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传恩
一
初夏,正是黄昏时分,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平时,村里静悄悄的,偶尔听到几声狗叫,很少有什么动静。鞭炮响起,惊动了村里人,首先跑出来的是小孩,他们连忙捂住耳朵,躲在门旁。村会计李大龙点响村头这一挂,连忙又跑向村中另一挂鞭炮,孩子们喊叫着跟在他身后。六挂万字头的鞭炮被展开,像一条红色的带子抖动在村内,按照村支书张传清的要求,要让鞭炮声从村这头响到村那头。
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在村内游动。在刺鼻弥漫的硝烟中,张传清站在村中,两眼眯缝着,烟斜叼在嘴角,眉眼里都盈满笑意。
村中凹凸不平的土路变成平展展的水泥路,不要说张传清,村里人都高兴。但也有人不高兴,鞭炮的硝烟散去,人们会看到村内的水泥路像条蛇被人从中间斩断,有十几米长的路没有修,这里坑坑洼洼砖头瓦块树枝杂草混迹其中,还有一团团的污水,散发着臭味,就像蛇身上的脓疮叫人看了恶心。
肯定有人认为是谁家贫穷势单力薄得罪了村里干部,他们借机羞辱人家。错了!这家是全村最富的一家。红砖砌成的围墙中是一座两层的楼房,上下十间,不锈钢的楼栏杆滑动着刺眼的光芒。
对这户人家形成讽刺的是门前肮脏不堪的路面。
二
新庄的路难走是出了名的。晴天有人骂,阴天更有人骂。凡靠近微山湖的村庄,村里路多是如此。都是淤地,一下雨,路上的泥又软又粘,晴天,太阳一晒,淤泥变成又板又硬的坷垃,走在上面,硌死人,稍不留意,就会崴了你的脚。
张传清听说镇里有了修路的钱,是省里拨来的,便去找王镇长要钱。这年月,好哭的孩子多吃奶,谁闹得紧,镇里会早拨点,多拨点钱。王镇长喊他叔,两人时常没大没小,在外人眼里,分不清他俩谁是叔谁是侄。
张传清爬上镇政府的三楼,听见王镇长办公室里有人说话,他便蹲在门口,王镇长送客,看见门旁的张传清,低头一看他,你蹲这里干啥,像个贼样!
找你要村里修路的钱。
王镇长脸一板:没有!你就是喊我爹,也没有。
你给我钱,我喊你爹。张传清说,你要不给,你喊我爹!
你这家伙老糊涂了,放着现成的主你不找,老缠着我干啥?
张传清知道他说的是杨达华,但他装作没听见。杨达华是他手中最后一张牌,他得先把镇里的钱榨出来,杨达华给多给少就有了回旋的余地。所以他坚持道:
你是镇长,我跟人家要不着钱。
你找我没用!
我下午再来。见不着晚上我去你家找你!张传清说完就要走。
王镇长知道这家伙是癞皮狗,说到做到,到了家还得管他吃管他喝,便在他身后骂着,你要敢去我家,老子把你的狗腿砸断!
张传清拐到曹主任的办公室,想打探一些信息。他知道,县官好见,衙役难缠。不能小看这些人的能量,他们都是领导身边的红人和亲信,虽没有决定权,可他们的吹风很重要,比那些副书记、副镇长都管用。
张传清把一条苏烟放在桌上,然后盖上一张报纸。曹主任笑了,说,我不吸烟,你不是不知道。
留着招待个客!张传清说,村里修路的事你帮帮忙。曹主任低声说,要钱修路不能光凭嘴说,这里面有很多程序,要打报告。这次省里每公里给10万,县财政给2万,镇里也准备出钱,给多少,看你的力度,再差钱您村里自筹。
你帮着给弄个报告呗!
