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霞
(兰州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兰州 730050)
生态文化是以关注人与自然的和谐为旨趣的价值观念、情感态度及心理意识的总和,是审视人类社会发展和演进不可或缺的重要维度。近年来,生态文化不仅是学者们追捧的理论焦点,更是今天我国进行“五位一体”社会建设必须面对的重要现实课题。提炼和总结马克思恩格斯一百多年前留给人类的生态文化思想,对于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生态文明建设,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意义深远。
马克思、恩格斯在思考人类前途命运的过程中,虽然没有形成一部像《资本论》那样的生态文化著作,但他们不同时期的论著散落着丰富的生态文化观,概括起来,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价值观是文化观念体系的灵魂。传统人类中心主义把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对立起来,片面张扬人的主体性,强调人在自然面前的无所不能,人对自然的一切行为都以人类的利益为尺度,认为自然界的全部价值无非就是它对人类的“有用性”。在这种观念的支配下,人类“雄赳赳”“气昂昂”地“向自然界大肆进军”的行为“剥夺了整个世界——人 类 世 界 和 自 然 世 界——本 身 的 价值。”[1]448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剥夺自然”“统治自然”“人是自然的所有者”是对人类主体意识的片面张扬,客观上助长了人类对大自然不顾后果的占有、支配、掠夺和征服。实质上,人类对自然物质条件如矿产资源、水资源、土地资源等不可能发生占有和支配关系,因为从“从一个较高级的社会经济形态的角度看,个别人对土地的私有权,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私有权一样,是十分荒谬的。甚至整个社会,一个民族,以至于一切同时存在的社会加在一起,都不是土地所有者。”[2]875
马克思恩格斯在批判人类中心主义的同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一方面,“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他们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3]38-39一旦离开自然界,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自然物质条件是人类不可或缺的“衣食父母”。“人首先依赖于自然”[4]63,必须依靠自然界才能生活。另一方面,人具有普遍性和能动性,人类能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改变动植物的位置、生长条件,而且还能改善自己住所的面貌、气候条件,甚至还能使动植物本身的性质发生变化,从而使其更好地为人类服务。随着人类对自然规律的灵活掌握和运用,“人对自然界施加反作用的手段也增加了”。[3]373-374但这并不意味着人是自然的所有者,并不意味着人能对自然为所欲为,人对自然的主观能动作用只是表现在人“把整个自然界— —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 —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5]56换言之,自然界就是人类自己的身体。破坏自然无异于危及和破坏人类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可见,人是自然的产物,人和自然生态系统中的万事万物都是平等的生命体,都有神圣不可侵犯的生存权和发展权,人类社会要永续发展,必须树立“人、自然、社会和谐相处、共存共荣”的生态价值观。
考察生态文化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生态实践观。人类生产生活实践离不开人与自然万物的互动和物质变换。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人类生产实践活动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是“第一个历史活动”,人类要生存和发展首先要通过物质生产劳动从自然界获取生活资料。生产实践就是人类用“自身的活动为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6]207可以说,人类社会的演进发展史就是一部人类利用改造自然造福人类的劳动实践史。对此,恩格斯指出,“实践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的新派别。”[7]313同时,马克思恩格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人与动物利用自然的区别。人和动物都会利用自然界,但是动物仅仅通过自身的存在引起自然界的变化,而人类却可以通过自己的主观努力使自然界朝着对人类生存和发展有利的方向发展,从而使自然界变成适合人类需要的“人化自然”。人与动物的本质差别在此显而易见,而“造成这一差别的又是劳动。”[8]383不言而喻,劳动实践活动首先体现的是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它是人与自然物质变换过程的基本环节和不可或缺的中介,人类通过劳动实践在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中不断满足自己生存和发展的需要。
人类在明晰了劳动实践活动对人类生存发展的重要意义的同时,还要时刻如实地把自己看作是自然界的一员,必须尊重和善待自然,开发改造自然要遵循自然规律。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了人和动物在劳动实践中利用自然时会产生的不同效果,动物只是按照它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在自然界中存在,人却能够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利用自然物质条件,而且人也能够将自己的内在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人能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5]58然而同时,人类必须时刻牢记,自然界就是人的无机身体,人类统治自然界说到底是在统治人类自身。人类之所以能够统治和占有自然界,仅仅因为人类“比其他一切动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9]209人类在遵循自然规律的条件下开发改造自然的行为,自然界一定会给人类以丰厚的回馈;滥用自然、盘剥自然、破坏自然的行为一定遭到自然加倍的惩罚。恩格斯在一百多年前就警告过:人类对于自然界的“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8]383-384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应该既是合目的性的活动,又是合规律性的活动。人以自身需求为取向的活动是合目的性的活动,在操纵自然的过程中人以物的本性为取向的活动是合规律性的活动,合目的性和合规律性的统一是人类劳动实践活动的题中应有之义。
