学有关精神的阐释,对精神生产理论研究发展的贡献也是巨大的,从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判断力批判》到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精神哲学》,都可以看出他们是从主体人的角度来研究精神之于外在世界的,从而纠正了早期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主客倒置”从物的角度追寻财富增生的偏差,确立了“精神生产是主体认识和创造客体的活动。其本质是主体内在精神的外化和对象化”。 [2](P59)认为人的精神才是人的本质,针对当时宗教神学对人的戕害,从唯心主义或“不彻底的唯物主义”的立场揭示了人的理性和主体性生成的缘由。可是,也正是由于他们基本立场的唯心性或不彻底性,无限扩大了精神或物质的绝对性,割裂了精神生产与物质生产的辩证关系,把内在精神的作用无限夸大,未能看到外在物质世界对人内在精神的制约作用。比如黑格尔就说:“理性是世界的灵魂,理性居住在世界中,理性构成世界的内在的、固有的、深邃的本性,或者说,理性是世界的共性。” [8](P80)并提出“依据思想,建筑现实”的著名论断,片面地夸大内在精神的能量,忽视了物质生产实践对于人、人类社会的基础性作用以及对自然界的改造作用,未免又从早期资产阶级经

济学家那里有些矫枉过正了。所以马克思批判说:“仅仅把理论的活动看作是真正人的活动,而对于实践则只是从它的卑污的犹太人的表现形式去理解和确定。因此,他不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也不无嘲笑地指出:“黑格尔唯一知

道并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的劳动”。 [9](P120)只看到了抽象精神劳动对人自身的改造和其对人类本质生成的积极作用,而忽视了其对人类本质异化的消极作用和物质生产对于“类意识和类生活”的基础性作用。正是基于此,马克思在《资本论》第1卷第二版跋中写道:“我的辩证法,从根本上来说,不仅和黑格尔的辩证法不同,而且和它截然相反。在黑格尔看来,思维过程,即他称为观念而甚至把它转化为独立主体的思维过程,是现实事物的创造主,而现实事物只是思维过程的外部表现。我的看法则相反,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 [10](P93)

三、马克思主义奠基人将精神生产纳入社会生产理论——只有生产剩余价值的才是生产性的

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是注意到“物”的增长而考察精神生产之于外在财富增生的,德国古典哲学则纯粹是从“人”的立场来阐释精神生产之于人主体性生成作用的,但他们说的“人”是抽象而神秘的“人”,而不是“现实的历史的人”,不是“现实的、肉体的、站在坚实的呈圆形的地球上呼出和吸入一切自然力的人”, [11](P324)是漂浮在天国的“绝对精神”造就的人。马克思、恩格斯将德国古典哲学从天国拉到了人间,他们认为是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人,产生了意识,而不是抽象的意识造就了人,意识是人在现实生活过程中根据交往的需要发展起来的。“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还可以描绘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反响的发展。甚至人们头脑中的模糊幻想也是他们的可以通过经验来确认的、与物质前提相联系的物质生活过程的必然升华物。因此,道德、宗教、形而上学和其他意识形态,以及与它们相适应的意识形式便不再保留独立性的外观了。它们没有历史,没有发展,而发展着自己的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人们,在改变自己的这个现实的同时也改变着自己的思维和思维的产物。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前一种考察方法从意识出发,把意识看作是有生命的个人。后一种符合现实生活的考察方法则从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本身出发,把意识仅仅看作是他们的意识。” [1](P152)也就是说精神生产作为高级意识反映的发展阶段,也是在社会生活中随着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日渐发展起来的。他们认为精神生产也是社会生产,而且反作用于物质生产和人自身生产。道德、宗教等精神生产是随着物质生产发展而发展的,在反作用于人们现实生活的同时也在改造着人们的内在精神意识。这样就超越了早期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从“物”、德国古典哲学从“人本”的视角单向度地阐释精神生产的局限,将精神生产与物质生产以及人自身的生产结合起来研究,并且辩证地看待三者之间的关系,从而极大地拓展了精神生产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并且扩大了社会财富涵盖的范畴。