曹主任略一迟疑,从书橱里拿出一份材料,你比着这个做,然后报镇里。
张传清把材料放在兜里,千恩万谢地走了。他回到村里,和李大龙用皮尺从村东头量到村西头,村里人听说要修路,都站在一旁看。
不到三百米!李大龙说。
张传清说,一平方按75元,你算算得多少钱。李大龙告诉他,修这条路得8万元。张传清把曹主任的话说给他,李大龙说,那还得差6万。张传清听后咂巴着嘴,不住地挠头,对周围站着的邻居说,您都听见了,还得差6万!看大伙没反应,他一拉李大龙,低声说,买四只公鸡,要家养的,晚上我去找镇长。
张传清活动了一个月,镇里的钱总算拨到新庄村的账户。他把村民叫到一块,软硬兼施动员了几次,还是差了一大块。尽管每人二百元,许多人家都是卖了粮食才交上的。张传清知道不能再逼了,差的钱就靠杨达华了。他告诉李大龙,明天进城。
不光张传清认为,就是村里的人都认为这路该杨达华修。一是他有钱,修修路还不是从牛身上拔根毛。二是路是杨达华轧坏的,他家盖楼,又是拉石头,又是拉沙子水泥,把村里的路轧得个底朝天。他不修路谁修。
中午,张传清和李大龙被出租车拉到达华印染厂,两人被大门的气派镇住了。李大龙嚷着,乖乖!这哪是工厂,像个花园。张传清也不住地感慨。他和杨茂春从小在一块,上学时杨茂春都是抄他的作业。张传清的儿在供销社上班,企业倒闭了,自己开个小商店,勉强度日。杨茂春的儿却成了大老板。
他们刚要进门,被两个保安拦住。李大龙说,这是我们村支书,杨达华还得喊他叔。保安问清情况,说,我去通报。
哪个是张支书?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他们面前。张传清一看,女的穿米黄色丝绸筒裙,浑身圆润,像地里种的白萝卜,水灵灵的。他的回答有点结巴,我,我是。
杨厂长不在厂里,我是他的秘书,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张传清一时不知怎么说好。李大龙在他背后说,想叫他出点钱修修村里的路。
女的斜他一眼,我会告诉他的。女的转身走进厂里。
两个人被晾在那里,这叫张传清异常尴尬。刚才保安打电话时,他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杨达华就在厂内。他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出村时,张传清还想,钱给多给少,杨达华绝不会让自己空手,得把自己请到饭店搓一顿,然后用车把自己送回村里。这下好!当支书以来,他从没受过这样的冷落,在新庄他跺跺脚,村里四个角都得哆嗦。他对着女的身后骂着,给杨达华狗日的说,他不拿钱,别想清闲!那女的理也不理,像没听见,只管走她的。
四
天刚亮,杨达华就接到他爹杨茂春的电话。他爹在电话里埋怨他,叫你拿钱你不拿,村里的路修到咱门口不修了,这不是叫咱丢人吗!杨达华半天没说话,他从来没把张传清这个支书看在眼里,更没想到他会和自己作对。他劝着爹,没事,我哪天回去,非叫他修不可。
张传清的城里之行在村内很快传开,不是李大龙说的,张传清喝醉了酒骂街时人们知道的。其实,那天杨达华不见他们,是他觉得乡下人像一块粘泥,只要你给他们提供一个通道,他们会接连不断地向这个通道涌过来,粘住你,找你帮忙、办事。达不到目的,会把你视为对乡情的冷漠和无视。说你架子大,无情无义,既然早晚都会得罪他们,不如早得罪。
最不安的是杨茂春,他觉得儿子做得过分,老邻居了,管饭吃还是应该的。他知道张传清是个犟驴,进城丢了人,他不会轻易了事。村里一动员拿钱修路,他连忙把二百元送去。张传清正手捏着眼镜看药盒子上面的说明,他一看杨茂春,说,你拿二百不行。杨茂春问,你不是说一人二百元吗,孩子户口又不在家!
