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庆乙的诗

姜庆乙

观  象

黎明之前的星空

我再次解读——

试着把每一粒微小星子

拓印心中

在冬夜，这些贫苦人的心

所经历的

并非遥远到遥远的距离

而是漫长的不被看见的光点

打着哆嗦

无名的

面目模糊的大众

我们也叫他们

——银河

追思会

雪落在他身上不再融化

正逢五九，他四十五岁

提前走掉的人

仿佛去来世打探消息

像雪没有脚步声

轻盈地掠过我们头顶

把飞鸟看做灵魂的标本

死更可能是来自天上

一次冰冻的记忆

对一个消失的人

我有些羞愧：因为猜想大于怀念

我只能相信死亡带走的

原是生命中无效的部分

竖一块墓碑交换身份证

而我望向天空

一个熟人在那里

就并非空荡无际的所在

街  灯

门市房前

路灯靠近

盲人按摩诊所

夜里，我出外抽烟

手头的和半空那个

交换相似的目光

但烟雾、光晕并不确定

各自的形状

我的身影跨过去

它的，紧贴过来

被光亮放大的形体

投在地上延续着

夜色的本相

恰如一种重逢

过  渡

当下午靠近黄昏

似乎觉得投在地上的身影

黑得更纯粹

每个身影

如开向大地单独的门：

一缕光摸索着铜环

——一匹马

隐伏在远处

它的四蹄正收拢

八方色块

扫马路的

在停笔间歇，出外透透空气

马路上一把扫帚拖沓

那些作废的昨日

它通行的字面意思：

“退却的沙沙夜色

由这支蘸土的大笔写就”

比我早起的人干活时听京剧

长长帚把如台上的写意

用作“一马离了西凉界”的快马

伴随铁锹、车轴声

他进退驱纵的台步很酷

当我回到纸上

对着消失的身影

重新理解我的工作和他一样

被曙色淹没的先锋行为

——一个扫马路的

清  晨

我醒得早就洞开窗门

念及清晨的天空

正有微妙的事发生

——一点动静，放风进来

恰如在安静的中心

参与日出的轰鸣

回声

向蔚蓝扩散

携我搭乘朝霞航班

原来

空着的天还能更空

蓄满光波  气流

是的，它几乎就是想象做的

这一回

由我试着完成

傍晚的光线

傍晚的光线带领我们

在前方的身影

奔跑，穿越

霞光渐息的地平线

像蓄谋已久的逃犯

生出幻象的翅翼

瞬间，驮走了天空

——白日残存的

斑驳色彩

……停下来

停在灯火深处

这套身影行装，仿佛有

大于光的引力

仿佛被抹去面孔的人

在黄昏之际

想弄懂并破译

光暗交错之间

从自身脱壳的

某种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