人要进行生产才能生活,尤其是进行物质生产才能保持“吃、喝、穿、住”等基本的人类生活,但人的生产又是全面的生产,不仅包括物质生产和人自身的生产,还包含精神生产,而且这三者又与社会关系生产交错纠缠。对此,马克思明确指出:“此外,不应把社会活动的这三个方面看作是三个不同的阶段,而只应看作三个方面,或者,为了使德国人能够了解,把它们看作是三个‘因素’。从历史的最初时期起,从第一批人出现时,这三个方面就同时存在着,而且现在也还在历史上起着作用。” [1](P160)虽然这里的第二个方面没有明确指出精神生产,马克思说的是“第二个事实是,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而这种新的需要的产生是第一个历史活动。” [1](P159)但这里其实是马克思为了强调在“吃喝住穿”基础上产生“新的需要”,“新的需要”不是物本身能够产生的,而是人的精神的产物,指的就是精神生产。什么才是真正的社会生产呢?是否就是亚当·斯密所说的物质劳动或是萨伊认为的产生“效用”的生产呢?当然不是,马克思超越了他们,他认为:在资本主义雇佣劳动条件下,“只有创造剩余价值的劳动,并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生产条件所有者创造剩余价值的劳动,才是生产的。” [12](P137)那么,就精神生产来说: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内,如物质生产一样,只有创造了剩余价值的精神性劳动才是精神生产。甚至认为密尔顿出于天性创造《失乐园》,如果不是“为书商提供工厂式劳动”,也是非生产性劳动,因为他没有生产出剩余价值。我们不能说马克思的论述是错误的,他是出于揭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揭露资本剥削实质而阐发资本增生的。他研究所涉及的精神生产,着眼点是精神劳动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的财富(利润)的增生。所以马克思在强调亚当·斯密的劳动定义时指出:“这里,‘生产的’和‘非生产的’这些术语是在和原来不同的意义上说的。这里谈的已经不是剩余价值的生产——剩余价值本身就意味着为已消费的价值再生产出一个等价。这里谈的是:一个劳动者,只要他利用自己的劳动把他的工资所包含的那样多的价值量加到某种材料上,提供一个等价来代替已消费的价值,他的劳动就是生产劳动。这就是越出了和社会形式有关的那个定义的范围,越出了用劳动者对资本主义生产的关系来给生产劳动者和非生产劳动者下定义的范围。” [12](P147)

实质上,马克思、恩格斯考察的社会生产(包括精神生产)也是基于亚当·斯密劳动创造财富这一论点,只不过更进一步,认为只有产生剩余价值的劳动,才是生产性的社会生产,因为劳动者在创造价值时也会消耗掉价值,如果消耗的价值超出了或者等于创造的价值,那么就不能为社会增添财富的积余,当然不能认为是生产性劳动。而且特别强调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之下,资本家榨取的就是工人创造价值给付工资外的多余部分,将剩余价值视作资本再生产再剥削的来源。也正是由于马克思、恩格斯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揭示和批判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上,他们偏重于在当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对财富增长起主要作用的物质生产,而没有详细地、系统地论述精神生产。关于精神生产的论述散见于不同时期的不同著作,对于其概念没有作明确的界定;也没有延展到在整个人类历史的范畴内,来看待诸如密尔顿创作《失乐园》之于人类社会精神财富增生的作用。这是因为在马克思看来,他们所处的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的精神生产,所独立创造的社会财富在整个社会总财富中所占的比重极少。在物质相对贫乏的历史时期,《失乐园》这类精神生产产品对于人们的“吃、喝、穿、住”这个“简单事实”起到的作用还不是很大。“同整个生产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因此可以完全置之不理。” [13](P785)再就是由于精神生产还不能普遍适应资本主义这种大工业的生产方式:“产品同生产行为不能分离,如一切表演艺术家、演说家、演员、教员、医生、牧师等等的情况。在这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也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能够应用”。 [14](P417)但当历史已经发展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精神文化软实力成了各国竞争的重心以及文化产业化已经非常突出的今天,我们就要重新审视马克思的这一观点了。精神生产在整个社会生产中的比重越来越大,转化为社会财富的速率也越来越快,对人类社会进步的影响也会越来越深,我们就不能再在马克思这一带有时代特征的观点上停滞不前了,否则我们就难以解释为什么有些劳动阶层不为所谓的资本家工作,利用本身的知识和智慧,创造出除了自己消耗之外的巨大社会财富的事实了。也就是不能再仅仅把剩余价值的产生作为评判是否是社会生产的标准,而应该扩展至能否创造出为人类所利用的财富作为衡量准则。精神生产者更多地是出于自己的兴趣、爱好亦或是创新、超越而生产,而不是像物质劳动一样为了“吃喝住穿”等基本生活而生产。历史上,许多著名的精神作品,可能创造者生前一无所获,没有为自己和当时的社会带来什么价值,但却为整个人类的发展进步留下了巨大的精神财富,我们不能否认他们的劳动就是生产性的。