张传清说,你知道村里路咋毁的吗?是你两个儿大车、小车轧的!
那我拿多少?
五万!少一分也不行!
杨茂春一拍腿,张传清,我可没得罪你,你不能这样讹我。张传清摆摆手,咱弟兄俩犯不着生气,和你也说不清,你叫杨达华来。
李大龙看着杨茂春的身影,使劲啐了一口,说,张支书你坚持得对,全村的人都说杨达华该出钱修路,不光修村里的路,连新庄两头的东西路都该修。他那么多钱,搁着干啥,又带不到棺材里去,救济村里人多好!
杨茂春把张传清的话告诉杨达华,杨达华立即骂起来,我去找他!心想,不要说镇里的书记、镇长,就是县里的领导见了自己都客客气气宾客相待。你张传清算老几,村支书算个屁。
五
张传清找人摸了底,修一平方路成本价是50元。他决定组织村里人自己修路,这样可省下两万元,差的缺口就能补上。他正要去砂石站看石子,李大龙打电话找到他,说镇实业公司的梁经理在家等他。张传清哭笑了一下,消息传得真快。梁经理的哥是本镇的副书记,不叫他修肯定得罪他。叫他修,心里又不甘。
梁经理一看到他,笑着站起来,张支书真忙,想请你喝酒都找不着人。张传清说,你不是请我喝酒,你想修路。这点小活您还干啥?
你不知我的难处,几十口子人要吃饭,镇里每年还要提钱,我有什么办法。
您修路是多少钱一平方?80元!梁经理压低了嗓门,你放心,当小弟的也不是不明白,给你弄个好手机,不然,天要热了,弄个空调?
张传清想,一张嘴就加30元。他腰一弯,我们村里自己修!村里还有几个青年妇女,不行再雇几个人。设备能借就借,不能借就租。
梁经理看张传清一本正经的样子,问是不是认为他要的价高。张传清认真回答:真没钱,帮我个忙吧!梁经理一脸鄙夷,好吧,我成全你。
张传清送走梁经理,喊来李大龙。说自己干,能省一两万。
这不是省钱的事,要人没人,要设备没设备,要技术没技术!
张传清说,村里有翠花、大秀、玲玲、刘芳,给她们说,干一天给五十元,加上咱俩,不行再雇两个人。设备不行租。
张传清在李大龙眼里有点走火入魔,他想,村里修路,张传清年龄大,就自己算个壮劳力,里里外外,重活都得自己干,所以,给几个女的做工作,他便敷衍了事。转一圈他回来告诉张传清,她们说孩子缠手都不愿意干,要是能干,早进城了,还在家呆着。张传清气得直跺脚,骂道,现在的人不能吃一点苦。操他奶奶!路不修了,叫他们走去,硌死她们。
吃晚饭时,王镇长打电话来,骂他老糊涂,把修路当儿戏。验收路的都是实业公司的人,不合格镇里也不会拨钱。张传清说,这不是被逼的吗,钱不够用,我有啥办法。你们真要叫他们修,一平方最多65元,再多我不认账。
王镇长答应叫梁经理找他。
六
傍晚时分,杨达华从城里赶到老家,把车停在门口,车前后的水泥路平展展的,只有自己门前的路坑坑洼洼。路两边的阴沟只修到门前,村里的污水流到这里漫上来聚集在门前,一进村就能闻到这里散发的臭气。杨达华早就劝爹把房子卖掉进城离开这里,他嫌城里孤寂死活不肯离开,更不准杨达华卖房子。杨达华看到有几个邻居们站在不远处叽叽咕咕,满脸的幸灾乐祸。过去他还和邻居打个招呼递支烟套套近乎,现在他连句话也不想给他们说。他知道,自己和邻居的隔阂越来越大,他曾试图化解这种隔阂,春节期间,他带着好烟好酒好菜款待全村邻居,一办就是十多桌。他发现邻居们不仅往家里偷烟酒,还故意把几百元的好酒倒在地上,然后再嚷着叫上酒。此后,杨达华再也没有请过邻居。
他进了院,院里静悄悄的,杨茂春坐在门前,神情沮丧。已是夏天,他还披着一件棉袄,显得异常的孤单寂寞。杨茂春说,叫你掏钱你就掏几个呗,看弄成这样……杨达华没有说话,他对这个村子已没啥感情,就是出钱修路,村里人未必会说声好,会认为自己拿得理所应当。说不定会幸灾乐祸,认为又得到一次宰他的机会。他掏出手机,贾书记吗,我是杨达华,现在我新庄老家……
李大龙来找张传清,说看见杨达华跟着镇里小车出了村,镇里肯定请杨达华,接他走了。张传清半天才说,当官都喜欢有钱的。李大龙帮他把自行车扶正,看到凳子上的手机唱着闪烁着,探头一瞅,知是王镇长打来的。张传清半天才拿起来说:谁?