长期以来,既追求经济利益又在不超过自然界的承受能力条件下合理利用自然资源,在某种程度上很难找到一个平衡点,二者之间的矛盾是摆在人类面前的现实难题。马克思恩格斯给人们提供了一条清晰的解决思路:人类利用科技开发改造自然给自己带来福音的同时,的确带来了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但是,“如果说环境污染是由科技进步造成的,那么治理环境污染的良方也是科学技术提供的。因此,科技进步中发生的环境问题,还是要靠科技进步去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10]48科学技术依然是发展经济兼顾自然生态价值的关键。兼顾经济发展与自然价值的生态科技观是生态文化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它要求人类抛弃盘剥自然、破坏自然的不合理的生产生活方式,尊重自然,善待自然,发展生态科技,进行无废料生产,发展循环经济,“为社会提供足够多的产品,又保护自然价值”[11]300,最终促进经济发展和维护自然价值的互利双赢。
科学的进步和技术的改进有利于减少自然资源的消耗量,有利于发现各种废物——这种放错位置的资源的有用性,提高资源和能源的利用率,有利于扩大人类可资利用的资源和能源的广度和深度,减少环境污染。因此,解决经济发展和维护自然价值之间的矛盾,首当其冲就要发展生态科技,改进技术,推行清洁生产。马克思说:“机器的改良,废料减少了”[2]96,“纺纱劳动由于机器的改良而提高了生产效率”[2]229,这些都是生态科技显而易见的功效。而且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尤其是生态科技的进步能够使许多原本不能利用的废料也变得可资利用。人类科学技术的进步,“特别是化学的进步,发现了那些废物的有用性质。”[2]117生态科技能开辟广阔的生产前景,有利于实现生产废物最少化。人类在生产活动中,要积极研发并采用生态技术(如电子技术、新能源和新材料技术等)和生态工艺,从根本上革新人类社会经济发展模式,实现由“原料——产品——直接向环境排放污染物”的单向经济运行模式向“原料——产品——剩余物质——再生产品”的内含生态系统特征的循环经济运行模式的转变,实现废物最少化,从而预防和治理环境污染。
众所周知,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出现了生态环境问题,虽然远不如现在这样凸显和严重,但是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相互关系以及解决社会和自然相互作用问题的观点,在今天仍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一百多年前,马克思恩格斯在对人与自然关系深刻探讨基础上形成的生态文化观对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第一,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与生态文明建设。人类中心主义支配下的工业文明在征服和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在物质文明方面创造了史诗般的辉煌成就,然而,正如未来主义思潮中生态学派的代表人物奥雷里奥·佩西所疑惑的:“我们继续不屈地攀登,不知道究竟是在开创有决定意义的新的历史里程碑呢,还是在挖掘自己的墓穴。”[12]61事实证明,工业革命以来的两百多年,除表现在财富增长的“规模”和“强度”效应以外,对于能源、资源、环境、生态乃至社会、伦理等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凸现出来。这里包括一些国家的崩溃、一种文化的毁灭、一种社会方式的解体等。历史上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变化、大河文明的衰落、玛雅文明的消失,都是最好的证明。马克思恩格斯早就指出,人与自然的关系实质上是人与人自身生存环境的关系。在自然界中,人是万物之灵,但人类时刻都不能忘记人与自然之间“血浓于水”的母子关系,人是自然之子,自然是人类最亲近的母亲。人类在开发利用自然时,必须尊重自然的“意愿”,爱惜自然的“价值”,保证自然的“健康”,因为“不以伟大的自然规律为依据的人类计划,只会带来灾难”[13]251。
面对严峻的生态环境问题带给人类社会的警示,在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的引领下,对传统工业文明的扬弃、超越和反思中,党的十八大报告不失时机地提出生态文明建设的战略目标,指出:“必须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14]36在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进程中,新型的生态文明开始在神州大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生态文明摒弃了“人类主宰一切”的价值观念,主张人、自然、社会协调发展、共存共荣,提倡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它是工业文明的旧胎中孕育出的新生命,不仅是对人类生产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重塑,更是人类中心主义和非人类中心主义无法企及的深刻革命,是凤凰涅槃的浴火重生,是一种全新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具有特殊的吸引力和想像力。”[15]81-85蕾切尔·卡逊说过:“一个正确思想的力量远远超过许多政治家的言辞。”[16]4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就是指引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正确思想力量,离开它的智慧引领,生态文明建设的目标——建设美丽中国和实现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就只能仅仅停留在纸上谈兵的层面。
第二,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惠及十几亿所有中国人的小康,它是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五位一体”的小康。生态环境是全体中国人的共有财富,生态环境的建设和保护,人与自然的和谐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题中应有之义。毋庸置疑,人类社会在科学技术的推动下,大大增强了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然而,如果没有正确理论的指导,现代科技运用中的任何一种力量都可能显现出其破坏性特征,都可能对自然界和人类的生存发展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和不可挽回的毁灭性灾难。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认为,自然界是人类生存的家园,人类可以通过社会实践活动有目的的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但人类归根到底是自然的一部分,又是靠大自然供养而生存和发展的,人类所创造的一切物质财富,无一不是源于自然界的“慷慨恩赐”。因此,“人类在开发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的过程中,就不能凌驾于自然之上,人类的行为方式必须符合自然规律”[17]121,必须充分考虑自然的“意愿”和“感受”,而且千万“不要把自然当成工具,随便像汽车一样,不行再换一个”[18]。