四、精神生产概念不应脱离财富增生这一逻辑起点以及社会生产理论总体框架

地球还是与那个洪荒时代差不多的地球,除了太阳光和少许陨石等天外来物外,地球的质能并没有多大改变,但人类所拥有或能利用的财富总量(包括物质和精神财富)却已加速度地成倍增长。那么,人类社会财富到底是怎么增生的?如果将人类对于此问题的探究只是最早追溯到资产阶级经济学家那里的话,我们就可以梳理出一条较为清晰的线——不论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当初关注精神生产,还是德国古典哲学的研究涉及精神生产,延展至马克思主义奠基人以辩证唯物历史的方法来考察精神生产,其中都隐含着“社会财富为何能够增生”的这条线。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是从“物”的角度考察精神生产之于财富增长的,即便也注意到了人口及人本身对财富的重要性,但对于其间的关联缺乏明确的分析;古典哲学是从“人本”的立场研究抽象精神之于人的主体性生成,也即人的主体性的外化和对象化,但两者都没有将财富增生和主体性生成结合起来研究,也几乎忽略了人的生产对财富的作用;马克思、恩格斯则是立足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的社会生产,阐释精神生产之于剩余价值的产生,也即资本家是如何获得资本利润的,并且涉及到了精神生产与人自身生产、物质生产的关系问题,如《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三个方面”理论以及《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一版序言中提到的“两种生产”理论等等,将精神生产纳入到了社会生产的总的理论体系,并以此揭示社会“财富增生”与人的“主体性生成”之间相互作用的奥秘。只不过资产阶级经济学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研究是片面的,都不同程度地带有庸俗和神秘的色彩,因而也是不科学的。但正是他们开拓性的研究,为精神生产概念奠定了一个逻辑起点——社会财富增生的生成。他们将财富产生的主体要么归结为“商业流动”或“农业生产”等外在劳动,要么推向所谓的“绝对精神”,不知道是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人本身即是精神生产的主体。解决这一点的是马克思、恩格斯,他们将精神生产置于总的社会生产理论体系之中考察,得出精神生产是“不用想象某种现实的东西就能现实地想象某种东西” [1](P162)的“真正的生产”,是“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 [1](P57)的生产,从而是有别于物质生产和人自身“种”的繁衍。把精神生产纳入总的社会生产理论来考察,将其推到了系统论的深度,也就为精神生产概念确立了外延和范畴。虽然马克思、恩格斯对精神生产的关注体现在不同时期的不同著作,没有作专门的研究,并不系统和全面,但却提供了理论研究的框架,即不能单独来考察精神生产,而是应该放在社会生产理论总体范畴之内。

如果说“财富增生来源”是研究精神生产的历史逻辑起点,那么,什么是社会财富呢?早期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只看到商业流动产生的“货币”,德国古典哲学则局限于所谓的“理智”和“绝对精神”,这无疑是片面的。我们来看马克思的论述:“所谓财富,倘使剥去资产阶级鄙陋的形式,除去那在普遍的交换里创造出来的普遍的个人欲望、才能、娱乐、生产能力等等,还有什么呢?财富不就是充分发展人类支配自然的能力,既要支配普通所说的自然,又要支配人类自身的自然么?不就是无限地发挥人类创造的天才,全面地发挥,也就是说发挥人类一切方面的创造能力,发展到不能拿任何旧有尺度去衡量的那种地步么?不就是不在某个特殊方面再生产人,而要生产完整的人么?不就是除去先行的历史发展以外不要任何其他前提,除去以此种发展本身为目的外,不服务于其他任何目的么?不就是不停留在某种既成的现状里面要永久处于变动不息之中么?” [5](P104)在这里,马克思不是把社会财富的来源局限于剩余价值或利润的生产,而是把人的“能力”、“创造能力”即“人的主体性”看作财富的源泉,这也就把资产阶级经济学和德国古典哲学有关精神生产的研究串联起来了;而且认为财富不是某个特殊方面的再生产,而是全面的生产——生产完整的人,也就是说不仅物质生产、人自身生产是社会的财富,同样精神生产也是社会的财富,总体的社会生产构成人类社会财富的整个来源。这也被当今时代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文化软实力会越来越成为各国竞争重点的历史发展趋势所印证。可以说,在造就人类社会自身及与自然环境和谐度的意义上,精神生产的重要性显然已经超越了物质生产。

是故,我们应该在社会生产理论的整体框架下,把精神生产看作是人这个主体,通过改造主客观世界而获得产出的过程。是意识发展到高级阶段的产出而不是意识初级阶段对世界的反映,也即是创造出新的社会财富的活动和过程,就是人们借助于人类已有的物质文化水平,探索主客观世界未知领域的创新性历史活动和过程,从狭义的意义上讲就是创新。精神生产是社会生产的三大基本形态之一,而这三种形态的交错作用促成了社会生产关系的产生,有一种观点认为社会生产关系生产也是与这三种生产并列的第四种生产形式,但是只要仔细分析,就会发现根本就不存在脱离生产关系的社会生产形式,任何这三种生产本身就离不开社会生产关系,它们在生产的同时也生产了社会生产关系,将生产关系的生产也作为一种单独的社会生产方式显然是不恰当的。因而,精神生产应包涵社会生产中除物质生产与人自身生产之外的所有生产,总体社会生产理论限定了它的外延。精神生产是研究政治、法律、道德、宗教、艺术、科技(包括天文)、心理以及哲学等等领域的历史活动和过程,这种活动伴随着人类社会物质生产的产生而产生,在社会分工不断发展的同时获到发展,尤其是在原始社会末期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分离时起,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人类社会生产是建立在自然生产的基础上的,精神生产也不例外,而且还必须以物质生产作为基础,否则就难以形成真实的生产,例如人类几千年前就想象在天空中飞翔,但只是到了工业革命后的一百多年前才能够真正实现。但随着知识的积累,精神生产日益呈现出超脱于物质基础,按照自身逻辑规律而加速发展的趋势。只有遵循社会财富增生逻辑起点和总体社会生产理论框架,我们才能把人的精神与物质财富的创造联系起来,是人的精神创造推动了物质生产的发展,而物质生产又为精神生产奠定了免于滑入空想的基础;也才能解释得通社会意识与物质生产相互作用但又“不平衡”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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