你说是谁,我是你爹!
张传清一笑,你是俺孙子的爹。
王镇长骂他,你咋这么混蛋,杨总家门口的路你不修?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修不好看我摆治你。张传清知道杨达华就在王镇长身边,说不定会是坐在一个酒桌上。他说,我代表的是全村几百号人的利益,他不拿钱我就不修,你别当着杨达华的面充好人!他还没说完,王镇长挂断电话。不一会儿,义打过来,对张传清说,爷们,你咋死心眼,你得罪他干啥?你年龄也大了,以后退下来跟着他看个大门、仓库,一月拿个千把块钱,不好吗?
你别给我灌迷魂汤。张传清说,村里路都是他的车轧毁的,他不修谁修。
你修吧,这钱镇里拿。
你拿你修,我是不修!
给你脸不要,是吗!王镇长嗓门大起来,你要不修,看我不撸了你!
撸我也不修。张传清放下手机,对李大龙说,杨达华不就是把几个当官的都买倒了?他越这样,我越不鸟他,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我不信摆治不了他。
七
张传清知道镇里还会找自己,惹不起就躲得远一点,省得烦心。手机响起,一听笑声,就知是镇实业公司的梁经理,这次修路还差他九千元,他已催了多次。张传清说,你逼我也没用,到秋里,查计划生育时,罚了款我就给你。他关上手机,李大龙在村里向他招手,王体广的羊被人偷了,急得要喝药!
院里站满了人,王体广蹲在地上挤眼抹泪,见张传清来,说,三只羊这么大,怎么偷走的,一点动静也没有,说着把身边的狗踢了一脚。张传清问,报案了吗?报了,李大龙回答。王体广问,还买几盒好烟呗?张传清说,买啥烟,他们也给你破不了案。
现在都是开着车偷羊。李大龙说,我看了,杨达华门口留的是汽车印迹。
王体广说,这路修好了,小偷方便了!张传清瞪他一眼,出来门,安排李大龙,给他家人说说,留心点,王体广心眼小,别出了啥事。
下午,李大龙把张传清从牌场里拉出来,说,你去吧,贾书记找你!
操他奶奶!张传清一提鞋,骂骂唧唧地走了。他在进党委大院时,还在给自己鼓劲,他认为自己坚持得对,当官的再压,只要杨达华不掏钱,就是不修路。
曹主任把他领进书记办公室。贾书记三十多岁,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翻阅着文件。一份文件看完,又拿过来一份文件,一边看一边问,声音很平静,张支书,修路的钱,镇里没拨吗?