因此,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必须时刻谨记马克思恩格斯一百多年前的教诲:利用科学技术开发自然、改造自然为人类服务时,一定要注意人、自然、社会和谐共存;既要满足人类自身的需求,同时又必须尊重自然规律;既要注重经济的发展又要兼顾自然的价值。唯有如此,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才有望实现多元平衡和互利共赢,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才有望顺利实现。可见,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突破口和关键就是在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的指导下,加强生态环境的建设和保护,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使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建设取得重大进展,同时使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也无一例外地获得突破性发展,最终使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全面发展的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中国人民。
第三,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文化观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习近平指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指“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19]36,它是全体中国人正在追逐的伟大梦想,是新世纪新阶段世界历史发展进程中最响亮的中国声音。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是一个系统,表现为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五位一体”的全面复兴,相应地,中国梦也就表现为经济梦、政治梦、文化梦、社会梦、生态梦的“五位一体”梦。建设美丽中国正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要追求的一个重要梦即生态梦。中国梦归根结底是人民的梦,是凝聚人民、依靠人民、造福人民为根本的梦。目前,人们越来越盼望能够喝上干净的水、呼吸上新鲜空气、吃上安全优质食品、享受优美的环境,“生态环境问题日益成为重要的民生问题。”[20]29-33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的:“老百姓过去‘盼温饱’现在‘盼环保’,过去‘求生存’现在‘求生态’。”[17]123因此,人民的梦,首先要实现建设美丽中国的生态梦,协调好人与自然的关系,实现天蓝、地绿、水净,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要满足人民群众迫切渴望实现的美丽中国梦,就要在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的指导下,从根本上改变我国资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系统退化的严峻形势,在不断提高抗天灾的能力同时用正确的思想观念来抑制人祸。目前,首当其冲的任务就是通过宣传教育等手段,使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倡导的人与自然和谐,尊重自然、保护生态的观念深入人心。只有这样,人们才能自觉在生产和生活实践中,把自然生态环境真正当作人类生存的家园,对前人留下的生态文化遗产进行保护,以保证其永续性,从而为建设美丽中国和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凝聚共识。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是建设美丽中国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理论基石。在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的引领下,把生态梦放在突出地位,并且使生态梦、经济梦、政治梦、文化梦、社会梦这五个梦相得益彰,全面实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才能真正落到实处,才能最终实现。
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是马克思恩格斯关注生态环境问题、深刻思考人与自然关系的产物,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从理论层面看,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是对人的自我精神的重新认识和升华,是人类生态道德的重大完善和生态价值观的重大进步,也是人类在处理生态环境问题的新视角,是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它指导和引领下产生的新的理论成果——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生态文化观是中国共产党人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实践中认识不断深化的结果。此外,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进一步丰富和完善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宝库,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完整性和科学性。
从现实层面看,时代的发展已经把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放到了一个十分突出的地位,它对于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局面意义深远。在生态环境问题日益严重和凸显的今天,只有以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为基础,生态文明建设才能从肤浅走向深沉,从被动自发走向主动自觉;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才能从低水平走向高水平,从片面走向全面;中国梦才能由梦想变成现实。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化观为生态文明建设、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实现提供了理念引导力、重要理论依据和有效规范,它是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实现中国梦的强大思想保证和精神动力,具有重要的实践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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