拨啦。贾书记把文件一合,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停了一阵说,你是个老同志,老党员。党员就要配合党委做工作,不要给党委添乱子!你知道吗,县里每年都要组织人出外招商,并许诺许多优惠条件。为什么,就是把人家留在这里,叫人家为我们做贡献。他手指点着桌子,厉声问,为什么还要刁难人家?告诉你,不管是谁,妨碍了大局,我绝不允许!他朝张传清一摆手,低头继续翻阅文件。
张传清在书记门口略一停,长吐了一口气。自己满头白发,叫一个小青年霉了一顿,心中闷闷不乐,一直到新庄村头,气仍憋在心里。杨达华从家里出来,正好和张传清碰个顶头,杨达华刚要转身,张传清喝住他,大华子,别说你叫镇里压我,你叫县委书记来,书记是您爹,你不拿钱,我就不修!
你咋骂人!
我就骂你,有本事你叫公安局来抓我!
杨达华斜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进院,砰地关上大门。他的司机在身后说,这是什么东西,我找几个人修理修理他!八
王镇长一天打了两次电话,叫张传清抓紧时间修路,差的钱,他补给他。杨达华和贾书记关系很铁,得罪了他,后果很严重。严重个屁!张传清想,还能撸了我的支书?开弓没有回头箭,路绝对不能修,不然,还能在新庄呆?
张传清正在吃饭,杨达华一下扼住他的脖子,他想反击,手脚却不能动,急得他哇哇乱叫。他一下被老婆拉醒,你快去那间屋里看看!他迷迷瞪瞪地坐起,突然听到玻璃被砸碎的声音。他连忙到东间,拉着灯一看,北墙的窗户被砸烂,玻璃散落在地上,窗户下有两块砖头。张传清光着脊梁到院里摸根棍出门就骂,妈的×,有种来砸我!偷偷摸摸的算孬熊,我操你八辈祖宗……张传清没想到杨达华会来着一手,原以为他走南闯北,是个人物,从心里愈发看不起他。
天一亮,李大龙和邻居便挤到他家。李大龙说,你得报案。张传清说,还用报案,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你得防备以后别再出什么事。李大龙说着拿出手机要通派出所的电话,告诉王所长,张支书家的窗户夜里叫人砸了。
王所长来时已是中午,他和小吴到屋里一转,问张传清,老张,你得罪人啦?
李大龙把修路的事告诉王所长,王所长忙制止住他,要有证据,不要乱说。
王所长走后,李大龙问张传清,那路还修呗?
越这样,越不修!张传清说得很坚定。九
杨茂春是个老实人,听说张传清的窗户被砸,认为与杨达华有关,便打电话骂他做事过分。杨达华说这不是他干的。天一亮,他坐车去了城里。
吃罢早饭,张传清想去赶集,李大龙喊住他,曹主任打电话,叫咱俩去党委一趟。张传清嘘了一声,还不是叫去挨熊!挨熊也不修,李大龙说,村里人都替你抱不平。要不然,我领着村里的人到镇里闹去。
大龙的话令张传清欣慰。村长外出治病,自己没一点退路。不修路,杨达华不愿意,镇里也不会罢手,自己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到消停,只有硬顶着。但张传清想了多种结局,没想到是这种结局。组织委员吴栋告诉他党委研究的意见,把他调到镇三产办任副主任,由李大龙接替他的村支书。
你有什么意见?吴栋问他。张传清一愣,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再说什么话已无意义。杨达华赢了,他输了。他瞅着墙角的纸篓,板着脸摇摇头。
张传清在镇政府门口碰到王镇长,拉住他骂道,您这帮狗日的,变着法地整我?这世道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王镇长嘴一咧,伙计,要不是我坚持,得撸光你。你现在有个喝茶的地方,知足吧。张传清刚要走,被王镇长喝住,哪去,跟我走,我喊三产办的姚主任,中午弄两杯。
下午,张传清离开饭店时,喝得红头酱脸,两眼发涩,走路东脚打西脚,眼看要摔倒,他又站住了。跟在他后面的人不住地发笑。
张传清走进村里,看见杨达华门口人头晃动,搅拌机轰隆隆地转着。李大龙嘴里叼着烟,在吆喝着什么。张传清一愣,走过去,问李大龙,这是干什么?
李大龙回答,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